【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相公是把剑 作者:一枚铜钱 ================== ☆、第一章 书灵   巍峨的翠峰山,弥漫着常年不散的皑皑雾气,从山脚下望去,看不到峰顶,更不会知道上面发生何事。   华山和衡山开宗立派以来,皆以剑术威震武林。每每提及精湛剑法,便以这两派为例,为人津津乐道。但一山难容二虎,名声亦是如此。在武林,名气越大,投入门下的弟子便越多,是以单凭这点,便让人不能拱手相让天下第一剑的名号。   若是文人相争,必定是吟诗作对,称之文斗。那在江湖上,豪杰相争,便是以武功取胜,俗称武斗。   而华山和衡山,便在这翠峰上进行武斗。   这里山路十八弯,丛林遮蔽,若是不熟悉这座山的倒霉蛋,一定会在里面迷路。   而我就是那个倒霉蛋了。   我站在山脚下,仰望那躲入云中的山崖,再看看自己身上被灌木丛刮破的衣裳,摇头叹气,“打就打嘛,还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打个半死不活了还得下半天的山,智商堪忧啊。”   迷路事小,做不成记录才是大事。好不容易从山路折腾出来,终于是寻到一面峭壁,如果是对我几个哥哥姐姐来说,脚尖一点,轻功施展便飞身上去了,不过谁让我的武功半吊子,轻功也差的让人不忍直视,于是我只能……爬!   书灵,负责记载武林往来之事。由我们林家代代相传,备受武林尊重。因每日奔走各地,书灵的武功即便差点没关系,但轻功必定要极好。若林家前辈敢说自己轻功第二,那江湖无人敢称第一。   不过我是个例外,唯一的一个例外。   不过好歹是摸爬滚打顺着藤蔓爬上来了,还好没开打。   如今这翠峰山上,站了数十人,除了华山衡山两派人马,还有数位武林前辈,围站在一旁,而他们所注视的地方,只站了两人。   放眼看去,一位是华山掌门,一位是衡山掌门。   此时正是正午,山顶的雾气散了些,薄雾飘渺,两位掌门衣袂飘飞,又各自提着上好的宝剑,剑鞘生辉,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什么仙人途径此处。   一旁的老者清了清嗓子,音如洪钟,“今日华山与衡山两位掌门在此切磋技艺,不动生死,点到为止。”   轻风顿止,气氛登时肃杀。两派的门下弟子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两人比试的地方显得更加空旷。   “嘶。”   兵刃擦鞘而出的声音飘荡在这一片雾霭中,两柄镶着明珠宝石的剑砰的一声激斗,好似宝玉碎在地上的断裂声,听得旁边老者捋着胡子点头低喝,“好剑。”   我忙从一侧的布袋中取出一个本子和一只笔,往笔上呵了呵气,化了些墨汁,翻了几页,急笔挥之,朗声道,“盟元九年,华山尹掌门与衡山丘掌门于翠峰山顶大战。”   众人齐刷刷的把目光砸了过来,终于是看到我了。   “尹掌门力渐弱,以气凝于剑峰,欲以深厚内力取胜。”   刚念完这句,那华山弟子便走了过来,沉声道,“书灵姑娘,我家师傅剑法比那丘掌门更胜一筹,又何须以内力压敌!”   我抬头看了看他,正色,“尹掌门每每遇到丘掌门剑招,皆以退为进,招招遇险,聚气于剑锋,才勉强与他平手。”   他甚是无奈,立在一旁。   我呵了呵,化墨,提笔,“丘掌门剑法精妙,奈何对方处处以内力压制,气势大减。”   话还未落,衡山弟子一听,怒走了过来,“书灵姑娘,我家师傅明明占得上风,你若这般胡写,日后让人看见,真以为是我衡山不比华山该如何是好!”   我眨眼说道,“比武之事有输有赢嘛,而且我也没说你家师傅会输呀。”   “我家师傅自然会赢,你且这么写就是。”   那华山弟子一听不服气了,扯着嗓子道,“你们衡山未免欺人太甚!书灵姑娘,这一战必定是我家师傅完胜,速速写去。”   “我家师傅会胜!”   “我家师傅会胜!”   那两大掌门还在比试,这边就吵了起来。   也不知是他们听到这里的动静,还是一时难分胜负,双双停手了。我正要记下,刚在争吵的两派弟子,竟然开打了。   我往后一跃,退了三丈,挠头看着眼前混战的景象,蹙着眉,灵光一闪,提笔念道,“两派掌门武艺精湛,难分上下,门下弟子不知何故,厮杀混斗。翠峰比武切磋,遂成两派群斗。”   我满意的点点头,抬头一看,咦,为什么大家脸都黑了……   难道我又无意中触怒大众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去的地方都会有斗殴,但是我分明没做什么坏事好吧。我咽了咽,又退了一步,朗声道,“动我者,必定要倒霉三世,祸及子孙。”   话一出,众人果然不再怒视我,转而专心厮杀去了。   江湖有言:白莲算你三更死,佛祖观音难还魂。   而刚才那句话,便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神算子白莲替我掐算的天命,是以江湖中人多多少少对我有些顾忌,也或许是我未做恶事,林家势力又遍布齐州城,他们不敢动我罢了。   现在两派弟子皆是提剑相向,混战一片,看的一旁五位前辈摇头叹气。我瞥了一眼,提笔道,“华山、衡山相争,武林前辈伫立围观,负手长叹。”   五人一听,脸色变的难看。我微微望天,人家打的要死要活你们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家伙竟然不插手阻拦真是枉为前辈啊!   五人相觑几眼,飞身上前,欲阻止此番恶斗。那两位掌门也是喝声住手,无奈弟子数十人兵刃呼声太大,将他们二人声音淹没殆尽。   久战不停,惹的几人也烦躁起来,尹掌门大喝一声,想以内力冲开恶斗的弟子,一时逼的近身的人横飞出去。丘掌门一见门人被横扫,怒吼举剑,也伤了几个华山弟子。   五位前辈忙上前阻拦,竟被飞来的剑气刮了一道,怒起,加入厮杀大队中。   唔,我挠头,为什么他们都打起来了……   看着面前的滚滚沙尘,我立在一旁,坐等结果。   书灵不能杀人,也不能救人。我们世代的职责,便是以旁观者的态度去还原这个武林史事。   正看的无趣,那悬崖边上,又扑腾飞起一人,似凌空而起,脚上只点着飞溅的尘沙,便又迈开了三四丈,轻功实属上乘。   我一见那玄色衣裳的男子,忙迎身而去,“三哥。”   见他身上不染半寸藤蔓青绿,我顿时感慨难怪外人说林家三公子是十九代书灵中轻功最厉害的一个。   三哥瞥了瞥另一边的大战,挑了挑眉头,佯装没有看到,“小妹,爹爹让我找你回去,有急事,这边就交给我了。”   我皱了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他笑了笑,凑耳说道,“成亲。”   我愕然,“成亲?和谁?”   三哥弯了弯眉眼,“踏雪剑。”   我差点摔倒,惊悚道,“哈?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是开新文了,求收藏,求花花~收藏此文章★~点我收藏我吧~★三哥:林飞扬 ☆、第二章 成亲   我快马加鞭往家里头赶,不是为了要嫁人,不,嫁剑,而是要去阻止们稀奇古怪的决定。   虽然林家长辈开化,但是开化到这种地步,还是让我大吃一惊。而且那踏雪剑,在我年幼之时就供奉在了祖祠中,活人跟剑成亲,我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真是亏长辈想得出来。   林家是书灵世家,十九代传人一共有五个,我最小,虽然资质甚差,但长辈们倒对我们五兄妹没有偏颇。如今突然做出这么个决定,必有蹊跷。   大门敞开,福子正拿着扫帚哼着小曲扫门前的落叶,我驾马而奔,眼见着要撞上去,他抬头看来,急忙踮了踮脚尖,拖着扫帚随风后退一丈,苦着脸道,“哎哟,我说五小姐,你骑马悠着点,万一撞了个大婶,还不得从街头把你骂到街尾。”   我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他,“以你的轻功怎么会被追风吓到,更何况,追风才不会真踩了你,不然谁给它喂粮草,嘻。”   福子轻轻拍了拍马脖子,“追风啊追风,你怎么会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主。”   不等他跟马共鸣完,我已经小跑了进去,前院前厅都不见长辈们,纵身一跃,上了屋顶,踉跄两步站稳,放眼望去,寻到他们身影,脚上生风,往那边跃去。   未等我靠近,便远远听见六叔的声音。   “好茶需好水,八分茶遇十分水,味道可升华至十分。其中以山泉水为最,如今这水便是我寻了八日,在深山中取回的活水,用之泡茶,不但口感细腻,也更加甘甜。”   六叔是个闲云野鹤的人,从他做书灵开始便细腻的像个文雅书生,但在我看来,却活的过分精致。不做书灵之后,就更是养尊处优。   我脚踩屋檐,跃身而下,刚站稳,那瓦上沙砾便随身落下,簌簌扑哧落了一桌。 还未细看,六叔已是愕然张嘴,满目的水光,颤声道,“我花了八天时间才打回来的山泉水……刮破了三件衣服,跑烂了两双鞋才在深山里找到的一眼清泉啊。”   我眨了眨眼,默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讶异道,“六叔,你去深山还带那么多衣裳鞋子,去了竟然只打了一壶水回来,哇哦。”   他凄凉道,“我不想见你……我不想见你……”   “六叔……”   “不要跟我说话……”   “噢~小五听话,不跟六叔说话。”我正色照做,见他更加悲愤,干笑两声,转身唤道,“爹爹,娘。”   娘亲已是十分高兴,称赞道,“老三办事就是快,老五可听了你三哥说了成亲的事?”   我忙问道,“娘,为什么要我嫁给踏雪剑?”我面色变了变,艰难道,“难道它其实是一把旷世名剑,现在魔性大发,要我去中和一下它的戾气?”   爹爹扯了扯嘴角,“以后你七姑姑来的时候,不许再收她那些奇奇怪怪的神鬼之书。”   “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么?”我皱眉,摇着娘亲的手,念着,“娘,小五不嫁,你们怎么忍心让我嫁给一件兵器。”   娘亲抚着我的手,叹道,“老五,这里面有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立刻竖起了耳朵。   “当年……它曾救过你一命。”   嗯,然后……没有然后了,我无奈至极,一定又是娘亲觉得话说到这便够了,我只好去摇六叔的手,“六叔六叔,告诉小五吧。”   他白了我一眼,思索片刻,才说道,“当年大哥大嫂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你出游,遭人暗算,不幸遗失了你,后来在崖底找到你时,你的身旁,躺着一柄剑。大哥将你们带回林家,只当那剑是找到刺杀之人的线索放在兵库中,谁想一日雷鸣闪电,你吓的大声哭喊,等我们赶回房里,你已经不哭不闹,竟然在把玩那剑。而更奇怪的是,兵库根本没有被打开的痕迹,你尚且连路都不会走,更不可能自己跑去取的。”   我听的心里发寒,在这七月天里脊背都渗出了细汗。六叔……其实这是一个……鬼故事吧……   娘亲接话道,“后来你七姑姑帮你掐算天命,说你命中与这剑有缘,到了碧玉年华,必须与剑成亲,方能安然度过浩劫。再过两天,你便十六了,自然要替你们操办婚事。”   我苦声道,“可你们不是老说七姑姑是神棍吗?”   娘亲摆了摆手,“再后来,智通大师前来拜访,也说了同样的话,于是我们就将剑供奉在了祖祠,并依据智通大师留下的诗句,替它取名为‘踏雪剑’,准备等你长大成人后,与它完婚。”   我自幼喜欢奇门遁甲之事,听娘亲六叔说了这些,倒是半信半疑,但是又想不出其他要自己嫁给一把剑的理由。不禁闷声道,“可是小五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娘亲大吃一惊,“谁?”   我面上一红,“不说。”话落下,见娘亲眼眶已红,心中一疼,轻柔了音调,“娘,别担心小五,就算不嫁,也不会有事的。”   娘亲不答,提着袖口往脸上拭泪。我越发愧疚,那剑出现的蹊跷,从兵库出来更是诡异,而且自己最相信的七姑姑和那闻名江湖的智通大师也留下同样的预言,让人不得不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   我颇不甘心,转念一想,嫁给那剑,即便外人知晓,也不会真将自己当作已成亲的人吧。那我日后再见了那翩翩公子,也还是可以许了芳心的。更何况,也根本不会有夫妻之实,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是完完整整。如今要的只是一个形式,让长辈安心而已。   “娘。”我深吸一气,定了定神,说道,“我嫁。”   *****   我们林家虽说只是个单姓世家,但因本家历代都住在齐州,因此这齐州城里,走个五步十步,都可碰见林家人。   宗主要嫁女,林氏家门前都摆上了大红灯笼,树上也都系了条红绸带,一夜之间,齐州已是红妆铺城,处处呈现喜庆之气。   虽然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但是唯独我这当事人,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如果被人议论自己的相公是一把剑,还是一把普通的破旧长剑,谁又能高兴得了。   我在寅时便起了身,眯着困极了的眼让喜娘折腾,扑粉抹胭脂,画眉点红唇。如果嫁给一把剑都这么累,以后要是嫁人还不得去了半条小命。   终于是把脸上忙完了,那喜娘笑道,“新娘子真是个美人儿。”   一旁的婢女说道,“我家五小姐本来就是个美人,这一妆扮,更美。”   我忽然想起儿时问娘亲,为什么叫我浅色,听来毫无寓意般。娘亲想了半晌,说道,“因为你刚出世时,你二姐抱着你,说老五真丑。”   ……刚出世的婴儿都是皱皱的,丑的不行吧……   “然后你三哥就说,就算老五不是个绝色,也一定长的不差。所以后来你爹想名字的时候,我就说,那就叫浅色吧。”   我想到这,扑哧笑了笑,娘亲取名字也真是随意。   笑音未落,喜娘又是喜声道,“瞧瞧这新娘子,害羞了。”   我抿嘴不笑了,手上已被她塞了个大苹果,耳边叮嘱,“入了洞房后,方可放下。”   ……我肚子咕噜一声,能吃掉吗……   当然是不能。   跨马鞍、过火盆、柳叶水,喜娘说什么,我便跟着做什么,喜帕盖在头上,也看不见有多少人。   直到那一声“一拜天地”骤然响起,我才惊觉,看过数十次婚嫁,如今的新娘,竟是自己。   一拜而下,红鞋面上那金线勾勒的牡丹映入眼眸,分外刺眼。   三拜而下,已从一个少女,变成一把剑的娘子,心中微微苦涩。   “送入洞房。”   从那喜帕缝隙看去,房内的红软被上,也放着莲子、花生、桂圆这些吉利东西,闹新房的人出去了,我坐了一会,不知哪吹来一阵风,大红喜帕飘落在地。我眨了眨眼,往一侧看去,终于是看到那踏雪剑了。   剑还未出鞘,如之前所知道的那样,极是普通,若放在兵器库中,也毫无出彩之状。我抚着偏鸦青色的剑鞘,冰冰凉凉,还有些扎手。拔剑一看,剑身更是平常,连那利剑的一丝光泽也没有。   我想要是别人砍它一刀,会不会拦腰断掉。想到这,我微微握紧了剑,念声道,“剑啊剑啊,我虽然嫁给了你,但是你千万不要真的把我当娘子。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我不是你娘子,你也不是我相公。”交代性的说完这话,已打了声呵欠,我实在是困了。   屋内红烛光点摇曳,清风缓缓飘卷在屋内,吹的红帷幔轻拂。   我怅然若失的看着屋内景象,叹了一气,卷了被子睡下。   【ps:女主家人执意要女主嫁给一把剑,也并非全是因为避劫,真正的原因会在故事后面提到,毕竟天下父母心,不会真要女主守个活寡的。】    ☆、第三章 真身     早上醒来,睁眼便看到踏雪剑,我伸手抚着剑身,即使是在被窝藏了一夜,还是凉凉的。起身换下喜服,洗去脸上的胭脂,对镜挽发的时候手指顿了顿,仍是挽了个少女发髻。   推门出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便跑到武场晨练。   我们有晨练的习惯,从做书灵以来,就没有缺过一日,风雨不改。是以林家弟子即便武功不济,体魄之好,也远胜于其他门派弟子。   林家人没有惯用的兵器,刀、剑、枪、矛、戈、戟都有人使用,连那些旁门左道的兵器,用了也无妨,只要顺手即可。   而且我们以轻功闻名,雁过无痕、水上飞、浮光掠影这些江湖上所听过未听过的绝顶轻功,都可以在林家找到。   我没有兵器,轻功也只能是勉强在屋顶飞奔。不过每日晨练的习惯不变,身体倒不差。   晨练结束,娘亲便把我叫住,“老五。”   “娘。”   娘亲将一个月白色的长布袋放在我手上,看了看我头上与往日无异的发髻,没有责怪什么,笑道,“娘给你缝制的,以后出门,把踏雪剑放在里头,背在身上吧,好保你平安。”   我点头,“嗯。”   回到房里,将剑放入布袋中,背在身后,在胸前绑上长带,往镜子里照了照,倒添了一分英气。但再往身上挂上那放本子的小布袋,却显得滑稽了。我苦着脸左挪挪右挪挪,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如果我有三哥的本领,过目不忘,回到家里再寻纸笔记下,那该多好。无奈的叹了一气,便往前院蹦达去了。   下人见了我,打着招呼,“五小姐好。”顿了一下,又弯了弯身,“五姑爷好。”   我……   走到廊道,见三哥进了前厅,我思索一下,也跟了过去。   “问鼎大会下月初一便要开始,各路英雄豪杰三教九流都会前去。”爹爹拂了拂热气蒸腾的茶水,说道,“老三你去。”   我探头看去,见他视线看来,转身想走,那郎朗如钟的声音便在后面响起,“老五也去吧。”   我无奈应声,“噢~”   问鼎大会是三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到那天各门派都会齐聚一堂。表面是为武林和谐美好的未来共同奋进,实际上只是各大门派炫耀本门财力势力以及实力的日子。   所以我不喜欢去那种地方,而且,那人也不会去吧,他素来厌恶这种又热闹虚伪的场合。   收拾好包袱,跨上马,三哥笑道,“妹夫也去。”   我鼓着腮抗议道,“三哥,不要打趣我。”   他朗声笑了笑,又说道,“七姑姑和智通大师都是武林先知,他们说的话,还是信的好。”   我思索片刻,问道,“三哥,那以后我还可以再嫁人么?”   他微微皱眉,“小妹有意中人了么?”   我收回视线,拍了拍追风的脖子,“走吧。”   *****   崧岭镇临近扬州,此时正是七月天,天气酷热。   能在荒郊野岭的地方看到茶棚,即便简易,也让人欣喜不已。   我把缰绳系在树上,抹去额上的细汗,唤小二上了一壶茶,在这草棚下,总算是凉快了许多。   刚斟满两杯茶,便见不远处的树后,一个男童朝自己招手。我往身边看了看,又看向他,确定他是在叫自己。   三哥已去前头跟小二买干粮,我起身跟了过去。   不等我靠近,那男童已经跑开了,我皱了皱眉,见他跑远了又停下来,似乎在等自己。未有多疑,快步追上去,进了丛林中,却不见他人,倒是看到地上趴了一个人,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我忙蹲身下去,伸手探他鼻息,手未缩回,突然被他抓住手腕,转脸过来,已是满面的刀痕剑伤,血迹斑斑,“姑、姑娘……”   我定声道,“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他气若游丝,手上的力气却大的吓人,“求姑娘,帮、帮我送一封信。”他一手从身下拿了信,也不管我是否愿意,已放在我手上,这一放,立刻松了一气。   我看了看那已经染了些许血珠的信封,说道,“我先帮你止血。”   他蓦地放开手,喉中似含了血,“请姑娘,把这信,带给……”他哇的吐出一口血,嗓子咯吱了一字,那音调也模糊了,“……公子。”   尾音落下,人已经歪头死了。   我傻了眼,带、带给什么公子?大公子二公子还是某某公子。喂,不要卡关键啊,能不能多说两个字再死啊!   答案是不能,鼻息全无,已不会复生。我像蘑菇一样蹲在一旁,拿着信不知如何是好。   我探手在他怀中搜了搜,取出一块木牌子,心里咯噔一下,“平定王的家丁。”   平定王景尧原本是开国将军,后来自动请辞,卸甲归田,先皇赐他封地,封为平定王。   但这不是重点。   平定王后来娶了心夫人,生下夜公子,但不知何故夫妻感情生变,心夫人便带着夜公子离去。过了一年,平定王又娶了鹤夫人,生下玉公子。但后来鹤夫人又带着玉公子回到江湖中。   如今两位公子各自接掌其外公家业,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两大门派。   但这仍不是重点。   平定王的家丁出现在这里,那也就是说,可能玉公子也在附近。   人如玉,却更胜玉一筹。   是以江湖称他为玉公子。   不对,这依然不是重点啊!   前日听闻平定王离世,留下富可敌国之财,因两位公子早早就随母亲离开景家,朝廷也不知平定王选定哪位公子继承爵位和封地。而今这信,或许是平定王留下,说不定,里面便有提到此事。   玉公子和夜公子在江湖上门下弟子众多,若信里真的有说让谁继承,恐怕要掀起风雨。   我现在拿着它,这家丁又被人杀了,那我就处于极危险的处境中。   如果把信留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信中内容被人篡改,或者藏起来,那我必定是闯祸了武林无疑;但如果收起来,被人怀疑我期间作假,也百口莫辩。   只是如果真是平定王生前定子嗣这么重要的事,他也不会如此草率弄出个容易让人修改的信件吧。   想到这,我把信收好,听到三哥唤我的声音,从丛中跳了出去,这件事,不能让三哥知道,一人有危险便好,绝不能两个人都陷入困境中。   *****   到了崧岭镇,已过了十日。离问鼎大会还有十七日,但镇上的街道酒楼,到处可见持刀佩剑之人。   我们牵马而入,寻了个客栈住下。   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即便是在房内,也能听到临近房间传来的呼喝猜酒声。只不过在烈日下行了那么久,听的心中有些烦躁。我放下包袱,取下剑,触手去摸,冰冰凉凉,在这酷热中倒很舒服。我贴脸上去,鼻尖嗅到微微寒气,睁眼去看,那剑鞘仍是破败,但比起十日前看来,已有些不同。   除了那寒气,又说不上有其他变化。   我拔出剑,寒光入眼,剑身已映上自己的脸。我嘀咕道,“难道你真的有灵性么,还有,你真的救过我么?”   我自言自语着,耳畔似乎有微微轻笑声。我眨了眨眼,手上握紧了剑,警惕的往四下看去,不见人。咽了咽声,转过身来,却是撞在一个怀中,手上已是空无一物。   那微凉之气迎面扑来,在这夏日中惊的我冷汗直落。   即使我不是高手,但是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连人入了屋内也不知晓。   我抬头看去,一个高大身影已经俯身而来,四目相对,清冷深邃的目光凝眸看来,笑道,“既然这么怕热,那就把我整个人都抱着吧,你再乱蹭,我就该热起来了。”   我愕然,逆天了……佛祖显灵了……   见鬼了……    ☆、第四章 相见   “小妹,小妹。”   轻声唤来,我缓缓睁开眼,就见三哥略有急色,长松了一气,“你总算是醒了。”   我晕乎的坐起身来,接过他递来的一杯茶水,一口饮尽,才回过神来,杯子一扔,抓住他的衣袖问道,“那人呢,他在哪?”   三哥皱眉道,“怎么了?”他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中暑了么,慌乱成这模样了。”   “不是。”我急声辩解,“踏雪剑变成人了!”   三哥苦笑,指了指我身旁的剑,“它不是好好的在这么。”   我往旁边看去,果真是静静放在一侧,惊的我差点弹跳起来,躲到床尾,抱着被子盯着它。三哥拿起剑,细看了会,笑道,“若是能化人形,也好,那就真的能跟你做夫妻了。”   我语塞,往那踏雪剑看去,分明没有一丝异样。我挠了挠头,难道真的是在做梦。   三哥说道,“夜公子和玉公子都来崧岭镇了。”   我猛然回神,“玉公子也来了?他不是素来讨厌这种热闹的武林集会么?”   “的确是,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来的原因,夜公子住在镇南边的客栈,所以我想,”他笑了笑,“玉公子肯定是唱反调,要住在镇北,只是还未入住。”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心不合,面也不合,明明自小就没有一起生活过。   我说道,“镇上的店老板现在肯定已经在想着法子让他住进自己的客栈来。”   玉公子素来喜静,面子又大,如果他能入住,那在这龙蛇混杂的问鼎大会前,客栈都能平平安安,绝无人敢造次。更何况,他挥金如土,请了进来,便等于是供奉了一个财神爷。   三哥笑道,“玉公子实在是个聪明人,他进了镇北,便放话,若是他的马车停在何处,便住宿于此,这样一来,倒不会得罪于人。”他托腮想了想,饶有兴趣道,“你说如果马车停在一位剽悍的大婶门前,他会不会住进去。”   听到那翩翩公子被他打趣,我鼓了股腮,起身穿了鞋,说道,“他会住在迎客松的。”   “我现在去一趟镇南,你留在镇北。”   “嗯啊。”我扑腾扑腾的跑了下去,见小二在四处斟茶倒水,跑前去将他拦住,“小二哥呀,你想不想玉公子住在这?他可是会打赏很多钱的大主顾哦。”   小二“嘁”了一声,抬了抬下巴,“你看对面那天客居,锣鼓鞭炮都摆上了,就等着马车过来。我们这迎客松怎么比得过他们,掌柜都放弃了,我瞎凑什么热闹。”   见他要走,我忙拉住他,正色道,“我教你个办法,马车一定会在这停的。”我附耳过去,说了一番,又把一锭银子交给他,“跑腿钱。”   小二见了手里的钱,终于是笑开了,紧拽在手里,“姑娘放心,我一定照办。”   我点了点头,又跑回楼上,站在栏杆上眺望,不见马车,脚尖一点,跳上屋顶,四下瞅去,视线被各处屋顶遮蔽,哪里还看得到半个人影。   耐着性子坐了下来,瓦片已被烈日照的滚烫,只好半蹲着。等了半个时辰,已热的要被晒熟了般,才见一辆紫色顶罩,四面绛紫绸缎装裹的马车缓缓驶来。   看到那紫色马车,心蓦地跳了起来。   这是第二次见到它,上一次,是在十年前。   那玉公子,想必已经不记得我了。虽然记忆中的面庞已经模糊,但是那玉白色的身影,却印刻在心底。   我握了握拳,手心已经沁出汗来,见那马车已停在迎客松门前,心吊的老高,过了许久,略有些紧张的站起身,眼前忽然一阵青光蓝光,脚下踩了个空,噗通的倒在瓦片上,滚落下去。慌的我伸手乱抓,指甲与瓦片刮出一道道刺耳的声音,听的我整个人都抖了抖。   幸而那屋檐结实,双手紧握住边沿,身子悬在半空,往里边一晃,双脚稳稳落在木栏里面。   这一惊一乍的,头反而不晕了,我晃了晃脑袋,不会中暑吧。   掸干净了衣裳,听见楼道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走在前头的小二被我忽视了,先映入眼中的,却是那一身素白锦帛,和那白似玉无暇的俊美面庞。   玉公子微微偏头,看了看我,视线却未在我身上多停留,便进了屋里。   那门关上时,小二已是拿着一片金叶子喜滋滋的出来,见了我,笑道,“姑娘,你那在门前撒黄豆的方法可真管用,那马死活都拉不走。”   我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玉公子长途跋涉而来,马匹只能吃些青草叶子,进了镇肯定饿的慌,看到豆子自然停不下步子。”   小二还在夸着,我已经进了自己屋里,坐在床沿看着那面墙,伸手探去,一二三,隔了三间客房,却好像隔了三座大山般。   当年自己和二姐去看花灯,却是被人潮挤散,漫天飞雪被那大红花灯映照的如连绵血色,我坐在石阶上哭,那玉般的人走过来,清举的面庞在灯火下忽明忽暗,朝我伸手过来,笑的云淡风轻,“跟我走。”   我一直记得,但依玉公子刚才的神色来看,却是全然不认得我了。   也对,当时我才六岁,脸还没长开,现在比起当日来,轮廓都已变了。   想到这,心里才稍微好受起来。   我翻出本子,呵化了笔上的墨汁,提笔写道,“盟元九年崧岭镇,举世无双玉公子入住迎客松。”   收起笔,正等着墨迹干,背后真正凉意拂来,身体顿时僵住,这种冷意,怎么似曾相识。不等我转过身,那股冷气已经裹来,耳背一股清冽气息扫来,“举世无双玉公子……”   我惊的合不上嘴,颤颤偏头,又是见到那男子,虽长的不似凡人,俊挺的五官和柔和的轮廓极为养眼,可这脸,分明就印刻着绝非好人四个大字。   如果是好人,又怎么会跑到一个姑娘家房里,如果是好人,怎么会一脸似笑非笑,似在讽刺你这愚蠢的小姑娘竟然连我出现都不知道的模样!   我喉中已出不了声,似有什么东西梗住,下意识的一掌挥出,却是软绵无力,被他顺着手背合掌握住,耳边传来含着笑意的低声,“别乱动,你再用力些,我的真身又要散了。”   喂,大侠,现在是谁压制着谁,谁占据上风啊!我瞪着眼,心里一个咯噔,真、真身……我歪了歪脑袋,差点没晕过去。   “踏、踏雪、剑?”我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几乎要撑破喉咙般。   他眼眸顿时一亮,笑意满满,“娘子好。”   ……好你个头啊……我努力试着爬出他怀里,屡屡不得成功,“鬼……”   他正色道,“其实我是仙。”   如果说仙人都像他这么一脸坏人模样,我决定以后初一十五都不去烧香拜佛,还要把往年捐到寺庙里的香火钱全都拿回来,再踢馆子把寺庙都拆了,唔,然后暴打坑骗我说神仙都是好人的老和尚一顿。   “不要……贴着我。”   他偏是不放手,探头在我脖间,低声道,“再过一会,我就能随意化身了。”   林家虽开化,但还没影响到让我觉得与一个陌生男子贴的这么紧密是件无所谓的事,虽然……他貌似是我相公来着……   刚在外头晒的太久,头有些晕,现在窝在这么一个比冰暖些,比水凉些的怀里,倒是舒服的昏沉起来。我掐了掐自己的腿,努力克制那昏昏欲睡之感,哑着嗓子说道,“剑啊……”   “叫相公。”   “……踏雪剑啊。”   他无奈道,“叫踏雪。”   “踏雪啊……要不我给你找把……” 我憋了半日,肃色道,“母剑吧!”   “……”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夜投的两个地雷~~~=-= ☆、第五章 玉人   他脸上抽了抽,抚着我的面颊问道,“你很怕我吗。”   我真想说你试试撞鬼的滋味!你试试被人,不,被鬼抱成一团的感觉啊!   他轻轻叹息一声,夹着些许落寞,“我只是,找不到更好的照面方法了,因为离你太远的话,我无法化形。”   声音太过无奈,倒是让我愣了愣,又是挣扎了一下,说道,“能不能……不要抱着我。”   他慢慢松了手,坐在一旁盯着我,笑道,“在你们林家祖祠待太久了,有些不适应人间,等过一段时间,我就能自由化形,你也不会僵化了。”   “哦。”我应了一声,往床头挪了挪,离他远了些。如果三哥回来,我要怎么解释,难道说踏雪剑变成人了还调戏自己?别说他不信,就算是自己现在也觉得是在梦境中。   我小心问道,“你以前,真的救过我?”见他点头,又问,“为什么……”   他忽然笑开了,“因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娘子。”   我破罐子破摔了,被鬼掐死也要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玉公子?”   我面上一定是枣红色,支吾道,“你、你怎么知道?”   踏雪笑了笑,悠悠道,“因为我和你心灵相通。”   谁要和一把剑心意相通!!!   “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姑娘,门外有人找……”   话还未说完,门已经被人踹开,我探身去看,已走进几人,为首一人身形剽悍,面带恶色,径直闯了过来,兴许是看到床上的两人都衣衫不整,迟疑了片刻,还是大声道,“你是书灵?”   我忙下了床,耳后根都烫了起来,“是。”   不等大汉再开口,踏雪落字道,“滚。”   一字落下,狂风一阵,已将屋内乱闯者从屋里刮了出去,只留下回响不绝的惨叫声。   小二傻眼了,我也傻眼了,愤愤道,“你干嘛轰了他们!”   “没礼貌。”   理由简单有力,我无力反驳他,转而拍了拍傻掉的小二,安慰道,“他乃是当今武林的绝顶高手,性情急躁,莫怪莫怪。”   *****   也不知那几人被轰到了多远的地方,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找我。没等来那几人,倒是有另一个人寻了过来。   “你说谁请我过去?”   侍童答道,“我家公子,玉公子。”   只是听到这名字,心就猛跳起来,他找我,找我做什么……随他到了门前时,还有些恍惚,见到旁边步子轻的如飘过来般的人,又立刻清醒了,“不要跟着我。”   他笑道,“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相公跟在娘子身旁,有什么不对?”   侍童奇怪打量了我们两人几眼,未问,抬手敲门,“公子,书灵姑娘来了。”   “嗯。”   我的心蓦地急跳,原本以为昨天那轻轻一瞥他根本未曾记住自己,但是现在却亲自要见我。   慢步走了进去,只见那略显清瘦的背影正负手站在窗前,衣袂飘飞,添着几分不染于尘的仙风。我深吸一气,玉公子缓缓抓过身,眸子里略带薄凉,“书灵姑娘请坐。”   声音……也依旧好听的紧。我僵着音道,“我、我站着就好。”   他没有多劝,说道,“听闻书灵姑娘在来崧岭镇前,救了我们平定王府的一名家丁,他曾在死前交了一封信给你,可有此事?”   我心头咯噔一声,这件事按理说只有我知道,当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本来打算在问鼎大会时将信公开,但没想到,提前被玉公子堵住了。   玉公子淡声道,“信中是何内容我不在意,只是这信在书灵姑娘手里,只会给你招致祸事,将它交给我。”   这一口一句书灵姑娘叫的我心里不舒服,但这满是不信任的语气更让我难受,我终于是看向他,眼神也不再闪避,“那信的确是平定王府的,信封背后也有平定王的印章,我们书灵世家的任务虽然是记录武林之事,但是如果将信单独交到你手上,恐怕会引起夜公子一派不满。如果发生争斗,这个责任,书灵担当不起。”   “哦?”玉公子问道,“那书灵姑娘打算怎么做?”   “问鼎大会开始那天,我会将信交给盟主,让他公开信中内容。”   玉公子终于是笑了笑,却是一抹不屑之笑,“那我们又怎么知道,你是否篡改过这信中内容?书灵是否又真能无一分私心。”   锋利的话语似箭刺来,我强忍着被他呛声的心痛感,颤声道,“你可以侮辱我,但请不要侮辱书灵。”   玉公子仍是带着薄凉笑意,踏雪轻声笑了笑,说道,“玉公子不是说不在意信中内容么?如今又担心被人篡改,说到底,还是在意的。”   玉公子将视线投向他,那笑已是敛起,又是一脸的淡薄,“信中内容是原封的话,我自然不在意。但若被人改成其他内容,却又另当别论。”   “如果她真要改,也不用等到现在。”   我感激的看向踏雪,好感度加了两分。虽然还是长的一脸坏人模样。   玉公子说道,“如果是景夜来,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   景夜便是那夜公子,传闻中是个冷血无情之人,玉公子直呼他名字,这两兄弟的感情,着实不怎么好。   我插话道,“他来了,我也是这个态度。”   他不再多说一句,又背身向我,“请便。”   我咬了咬唇,出了房门,便见三哥正要敲自己房门,我忙快步走了过去,“三哥。”   三哥收了手,微绷的脸放松了下来,又蹙眉道,“你换了房么?”   “没,刚在玉公子那儿喝茶。”我笑着,心里苦的不行,我哪里是去喝茶,分明就是被人毒舌猜忌了一番。   三哥稍有意外,又说道,“夜公子差人来找我,玉公子是不是也……”   我忙摇头,“没。”我又想起来,刚才那些被踏雪一巴掌拍飞的大汉,是不是也是夜公子叫来的,这么看来,他果然不是善类。   三哥没有多问,又看向我旁边的男子,皱眉道,“这位是……”   我未来得及介绍,踏雪便笑道,“踏雪剑。”   “林飞扬。”三哥抱拳说完,半晌,愕然抬头,“踏、踏雪剑?”   我感慨别人都说三哥是奇才,反应却是足足慢了两条街,正想跟他解释,他又是一声惊呼,“五妹夫!”   ……三哥,为什么你的反应会是这样!这不正常!你该晕过去啊!   *****   夜幕撩人,醇酒飘香。   我无比郁闷的看着自家三哥和一把剑魂人身的奇怪生灵把酒畅饮,忽然觉得自己瞬间被衬托的不淡定了。   “妹夫啊,以后老五就交给你了,虽然她呆了些,武功也不好……”   喂喂,三哥,不要这么贬低我。我皱了皱鼻头,饮了一口酒,默不作声以示抗议。   “但还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欺负她。”   “自然。”   我们五兄妹都喜酒,这一壶两壶还喝不醉,三哥摇了摇酒坛子,已经空了。踏雪说道,“我下去拿酒。”   “有劳妹夫了。”   见他飞身下去,动作轻盈如风,三哥往那方向看去,我扯了扯他的衣袖,见他偏头看来,我皱眉道,“三哥,你真的就这么轻易接受一把剑变成人还跟你喝酒么?”   他笑了笑,“小妹,若是家中其他物件化了人,我一定会将他们当作鬼怪,赶紧找道士来。但踏雪剑不同。”   “为什么?”   他笑道,“因为他看你的眼神。”他想了片刻,似恍然说道,“就好像是你看小花的眼神。”   我差点从屋顶上摔了下去,“小花……是猫!”   三哥仔细想了想,点头,“对。”   三哥……你醉了……   酒落腹中,月色也高了,我回了房中,正想关门,一只修长的手已拦住了木门,看着我笑。   这笑意浮现在俊朗的面庞,坏人两个大字立刻刻在他的脑门上,警惕之心还未武装,他已伸手指了指我身后,“有鬼。”   我惊的往后看去,手上一松,他已滑身进屋,长袖甩出一道风,门已被关的死死的。   他微弯着眉眼,俯身过来,吐纳着酒气,“来,娘子,我们洞房。”   ……   洞房你妹啊!   我贴在门上,瞪眼道,“你敢碰我,我诅咒你十年不举!”   “……”    ☆、第六章 迷雾   本以为诅咒毒辣无比,他会退下,谁想他呆愣片刻,已捧腹笑了起来,“好,好,我不碰你。”末了又添一句,“我不是怕诅咒应验自己后悔,而是……”他偏是顿了一下,“我怕你后悔。”   我恼的指了指那长椅,“你睡那!”   “不,太冷了。我化剑身睡床上,这你总不会踢我下床吧。”他话说完,便已飘身过去,躺身幽幽看来。   我躲开他的目光,和衣躺在长椅上,过了一会,转身去看,他果真已经变成一柄剑了。窗外凉风吹来,冷的我哆嗦了一下。   早上醒来,吸了吸鼻子,还是通的,没有风邪的迹象。手上感觉微重,睁眼看去,被子压在上头,起身一看,在床上,我愤愤看向旁边,还是剑的模样。我戳了戳它,“别装睡了,你当我是猪吗,难道我会自己半夜跑到床上来。”   话落下,踏雪剑已变成人身,衣衫不整,裸着的肩甚是白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慵懒的笑了笑,“你当然不是猪,猪如果被人抱起,一定会惊声尖叫的。”   如果不是床上不便,我真想踹他一脚。   下床穿了鞋,推窗一看,约摸还是辰时,路上行人匆匆,比起昨日来,那步履或重或轻,基本都有武功根底,江湖中人已更多了。   “娘子。”   这两个字砸来,我抖了一身疙瘩,“不要这么喊我!”   我开门出去,听见脚步声跟来,心烦起来,正要跟他大战三百场,耳边开门声响起,偏头看去,玉公子正好看来。踏雪已经迈出步子,极自然的轻轻抬手,“玉公子早。”   玉公子仍是满目淡薄,连头也不点一下,便下楼了。   踏雪啧了一声,“原来你喜欢这种高贵冷艳的公子哥。”   我语塞,记忆中的他,笑的如绽放繁花,又怎么会像这样冷漠。听闻鹤夫人是位极严厉的人,又十分要强,是否是受了母亲影响,才变成如此?   下了楼,吃早点的人已如山海,嘈杂如市。唯独那玉公子周围几桌人,寂静无声。   我寻了个位置坐下,三哥也不知去了哪里。   “娘子。”   “不要叫我娘子!”   “那我叫你什么?”   我愤愤咬了一个包子,要是他再喊我就把包子塞他嘴里,“名字,浅色。”   “锦瑟?”他点点头,眯了眯眼,“我叫你瑟瑟吧。”   我看了他一眼,“你叫我色狼也随便。”   他轻声笑了笑,夹了一块红豆糕吃了起来。   我看向玉公子那桌,一人坐着,连侍童也没带,一眼看去,便觉是个孤寂之人。   “咦,老鼠回来了。”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门外雄赳赳的走进的那些大汉,他们不怕又被刮跑吗……   大汉人还未走近,步子就停了下来,略有顾忌的看了看玉公子,相觑一眼,绕了一圈走了过来。等看到踏雪,脸上掠过惊恐。   踏雪带着微微笑意看向他们,说道,“有何贵干?”   四人推了半天,终于是把一个壮汉推到前面。隔了老远便抱拳而来,“书灵姑娘有礼了,夜公子请姑娘过去喝杯茶。”   嗯,学乖了。踏雪也没有要踹飞他们的意思,我正要婉拒,玉公子却是忽然站了起来,抬脚坐下,斟了茶,淡声道,“书灵姑娘是我的客人。”   几人一愣,“玉公子。”   平定王两子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我是他的客人,那夜公子要么是不请,要么是自己来。   玉公子眼眸冷冷一扫,“还不滚。”   几人满脸的不甘心,还是默默退下了。   第一次和他同桌而坐,虽然昨天被他伤的内伤,但还是觉得不自在,尤其是那几人离开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那个……”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平定王家丁的信?”   照这么看来,夜公子想必也知道,他总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去。   他淡淡道,“十日前,有人飞鸽传书来,告知了此事。质问你时你未反驳,那必定无疑。”   我小心翼翼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反驳,你便会信……信书灵?”   “是。”   压了一晚的心,终于是舒服了些,虽然他信的是书灵,而不是我。   “其实……那天我和三哥路过茶棚歇脚,有个黄口小儿唤我进树林,后来就看到满身是血的家丁。他临死前将信交给我,我当时特意留意下了四周,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人。”   踏雪在一旁笑了笑,“瑟瑟,你被人利用了。”   我真想掀桌说你当时怎么不化身提醒我!   玉公子转向踏雪,问道,“阁下是……”   “瑟瑟的相公。”   噗,此话不错,色丨色的相公!   玉公子蹙眉道,“据说林家五姑娘的相公是……一把剑?”   我顿声,他竟然也知道这件事了。踏雪立刻托腮叹道,“在下剑歌,名字有剑,怎么会谣传成这个模样。”   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如果我不认识他,一定会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可惜我认得他,于是就变成了,这剑的剑皮……真厚……   玉公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多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少女的发髻,真是越说越糟,也不知在他眼中我是不是已经成了尽是谎话的人。我清了清嗓子,“玉公子,如果夜公子也来了,我可以当着你们的面把信交给你们。但是单独交给你的话,恐怕夜公子猜疑起来,你也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他终于是正眼看来,“可是你若不趁着现在无第三人知晓,将信交给我,日后你的麻烦,绝不会比我少。”   这点我也明白,但是不单单是因为不想他多添麻烦,更因为,我是书灵,武林中公平公正的书灵。   我忽然想起来,那小孩怎么想便怎么可疑,那会不会从一开始,我就落入了某人设好的陷阱中,利用我这书灵的身份,来挑拨两位公子?   不过目的是什么?   三哥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想着那日的事,见了他,思量着待会找机会跟他说,毕竟三哥比我有经验多了。   “妹夫,小妹。”   我默默斜视他,三哥你叫的也太顺溜了。   “三哥。”踏雪斟满了他面前的茶杯,问道,“还以为你宿醉在房里出不来了。”   三哥朗声笑了笑,“我们林家素来喜酒,几壶酒还不算什么。”他喝了茶,视线转向右侧,意外道,“玉公子。”   ……三哥你才发现!我扶额。   玉公子没有应声,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哥说道,“我在小镇游走了一圈,武林上的大小门派,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个人,你们一定会意外。”   我问道,“谁?”   “连夫人。”   我吃了一惊,看向玉公子,果然见他也顿了一下。   连夫人是平定王的第三任妻子,是昔日江湖有名的美人,自从嫁给平定王之后,就很少过问江湖。这次她来,难道她也知道了密信的事?   “三哥,夜公子是什么时候来崧岭镇的?”   三哥思索片刻,答道,“玉公子来的前一天。”   我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按照玉公子的说法,他是知道有密信在我手上才来崧岭镇,夜公子也并非是提前到来,那就是说,家丁送信到这里,并不是要寻两位公子,也不是寻三夫人,那他无缘无故来镇上是做什么。   我抬头对玉公子说道,“我们去找夜公子和连夫人吧,将信当面拆开,我想,里面可能并没有提及继承之事。”   三哥一顿,“信?”   “三哥,待会我再跟你解释。”   “好。”   玉公子连片刻犹豫也没有,说道,“不去。”   “如果把他请过来呢?见吗?”   “不见。”   “……看来我只能把信留到问鼎大会的时候了。” 虽然知道他们感情不合,但是也没想到会到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吃过早点,玉公子又回了房中。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三哥,听的他直叹气,“只怕是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不过玉公子看起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不会怀疑我会去改信里的内容吧。”   三哥摇头道,“夜公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无情之人,若是那信里要求继任的是玉公子,恐怕他绝不会放过你。”   踏雪在一旁说道,“即使继任的是夜公子,玉公子会放过你,他的娘亲鹤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咦了一声,“你不是一直待在林家祖祠吗,怎么知道江湖上的这些人?”   踏雪笑了笑,“你的本子我都看过了。”   我讶然,“什么时候?”   “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   我瞪了他一眼,“下次不许乱翻我东西。”   “好像是你睡觉不老实,把布袋踢翻,我替你捡起来时顺便看到的。”   见三哥笑而不语,我差点没挖个地洞钻进去。这条街还没走完,正面迎来两个俊俏的女子,看她们一模一样的装束和发饰,该是哪个大门派或者有钱人家的婢女。   她们定步在我们面前,欠了欠身,连声音也整齐如一,“书灵姑娘好,我们家夫人想请姑娘过去品茶。”   “你们家夫人是……”   “连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0v0谢谢miaomiao菇凉扔的霸王票~~~ ☆、第七章 追逐   连夫人前脚刚到镇上,就找上我了,这倒让人意外。   “就只让我一个人去么?”   “是。”   我看向三哥,见他点头,又瞥了一眼踏雪,便见他忽然笑了起来,长袖一挥,一阵云烟飘飞,众人已是僵住不动,我愕然。   他启齿道,“瑟瑟,我陪你。如果有难,记得叫‘相公,救命’,我就会跳出来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只听得轻轻叮的一声,我手上已经多了一柄剑,惊的我轻跳了一步,再看那街上的人,都已经恢复正常。   那婢女说道,“请姑娘随我们前去。”   我抹了抹额上的汗,对三哥说道,“我去去就回。”   三哥点点头,“好。”   看他如此淡定,我就知道三哥一定没发现有个大活人不见了……   那两个婢女的脚步轻盈,气息均匀,武功也并不低。但总是能在我要跟丢的时候又缓下步子,等我走的近了又开始疾步。   踏雪剑很冰凉,在这夏日中拿在手上,很舒服。不过想到他刚才嘱咐的话,我倒觉得他又在想着法子占便宜了。   连夫人并没有住在客栈,我站在外面看着这巍峨大门,还以为是到了哪个长居此地的大户人家里头,咂舌,“连夫人真是好兴致,只来十天半月就租住了这么一大个院子。”   婢女轻声笑了笑,“是买的。”   我扯了扯嘴角,“连夫人真是大方。”   我摇头暗叹,还没跟婢女进门,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看去,只见是一辆褐色马车。车身雕刻的花纹极为细致,柳树浅河,细小的柳叶也看的分明。   马夫跳下车,卷起帘子,一个着浅青色锦缎的男子下了马车,面上神色微冷,眼神傲气慑人,如果不是一眼看去太让人觉得难以亲近,那俊朗的面貌,我会多看几眼。   他刚落地,婢女便迎了上去,欠身道,“见过夜公子。”   听到这名字,我又将视线投向他,跟玉公子倒长的不像,一个俊朗,一个俊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刚一柔,如果说唯一像的地方,那就应该是,都让人觉得有些冷。   夜公子从我身边经过时,正眼未看,我眨了眨眼,这两兄弟果然是同个爹,好歹我也长的不差吧。   婢女说道,“书灵姑娘请随我来。”   跟在她后头一直进了前厅,却未停步,进了一个院落,又领我进了雅间,人未进去,已闻到肉香。抬头一看,啧,满满一桌的酒菜。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站在桌旁,面含浅淡笑意,看到她眉心的那粒朱红痣,我忙作揖,“见过连夫人。”   她倒是毫不意外,点头笑道,“林姑娘请坐。”   我看了看一侧,夜公子也在,却没有起身。我转而问道,“玉公子待会也会来么?”   夜公子微微抬头,喝茶的手势已然一顿。连夫人笑道,“会。”   “玉公子恐怕不知道连夫人请了夜公子来吧……”否则以他刚才拒绝相见的表情来看,知道了怕是不会来赴宴。   连夫人仍是笑靥如花,“若是他不来,又要如何解决密信的事。”   果然还是因为这件事……一封信把这一大家子都惹来了,估计我再不解决这件事,平定王也要诈尸出来找我了。   又是坐了片刻,听到那轻浅的脚步声,我往外看去,玉公子来了。   玉公子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连房中的婢女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比起他那冷若冰霜的兄长来,的确是更讨人喜欢。   似乎是看到屋内还有他不想见到的人在,步子顿了顿,连夫人笑道,“来,景玉,这边坐,坐你兄长旁边。”   玉公子看了看这一圈桌,默默往我这边走来。那似带着淡淡白兰香气的味道飘来,我估计待会要食不知味了。抬头看了看夜公子,仍是没半分正眼,连一句话也没有。我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坐在夜公子旁边,否则左右一个冷面佛,对,我腿上还放着一把冷剑。   这炎炎夏日,涂添了一股冷意。   这顿饭不用想,也是吃的不安心,几次夹菜看到玉公子玉葱般的手,就觉得自己伸出去的是猪蹄,好不容易啃完了一碗白饭,连夫人说道,“添饭。”   “不用。”我忙摆手,“吃饱了!”见她眼眸含笑,我又添了一句,“很饱。”   连夫人点点头,“斟茶。”   我喝了两口茶,玉公子也放下筷子。   “景夜,景玉,林姑娘,想必你们知晓我为何要将你们叫来此处。”   终于切入正题了。我忙将信拿了出来,“信在这里。”   连夫人说道,“信就由林姑娘开吧。”   我递信的手停了停,虽然由我开最好,但是这么一来,无论信的内容是什么,我都要被牵扯上了。默叹了一气,撕了信封,里面静躺着一张纸,抽取出一看,愣住了。   “如何,林姑娘,我家老爷在信里说了何事?”   我眨了眨眼,抖了抖那信,愕然,“信上什么都没说,空白信。”   那一大张纸上,竟然什么都没写。我倒是宁可它写了,哪怕是一句话,哪怕说的不是继任的事。见三人看来的眼神有些疑惑,我就知道我真的是惹上麻烦了。   连夫人说道,“老爷定不会跟我们开这么一个玩笑。”   “我……”   玉公子将信拿过,皱眉看着,“或许遇水遇火能见字。”   我感激看着他,片刻他又说道,“但是从纸张看来,不像。”   他又将信递过给夜公子,“给。”   夜公子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信,一会便道,“普通的纸罢了。”   连夫人也拿去看了看,见他们都微微蹙眉,我急道,“我没有换信。”   “我们自然是信你的。”连夫人脸上的浅笑不变,“这事颇有蹊跷,正巧这院落客房有多,客栈恐怕太过嘈杂,林姑娘不妨住在这里,也好跟我唠唠嗑。”   ……摆明了是囚禁!我语塞,她又说道,“你们两人,也住下。”   夜公子淡声道,“我在镇南,有事发生我会立刻前来。”   玉公子也是淡声,“我在镇北,三娘若唤景玉,景玉也会立马赶来。”   我弱弱道,“我跟玉公子一起,可以坐他马车一块来……”   连夫人叹道,“我知晓大姐二姐不喜欢你们两人交往过密,但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谁继承封地无所谓,可是这封信是老爷留下的唯一物件,若不彻查,恐怕老爷泉下不安。还有林姑娘,请务必住下。”   看来我是不得不留下,执意要走,反而惹她多疑。两位公子也不再有异议,婢女领着我们去了各自的房间。看着床上铺好的软被,我捏了捏鼻梁,问道,“我可以出去走走么?”   婢女笑道,“您是客人,自然是可以的。”   我笑了笑,恐怕我出门后,身后还会暗中跟几个人吧。   不过总比光明正大囚禁的好。   出了这大宅子,寻思着去吃些东西,刚才在里面,简直要被气氛给压抑死。   “瑟瑟。”   耳边叮的一声,踏雪那一身水墨白已经映入眼中,吓的我往后躲了躲,瞪眼道,“不要老吓我。”   踏雪弯着眉眼说道,“还没有习惯我的出现方式么?”   “没有。”我捂着肚子,更饿了。   踏雪笑道,“你想不想得到,是谁要陷害你?”   “我与世无争,想不到。”我皱了皱眉,“难道是华山和衡山掌门,听说上次他们群殴,剑伤骨折者不少……”   踏雪轻声笑了笑,“就是你说的,‘翠峰比武切磋,遂成两派群斗’的那两个门派?”   “嗯。”   “如果我是他们,我肯定不会再来惹你……”   我好奇道,“为什么?”   他低头看来,淡如清风的声音缓缓道,“因为我不想伤的更重。”   “……我分明什么都没做,是他们自己要打起来的。”   “是啊,我家瑟瑟最乖了。”踏雪探手而来,极是自然的轻拍我的头,“刚才玉公子只是坐在你旁边,你就坐立不安了,处的那般不自然,所以还是快点忘了你那个举世无双玉公子吧。”   我撇了撇嘴,“不要你管。”   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即使知道要做他的妻子很难,但是即便他真娶了别人,我依然还会保持这种喜欢的感觉吧。心里放着这么一个人,也觉安心。   “踏雪,你是剑魂么,是神仙还是鬼?”   “介于两者之间,是为灵魄。”   “那你活了多长时间了?”   “八百一十八年。”   我瞪大了眼,数了数手指头,“你足足比我多活了八百零二年,可是你来林家也不过才十几年,那之前你在做什么?”   他看着前方,目光悠远而没有聚焦,半晌才道,“在找你。”   未曾见过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我一时无法反驳,也没了心情打趣他,搪塞道,“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很多钱,你要追上我几百年。”   他朗声笑了起来,引得街道的人纷纷侧目,却是不以为然,说道,“是啊,欠了很多很多,所以,以身相许才能抵债。”   “不还……”   他眯了眯眼,“不急,时间还长着。”他微微偏了偏头,笑道,“后面有尾巴,瑟瑟,甩了他们吧。”   连夫人果然派人来跟踪了么,我斜乜他,“怎么甩?把我变成一把剑?”   他笑了笑,忽然拉住我的手,往前面跑去,穿梭人群,猛地一个侧身,进了一条巷子。不等我喘口气,脚已悬空,冲天而上。我愕然,看着地面越离越远,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埋头在他胸膛上,声音都哑了,“慢、慢……飞。”   耳边声音骤停,踏雪说道,“瑟瑟,有老鹰。”   “哈?”我睁眼看去,一只威武雄壮的鹰扑哧着翅膀滑翔而过……颤颤低头,两眼一翻,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我不畏高,但是……这未免也太高了!!!    ☆、第八章 往事   梦见了妖魔鬼怪还不足以让人惊醒,但梦见从高空中猛地坠落,我立刻从梦里醒来,摸到那软被,总算是安心了,抹去额上冷汗,踏雪正睡在一旁。   鉴于它是一把剑的状态,我没有把他给踢下床。细看过去,剑鞘比起昨日来,又有了些许区别,如果将那词用在人的身上,那便是,一日比一日精神了。   我下了床,把棉被给它盖上,还是凉冰冰的,冷的让人觉得不安。   洗了个脸,毛巾还敷在脸上,床上已有了动静,我揭开毛巾,转身看去,“醒啦。”   刚起床的踏雪面带疲倦,顿了好一会,面上才慢慢恢复了往常笑意,“瑟瑟,你胆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小。”   “……我那是恐高。”我反驳了他一声,“这里是哪里?”   “连夫人的宅子。”   “咦,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跟她说我是你相公,她就让我住进来了。”   我扯了扯嘴角,连夫人到底是真囚禁,还是假囚禁,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他留下来。   “咚咚。”门外声起,“书灵姑娘。”   我一个激灵,玉公子。忙把衣服掸平,开了门,果真是他,“玉公子有事?”   “今天庙会,外头很热闹,出去走走?”   我眨了眨眼,点头道,“好。”   他又往里随意看了一眼,“剑兄也一起吧。”   踏雪已从床上下来,漫步走了过来,无视我朝他怒瞪的眼,笑道,“好。”   庙会很热闹,还搭了戏台,我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毕竟一年有十个月都在外头,不像深居宅子的姑娘,什么都少见。只是玉公子似乎极有兴趣,再看踏雪,红灯笼的一抹抹红色映在他的脸上,那疲倦的神色也淡化了些,极是俊朗。   这一看看得久了,似乎是有所察觉,低头看来,视线一触,我正色道,“你头顶的灯笼很好看。”   他抬头看了看,似笑非笑道,“嗯,好看。”   其实上头根本没挂灯笼……我窘了窘,收回视线,见玉公子已走的远了,快步跟了上去,不等走近,又见他掉头回来。神色虽然仍是冷淡,但是脚步明显快了。   “玉公子……”   “有些不适,我先回去。”   “……好。”   这庙会本来就没什么新奇的玩意,玉公子也走了,我便也想回去。见踏雪饶有兴致,问道,“你喜欢热闹的地方?”   “以前我不喜欢,兴许是在你们林家祖祠太久了。”   “其实你早就可以自己离开林家的吧,为什么要孤零零的待在那里?”虽然之前他说过是因为我在,但是总是觉得不可能。而且那什么前世今生,听起来便很荒唐,况且就算真有个前世,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心底希望他能换个说法,那我心里会好受些。   我紧盯着他,看着他那略薄的唇动了动,眼中已是笑意满满,“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轻功是什么?”   “……你不要突然跑题好吗……”我无奈看他,“要是能像你这么飞,再厉害的轻功也不需要。”   他轻声笑了笑,一手轻拍在我头上,“叫踏雪无痕,有空我教你。”   “踏雪无痕?”我皱眉看他,扑哧一笑,“厚脸皮,分明是在用自己的名字在忽悠我。”   踏雪也是笑了笑,“这轻功名字可不是乱取的,是取意为在雪天里,人可以在飘落的雪上行走,是以在雪天里,也看不到脚印,是为无痕。”   我恍然一声,“如果真是那样,那倒是很厉害,落雪的速度那么快,能在化前踏足而行,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的确如此。”   我又感兴趣起来,问道,“你会飞,还能飞的这么高这么快,那这轻功肯定不是你首创的。”   他缓缓点点头,那眼神又瞬间带着一丝深沉的意味,“那是我的主人独创的轻功,但是后来失传了,所以在当今武林上,无人知晓。”   “你的主人?那该是八百年前吧。”   “嗯。”   八百年前的话,即使是翻书灵记,也找不到记载了吧。如果当初的武林也有书灵,那或许许多传奇,都不会被人忘的一干二净了。我叹息一声,林家先祖,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为这多变的江湖尽一分薄力。   我们默默走了一段路,虽然都不语,但是却没往日的不适,倒是更想跟他说说往事。总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但不会轻易跟外人说。   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我又问道,“话说,如果那踏雪无痕的轻功是你主人独创的,那你主人,恐怕是很喜欢踏雪两个字吧,不然怎么把你也叫做踏雪……”   他微微眯眼,“踏雪不好听?”   我肃色道,“听起来……倒像是姑娘家的名字。”   他蓦地笑了起来,“踏雪的确是个姑娘的名字。”   我愕然,被他憋的内伤了,“你、你家主人……”   “踏雪是主人意中人的名字,所以他的马,他的轻功,他的招式,甚至连他的剑,都必有踏雪二字。”   我扯了扯嘴角,又跟他八卦起来,“他很爱那姑娘吧,那姑娘喜欢他吗?”   他摇摇头,叹道,“非但不喜欢,还恨不得杀了他。”   我又是诧异,“为什么?”   “只是个很常见的故事罢了,主人根骨奇佳,武功卓绝,年少成名让他骨子里都透着自负,后来有人骗他入局,诓他一起灭了一个小门派。后来主人知道真相,自此封剑,退隐山林。”   我忍不住接下去说道,“其实那个门派还有遗孤吧……长大后她来寻到你主人,骗取他的信任,然后把他杀了?”   踏雪苦笑不得,“如果是这样,倒真跟那通俗戏曲里唱的差不多了,但事实上,他们的故事,比这个更惨烈。”   我摇了摇他的手,“往下说。”   他默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主人隐居,一半是因为杀了无辜的人,一半是因为……那门派的确有遗孤,那遗孤,便是踏雪。”他面上略有苦意,似在回想当年,良久才道,“主人教她认字,教她音律,甚至,教她习武。”   我吃了一惊,“要是让踏雪知道他杀了他的全家,岂不是很危险?”   “不,踏雪知道是主人杀了她全族人,当时年纪还小的她,已经快崩溃。主人便告诉她,他会倾囊教她全部,然后堂堂正正的给她一次报仇的机会。如此踏雪才带着报仇的心活了下来,只是每次暗杀明杀,主人都活的好好的,不管她如何努力,终究敌不过主人。后来有一日,主人发现她刺瞎了双眼,踏雪告诉他,她已经喜欢上主人,已无法再下杀手,但是却不能面对死去的族人。”   我叹了一气,“恐怕这是因为踏雪始终杀不了他,而布下的另一个棋局吧。”   他也是叹气,听起来落寞至极,“嗯,可是主人不知。日复一日的照顾,终于是让他动了情,明知道这情会让他送命,但还是无法阻止。我与主人心意相通,知晓他已无法自拔。再后来,踏雪将匕首刺在主人的心口上,自己跳崖了。”   我听的心中酸楚,那人为了救踏雪,把她留在身边。踏雪是否动情,我不知道,但是那样傻气的照顾,心中没有一分感动,恐怕也不可能。只是诚如她所说,如果就这么安宁的过下去,怕也是无法面对死去的族人。那人明知道如此,却还是继续留下她。   我正感慨着,他又缓声说道, “踏雪死了,主人没死,因为那一刀没刺在要害。”   “其实……她也是故意不刺中要害的吧,你主人的徒弟,不会连这种致命一击的位置都不知道。”   “或许是。主人也和你想的一样,但是感觉,却完全不同。他认定踏雪是在惩罚他,以自己的死在惩罚他。后来,主人将所有的东西都叫做踏雪,提醒自己永世不忘记她。”   我心头一颤,看着他平静美好的脸问道,“所以,其实你的名字,是被赋予了一种魔咒般的沉重么?”   “嗯。”   我急道,“既然这名字总是让你想起往事,那你改过来好不好,你的主人是个剑客,他绝不会希望你如此,只是一时被蒙蔽了而已。”   他似乎在笑,这笑意,却让我觉得安心,安安静静的,不带一分杂质。   “你愿意唤我的真名么?”   我用力点点头,见他又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耐着性子等他作答,过了许久,他才启齿道,“白影。”   “白影,白影。”我默默念了几回这名字,再抬头看他,却见他眼眸越发的亮,潋滟的目光似荡起层层水光,“以后我就叫你白影吧。”   他微微点头,嗓音已有些喑哑,“多唤几遍。”   听他声调不对,我忙唤他名字。   等念了十多遍,白影终于开口道,“可以了。”偏头看来,蓦地笑了笑,“跟那曲子一样好听。”   我板着脸指了指前面,“你听到的一定是那戏台上的调子。”   他笑了起来,不过前面的确是有个露天戏台,看的人极多,倒是有一人的背影有些眼熟,看了一会,才认出,“连夫人。”   看到她,我好像才知道为什么玉公子要快步离开了,虽说连夫人是他的三娘,但毕竟也没有一起生活过,况且以鹤夫人那样傲气的女子,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跟她走的太近吧。   白影问道,“过去么?”   “不了。”我拉着他往人群中挤去,跟连夫人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如果让玉公子知道我跟她太亲近,日后也不好。   他忽然顿下步子,说道,“我看见三哥了。”   “哪里?”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是三哥。   白影弯了弯眉眼,“看到他旁边跟着的那个女子没,倩影美好,侧脸能看出五官小巧俊挺,看来是个美丽的女子。你三哥真是好眼光,我是不是很快要有三嫂了。”   我眼睛一亮,细看过去,脸上抽了抽,字字道,“那是我七姑姑!”   “……”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转折,下章开始进入小高丨潮=-= ☆、第九章 惊变   白影干咳两声,“七姑姑,真年轻。”   “七姑姑是祖父最小的孩子,她只比我大五岁,比四哥还小。”平日里七姑姑不怎么在家,自小就是最调皮的孩子,长大后更不爱待在家里,只有在每年过年时,才会回来。   祖父说我跟七姑姑的脾性最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在那么多侄子侄女中,她最是疼我。但在这里看到她,着实让我意外。人如潮水,还未等我上前,就已经不见他们的踪影。   我正打算去寻他们,却见连夫人旁边站起一人,却是夜公子。眼拙,刚才竟然没认出是他,不过那如果是玉公子,只怕人再多也能认得。夜公子与旁人说了几句,又是转身,似乎在对连夫人说些什么,便疾步离开了。   见夜公子迎面往这个方向走来,我还未来得及打个招呼,他已是擦身而过,疾风卷走。我的手尴尬的抬在半空,连夫人也已走了过来,我忙顺势招手,“连夫人巧啊。”   她面带急色,说道,“刚下人来报,景玉似乎遇上了麻烦,两位能去助他一臂之力么?”   我立刻道,“方向。”   “西南方。”   我提步往那边跑去,白影已跟在身后,奈何人多,否则让他直接往那边飞去便好,凭我这菜鸟轻功,恐怕到了那,玉公子已经自己解决好一切了。我只希望能在他解决那些人散场前,让我露个脸,至少要让这冷面公子知道,有个人默默关心他很多年了,说不定他便会动心。   现在我还胡思乱想,真是该打。   西南方是与街市相反的地方,越跑人便越少,白影忽然一手揽来,携着我往前点了步子飞去,高度正好,倒像是真的轻功。鉴于速度快了许多,我没有吱声。   行了一段路,远远已能在月下看到夜公子那一袭浅青衣裳,负手站在屋顶之上,往下方注目。   白影跃上那屋顶,我往下看去,那玉公子果真已经陷入了困境中,来袭的黑衣人有十几个,刀剑相向,白光剑影,招招毫不留情面。   我急道,“夜公子,你不下去帮忙吗?”   “他能应对。”   声音淡薄,没有一点兄弟间的情谊在。我心中冷笑,他倒是更希望玉公子死了吧,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景家家产收入囊中了。   我抡起袖子,就算一眼看去,那些人的武功都不差,但能拖走一个是一个。正要下去,白影伸手拦住我,笑道,“夜公子说的没错,那些人并不是玉公子的对手,但是如果你下去了,那就是添乱了。”   我一顿,挪开他的手,笑道,“不会的,因为玉公子不在意我,所以不会为了救我而分心,也就没有添乱这个说法,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他撂倒几个人。”   他神色一怔,我没有多看他投来的眼神,因为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眼里,我一定傻的不行。但喜欢玉公子是我的事,我并不要求玉公子会同样喜欢我。如果什么都不付出,又何求他会无故喜欢我。   等我从上面落地时,脚踝刺痛,屋顶太高,轻功明显不够用。   月色明亮,玉公子的一袭白衣在一群黑衣中极好辨认,手持长扇,若是忽略那些黑衣人,便像是在跳舞般,招式优雅飘逸。这种美好的场面立刻被不知从哪冒出的两人打破,这两人动作如出一辙,一人有四只手脚般,逼的玉公子步步后退。   我站在远处,诧异的看向那两个灰衣蒙面人,愣了好一会,直到他们双掌击在玉公子的胸口上,我才惊醒过来,快步上前,拦在玉公子前面,喝道,“住手!”   话音落下,白影已踏月而来,见他要出掌伤他们,我忙拉住他,“别!”   白影顿了顿,眼中满是疑惑,倒没多问,逼视道,“还不走。”   语气冰冷,如寒冰四溢,两个灰衣人相觑一眼,终于是摆了摆手,转身离去,黑衣人紧随在后。来不及细想,转身看去,玉公子捂着心口,面色惨白,走了一步,已是生生吐了一大口血。   我搀住他,急道,“去看大夫吧。”   “不用。”他抽回手,将我顺势推开,自己颤着步子走。   “你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能自己回去!这个时候还在倔什么!”   声音大的在这空荡荡的院落都有了回音,玉公子也是微微诧异,等我发现这个问题,才觉得貌似太失态了,什么淑女形象全毁了。我脸上烫了起来,不等我找句话搪塞过去,他已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影伸手托住他的手臂,说道,“回连夫人那吧,她不是杏林之后么?”   想来他说的有理,便和他一道搀着玉公子往宅院走去,临走前我又往那屋顶看去,夜公子还像个石雕立在那里。我撇了撇嘴,他该叫无情,亦或冷血。不过江湖中人,如那朝廷臣子,如那商家父子,若是权势利益在头上,也犹如路人,这并不少见。   突然觉得,还是林家好。只是想到刚才那两个灰衣人,心里就一阵抽搐,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等把玉公子安置妥当了,我就杀过去问个清楚。   回到宅院中,连夫人却不在,约摸她还在戏台那边等着消息,便让下人去寻她回来。   我坐在床沿,替玉公子擦拭额上的细汗,那肌肤,果真白如美玉。记忆中的那人身影已模糊,但是那个时候的他,眼神根本不似现在这般冷。我轻轻叹了一气,用湿毛巾沾湿那被血染红的几处地方,如果不是男女有别,我真想帮他把这外衣给脱了拿去洗。   玉公子玉公子,的确该白的一塌糊涂,这一抹红,实在是刺眼。   只不过……我眨了眨眼,拿着毛巾的手往下压了压……为什么,会这么软……   如果我压的是手,压的是大腿,哪怕压的是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我压的明明是他的胸!!!他的胸为什么这么软!   我愕然的挪不开手,紧盯着他那白的不像个男人的脸,那眼眉,比起男子来,分明要细些!我哆嗦了一下,探手往他的衣襟内伸入,阿尼陀佛,保佑我摸到一个结实的胸膛外加六块腹肌和一个……不对,一条……嗯……   好像摸不到这么下面,好吧,只要给我摸到结实的胸膛就可以了!就算是软的,也不要像个馒头包子,我至少还可以当作是那两掌把玉公子的胸给拍软了好吧!   “趁着美男子晕倒吃豆腐的行为可是不对的。”   白影突然出现在一旁,吓的我使劲一握,立刻听得玉公子在梦中嘤咛一声。   你妹……是嘤咛一声,不是闷丨哼一声啊……我泪流满面,只差没掩面而泣,呜咽道,“你这个时候进来干嘛,一定是你变的把戏对不对,对不对。”   白影满面无辜,“瑟瑟,我听不懂。”   “呜呜呜。”我扯着他出了房间,多待一刻,我都会疯的。   喜欢一个人整整十年,却发现对方其实是个……女的!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养了一只母鸭等着它下蛋但是有人却告诉你这其实是只公鸭子一样。   埋首在他的手臂上呜咽了许久,他终于是无奈道,“瑟瑟,衣服扯破了你要给我缝。”   “不要说话,把手臂借给我就哭一下就好。”   “怎么了?”   我泪眼看他,哽咽道,“玉公子……变成玉姑娘了,快来告诉我其实这是你变的把戏,或者是告诉我还没睡醒。”   他的确是诧异了,但是诧异的地方貌似错了……   “瑟瑟,原来你一直在喜欢一个女人!”   原本满满的心酸突然变成了想把他踹到院子外头的心情了,我吸了吸鼻子,难怪江湖传言他不爱女子,有断袖之嫌,那我是不是该庆幸还好他不是真的断袖。可是为什么越想越难过,十年的期盼和爱慕,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只能把她当恩人来看,而不是情郎!   心中无比沮丧,满腹的无奈不知要怎么跟别人说。我看着白影,探手去碰他胸膛,很好,很结实,总算是个安慰,至少嫁的是个真正的男子。   他笑道,“其实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玉公子?他,不,她对你,可是冷冰冰的。”   我屏气片刻,重重呼出,“不告诉你。”   “我慢慢等,总会等到你想说的那天。”他又微微弯着眉眼,“但好像不说也没关系了……”   我盯着他,字字道,“再说,我就把你丢进池塘去喂鱼。”见他还在没心没肺的笑着,我说道,“既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女儿身,那除了你我,别人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他若有所思道,“待会连夫人就回来了。”   我急道,“你不是什么灵魄嘛,给他渡点真气内力,帮他疗一下伤!”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他耸耸肩,“好,别急别急。”他边往里边走边摇头叹道,“没见过哪家娘子把自家相公推到别的女人面前的,瑟瑟,是你帮她把衣服脱了,还是我来?”   看到他那坏坏的笑意,内心已是一阵北风刮过,顿感无比寂凉,我无奈道,“我来。”   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希望玉姑娘的胸……不要比我的还大!!!    ☆、第十章〖全本小说下载:http://www.cndmoz.com/〗 情愫   下人寻了连夫人回来时,玉公子已经睡下了。见她要进去,我忙拦住她,“玉公子刚睡下,伤已经没有大碍,连夫人明天再进去吧。”   她沉思片刻,蹙眉道,“我会让人去彻查这件事,多谢林姑娘救我家景玉。”   听到最后四个字,我微微挑眉,这语气,跟对自家孩子一样,不过连夫人也不过比玉公子大十岁吧。   目送她离开,我松了一气,虽然知道不可能再继续喜欢玉公子,但就当作是为了儿时她带自己找回家人,让自己默默喜欢“他”十年的心有个过渡的过程吧。   耳边听不见白影聒噪,我奇怪的回过头,却见他闭起双目靠在那木栏旁,脸色略有些惨白,“白影……”我唤了他一声,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你病了吗?”   他缓缓睁开眼,狭长的眼眸却又满是笑意,“我想泡个热水澡,瑟瑟不回房吗?”   我看了他一眼,“等你洗完了我再回去。”   他一边走一边摇头,“我还想让你给我搓搓背来着。”末了又回头,“我也可以帮你搓背。”   我扯了扯嘴角,“不需要。”   白影笑了笑,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这迂回的廊道中,正面看他总觉得神态轻佻,后面看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看了许久,耳侧传来窸窣声,我忙推门进去,玉公子已经坐起了身,一手握紧被子,若有所思的朝我看来。   目光比起往日,更是冷意渗人,声音也冷若冰霜,“你想怎么死?我可以留你个全尸。”   我静静看着她,明明是个容貌倾城的女子,武功也属上乘,却背负个男儿身二十多载,如果说其中没有不可道明的秘密,我也不信,“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人知道你的秘密,我们商定,如果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人就会把这件事广而告之。如果我们都好好的,那我们也会当作不知道。”见她眼神更冷,我笑了笑,说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你要是乱杀了人,我可能会觉得你已经下决心要杀我们,那我们一个着急,或许会乱说话。”   和白影商定说的这些话,不是我的本意,虽然先把她掐死是最好的自保办法,但是我下不了手,可又不能让她杀了我,只能让她有所顾忌。   她面色更加惨白,死盯着我字字道,“最好如你所说,若敢透露半个字,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见她一副欲杀不得的表情,我慢慢踱步过去,“记得别把白布裹的太紧,对伤不好。”   一道眼刀甩来,刺的我缩了一下,厚着脸皮道,“还有……裹的太紧,对胸也不好,难怪比我的还小……”   话说到一半,就被她乱扔的枕头逼逃出来。   我顿感欣慰,望月叹道,“还好她不是个男的,有家暴的潜力啊。”   回到房里,不见白影,我看着那从屏风隐约升起的氤氲热气,试探性的唤了一声,“白影,你还没洗完吗?”   不见作答,我绕过屏风,却见他还在那木桶中,白雾似的热气蒸腾,他的面色却依旧苍白,眼眸闭的紧紧的。我慌的摇了摇他的肩,见他缓缓睁眼,松了一气,轻责道,“你要是不舒服,我给你找大夫。”   他淡笑道,“你是想把大夫吓死吗?”   “什么?”   他微微合上眼,缓声道,“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   我一怔,下意识探手去触他的胸膛,那儿,果然没有一丝起伏,即便是在热水里,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难怪剑身和人,都在这夏日中透着微凉。   白影又睁开了眼,看着我笑道,“怕吗?”   我收回手,闷声道,“怕什么,以后把你当凉枕给卖了,一定能卖高价。”话一落,便见他又笑开了,剑眉明眸,在烛火的摇曳下显得特别好看,“白影,你是不是因为替玉公子疗伤,才变成这个模样?”   他似如释重负的叹息一声,“这副身体,已经不比以前。”   “在水里能好些么?”   “好像没什么用。”他抬起湿漉漉的手,连带着那热气也一起提了上来,但一会便在他手上散开了,果真没有一点体温,“冷。”   我咬了咬唇,说道,“你化剑吧,我抱着你睡,或许能暖些。”   他笑道,“化成人不能抱吗?”   “不能!”   他叹道,“我还想让你看看什么叫美男出浴。”   “……”我满脑袋黑线,见他缓身站起,那环绕在水面上的白气被冲破,坚实的身材渐露出来,一块腹肌、两块腹肌、三……“你干什么!!!”   “嘭。”   一声轻响,人已消失不见,我忙探手去水里,果然捞到了剑。拿毛巾擦拭干净,长松一气,抱着剑躲进被窝里。   剑身冰凉,怎么捂都不会暖和起来般。   早上醒来,神清气爽,一点燥热感也没,或许是昨晚抱着剑睡的缘故。想到这,才发现手上空无一物,却有手搭在腰间上。我猛地探头,便听得额头上方传来微痛声。   我捂着被撞的生疼的脑袋仰头,只见白影正蹙眉看来,说道,“瑟瑟,你睡觉很不老实,醒了也不老实,还好你没乱踢,万一踢到……瑟瑟你怎么踹我……这床我有一半使用权你不能……啊……”   解决完这个大清早就话痨的喜鹊,顿时觉得清静了。   洗漱出去,朝阳已高挂,褪去了橙黄。我伸了个懒腰,白影边摇头边出来,“家有悍妻家有悍妻啊。”   见他面色不错,已不像昨天那样惨淡,我心头一个咯噔,“白影,你该不会是以吸食少女精气为生吧,否则我抱着你睡怎么就恢复了!”   他失声笑了笑,“你这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从哪听来的。”   我嘀咕道,“说书的都是这么说的。”   “放心吧,”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对你不会有伤害的,只是因为我们之间,束缚太深罢了,所以只有你才能让我如此。”   “哦。”我应了一声,不再多疑,“我去找三哥,有事要问他。”   “我陪你。”   “嗯。”   迎客松里依旧热闹,虽说比连夫人的宅院喧闹许多,但是却更有人情味。问了掌柜,三哥并没有退房,但是人却早早出门了。   我正想着是去找他还是坐门口等,三哥便出现在街道上,俊朗的面庞上带着笑,和旁边的人交谈。视线往旁边看去,正是七姑姑。我快步走了过去,拦住两人,“七姑姑,三哥!”   白影也在一旁彬彬有礼道,“七姑姑,三哥。”   七姑姑看了看他,笑道,“果真如老三所说,是个长的极好的人。小剑你身上的灵气,比起以前,又更多了些。”   我狐疑看他们,“你们见过?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我转视三哥,“你们两个,昨晚为什么要伤玉姑……玉公子!”   两人相觑一眼,无辜道,“有吗?我们昨晚不是在酒楼看戏吗?”   我怒道,“别以为蒙着脸披个外套我就不认得你们了,林家武功用来用去不就那几招!”   七姑姑无奈道,“的确是我们伤的,但是,”她蓦地眉开眼笑,老气横秋的说道,“不关老三的事。”   七姑姑虽然比三哥还要小些,但是她唤我们,还是像长辈那样叫。我问道,“七姑姑,你该不会又是在鼓捣别人的命途吧。”   她点点头,仍是笑靥如花,“嗯。”   我心中叹了一气,这十九代书灵中,唯有七姑姑是不同的。她能掐算天命,也试图去改变天命。什么不理会武林中事,只做个旁观记载者,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的管束力。于她而言,让一切结局变的圆满美好,才是她的职责。   白莲算你三更死,佛祖观音难还魂。   那享誉武林的神算子白莲,便是书灵十八代传人,林白莲,我的七姑姑。   所以在我总是无意“闯祸”之后,爹爹拜托她放个风声,七姑姑便掐指一算,将那什么动我者三代倒霉的算言丢在江湖上,也的确是少了许多麻烦。   但是江湖不知她也是林家人,如果知道,肯定要吐血吧。   我收回飘远的思绪,看着三哥和七姑姑的背影,默默跟在后面。半晌没听白影说话,以为他又伤了哪里,偏头看去,那眉已微拢,似在沉思什么。我问道,“不舒服吗?要不你化剑吧。”   他摇摇头,也将视线投在七姑姑影子上,说道,“掐算天命尚且是妄断神灵之能,更何况还要凭她凡人之力去改变,更会折损天命。”   我心中也并不好受,这些事,智通大师也说过,但是我们都劝阻不了她。智通大师也说,这其实也是七姑姑的天命。我皱眉问他,“听刚才的语气,你和七姑姑以前见过?”   白影笑道,“见过,我还在祖祠的时候。”   “那她说要我嫁给你才能安度余生该不会也是你和她串谋的吧!”   他眨了眨眼,缓缓抬头望天,“这么久远的事,不记得了。”   我眉眼直抽,“这个理由太烂了……”   他轻声一笑,眸子里满是淡然笑意。我看的有些怔神,每次看到他这样笑,总会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却无法道明。    ☆、第十一章 人生   在酒楼吃了一顿饱饭,见七姑姑离桌去解手,我忙往三哥那挪了挪,低声问道,“七姑姑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伤玉公子?”   三哥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   我瞪大了眼,“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七姑姑拐去做坏事了。”   “七姑姑做事向来没有章法,只不过最后要扭转的局面,却并不坏。”三哥细想了会,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灵素阁、合安楼、烟雨楼这些,如果不是七姑姑插手,恐怕它们现在都已经在武林上覆灭了。”   这些事不可置否,但是我想不出来这次的缘故,“如果说玉公子也会有大事发生,但你们伤了她,岂不是让夜公子有继承的可能。而以鹤夫人的脾气,恐怕不会眼睁睁让夜公子继承吧。”   “不会的。”七姑姑从身后拍了拍我的头,坐□来,笑道,“我的本意是想夜公子出手,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无动于衷。”   “为什么要他出手?就算他真去救了玉公子,也不见得这两兄弟就有了手足之情吧。”   她眯起了眼,“老五,戏演的不错嘛。是玉公子,还是玉、姑、娘?”   我惊了惊,看向白影,他一脸无辜,“我可没泄密。”   七姑姑笑的一脸莫测,“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呀,就安安分分待在一旁握着笔就好,其他事情我会解决。”   话已说到这里,想要再探到一点线索已经不可能,我腆着脸道,“要不,我也像三哥那样,在旁边帮忙吧。”   她细细打量了我一眼,正色道,“老五你乖乖坐着就是帮姑姑最大的忙了,别忘了你那奇葩一样的体质。”   “……七姑姑你这是人身攻击……”   愤愤从酒楼出来,已是正午时分。我稍稍往白影身边靠了靠,果然有一阵阵凉意飘散而来,弱化了头顶上袭来的热浪。   白影说道,“七姑姑不想告诉你太多,或许只是不想你也牵扯进来,毕竟泄漏天机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点点头,问道,“真的会有天谴这种事么?”   “嗯。”白影微凉的目光微微闪烁,说道,“这种事,七姑姑心里也明白吧,只是如果不试图去改变,恐怕她也会觉得这种能力是种负担。”   “或许吧。”   离那问鼎大会的日子越近,这崧岭镇反而开始安静起来,大门派已经陆续入住,其他小门小派没有再像前几日那样到处喧闹。大门派又矜持,如此一来,自然就不显得吵闹了。   我抹去额上渗出的汗,思量着找间茶馆听个书。白影却顿下了步子,清冷深邃的目光巡视了一遍前面,忽然弯嘴一笑,握住我的手低声道,“瑟瑟,带你去看戏。”   我抽了抽手,他才又添了两个字,“好戏。”   好吧,至少他这么随风带我前行,不是真要吃豆腐。   巷子不见行人,跨过围墙,也没有住户,简而言之便是荒无人烟。轻步驰走,已入了郊外树林,脚下树叶随疾风而窸窣作响,片刻,他终于是停了下来,我刚挣扎,他便说道,“你如果动的太厉害,可就要被发现了。”   我微微屏气,看着他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默不作声往树下看去。树叶太密,看的并不真切,只是那两个声音,却让我稍感意外。   “有什么事,非要约我在这里见面?”   “父亲唯一留下的信没有任何内容,身为长子,封地理应由我来继承。”   玉公子和夜公子,这大白天的,便是在商议这些么。如果两人会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好像也称不上是好戏,以玉公子现在受的伤,我估计待会还得跳下去救她。我挽了挽袖口,准备随时出动。   玉公子冷笑一声,声音也冰冷得很,“哦?夜公子说的倒是理所当然,只怕你忘了一件事,你并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我才是。”   咦?我惊了惊,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白影还是笑的淡然,揽着我不让我发出一点声响。   夜公子的语速倒很正常,“嗯,我的确不是,但封地不授女,别忘了,你是女儿身,如果让天下人知道,你也没有半分资格。”   “看来昨天那些黑衣人果真是你派来的,你想借书灵之手拆穿我女儿身的秘密,真是高明,书灵所说的话,比这武林上任何一人说的更有说服力。”   那原本是愤怒的语气,却夹带着悲凉。我没有想到夜公子竟然也知道景玉的秘密,但是我很想告诉她,那些黑衣人,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又懊恼起来,七姑姑你怕是添乱了吧。   夜公子顿了半晌,“黑衣人是何人所派,我并不知道,但是我不出手相救,只是那些人你足以应对。若我去救,让三娘误以为我们联手,那现在你就不会好好站在这里。”   “哦?那我该感谢你了。那后面来的两人,想必是我故意输给他们的。我就算是死在你面前,你连眼也不会眨半分。”   冷冷清清的玉公子竟然也会这么讥讽的说话,这果然是一出……戏,却不像是好戏。如果我不认识这两人,一定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吵了架的情人,但关键是,我认识他们啊!还是平日里都冷的像冰块的人,从他们嘴里说出这些话,就好像是太阳打东南西北边出来了。   “若是昨夜被围困的是我,你又会如何?”   “眼睁睁看着你死!若是你不死,我会上前再添一刀!”   声音十分戾气,听的人心一抽,本以为两人要打起来,却是半日听不到一点声响。   我朝白影看去,他弯着眉眼细看了会,在耳边压低了音,“儿童不宜。”   不说还好,一说!分明就是引诱我去看!   “我已经过了及笄之年。”   他低声笑了笑,“对,现在刚好是破瓜之年。”   “……是碧玉年华!”   “不一样么?”   破瓜破瓜,难听!我闷哼了一声,俯身往下看去,虽然依旧看的不清楚,但至少能看得到青影了,为什么那青影之下,还有些许白色露出。   我愕然。   夜公子把玉公子压、压在身下了!下面的手手脚脚还在奋力挣扎,手上乱抓着落叶泥土烂掉的果子往上面扔,终于是听到嘶声,“你疯了!”   没有任何回应,看的也不真切,耳侧只有嘶嘶声,衣服……被撕破了吧。   不管树下的是什么人,但是这种场面似乎连空气都有些凝滞。况且我还窝在一个男人怀里,我仰头朝他看去,见他微阖着眼,似在浅睡,摇了摇他,“你说我们要不要下去救救景玉,她叫的好像挺惨的。”   白影连眼也未睁,淡淡道,“等会会叫的更惨。”   我皱眉看他,“为什么?”   他睁眼看来,轻声笑了笑,“以后你会懂的。”他又慢慢合起眼,“这种事,我们不便插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我看再等,景玉就要被强了……”我揪着心继续探身看去,还未看清,只听得啪的一声,玉公子已经翻身出来,捂着心口生生吐了一口血。   “不要侮辱我,拿剑杀了我,像三年前那样,一剑刺穿我的心口,我死了,父亲的全部东西都是你的!”   “我知道当年刺入的分寸,当初如果不这么做,你娘恐怕已经告诉父亲,不和你了断……”   “那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在自己的骨血和野生子上,你觉得他会留你吗?”   玉公子字字如刀逼人,至少那野生子比私生子听来,更是不饶人,也难听千倍。   从这只言片语中,我也慢慢理顺了思绪,虽然不十分明白过程,但毋庸置疑的是,三年前从未见过的两人成了恋人,但是后来知道对方身世,景玉的母亲鹤夫人逼迫两人分开,景夜为了不让鹤夫人告诉平定王,于是出手伤了景玉以示两人界限分明,从此两人再未见过。   所以从一开始,景玉便不想见他。   夜公子这个时候,该暴走了吧。   “你伤的很重,让我看看。”   ……以后谁再说女人的心思难猜,我一定把夜公子推到前面去,男人的分明更难猜!   景玉此时已经是衣衫不整,那被撕扯破的地方实在引人遐想,见白影也要往下看,我伸手挡住他的视线,“不许。”   他瞟了一眼,笑道,“你也不许看。”   我偷瞄了一眼,唔,那被扯去的衣裳掩饰不住景夜那高大身段,肤色真好,不像白影,太白了,一点也不健康的模样。   景玉缓缓站起身,手还捂着心口,只是昨晚白影替她疗伤,好像并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看来伤不仅在外面,还在里面。   “离开三娘的眼线太久,她又会胡思乱想了。父亲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遗嘱,你休想跟我抢。”   “你真想一辈子做个男儿身?这次是你脱身最好的机会。”   “说的不错,只是你当真是为了我好么?”景玉忽然长叹一气,却更像是释怀,忽然看着他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景夜。”   第一次听她唤夜公子的名字,却不知为何,有一丝残酷的意味。我抓紧白影的衣襟,却不想说话,和下面的两人,一起静默。   风很轻,却刮的人浑身都疼。    ☆、第十二章 阑珊   大白天的被我撞到这么一件天大的事,蹲在树上思绪乱飞,听得他们脚步声渐远,我揉了揉快没知觉的腿,正想下去,白影却没松手,“嘘,还有老鼠在动。”   我皱眉看他,“有人在跟踪?”   “嗯。”   我思索片刻,恍然,“三夫人派来的人?”   “或许。”白影侧了侧耳,我却是什么都没听见,“走了。”   他松开了手,身上没了倚靠,晃了一下,我摇摇晃晃的落了地。见他衣袂飘飞,恍如仙人,刚落下便叹道,“瑟瑟,下次别在一个男人身上磨来磨去,不是人人都是柳下惠。”   我看了他几眼,“我明明很乖的蹲在树上,是你揽着不让我动。”   “果然还是个小丫头。”   白影笑着摇摇头,慢步往镇上走去。我跟在一侧,想到刚才的事,心还在乱跳,扯了扯他衣袖,“你说,三夫人的细作知道他们今天碰面还、还这么亲密,会不会对他们下手?”   “后面不是又翻脸了么。”   我蹙眉道,“没想到三夫人竟然会是这么歹毒的人,她是想让两个子嗣自相残杀,然后她吞掉平定王的家财么?”   白影笑道,“女人的心思难猜,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夜公子不是平定王的亲生子,玉公子又是女儿身,这些却无外人知晓。林家中对平定王的记载可是说此人性子刚烈直爽,他若知晓夜公子非亲生,怎么会容忍下他?”   “你是说,平定王因为某些原因,隐瞒了这件事?”我想了想,“会不会是平定王要面子,没有揭穿这件事,所以心夫人刚生下孩子,就让她带着夜公子离开了王府?”   “那玉公子呢?”   “玉公子……或许是平定王不想后继无人,所以将她当作儿子来养。”   白影摇头道,“玉公子出生时,平定王才三十,要生儿子的时间还很多,他总不可能一开始就这么打算。你不是说鹤夫人生性要强么,可能让玉公子女身男养的,是鹤夫人,而非平定王。”   真是越说越多疑问,连我自己都要被绕晕了,不对,是一开始就晕了,从发现这“两兄妹”的奸丨情时!   “只不过两个子嗣还在襁褓时就离开平定王府,恐怕真相远非我们能够猜测得到。”   “嗯。”这话我也赞同,而且即便我们有猜对的地方,得不到景家人的证实,也是没用的。   说话的功夫,我们已经回到了三夫人的宅院。   两位公子都没有回来,我和白影相觑了一眼,忽然想两人是不是找地方去换衣裳了。瞬间又飘到刚才那香丨艳的场面上,鼻腔一热,差点要见血。   我干咳两声,回了房,想了想拿了另一个本子记下这件事,白影见了,问道,“怎么又换了个本子。”   “这是林家的规矩,太过私密的事,不宜公开在武林上,但是为了方便日后林家人知晓,便专门开个暗本,这样不会让外人知道,又不会淹没真相。”   他淡笑道,“你们倒是考虑的很周到。”   “几百年的书灵招牌可不是白挂的,嘻。”等墨迹干了,我将本子放在暗格,见他还站在一旁,问道,“你身上没有大碍了吧?”   “没有。”他伸手过来,笑道,“今天天气很好,教你踏雪无痕。”   想到那如神的轻功,我立刻站起身,眼睛一定在闪着精亮,“嗯。”   出了院子,玉公子竟然也在凉亭中,我看了四下,不见夜公子,忽然有些失望,其实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好像也蛮配的。因为物以类聚,都是冰块……   “玉公子。”我快步走了过去,她缓缓转过身,仍是冷的淡薄,我扯了扯笑,“你的伤好些了吗?”   她默默点点头,眸子里薄凉的很。   这让我怎么也无法把她跟那在树下歇斯底里的人联系起来。   “书灵姑娘。”她忽然开口,“你那日,为何会救我?书灵的职责,不是只负责记载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以前便觉得那双眼像山泉一样清冷但是灵动,现在看来,真的就是女子的眼,我却一直没有发现,“你是不是觉得……连你的兄长都没救你,我这不相关的人却救了你,觉得不可思议么?”   她面上很明显的绷了绷,不动声色的避开那话题,“若你是有目的救我,只管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一定会给你;你若只是纯粹救我,我现在也可以许你一个心愿。我不喜欢欠别人恩情。”   “我……”我尴尬片刻,干咳两声道,“去救你,我的确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一样东西。”   她蓦地有了些许冷笑,“哦?那书灵尽管开口,你要我的什么。”   我正色道,“你的心。”   景玉微拢眉头,“唔?”   我继续正色,“我当时是想要你的心。”见白影在一旁憋笑,我真想把他给踹走,“因为……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玉公子,喜欢你整整十年,但是没想到……”我蔫了般说道,“没想到你是玉姑娘。”   话说到这,那冷冷的俏脸也终于是化了冰,倒好像也染了三分笑,“抱歉让书灵姑娘失望了。”   我叹气,“是啊,很失望。唯一不失望的就是,你比我年长几岁,但是你前面……嗯。”   这是我唯一能拿来安慰自己的,她面上却是泛起了红晕,微微侧对白影,说道,“当着自家相公的面说这些,你倒是不害臊。”   我真想说白影是把剑,剑该不会有男女之事吧。这是我想了很久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所以啊,你不用还我人情,你就当作是我把十年前的人情还给你好了。”   景玉满是疑色,“十年前我救过你么?”   我心中更是悲痛,她果真是忘的一干二净了,我又转念安慰自己,她是个女的,又怎么会记得帮助过一个小女孩,要是我是个呆萌的小男孩她没记住才是不正常的吧,“十年前,你来过齐州城看花灯吧?”   景玉想了许久,说道,“的确,当时正好路过,听闻齐州城花灯十分美丽,便随母亲去了。”   “那时候正下着大雪,你还记得吗?”   我急切的看着她,努力唤起她的记忆。   “嗯。”   我松了一气,笑道,“当时我跟二姐也在看,后来被人潮挤散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是你带着我回到了林家。虽然只是三条街的路,但是我却一直记得。”   她那柳眉又蹙了起来,“因为是路过,所以我一直随母亲一起,途中的确是有去拜访过林家,但是出来后坐上马车,就直出齐州城,印象中并未有这件事。”   我愕然,支吾道,“你、你当时是穿着白衣?你送我回到林家,就看到你转身上了马车,我问爹爹那是谁,他说那是平定王二公子,不正是你么?”   景玉默了良久,我连气都要屏住了,她缓缓出声,却又带着一分隐忍般的笑意,“书灵姑娘,只怕你是喜欢错人了。”   “……”我呜呜扭头,“白影,白影。”   他伸了伸手,“借你胳膊。”   这是什么破世道!喜欢个女的十年不只,还喜欢错人了!难道真如七姑姑所说,我就是个奇葩体质,不但奇葩别人,还奇葩自己。我宁可是别人遭殃啊!救命,心脏连中两箭,要挺尸了!   景玉忽然问道,“书灵姑娘当着自家相公面前说这些,剑兄的反应倒是很淡定。”   要穿帮了!   白影淡笑道,“瑟瑟还小,有些事,总要弄清楚,才会安心。否则即使做了夫妻,心远了,倒还不如不做夫妻。”   景玉终于是露出真正的笑,虽然很清浅,“剑兄真是豁达之人。我之前还在想你们是否会泄密,现在看来,却是我太卑鄙了。”   白影笑道,“不是卑鄙,只是多虑。”   景玉离去,我也没了心思练那什么踏雪无痕了。长吁短叹,本姑娘的情路怎么就这么一波三折的,压在心底整整十年的情愫,我并非一心一意想要嫁给玉公子,只是觉得心底放着这么一个如玉般的人很安心,也曾经想过无数种我和玉公子各自走自己人生旅途的原因,但是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   我抱腿蜷在亭子的长栏上,又叹了一气,心里空空落落的,占据了十年的地方,突然被掏空了。   白影坐在前面,一手托着脸颊看来,却笑的云淡风轻。我没好气的说道,“狐狸相公,你能不能别这么笑。”   他失声笑了笑,清举俊朗,他站起身,压近了身,“瑟瑟,原来你喜欢玉公子,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瞪了他一眼,“是啊是啊,你就只管笑我吧,不但喜欢个女人,还喜欢错人了。反正我脸皮厚着,笑吧。”   “唉。”他忽然长叹,明眸看来,声音清脆,“如果我说,当年在青石阶上带你回去的人,是我,你信么?”   我一怔,紧盯着他,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层一层如花瓣般被剥开。   我当年的确是坐在一个店铺门前,那店铺前面,铺着满满的青石,这一点,我却并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蓦然回首……    ☆、第十三章 遇险   看着他眼中那淡然笑意,我愣了许久,问道,“你那个时候已经可以化形了么?”   “并不能化的很彻底。”   我垂眸想了想,难道记忆中一直模糊的身影,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么。我当时坐在家门前,睁着泪眼看去,的确是看到一个人坐上马车,然后爹爹就发现了我。其实那个时候正好是玉公子出来,而她也的确是一身白衣。   漫天的大雪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记忆。   寻寻觅觅这么多年,最后走了一个圈,又碰面了。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感触颇多,眼已经微微湿润了。我吸了吸鼻子,跳下长栏。他伸手握来,左手已落入他的掌中,“瑟瑟,天地万物无论怎么变,宿命总不会变的。”   我面上滚烫,躲开他那巡视而来的深邃目光,“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他笑了笑,一手揽来,附在我的腰身,说道,“我正好也困了。”   尾音落下,脚尖上一点,已经往跃上了半空。   我微微屏气从他怀里探头看他,不过分棱角分明的脸使得他看起来更加俊朗,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也不会让所有人都可以随意亲近。眼眸里永远带着一丝淡然萧瑟的笑意,我皱眉看他,八百年前和八百年里,他经历了什么。   宿命。我默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真的有宿命之说么,那我和他之间的宿命又是什么。   想到这些,莫名的有些烦躁。进了房内,见他要往床上走,我慌道,“我不困了。”   “我困了,给我暖床。”   “……”   暖床的任务很有压力,尤其是像他身上这么冷的人。如果是在夏日还好,可以当冰块用。要是在冬日,恐怕我要被冻死吧。我打了个寒噤,看着睡在一旁的他已经合起了眼,我奋力往床沿挪了挪。   就算其实我喜欢了十年的人是他,但是还不能算是很熟好吧。   “瑟瑟。”   “干嘛?”   “别乱动,我累了。”   “……哦。”   背后一声脆音,偏头看去,又化剑了。我转身去看,现在总算是琢磨出一点规律了,他说累的时候,就会化成原形。等他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又会变成人的模样。   不过如此一来,我安心多了,安安心心的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剑还是剑,剑身依旧冰凉。看着那了无一物的剑首,想了一会,把棉被覆好,穿了鞋跑外头去。   剑穗有很多种,颜色织法各异,炫的我头晕,挑了许久也没挑到称心的。   掌柜兴许也是没了性子,直接问道,“姑娘可否带了剑过来?”   “没。”   “不知姑娘的剑剑鞘和剑首是什么颜色?”   “浅褐色。”   掌柜看了会那摆放整齐的剑穗,说道,“颜色偏暗,红蓝太艳,同色更衬的黯淡,姑娘可挑块白玉,我再给您编织一条,这样不显突兀,也能增添色泽。”   我心里忽悠一荡,“那就麻烦掌柜了。”   拿了剑穗出来,已经快日落。那白玉在夕阳底下微微透着一丝淡橙色,着实好看。我把它收好,想着趁白影还没恢复人身快点回去,给他带上看看。   街上人来人往,走了几步,背后被人一点,转身看去,却是粉白迎面扑来,夹带着花香之气,好闻的很,简直要让立刻睡了过去。   *****   手酸麻,却缩不回来。脑袋也是昏昏沉沉,面上一阵冰冷,倒是清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几个人影恍惚映入眼中。   发上的水滴落在眼里,虽然有些生痛,但却看的更清楚。   “看来书灵姑娘这几日睡的并不好,终于是醒来了。”   看着那坐在前面太师椅上的妇人,我笑了笑说道,“看来连夫人这几日吃的很多,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跑来绑架人了。”   其实从一开始,连夫人就没安什么好心吧,虽然有提防,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敢在大街上就把我给绑了。   连夫人嗤笑一声,“牙尖嘴利的姑娘可不讨人喜欢。”   在梦里被人泼了一脸水还不知道是不是洗脚水,我能好好说话就奇怪了。手脚都被绑在柱子上,微微动弹便觉得被绳子勒的痛,他们到底是绑的有多紧。   “不知道连夫人有什么事,非要在这里见面,还是以这种方式。”   “你不是个愚笨之人,总不会不知道我的目的。”   我盯着她,说道,“你想要我证实那封信里最开始写的继承人是夜公子?”   “对。”她正坐在椅子上,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锋利。   “你知晓如果让玉公子继位,夜公子一定会退出。而如果继任的是夜公子,即使玉公子想放手,鹤夫人也决不会服气,南夜北玉,两个门派相争,连夫人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你或许还不知道,”连夫人冷笑道,“景玉不是个男儿身,而是女的。还大逆不道的和自己的兄长苟且,若是不除他们,日后他们联手,死的便会是我。”   “你只是在替自己找借口,如果他们真要杀你,又何必等到现在。你以小人之心揣测别人,根本就是……”   “你们林家也不干不净!”她声音陡然作急,“那封信,分明是写着景夜的名字,可是到了你手中,却变成了空白信,你们书灵为了维护武林安定,倒是费了一番功夫。”   我诧异,“原来那信是你伪造的?可我拿到手中,便是空白信。”   她冷笑,“死无对证,送信的人已死,你说什么都可以。我本想趁着这次问鼎大会诱得景夜景玉前去,有一众武林人士作证,夜公子继任无疑。可是没想到,你们书灵,竟然也会如此卑鄙。”   有口说不清,要是我是她,或许也不会相信。   “所以劳烦书灵姑娘把原来的信交出来,或者是在问鼎大会当日,告知武林中人,平定王选定的子嗣是景夜。”   “可一开始信就是你伪造的,我无法这么做。而且即使我说了,也不见得他们会信。”   连夫人冷眸刺来,冷声道,“我已经联络了其他几位武林前辈,若是你肯开口,再加上他们点头,绝不会有人怀疑。”   我笑了笑,手脚已经完全麻木了,“如果我不肯呢?”   “由不得你。”   连夫人微微向近侍点头,那人便走了过来,硬生生掰开我的嘴,灌来一瓶难喝至极的水,我呛的咳嗽几声,瞪眼道,“这是什么?”   “毒药,十日后如果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我干笑两声,“连夫人大概忘了,林家认识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名医却还认识的不少。况且这次问鼎大会,可来了不少名家。你就不怕我现在佯装答应你,出去后就找他们要解药么?”   我想得到的,连夫人绝不会想不到,即使我不说,她待会也会把我的念头打落,与其如此,不如先把她的话套出,再想法子。   连夫人果然是笑了笑,若是在平日,我定会觉得十分好看,她本就是昔日武林的大美人,可惜现在却让人觉得狰狞,“这毒是我花费数年时间配置的,即便是天下第一神医水无月来,也救不了你,你若是想试试毒发而死,随便。”   我倒抽一口冷气,“即使你下毒,我也不肯呢?”   “看来你还想试试其他的。”   她抬了抬精巧的下巴,那人已是从腰身抽出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抵在我的手臂上。我骇然,“你做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是否愿意追随我,事成之后,我可分你黄金万两,再不用风餐露宿做这到处游走的书灵。”   “不……”   话音一落,匕首已经入了半寸,从手臂处划到手肘,鲜血涌出,疼的我眼前青光黑光错乱交接。   “你可愿意追随我?”   我狠狠呸了她一口,扯的伤口一阵刺痛,“不!”   她眼神一动,那匕首也继续往下划,直到手背,才停了下来,又转向右手。我往回抽手,无奈却绑的太紧,根本没有动弹的余地。   连夫人又开口道,“我已经让人手下留情了,处处避开你的手筋,可如果你再不答应,那你右手的手筋,可就不保了。”   声音冷酷无情,我相信她绝对能做得到。听到这心底也颤抖起来,如果右手被废,那对我这习惯使用右手的人来说,后果不可想象。   我挤出一丝笑,“好,就听连夫人的。”   能屈能伸,才是上策。   “好。”连夫人笑了笑,“那就劳烦书灵姑娘先书信一封,毕竟出去后,你有太多机会可以逃了,我才放心。”   我盯了她半晌,差点没吐她一脸,“快杀了我。”   连夫人笑靥如花,却万恶无比,“我怎么舍得杀了你。”   匕首又划下,一分分的朝手筋划去。我想说住手,但是一旦住手,便要成为她的帮凶。   南夜北玉,两个都是大门派,一旦相争,武林必乱。   外人都说有我在的地方必有动乱,可这一次,我一定能打破这个传闻了。   寒光又动,我忽然想到白影,之前他曾说,我有难时,喊他便可,那句话是什么,却有些忘了。   恍惚了片刻,手臂刺痛又起,我一个激灵,嘶声道,“相公救命!”    ☆、第十四章 猜疑   按照我的想法,一定是白影很潇洒的出现然后一巴掌轰走全部人把我从水火危难之中拯救出来,但是结果很萧瑟。   匕首划下,手筋已断,在我晕过去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他。   再睁开眼时,我庆幸没有死,但是又想死,以后要以一个废人的模样活下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长叹一气,看着只有些许光亮的密室,低声唤了一句相公救命,依旧没有任何逆转。   我真是个笨蛋。   一句戏言而已,也会当真。   没想到他会出现时他出现了,就像当年我在漫飞大雪的花灯庙会上。真心想他出来时,他却不来了,比如这一次。   那光亮一直都在闪闪烁烁,久了,我才察觉那并不是室外的太阳,而是烛火。这样一来,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流逝。只是手上被简单包扎了一下,还不至于会血流殆尽而死。   精神上的折磨比身体上的折磨更难熬。   浑浑噩噩的睡着,听到石门被打开的声音,睁眼看去,只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你若是想通了,尽可只会外头的人一声。不但可以拿到解药,还可以免受这些苦。”   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了,连放在面前的饭菜都没力气吃。饿的实在受不了,把头埋进那碗中喝水时,真想把自己淹死在里面,可惜碗不够大,求缸。   我不担心连夫人会对景夜景玉动手,这么做太明显了,心夫人和鹤夫人也并不是好惹的。最好的办法果然就是以我作为垫脚石,就算我到死也不服,对她来说,也没有损失。   白影,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第一次这么相信一个人,却与期望的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过了几天,或许过了很久,睡的正迷糊,刹那间掉落水中,怎么也爬不起来。我睁眼看去,呛声咳嗽。   “书灵姑娘,你当真要为了两个不相关的人把自己的命给送掉?”   我张了张嘴,发现声音都哑了,“因为我是书灵。”   那女声终于是变的冰冷,“杀了她。”   话落下,却未感觉到有人动手,反而是听得有人嘭的倒下,连个闷哼也没。连夫人已是厉声道,“谁?”   也不知是什么情形,我努力偏转过脑袋,在地上趴的姿势太久,头能动已经很不错。   “把客人关在这个地方,好像并非待客之道吧,三夫人。”   我哽声道,“三哥。”   “小妹。”   声音急切,却没有上前的脚步声。三夫人退了一步,俯身擒在我的脖间,怒声道,“你们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三妹,多年不见,你脾气倒是差了许多。”   听不出是谁在说话,语调很平缓,却是不怒自威。似从远处传来,可又像近在耳边。如铃铛在风中重重的叮了一声,听的人立刻清醒过来。   连夫人手上一哆嗦,又瞬间吃痛的弹跳开来。她刚离开,便见两个影子窜了进来,我原以为是白影,可看到那张俊俏的脸,却不是。   景夜景玉左右搀起我,两头触了伤口,疼的我嘶嘶的倒抽冷气。   那石室门外,定是站了许多人,连夫人略有惊色的站在一旁,许久才平和下来,又是那平日里那笑意满满的模样,“没想到我还有这个面子能让鹤夫人出山,不知道心夫人可否来了。”   我倚在景玉身上,微微睁眼往那边看去,一个华服妇人站在烛火下,闪烁的火光映下,让人不可侵犯。她只是站在那里,在气势上,便已经胜了连夫人七分。我突然明白玉公子为什么性格会如此了,听闻鹤夫人管教素来严厉,若是我有这样的母亲,或许也会如她这般不爱言语。   鹤夫人说道,“你可以选择自己死,或者是我杀了你。”   连夫人狠声道,“你凭什么杀我?”   “清理门户。”   原本还镇定的连夫人,此时已是面如死灰,语调也变了,“你若是清理,那你的女儿和景夜才该死,他们才该死!”   鹤夫人似乎连正眼也未给她,“他们都非你所生,与你无关。”   “你早就想杀我了!你早就想了,你恨我当年抢了你男人!现在老爷死了,你动手吧,动手!”   鹤夫人的声音终于是多了几分残酷,“没错,我的确是想杀了你,你想要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坐拥王爷的封地和三千死士保自己安全,我偏不让你得逞。”   连夫人一怔,“你……书灵没有撒谎,那封信其实是你调换的!”   鹤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是又如何?你当年趁我怀着玉儿时勾引我夫君,这笔帐,我已经算的很迟了。”   语气中已经没有一分留情,听到她这么说,我也知晓连夫人今日必死无疑。我开口道,“连夫人,解药能否给我?”   “不!”连夫人圆目怒瞪,又笑了起来,“陪我一起死。”   三哥说道,“把解药交出来,林家保你不死。”   鹤夫人冷声道,“林三公子这句话说的未免太狂妄,她今日必须死。”   三哥一顿,也是直盯着她,“鹤夫人尽可试试,齐州城的大门随时敞开。”   外人只道林家是书灵,只是能将武林大小事都记载在册,其中定然有许多私密之事,却无人敢寻仇,其中一点便是林家所居的齐州城,已可称作林氏城池。以城为称,势力又岂非一个门派所能相比。   只是林家历来不尚武,是以给人的印象,都是儒雅之面。   鹤夫人转向景玉,冷声道,“还不跟我走。”   景玉看了邻人一眼,“照顾好林姑娘。”   不等夜公子应声,已被连夫人尖声打破,“没有人可以要我命,没有!”   最后传入耳中的,是三哥的疾呼声,连夫人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动静。我已经坚持不下去,连夫人身体如软泥般倒下时,我也一起晕了过去。   痛楚总算是随着晕厥一起消失了。   *****   “还没醒吗?老五身体真差,啧啧,老三,平日你一定没好好督促她强身健体。”   “小妹自小身体就差,这几年已经好很多了。而且……受这种伤想早点醒都难吧。”   吵,好吵,闹的心都烦躁了。   “不跟你这小子说,什么都护着你妹。”   “……姑姑你不是在骂我吧?”   “没,老三乖。”   胸腔一口闷气吁出,我吱声道,“好吵。”   “瑟瑟。”   本来还有些不清醒,听到两个字,立刻清醒了,直勾勾盯着他,“你跑到哪里去了?”   白影神色一愣,许久才道,“有事耽搁了。”   我眨了眨眼,“在路上碰到绝世佳人了?”   “瑟瑟……”   我笑道,“其实是陪老婆婆找小猫去了吧。”   白影面上出现一丝苦意,双手轻放我身上,“不要这么说话。”   七姑姑和三哥已经出去了,只剩我和他,我很想大哭一场,然后使劲打他问他为什么喊了那句话他却不来救我。   如果他一开始不给我希望,我不会有任何期盼,可是一旦人有了期盼,却落空时,却会怨恨那个给予希望的人,即便他并不欠自己什么。我知道这么怪他不对,只是心里却很难受,难受到连眼泪都被堵住了。   我看着他说道,“你听见我叫你了吗?”   他点点头,“听见了。”   我鼻子一酸,差点要忍不住落泪,“那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就是不来。为什么你不来,我只是迷个路你就出现了,可现在我被废了,你却……”   话说到这,已哽咽的说不下去,他却还是一句解释都没有。   “别乱动,手上敷了药,会裂开。”   我睁着泪眼看他,默了一会,他才说道,“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一旁,而我周围,有很多人。他们困住我,我无法脱身去找你。”   我紧张起来,“你受伤了没有?”   他淡笑道,“没有,那些虾兵蟹将,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我松了一气,他伸手抹去我脸上的泪,说道,“睡吧,现在已经安全了,我去煮碗粥水给你。”   “嗯,要加肉。”   听他应声,我心满意足的合上眼。只是一会,又怔神起来。   白影出手我不是没有见过,连夫人身边并没有特别厉害的仆人和侍卫,而且我被困了好几天,并不是一两个时辰,以他的武功,突围又怎么会要这么久。   心里又难过起来,我蜷身窝在床上,安慰着自己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耽搁了。可是最后来救自己的人中,也没有他的身影……   我无奈笑了笑,一把剑的心思,我一个凡人又怎么猜得到。笑着笑着,脸颊就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一不小心虐了一下……=。= ☆、第十五章 断点   景玉来看我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大夫。   大夫把了脉后便不动声色的告辞,等景玉再进来,我笑问道,“我这毒,真的没有办法解吧。”   她淡声道,“只是来帮你看伤口,而非解毒。”   我笑了笑,天生一张冷脸,倒也好,说什么话调子都一样,说了谎也不脸红,连个伤口都没看就走了,用意太明显了。   她坐在一旁,将一些零碎物品放在床边,说道,“这些东西,是帮你换下衣裳时看到的。”   我看了一眼,见那剑穗还在,顿了片刻,“这根剑穗,送给你,不是什么上等的玉,你不会嫌弃吧?”   景玉好看的眉目微微一动,“我并不佩剑,而且……”她挑起那剑穗,似笑非笑道,“这种颜色,好像跟你平时拿的那把剑更相称。那剑不似女子所用,应该是你相公用的吧,你既是送给他的,又为何转赠于我?”   我语塞,她倒是观察的很仔细,我抿了抿嘴,“玉姑娘多想了。”   她伸手将那些东西摆放在我枕边,钱袋和书灵玉佩都在,唯独那剑穗,看的越发郁结。   “林姑娘,恕我多嘴。”景玉说道,“你若是埋怨剑兄未来救你,对他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我蹙眉看她,“我知晓我被困了足足三天,送饭的人来一次,便是一天,足足来了三次。连你们都找到我了,他却没有来。他若跟我说真正的原因,有理的话我绝不会怪他。”   景玉轻轻点头,“我明白,只是剑兄也受了伤,你没看出来么?”   我一愣,回想刚才他的模样,却没有一分病色,只是眼中的神色,好像的确是很疲惫。难道他在我面前都是在佯装无事?   “你失踪后,你三哥来寻我们,后来我娘也来了,让我们跟踪三娘,才在密室找到你。而这期间,剑兄并不在宅子里。而三娘身边的近侍,也少了十几人。如果说他们去剿杀剑兄,他一直逃离在外不得脱身,也不是不可能。”   “我……”我顿声,不能告诉她其实白影对付那些人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那天他化身为剑,整条街的人都能被他一指定住,更何况只是十几个人,“他并不像你所知道的那样……”   景玉淡声道,“你们书灵世家向来古怪,就像是这次你出嫁,四方探得的消息说的都是你嫁了一把古剑。”   我干笑两声,“要是我真嫁的是剑,我七姑姑和三哥又怎么会认同他。”   这话陈诉的是事实,就算她怀疑,也找不到破绽。   为了避免她继续说这些,我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那天……我看到你和夜公子在一起了……”   她面色微变,直勾勾盯着我,“哪天?”   “就是……”我努力咽了咽,“就是那天你们在郊外树下……唔。”   不到片刻,她的脸色就彻底变了,跟翻了一页书似的。眼神也越发冷,一道道眼刀横扫过来,“林姑娘,你总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我往后挪了挪,“我不是故意的。”   不对,我好像的确是故意的,要不早跟白影跑了。   她默了默,又敛起那冷霜似的眼神,音调已无力了般,“看到了又如何,如今我和他,已无任何瓜葛。”   我瞅了瞅外头,“夜公子来了耶。”   她狠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来了又怎么样。”   得,又翻书了。   夜公子倒也镇定,走上前递了一盒膏药过来,“每日涂抹两次,伤口恢复的快。”   我偏了偏头,“拿给玉姑娘吧,都是她给我上的药,我这两只手已经废的拿不起东西了。”   这个时候就算拿得起也不拿。   景玉不接,板着脸要出去,我立刻哀嚎,她又坐□,抽过盒子,卷起我的袖子便往上面抹药。   我痛的冷汗铺了一脊背,真想问她这是在抹药还是在杀猪。   “夜公子……”见他也要走,我怎能错过这看他们发展感情的好时机。他转过身来,我又不知要跟他说什么,口一时快了,正色,“鹤夫人来了,玉姑娘也快跟她回去了吧。”   夜公子面上一顿,“她自会有安排。”   “可是平定王府该交给谁,不是还没决定吗?”   “既然没有文书,也没有遗嘱,那便是由我这长子继任。”   手上一作痛,景玉手势已顿,冷声道,“长子?夜公子好像是认错祖宗了吧。”   我下意识又往后靠了靠,都快碰墙了。玉姑娘一碰到夜公子,就是满满的火药味,恨不得把对方吞了,偏偏夜公子还是那张脸,看的久了,倒看出一丝温润的神色来。   夜公子淡淡道,“那天你被黑衣人围困,我等书灵去救你,便是要借他们之口拆穿你的女儿身,可惜他们没有这么做。所以我决定自己去说,这样一来,你即便想继承封地,也没有办法。”   “你!”   我不得不感慨这两人以戳对方伤口为己乐,玉姑娘是真的玉姑娘,验一□就真相大白了。但夜公子非平定王子嗣,却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怎么看,都是夜公子的胜算大。   景玉字字道,“黑衣人果然是你派来的!既然如此,杀了我岂不是更好!永绝后患!”   “那个……”我插话道,“虽然我不能说黑衣人是哪里来的,但真的不是夜公子的手下……”   夜公子淡然道,“无妨,随她怎么想。一碗清水滴入了墨汁,无论再加多少清水,都是黑的。”   景玉忽然冷静下来,也随声道,“无论伤口愈合多久,伤痕也会追随一世。”   我真想扶额,这两人连膈应人都不带个脏字。   默了半晌,夜公子默不作声推门出去。我见景玉的神情飘忽不定,忍不住说道,“其实,有些伤痕,会随着漫长时间消失的。”   “不会……”她摇摇头,眼底满是痛苦之色,手已慢慢覆上自己的心口,“ 你可知,当年他怕爹爹杀他,当着他们的面,一剑刺穿我的身体,以此表明他对我的决绝。如果我知道他便是景夜,我绝不会对他动情,可是太迟了。”   我急了起来,“可是夜公子那天不是说了,如果不杀你,鹤夫人会告诉平定王,恐怕到时候,你和夜公子两个连个此生再见的机会也没了吧。至少他和你了断后,你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过活,即便再相见,也可以。”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被情人的剑刺伤,那种痛也非我能想象。无怪乎江湖上说夜公子是个冷血的人,对自己所爱之人尚且如此,那对其他人可想而知。虽是为了以后着想,可要下手,一般人还是做不到吧。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我不知道,景玉更不知道,偏夜公子又不说。   送走了失意人,白影却还没煮好粥。我又担心起来,总不会是因为受伤晕在厨房里了吧。我俯身随便穿了鞋,两只手一晃,痛的我直眯眼。   左手还能忍痛动动手指,右手一点动静也没,以后都要废掉了么?   我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慢吞吞下了楼,到了厨房,客栈厨子已生了火做菜。在一群粗壮大汉里头,白影的辨别度很高,但是我却没看到他。   跑后院晃了一圈,还是没看到。   “小妹。”   “老五~”   我才刚回头,七姑姑迎面便说道,“你啊,伤还没好,就跑出来晃悠了,真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   “七姑姑,有看到白影吗?”   她立刻弯了眉眼,“这么惦记着侄女婿啊,看来你们小两口感情不错嘛。”   我没力气辩驳,“三哥,有看到白影吗?”   三哥摇头,“没有,我们出了房间后,就没看到过他了。是不是帮你买药去了?”   “他说熬粥给我,可是一直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七姑姑笑道,“不会的,他怎么说也算半个仙,而且他也无大敌。”   如果可以,我倒不希望七姑姑这么说,因为这样的话,就说明白影又无缘无故扔下我。   回到房里,滚进被窝里,想着睡一觉就好。刚躺下不久,一侧微凉,我用牙掀起被子,便见那柄褐色古剑正静躺在旁边。眼中顿时一涩,咬牙道,“白影,你不是给我弄粥去了吗?怎么又化剑躺在这?”   剑未化人,说再多话也是徒劳的。   我吸了吸鼻子,视线停留在剑鞘上,那原本就显得破旧的地方,又脱落了许多铁锈。心里一个咯噔,又唤他,“白影,你怎么了?”   不见回应,我忍痛抬手去握剑柄,用腿压了剑鞘,抽剑出来,立刻被吓了一跳。   那光洁无暇的剑身,现在已如齿轮般坑坑不齐。触手去碰,钝的连手指都刮不破。   “白影?白影?”我急声呼他,“白影!”   “瑟瑟。”陆陆续续的声音如远处飘来,空灵飘渺,“去寻个……厉害的……铸剑师。”   我忙应声,“我现在就去,你撑住!”   左手揽住剑,扑腾下了床,去寻七姑姑和三哥,已不在这。景家公子都不住在这里,去的晚了,白影恐怕撑不住。我急的眼泪直掉,铸剑师,厉害的铸剑师,武林上最负盛名的,便是那昼隐。   但是他所居住的翠竹林,离这里,足足有三日的路程!   我咬了咬牙,看着手上的剑,低声道,“我们现在就去找昼隐,你要撑住,相公……”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是周六开始日更,更新时间为每晚19:30分哈~所以不要养肥鸟,躺倒任扑倒,嘤~~~=-= ☆、第十六章 昼隐   昼隐是武林上最负盛名的铸剑师,但凡名气大的人,好像都有那么点小毛病。   我已经打定如果他不救白影就跪在他门前三天三夜滴水不沾求他的念头,脾气再怪也该被磨平了吧,而且武林上那些拜师学艺的人不都这么做。   我敢打赌这一辈子我的轻功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好,受不起马车的颠簸,驾马也没有手,唯有靠这一双脚。   驾马需要三天的路,我不分昼夜赶了两天,终于是到了。看到那竹屋时,腿已经没有任何感觉,摇摇晃晃走到屋前,用身体撞了撞门。   饿的没知觉,渴的没知觉,等看到有个模糊的影子开门,脑袋也没知觉了。   “救……它。”   *****   “把脉百两,问病千两,救人万两,没钱免谈。”   “钱姑娘,医者仁心。”   “仁心嘛,早被丢到谷底去了。”   “不送。”   “……喂,臭铁匠,说两句你就翻脸了。你该多看几本修身养性的书,把脾气养好。”   我在梦中叹气,为什么每次在我受伤的时候总有那么多人在叽叽喳喳。   “好了,快去打盆水,我先给她换件衣服,啧,都是血,伤的这么重竟然还能跑进山里来找你。臭铁匠,你一定是做了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   “话痨。”   等我再醒过来,屋里已经没有人。动了动喉咙,润了许多,不至于干涩的发痛。我慢慢起了身,被子一落,才发现手上又缠满了白布。我赤脚下地,挪到外头,阳光刺眼,偌大的竹林空无一人。   “白影……白影……”   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突然觉得心里难过,等了一会,不见他人,更是难过。现在身体的疲倦几乎察觉不到,那就是说我已经躺了很多天了。可是现在唤他,却还是没回应。   我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难道他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有察觉,我回来后又晕了许久,他是一直守着我,才没有来得及自己去找铸剑师么?   “我就说人家姑娘是来找你的,看她哭的多伤心。”   “话多。”   我抬头看去,只见两个人影在泪眼里歪歪扭扭,看不清面貌。抹了泪,才依稀看清。   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所穿的衣裳只是普通的青色布衣,却不能掩盖他长的极俊朗的面庞,在人群中,极不容易被忽略。眼眸里带着丝丝倦懒,兴许是旁人太过聒噪,面上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奈之色。   身旁的女子一袭水色罗裙,发髻以玉簪挽起,松松软软的发絮却不会显得蓬乱,一看便是个很随性的人。她笑时的模样非常好看,弯起的眉眼含着满满笑意,看到她,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撇下那人,快步朝我走来,嬉笑道,“姑娘,你要是来找这臭铁匠寻仇的,我可以帮你,给钱就好。”她又自说自话道,“他不值钱,所以只要三个铜板就好了。”   那人放下装了一堆青草枝杈的篓子,半点脾气也没。我抓住他的手袖,急道,“是昼隐师傅吗?那把剑呢,我送来的剑呢?”   “送来的时候剑身已经快断,我暂时用铁线缠住了,但是建议姑娘还是将剑重新溶化再铸,不然以后还是不能使用。”他眉间微蹙,“这剑是用上好的生铁所铸,从剑鞘来看,至少已问世七百年。虽是好剑,但是没有好好保管,如今也只是一堆废铁。姑娘不顾重伤带剑而来,对你来说,剑的意义必当非凡。可若不熔铁再造,恕在下无能。”   女子摇头道,“你没见人家姑娘又要哭了吗,真是不怜香惜玉呀。”她笑道,“姑娘,你中了十日红花毒,这种毒没有解药哦。如果不是有人先帮你遏制了体内毒素,以你这么疾奔而来的跑法,早就一命呜呼了。”   男子甚是无奈看了看这俏皮人,“你的话又有哪里怜香惜玉了。”   “我是女的嘛。”   我默然,难怪连夫人会这么急着让我去改信,她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我活下去。现在想这些也无用,只是白影,熔剑再铸,虽然还是同一堆铁,但是那种感觉便是将一个人剥了血骨,再重新捏成人般,“谢谢两位,可以让我看看剑吗?”   我只希望他能现身,就算真的会死,那至少还能再见一面。   昼隐拿了剑出来,剑鞘上还染着血。明知道那是我自己抱剑来手上的血,但是现在看到,又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就好像这血是白影的。   我忍着手上的痛接过剑,一只手却拔不出来,“白影,白影你出来好不好。”   无论我怎么喊,剑依旧是剑,那股寒气,却淡化了,不似以前那般冰凉。这种变化更让人心慌,就像脉搏渐渐弱化了般。   那女子拍拍我的肩,说道,“姑娘,这把剑对你这么重要么?不如让昼隐帮你把剑溶了,再重新铸吧,横竖都是一样的铁。”   昼隐微微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女子哼声道,“我只知道她很难过。”   这两人真是比喜鹊还能吵,我无比烦闷的抱着剑坐到门前的石凳上,或许晒久了太阳,他就能活过来了,不是说邪魅鬼怪什么的,都需要日月精华么。   “姑娘,这么热的天,你不怕待会晒晕过去吗?”   女子的声音清爽如风,我礼貌的道谢。她从屋檐下蹦跶过来,手上已提了一壶水,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右手可能会废掉,再过七日,毒素会蔓延全身,就算是有人再帮你抑制,也没有用了,因为你跑的太急,毒素攻心。”   “七天啊……”我数了数时间,回家来不及了,可以回崧岭镇找七姑姑和三哥,交代后事。我的房间里还藏着一袋银子,还有最爱的一只狼毫笔也可以给缠了我两年的小侄子了。   她弯着眉眼,“不过我可以救你。”   我看着她,“那可以救救这把剑吗?其实这剑也是一个人,等他化了人后,你能救他吗?虽然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原以为她会被我吓着,没想到扑哧笑了起来,“欸,你真是个好玩的人,比昼隐好玩多了。”   我分明在很严肃的说这些,万分气馁,“姑娘愿意救我吗?”   如果我能活命,那至少还可以带着剑再去找其他铸剑师看看。   她笑了笑,“姑娘通晓武林之事么?”   我点点头。   她眼中忽然含了灿烂星海般,“如此便好,省去了许多麻烦。”她缓声道,“我叫钱无烟。”   我愕然。   钱无烟的名字,武林上无人不知,是臭名无人不知。   神医萧无两的嫡传弟子,但是却爱财如命,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救人方式,是一命换一命。   救了你,就必须拿你最爱的那个人的命来换。你可以选择先杀了那人再求她救你,也可以选择救了你之后再去杀那人。   但必须得杀,若是不杀,那结果就是你会被这乖戾的神医给杀掉。   当年负责记载钱无烟的书灵是二姐,她曾说过,和钱无烟接触久了,越发验证一句话:长的越好看的女人,心肠越歹毒。   我如今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姐会说那样的话,不知道她就是那神医前,还觉得这女子有着倾城之貌,现在一听她的名字,顿时觉得一个美丽有剧毒的蘑菇摆在面前。   她仍是笑意盈盈,眼眸清澈的让人无法相信。   “喂喂,姑娘,想好了没有。你要是想让我救你,只管开口,我就住在竹林的另一边。在这里大喊一声我就立刻过来了,不过友情提醒哦,你只有七天的命。”她叹道,“最近没人来找我看病,没送钱来没送命,真是太无聊了。”   我听的空荡荡的胃一阵反转,真想吐出来,“不送。”   钱无烟吃吃笑了起来,“一般人开始都这么倔,等过了几天,毒发作全身,你就得跪着求我了。”   昼隐从屋里出来,见她还在,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冷血。”   “胡说,我的血热腾着呢。”   她一脸嬉笑的蹦跶走了,我看了看那石桌上的茶壶,说道,“钱姑娘也并不是个十足的坏人吧,至少还体贴的拿了茶给我。”   昼隐若有所思,说道,“别怪她,她的双亲本是江湖上令人艳羡的伉俪,但是后来双亲中毒,解药却只有一颗。两人撕破脸皮,当着她的面自相残杀……所以她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情,只爱钱。”   我点点头,叹了一气,父母在自己面前相杀,那种感觉,已非我能想象。我末了问道,“是钱姑娘跟你说的吗?”   “不是。”他饮了一口茶,接着道,“家师和萧前辈是至交。”   “哦~”我恍然一声。   据我们林家记载,昼隐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对铸剑师的称呼,上代昼隐去世后,弟子将会继承这个名字。   我默了片刻,问道,“所以说……我本意来寻的‘昼隐’,已经过世了?”   “是,家师已经过世了。”   我默然,抱着剑,那冰凉感,还未归来。    ☆、第十七章 无烟   竹屋后面,是简陋的铁铺,甚至连铁铺都不算。   风箱、铁炉、铁锤、铁墩,看起来普通至极,就像是一个刚出山小铁匠的铺子。   不过铁匠讲究的是手艺,工具其次。我沉思,貌似昼隐看起来更像是个斯文书生。   “白影啊,我只有七天时间,你要是再不活过来,最后一天我就把你丢铁炉里去溶剑试试,或许你就能活了呢。”   我呢喃着这些话,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我恼了,“不带你这么玩的,你不是介于神和鬼之间吗,怎么被连夫人的手下打成这样,至少要出来跟我说一下话吧。”   骂也没半点作用。我叹气,吸了吸鼻子,抱着剑继续摇,“白影啊,你晒够月亮没啊,日月精华吸食够了吧,我困了,我们回屋里去好不好?不说话就代表你同意啦。”   还是不开口,进屋!   昼隐虽然看起来不大好说话,但是人倒不错,小小的竹屋让给了我,自己不知道跑哪去借宿了。   被子已换了新的,不过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那钱无烟,必定是经常来,而且今天昼隐还帮她背药篓子。   右手还是没有半分知觉,左手现在已经能缓慢的大幅活动了,钱无烟果然是江湖神医,可惜她不肯替我解毒。   剑身上附了铁丝,虽细,但也不能入鞘,剑鞘倒做的很精密。   不过剑已经钝成这样,就算是用手去刮,也不会破,顶多被铁丝磨的疼手。   或许是竹林在山中,夏日的热气不易侵入,睡到半夜,还觉得冷得慌。我卷着被子睡的极不安稳,冷意都快渗进骨子里了。探手去找剑,却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我惊了惊,睁眼看去,借着隐约照入的月色,看到那脸庞,差点没一个巴掌拍过去。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嗯。”   只是一字音符,却显无力,我忙问道,“你伤了哪里,找铁匠?不,找神医?”   “别慌,瑟瑟。”他伸手触来,脸颊已被他的掌抚住,“在别人面前,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化身,如果看到,我也活不了多久。”   我点点头,吸了吸鼻子,“那天连夫人派人去围剿你,难道你是剑的模样吗?”   他叹息一声,声音满是歉意,“他们大概是以为我在被窝里,利剑砍来,我几乎要断作两截。等我恢复过来,你已经……对不起,瑟瑟,没有来得及去救你。”   我忍着隐隐抽痛的心,其实只要有个解释,我就已经满足了。从小就一直在守护我的人,若是连这些话也不信,那也无法继续了。我盯着他说道,“被虾兵蟹将的钝刀砍成两半,难怪你不好意思跟我说。”   他失声笑了笑,“是啊,还得仰仗女侠的保护。”   见他无事,这两日压抑的心情,倒豁然开朗了。   “既然你好了,那明天我们就走吧。”   “你身上的毒还未解。”   我倒是无谓,“毒嘛,钱无烟的药费太贵,我可出不起,也不想出。”   以别人的命做药费,别人能接受,我不能,就算是要我杀一个普通人,我也不会去。   他叹道,“不解,可是会死的。”   “不会,他们都在吓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真的没事了?”   “嗯。”   银白月光照进屋里,看不太清他的脸,但是眼眸着实好看,嵌了星辰般。看到这双眼睛,忽然安心起来。   白影淡笑道,“睡吧。”   我微微往他身上靠了靠,感觉着那阵独特的微凉,已彻底安心了。   我又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白影能好好活着,那我这么早挂了怎么可以!   咦,不对……为什么不可以……   *****   早上起来,白影又已化了剑。想着他化剑便是因为太累,我没有惊扰他,虽然肚子饿的慌。正琢磨着要去摘些果子吃,昼隐便回来了。   他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似乎一天到晚都处于浅眠状态中,而他身边的那人,却好像永远都有消耗不完的精力。   “欸,臭铁匠,你说要是你不打铁了,我把家搬来,跟你做邻居多好。那样你就不用每天跑到我那蹭三顿饭了,是吧?还有啊,你这个月少给了我七枚铜板,中午你要少吃一碗饭。还有还有,很久没吃野鸡了,你去打两只回来吧。”   “话痨。”   我感叹,要是钱无烟是一字值千金的话,那昼隐就该欠她好多钱了。   “哟,病姑娘。”钱无烟三步并两步疾步走了过来,伸手挑了挑我的脸颊,脸上还带着笑,眼里却隐约泛着戾气,“看不出你还有这个本事,那你根本不用我救了,我这医术可经不得你侮辱。”   我皱眉看她,“什么?”   她坐了下来,挑眉道,“你的毒又抑制了,看来这下,你可以再活多几天了。”她凤眼微动,凑近了问道,“难道不是你做的?”   我愣神,看着手里的剑,终于明白过来,白影那个笨蛋!难怪后半夜我睡的那样安稳,原来是他将我体内的毒素压制,所以今天才又化剑了么。   钱无烟替我拆着白布,又偏头使唤道,“喂,臭铁匠,快去捣药。”   “免我七个铜板。”   “中午给你多添一碗饭~”钱无烟哼着小曲,去了染血的布条,神色微顿,蓦地抹了笑意,“学海无涯,不如你告诉我这是谁帮你弄的伤口,我去拜他为师,然后帮你解毒好不好?”   右手的伤虽然肉眼并未见得好转,但是能感觉得到,指尖一动,已挑断的手筋却好像已经恢复正常,让人错觉这手只是受了很重的伤罢了。   眼中已顿时酸涩,起身抱着剑不理会钱无烟的叫唤,躲进房内,把门关上。   “白影……白影。”我抱剑痛哭,过了许久,才见他慢慢化了形,映入眼眸的,却是苍白的脸,虽在笑,却让人无比痛心,“你又骗我,其实你会死,对不对?剑断了,你就真的不在了……”   他叹息一声,笑道,“别哭,瑟瑟。我能活这么久,已经是恩赐了。”   “三哥说我恢复的很快,钱无烟说我体内的毒又压制了,是你耗费了什么帮了我?命?”我举着手想捶打他,手腕立刻被他轻握住。   “瑟瑟。”他忽然顺手揽住,将我揽进他的怀中,低声道,“至少还能让我在离开前,见你一面。”   “你不可以死!”我紧抓着他的衣裳,生怕他又变回真身,“昼隐说可以熔剑再铸,既然还是你的身体,那应该能活下去,你试试好吗?”   他默了默,不知在沉思什么,“铸剑重生的确可以,但是那样一来,我很有可能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只是个魂魄空壳,再也无法保护你。”   我一愣,伸手环住他,也不管是否把血水染在他的水墨白袍上,“以后,我保护你。”   若让其他女子听见,一定要笑我,也一定会觉得白影未尽夫君之责,但是我不后悔说了这些话,就算以后他手不能挑,也无法带我驰骋,我仍无悔。   “再等等吧,我先试试帮你解毒。”   “不要。”我从他怀里出来,正色看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帮我解一次毒,疗一次伤,就是在损耗你的性命。”   他似想再说什么,我又堵话道,“我会找钱姑娘拿到解药的,你相信我。”   他思索片刻,肃色,“不信。”   “……”我撇撇嘴,“那等她亲口答应了,你也要答应我让昼隐救你。”   “嗯。”察觉到他的面色越来越差,我忙说道,“快化剑吧。”   他偏是不动弹,等我又急的催促,他忽然俯身,薄凉的唇印来,不等我反应过来,手上一重,又已成了剑。   我脸上滚烫,吸了几口气,才平缓下来。我蓦地想起,人生的第一个吻,一点也不好玩,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么心惊胆战。   开门出去,钱无烟又在正在捣药的昼隐耳边叽叽喳喳。我抬头看了看这片竹林,难怪没有一只鸟,估计都被她的声音给吓跑了。   “神仙姑娘~”钱无烟眯眼打量了我几眼,“我以为你躲屋里再出来,手就全好了,毒也全没了。”   我不动声色坐下,看着她那姣好无暇的面庞认真道,“钱姑娘要的诊金,是一命换一命,没错吧?”   她不急不慢的饮了一杯茶,才说道,“是。”脸上又是慢慢浮起狡黠笑意,“而且还要是最心爱之人的命哦。”   昼隐捣药的手一顿,看了她一眼,“毛病。”   “不要你管,又不是要你的命。”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   钱无烟似乎也感兴趣起来,“神仙姑娘好像有兴趣付诊金?”   “嗯。”   她略微得意的笑了笑,“那不知道姑娘最心爱的人是谁?”   我定定盯着她,展颜道,“昨日我对钱姑娘一见倾心,爱慕之心磐石无转移,海枯石烂永不变,最心爱之人,莫过于你了,钱无烟,钱神医。”   “噗……”   满满的茶水喷溅而出,倾洒空中,在折进竹林的阳光映射下,泛着七彩之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星空的三个地雷0v0~ ☆、第十八章 羁绊   钱无烟被呛的半天没咳回神来,昼隐也终于是会心笑了起来,“钱医,没想到你竟然能碰到这么爱慕你的人,不如我做回月老,帮你们牵了红线?”   钱无烟恼怒道,“臭铁匠打你的铁去!”再偏脸朝我看来,那凶神恶煞又变成盈盈笑意,“你叫什么?”   “林浅色。”   “那请问林姑娘,你用什么证明你最喜欢的人是我?”   我眨了眨眼,“钱姑娘觉得什么证据能够让你相信我的喜欢是真的?”   她托腮沉思,竟然真的仔细思量起来。昼隐摇摇头,将捣烂的草药敷在我手上,说道,“钱无烟你没喜欢过人,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喜欢。”   钱无烟不满道,“那你知道吗?”   昼隐手势顿了顿,眉头微拢。我抽了抽嘴角,这两人,真是五十步笑百步。还有,他们未免想的太认真了。   过了许久,钱无烟终于开口道,“反正我不相信,你摆明了是坑我。”   我无奈道,“你非要我撒谎说是别人吗?”   她恶声道,“你就是在说谎。”   “我没有。”   钱无烟语塞,起身一甩长袖,“我迟早会揭穿你的!”   我笑了笑,朝她怒冲冲离开的背影摆手,“慢走,钱神医。”   她一走,竹林立刻就清静了。   昼隐的手指修长,看上去越发像个柔弱书生。而且包扎的手势,也看得出很细心。看到这双手,我又想起了白影,不过比他的还要更有力些。我轻叹一气,看着放在石案上的剑,断痕好像又裂开了些。   “林姑娘很紧张这把剑。”   我回了神,“嗯,它叫踏雪剑,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剑客为了纪念他所爱的姑娘而取的名字。”   “踏雪剑?”昼隐眸子又满是疑色 “我是第二十七代昼隐,历代祖师铸过无数利刃,有独门的记号。而这剑鞘,正是出自昼隐,但剑身却不像,但我翻阅了下书籍,也未见有祖师记载这把剑的事。”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在我的意识里,就算是少记了一把剑的事,也并不出奇。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白影出自昼隐,因为昼隐铸剑的手艺是天下闻名的,求精勿滥,每一件兵刃,都堪称宝物。而白影,即便是受伤之前,剑也显得很普通。况且东家铁铺剑鞘好,西家铁铺铸剑好,剑客两头跑,也极正常。   昼隐摇头,“师门未记载,因此才觉得奇怪。”   “所以……你不收取任何报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想从我口中问得真相?”   昼隐向我看来,笑了笑道,“我救你,收留你,还帮你镶了剑,总会有些缘故。”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要是什么目的都没有,恐怕我现在也坐立不安了。”见他点头,我轻声问道,“请问……可以管我一顿饭吗,我吃的不多,只是现在没有办法自己弄吃的……”   他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也不做饭。你先吃几个果子,等到了中午,去钱无烟那里。”   我忙摸了摸钱袋,还在身上,松了一气。又想起了件事,说道,“这把剑,好像也并不是叫踏雪剑,因为我相公曾说过,踏雪是一个姑娘的名字,它的主人将自己身边的东西都叫做踏雪,剑也是如此。”   昼隐凝神蹙眉,问道,“那姑娘可知此剑真正名字?”   我挠挠头,“或许是叫剑歌,或许是叫白影。”   昼隐蓦地站起身,“姑娘等等。”   虽然跟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感觉上和白影都是一类人,遇事都极镇定,不会惊慌。但刚才他明显是有些震惊,倒让我心里打起了小鼓,低声对白影说道,“太阳晒的舒服么?要不要给你翻个身?”   念叨了一会,昼隐手中已拿了个卷轴出来,左手滚动,一直摊到最后一圈,都已到了尽头,才停下。脚边已经铺了一地的褐色长布,一眼看去,满满的字和图。   “找到了。影子虽轻无声,色却至深;寓意白影,声色全无,斩疾风,碎巨石,是为白影剑。”   我微怔,近身看去,只是配了一列简单的字,但却可以感受得出铸剑之人所花费的心思。而且旁边的图,从剑鞘来看,的确就是白影。只是剑身,却已全然没了画中隐约透着的慑人气息。   昼隐倒是比我还激动,拿着卷轴的手和声音都在颤动,“姑娘,你可知这白影剑是出自何人之手?”   “谁?”   “第一代昼隐,凡歌。”   我又是愣神,“可是你不是说,剑身并不像是出自你们之手吗?”   “的确如此。”昼隐又来回看了几遍卷轴,却是锁紧了眉头,“说不是,但又有相似的地方……”他末了问道,“可以请问姑娘是从哪里得来这剑的吗?”   我思索片刻,答道,“我还在襁褓时,父母带我出行,遭人刺杀,与他们失散。等他们再找到我,白影剑已经在我一旁。所以双亲将它一并带回,供奉在祖祠中。”   后面成亲那段我没有说,想着与昼隐也并不会有太多瓜葛,少一个人知道,也不用我多费那么多唇舌了。   “原来如此。”   我想起白影曾对我说过的事,若凡歌就是白影的主人,那他年少成名,后杀踏雪一家,带她隐居山林,做了个铸剑师也不为奇,我问道,“你对你们祖师的事知晓多少,有什么记载么?”   “不多,也未有什么记载,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   我点头,又觉得惋惜,如果那个时候有书灵,即便是八百年前的事,也有踪迹可寻。   “林姑娘。”昼隐忽然又开声,一双清澈眼眸巡视而来,“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剑的名字?”   我眨了眨眼,指了指剑,“托梦。”   如果白影化了身,肯定是在笑。   昼隐挑了挑眉眼,没有说话。他不拆穿,我也就装傻,反正正常人是想不到剑能化成人的。换做是以前的我也不信,现在就算是一只蛤蟆跑到我面前说它曾经是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我也不会怀疑。   清风过林,竹叶层层相撞,像挂了百只铃铛般悦耳。昼隐抬头看了看那倾泻的细碎阳光,起身道,“正午了,去钱无烟那。”   饭!我已经饿的有些头晕,也不知在我昏迷的时候他们有没喂我吃东西,如果没,那算上来之前的几天,掐指一算……算了,反正饿了好多天……   竹林未出,已看到一栋简易的房屋。一眼看去,还以为绕了个圈又回到了昼隐家中。虽都是竹屋,但略有不同,那便是钱无烟的要更精致些,而且一个大男人门前,绝不会种上那么多花花草草。   此时她正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哼着小曲晒太阳,见了我们,招手道,“小色姑娘你终于来了~”   小色……我面上抽的厉害,这才发现不但是叫我的名字,连他们两人互唤时也总是多变,倒没个固定的称呼,这倒不像是长久相对的两人。但从他们的师傅开始便是至交,说不相熟,也说不过去。   昼隐闭眼轻嗅,再睁眼便是满目的无奈,“你没做好饭。”   “我今天不做饭,以后都不做饭。”钱无烟笑的眼都已要成新月,拍拍我的肩说,“林浅色,你不是说你喜欢我爱慕我吗,我刚去问了卖米的大婶什么是喜欢,她说愿意替你洗衣做饭的女人,便是喜欢。”   我正色,“那是女人对男人,你不是男的。”   “可是我不介意。”她仍是笑靥如花,又拍我肩膀,“快去,给我做饭,待会再拿衣裳去洗。”   昼隐在一旁说道,“她手受了重伤。”   钱无烟啧啧声道,“如果连这点疼都忍受不了,那还能叫喜欢?”她冷眸盯来,“林姑娘真是喜欢我?”   我龇牙道,“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我现在就去做饭。”想了想,“不要嫌弃我做的不好吃就行。”   她又笑了起来,“不会的。”   我寻了厨房,看着那些锅碗瓢盆新鲜荤素,重重叹了一气。   尾音未散,手中的剑已化作云烟,未等我惊喜,白影已经化了身。   看到他的脸时,心头猛地被戳了一下。一道浅浅的伤口从他的左眼眼角一直划到脸颊,明明是在笑,却更添几分凄意。   剑只是有了裂痕便真的在化身上显现了,那若是剑断……我压住了这个念头,不敢再想。   白影叹道,“瑟瑟,难道我长的很凶吗,你连看也不敢看我。”   我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趣我。”我伸手去触他那伤口,红的好似要随时滴出血来,心又揪紧了,“疼吗?”   他笑了笑,“不疼。”   我咬了咬唇,碰到伤口时,脸都惨白了,还不疼。我从怀中掏出钱无烟给我的药瓶子,也不知对他有没用,往他脸上抹了去。见他神色微顿,眼里的笑轻轻浅浅,鼻子一酸,说道,“你要撑到我拿到解药的时候,好吗?”   他微微点头,“好。”    ☆、第十九章 青鸟   原本白影要帮我做饭,我让他化剑休息去了。可等自己拿起菜刀,顿时后悔能不能让他再出来……   好不容易弄了一顿饭,刚端出去,就见钱无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喘着气。我放下盘子,问道,“她怎么了?”   昼隐瞥了她一眼,“饿的。”   “对,饿的,还有……”钱无烟看了看菜,“闻不到一点菜香,一定很难吃。”   我嬉笑道,“我说了我做的很难吃的嘛。”   昼隐不以为然,夹了一筷子,送入嘴里,嚼了半晌。见他面色无异,不至于找我要几大杯水漱口,我眨眼道,“好吃?”   他摇头,“很难吃。”   “……那你……”   “习惯了。 ”他瞥了瞥旁边那对着饭菜满是嫌弃之意的人,说道,“钱姑娘,你忘了你曾经做过比这更难吃的菜了吗?”   钱无烟本来还两眼无神,听到这话,人就暴躁起来,“可你不也等到我手艺精湛的时候了吗。”   顾不得他们吵的天翻地覆,我埋头吃了个饱,要是让我烤只野鸡还行,毕竟从十岁起,就跟长辈到处跑,在山上寻洞住下也是经常的事。而像这种要动用到锅铲的菜,能吃得下去就不错了。   三碗饭下肚,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喝了一杯茶,长吁一气,吃饱的感觉真舒服。   “喂,林浅色。”钱无烟转眼向我,“待会把屋里那一堆衣裳洗了。”   我作揖朗声道,“遵命。”   她哼声道,“就算是你做了这些,也不能证明你的喜欢是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诓我。”   我沉思片刻,问道,“你要是每天都玩新花样,那我也没有时间去证明,对我来说,岂不是很不公平?我既说了诊金,但是你又没救我,那是不是叫毁约?以后有人来寻你治病,恐怕这个规矩也得破了吧。”   钱无烟又是一副仔细思考的模样,我倒是看不透她这人,有时候霸道不讲理,但是这种无赖般的说法她又不生反感,思考的极认真。   半晌,她才说道,“好,五天,五天要是找不到破绽,我就相信你真的喜欢我,不过诊金得变。”   “怎么变?”   “我还没想好,但是不会要你心上人的命的,放心放心。”   昼隐饮着茶,话入耳中,说道,“如果你真的相信了,那林姑娘的心上人就是你,你自然不会要了你的命。”   钱无烟瞪眼道,“不关你事,规矩是我定的。”   我心中微微松气。   拿了一木桶的衣服去河边,手触了水,疼的我牙尖打颤,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所以把剑留在了屋里头,免得让白影看到。   幸好钱无烟的衣服都不脏,我倒是怀疑她是特意丢了一堆。摇了摇头,洗到傍晚,抡那木棒起起落落的手臂已渗出血来。我放下袖子,遮住那血,提着木桶回去,在竹屋前晾晒。   钱无烟百无聊赖的倚在门柱,说道,“我觉得青鸟花很漂亮,我想要。”   我边晾晒边问道,“青鸟花哪里有?”   她的嘴角顿时勾勒起一抹笑意,“无涯山有,只有那里有。”   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我还是点点头,“我去采给你。”   无涯山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为了表现出我对钱无烟的无比“爱慕”,我还是笑盈盈的跑去了。   据说青鸟花是因为它所生的花,青鸟十分喜爱,故得此名。实际上不过是一种喜欢长在悬崖峭壁上巴掌大小的红色花束,采摘十分困难。   我本想明天再去,但趁着夕阳还未完全落山,免得钱无烟有了理由拒绝我,晒完衣裳,便往那边去了。   无涯山地势险恶,我从陡峭的山脚上去,一路滚石飞溅,沙沙声未曾停歇。手臂上的白纱已被血浸透,隐约能从袖子上看到。   夏日的天色晚的快,爬到半山,也已经全黑了。月色皎洁,映的满山银白。远处的东西看不太清楚,但是五米内的还能辨认,顶多我再多爬两回,也能将这峭壁上的东西看个完全了。   打定了主意,继续往上慢爬。   爬上山顶,没看到。换个地方,往下挪动。   又是到了山脚,手已经力气全无,握着藤蔓的手掌也是血肉模糊。我坐在地上,看着谁月色下显得有些凄惨的手,想着待会要怎么回去跟白影交代,要不今晚干脆不去拿剑了。   “花呀花,你到底在哪里……”我把头枕在弓起的膝盖上,想着休息一会,却不想这一睡,再睁眼,月已升在头顶上,差不多该到子时了。我忙起了身,准备再上山。   爬到半壁,一阵冷风掠来,腰间不知被什么缠住,歪头看去,白影伸手握住我那紧抓着藤蔓的手,往后退去。   见他凝神,似要下去,我忙说道,“往上,找青鸟花。”   他抿紧了唇,不到片刻,已到了崖顶,将我放在地上,身形一闪,便又不见了。我坐在地上,有些失魂。等了一会,他再出现时,手中已拿了两枝艳红的青鸟花。我大喜,伸手接过,见花枝有血,惊了惊,“你受伤了?”   白影盯着我,缓声道,“是刚才抱着你时,手上沾的血。”   我讪讪一笑,“那你衣服上肯定也染血了吧,明天我帮你洗好不好。”   “瑟瑟。”他叹了一声,将我耳侧的发撩拨到后,“大半夜的,做什么采花贼。”   我失声笑了笑,避开他这话,问道,“这花好看吧。”   “只怕没等到钱无烟相信你,你就已经被她折磨死了。”   我语塞,虽说当时他在屋内,但是一来我不是有这种闲情雅趣的人,二来能把一个伤成这样的人使唤到这里来摘花的,也只有钱无烟了,他猜得到并不难。这次,又不知道他寻我寻了多久。   见他面色仍是那样惨白,那伤口又长了一分,我惊道,“你现在每次化形,都会损耗性命?”   他的眼中仍是潋滟水光,笑道,“不是。”   我略有些恼意看他,拿了花想下去。他缓缓走在一侧,默不作声。我偷偷看他,没有了初见他的那份朝气,却越发怀念起来,若是他能一直像当初那样,那该多好。   只要熬过五天,等钱无烟肯救我了,那他也愿意重铸。过了这五天就好,我暗自打气,已然忘了手上的痛楚。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轻轻晃了晃手,那痛意竟然真的减轻了。   “白影!”我停了步子,本想劈头盖脸的骂他,可看到他那浅淡笑意,眼泪却先落下了,“你给我停下!停下!”   “别哭,我不动就是。”   话落下,萦绕在手的那股氤氲薄气慢慢消散。我把手转到背后,警惕的看着他,“再动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他满是无奈,“你的手要是好不了了,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我哼了一声,“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岂不是成了寡妇。”   他微微一笑,忽然俯身抱来,声音如风过林中,“如果我那天及时赶到,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心中陡然一动,他竟然还在想着那天的事。比起我这点伤,他所受的伤明明更重,可却未曾言语半句。我环手抱住他,手痛心痛,扯的我全身颤了起来,眼泪已决堤。   后悔,但是却无法挽回,所以只有尽力去弥补。   疲惫至极的身心很想一直窝在他怀里,只是耳边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白影缓缓松手,笑道,“有人来了,我带你回去。”   我动了动耳朵,摇头道,“是昼隐和钱无烟,我跟他们一起回去,你化剑吧,不会有事的。”   “嗯。”   等了片刻,见他不动,目光渐渐灼热起来,看到他如此,我微微一僵,果然见他俯身而来。   这一次的相吻,比上次长些。   不过依旧是绷的喘不过气来……   白影已化剑,我默默抱着剑,心中空空落落。这种空落让我觉得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假象,只是唇间还留着他的微凉。   月光下隐约出现两个人影,我伸手抹去面颊的泪水,气定神闲的正面朝他们走去,走的近了,招手笑,“大半夜的,两位好兴致,跑这么远赏月吗?”   昼隐打量我一眼,眉已紧蹙。钱无烟倒是在笑,“自然不是,有人担心你,还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我就只好出来找人了。”   我恍然,把手中的花给她,“青鸟花。”   钱无烟满目嫌弃,伸手接过,看了看,一手折断,扔到一旁,笑道,“我心领了。”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倒是昼隐脸都黑了,“钱无烟,你就是这么糟蹋别人心意的?”   钱无烟连看也没看他,“这是她采给我的,随我喜欢。”她忽然又暴躁起来,“你明知道她不是真的喜欢我,摆明了骗人,你还助纣为虐,一起讹我!”   昼隐说道,“对事不对人。”   这清凉无比的夜,蓦地就热腾起来了。连刚才在四周低嚎的野兽,也都寂静无声。   钱无烟气了半晌,视线忽然盯来,眼中又泛起那股一眼看去便不怀好意的坏笑,“林姑娘,我记得你出门的时候,没有带这把剑吧?为什么,现在它会在你手里?”    ☆、第二十章 故交   钱无烟的话字字冷如刀,紧盯着我,好像不给她个满意答案,她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眨了眨眼,“你记错了,剑我一直带着。”   她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   “不然……钱姑娘以为这剑是怎么到我手里的?”   “林浅色!”   “在!”   钱无烟这回要被我气出烟来了,她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但是这件事帝的确不是她能够解释的,所以只能生生被我堵着话。   昼隐多看了我几眼,又是一脸的困惑。我避开他的眼神,把剑紧抱在怀。   钱无烟忽然吁了一气,展颜道,“这样吧,我不收你诊金,也不要你杀人,一定会把你里里外外都治好。条件只有一个,把这剑给断了。”   说完,便是看好戏的模样。我无奈叹气,抽了抽鼻子,“无烟姑娘,你果真是在吃这把剑的醋么?我这么护着它你不开心,所以要毁掉它。也就是说,其实你跟我一样,都爱慕着对方,但是怕世人嚼舌,因此才不承认吧。我明白,可是我不介意,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不要拿剑出气嘛。”   钱无烟目瞪口呆,差点要急跳,“你够了!鬼才吃剑的醋,鬼才喜欢你!!!”   “哦。”我抱着剑正色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我断剑?”   钱无烟又变成钱有烟了。   她憋的脸都胀红了,怒道,“你给我闭嘴!”   话落,人便拂袖而去,一跃而下,这陡峭山崖,在她眼中已如平地,动作俊如银狐。我可怜兮兮的招手,“钱姑娘慢走,记得我是喜欢你的啊。”   不说还好,一说,她的步子更急了,转眼便消失在这银白月下。   我扑哧扑哧笑着,扯的伤口跟着抽,疼的我倒抽冷气。   昼隐说道,“没见过嘴这么叼的姑娘。”   “嘿嘿。”我忍着痛笑了笑,“其实钱姑娘的心肠并不坏,不然她早该气的杀了我。”   “你想的太简单了。”昼隐摇头道,“她不是不想杀你,只是不想在证实她的想法前杀你。她玩心重,很有可能在救了你之后,会千里追杀你。”   我笑了笑,如果真是那样,那看来她救了我后,我得立刻跑了。   昼隐默了片刻,问道,“这剑,看来跟姑娘有很深的渊源,姑娘可否告诉我,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白影剑?”   气得走钱无烟,昼隐却比她更难应对。我打马虎道,“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昼隐一双凌厉的眼眸扫来,缓声道,“我不是她,我是个铸剑师,也是个剑痴。你当真以为我留下你是别无所求?我敬你爱惜剑器,才不强行夺来,但若姑娘执意不肯道明,我也只好自己动手了。”   我诧异看他,那剑痴二字,已能见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钱无烟是无时无刻都处于爆发状态中,而昼隐,却是平时不动声色,一旦下定决心,便无人可阻的人。对付这种人,绝不是用一张嘴就能全身而退的。   “林姑娘,你现在身负重伤,绝非我的对手。若你肯告知,我定不会为难你。”   我冷笑道,“天下闻名的铸剑师,没想到却是个卑鄙小人。”   昼隐不气不恼,“我承认我并非君子。”   我快步走到崖边,将剑别在腰间,俯身抓住藤蔓,想从这山崖下去。   昼隐伸手握住我的左手腕,说道,“林姑娘,我怀疑这并非是白影剑,但是剑鞘又的确是,你告诉我真相,我一直想寻回祖师爷所铸的第一把剑,你若让我如愿,这剑我会倾力帮你铸好,绝不会留半分缝隙。况且它如今只是废铁,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缩了缩手,没抽回,手腕都要被他扼断了,“这就是白影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口中的旷世宝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对我来说,它是宝剑,永远都是。即使是一块破铁,我也是同样的话。”   不想再跟他多费唇舌,手却抽不出来,我腾出右手,伸着指甲往他手背狠狠一划,五道红痕立刻渗出血来。他的手一松,我原本抓着藤蔓的左手突然受力,伤口撕裂,疼的立刻松了手。   如此一来,双手无物,我整个人便往后倒去,坠进苍茫崖下。   耳后疾风呼啸而过,昼隐的惊呼声还在这空旷的谷中回荡。   夜晚的冷风袭来,心猛地被恐惧包裹,峭壁上,还有许多树枝,如果以这个速度坠下,恐怕身体都会被截断。   “相公,救命……”   我低声唤他,声音抖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既希望他出现,这样我不会死。但是我又希望他不要出来,因为那样又意味着他受的伤将会更重。   本身便是剑魂,化做人形,又怎么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以前还觉得他化剑跟我同眠是他不用担心被我半夜踹走,现在才明白并非如此。   风声立止,身体落入另一个宽实的身上,白影到底还是来了。   那咒术般的一句话,果真是有用的。   我松了一气,仰头去看他,那红色伤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我抓紧他的手臂,颤声道,“把我放下,你快回去。”   白影不动,微微抬头看着我的后面。我回头看去,只见昼隐已经落在一株长在峭壁的树上,既是震惊,又是掩饰不去的喜色,“这世上,竟真的有剑魂!此生足矣,此生足矣!”   想到白影曾说他不能在别人面前当面化形,又想到昼隐那一握一放,现在又出现,分明就是故意的!我忍无可忍的喝斥,“滚!”   “瑟瑟。”白影搂着已经气的发抖的我,淡声道,“我没事。”   “可你……”   白影附耳轻声道,“或许是因为……他是主人的子孙,有着相同的血脉。”   如果不是昼隐还在,我一定会忍不住抱着他大哭一场。这种一惊一落的感觉,希望以后都不会再有,实在是太过心痛,痛到心都缩成了一团。   过了许久我才反应过来,凡歌的子孙?是他跟踏雪的,还是其他女人的?   昼隐仍是未复平静,说道,“你果真是白影剑?”   白影点点头,面上神情越发镇定。   “那为何你会落魄至此?”   白影淡淡道,“急功近利,一心想要修行成人,耗了许多灵气逆了天命。因此如今,才会钝如废铁。”   他说这些话时,好似在说别人的事,在我听来,心头却颤了起来。   昼隐问道,“你为何急于修行成人?”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白影未答,揽着我似在思索,但是却一直没有说话。   昼隐本是个性子很好的人,但是现在也不禁有些急,“剑随主人,莫非林姑娘是祖师爷凡歌转世?”   白影看了看他,“不是。”   “那到底为何?”   “你只需知道我的确是白影剑,又确是为她而来,便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而且昼隐最想知道的事或许也知道了,未再多问。默了默才说道,“我可以救你,我的技艺虽说不一定比祖师爷更甚,但要将剑重铸,并不是难事。你的真身恐怕再受一点颠簸,便要断做两截,那样,你也会死?”   “会。”白影淡笑道,“等瑟瑟的毒解了,劳烦你为我重铸。”   昼隐看了我们许久,没有多问,“好。”   白影携着我往下而去,看着他已没有半分血色的脸,我往他怀里缩了缩,还是那样凉凉的,但是比起夜里的凉意,却是温暖的。   到了山脚,他已经放下我。头埋在他胸前,却见他的长袍有淡淡的血迹,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等看到那血迹是从衣襟处染红,我咬了咬唇,伸手拨开他的衣襟,那从眼角开始蔓延的红痕,到了脖间,又顺到胸膛。手指一路往下,直到肋骨处,伤口才停下。   伤口还在渗着血,像一道泉眼,缓缓而流。我拿了药瓶,给他抹上。白影低头看来,说道,“瑟瑟,凡人的药对我没有用。”   我顿了顿,又继续给他抹上。既然已经成了人,或许多少会有用。   “你的手在流血……”   “不要说话。”我固执的抹着,“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什么都不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从小到大我都是最笨的……如果我再争气一点,就不会……”   “嘘。”白影不让我再说,笑道,“就算是第一智者、武林盟主来了,你也是最厉害的。”   我低头不答,这些话,一听便是拿来哄人的。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有半分假意般。   “我们回去。”   “嗯。”我正等着他化剑,这月色下,却听见急急风声,我缓了缓心情,强笑道,“没想到昼隐的速度也这么快。”   白影微拢眉头,“不是他。”   “难道钱无烟又复返了?”   “也不是她的脚步声。”   我眨眼,这荒山野岭的,还会有谁大半夜的来。不及细想,那人影在月下越来越近。   白影笑了笑,“故人。”   我探头看去,那人影似乎也看到了我们,竟朝我们奔来,轻功十分俊俏。等他到了前面,我惊讶,夜公子。   等看到他身后背着的那人时,我彻底诧异了。   为什么夜公子会背着景玉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0v0最近微博、论坛都有个话题,‘我爱你’用文言文怎么说,铜钱摘记一些,有些是直白而说,有些是意境之爱:①普天之下,万物如尘,唯汝是吾心头之珠。渗吾之骨,融吾之血,割舍不得!---出自《且试天下》的黑丰息②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出自汤显祖③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大意就是记得那日你穿过一条绿罗裙,以至于见到那同样颜色的青草都不忍踩踏】---出自唐朝诗人牛希济《生查子》④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高杉晋作,和歌,原文:三千世界のからすを杀し、ぬしと朝寝がしてみたい】⑤有心天下,却输一笔多情,我的山水落在你的眉间,你肯入画么?【我心中虽然有雄心大志,但是却难过情关,我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正犹如你就是我的山河天下,那么,你肯进入我画中吗?】---出自霹雳布袋戏的南风不竞⑥卿与吾有三世之约,死生相随,终不相负。⑦涸辙之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出自《庄子·大宗师》⑧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出自六世达赖仓央嘉措 ☆、第二十一章 永恒   “夜公子。”我讶异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玉姑娘怎么了?”   夜公子淡声道,“受伤了,在寻钱无烟。”   “……钱无烟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寻思着要是真找了她,夜公子恐怕性命不保。   “知道。”夜公子问道,“书灵可知晓她在何处?”   “我带你去。”等我转了身去找白影,不见他人,地上已躺了一把剑。我忙回去拾起它,抱在怀里。   穿过小树林,进了竹林,竹屋还有灯火。我敲了敲门,“神医,救命。”   “不救不救,睡着了!”   光火立刻灭了,四周一片漆黑。我耐着性子道,“不是救我。”   不一会,门便开了,钱无烟哼声道,“不是你,难道是那臭铁匠?”   “也不是。”我往侧面退了一步,“他们。”   钱无烟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夜公子将景玉放下,脸上没有紧张之色,只是一对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附在景玉脉搏上的手。我问道,“她怎么了?”   “哼。”钱无烟冷声道,“好狠的力道,就差一点,心脉就全断了,是碎心掌吧。”   夜公子沉声道,“救她。”   钱无烟笑了笑,“不救,没心情。”她又望了望我,“都是被她气的,等她毒发身亡了,我才有心情。”   我扯着嘴角,“能帮她续续命吗,不然我看她得比我早见阎罗王。”   “不续不续不续。”   我抬脚往里走,跑进她屋里,“不续我睡你床,剩下几天都缠着你,以表我对你的爱慕如滔滔江水……”   “啊啊啊啊啊啊!”钱无烟把我拽了出来,瞪眼道,“你给我走的远远的,我续!还有,把这个男的拉走。”   “嘿嘿,那就拜托钱姑娘了。”我扯了扯夜公子,“走吧。”见他迟疑,我低声道,“她说了救就会救的,她要是再不顺意,不会出手的。”   夜公子没有再多说,随我离去。往竹林走了许久,确定钱无烟耳力再好也不会听见,我才说道,“钱无烟刚才说,玉姑娘受的伤是碎心掌造成的?”   他没有开口,我也习惯了这冷面公子。碎心掌是秦门武学,而鹤夫人,正是秦家之后。   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这种毒手,也不知景玉是惹怒了她什么。而夜公子大半夜抱人而来,恐怕过了不久,鹤夫人也会派人追杀过来。   “夜公子。”我正色道,“钱无烟从某个方面来说,绝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让她救玉姑娘,就算救活了,是的还会是她。”   因为景玉喜欢的人是夜公子,夜公子要救景玉,那按照钱无烟的破规矩,死的就是景玉。以钱无烟的性格,就算是救活了再杀,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欸,夜公子。”我笑道,“我教你一个办法吧,要是钱无烟问你喜欢的人是谁,你说是她,这样一来,她也拿你没办法。”   夜公子看了我一眼,没有摇头,也没点头,“你的剑快断了。”   ……我无奈,重点明明不是这个,“嗯,是啊,快断了,但昼隐说能重铸。”我末了添一句,“等我解毒后。”   跟一个不爱说话的人聊天就得一直叽叽喳喳,昼隐那样的人还会偶尔顶钱无烟几个字,夜公子连个鼻音都懒得吭声,要是我不偏头去看他,还以为把他弄丢了。   果然这种男人不是该娶个话痨,就得娶个同样冷如冰块的人。   “夜公子,鹤夫人为什么要杀玉姑娘?”   他淡淡道,“如果真要杀,我也不会有机会带她来这里找大夫。”   “你的意思是,鹤夫人是在威吓她?”等了等,不见他回应,约摸着我猜对了。   又过了一会,他突然说道,“我也不知道。”   ……   本来折腾了一天已经很累,现在跟他说话,更累了。我无奈道,“不如你先去休息吧,玉姑娘不会有事的。”   他双目看来,冷冷清清的,“书灵若是要休息,且去就是。我再等等。”   想来他也不是我能劝得动的,点头,“那我去昼隐那了。”   跟他道别,小心翼翼抱着剑回了竹屋,昼隐不在,便又躺他床上去。给剑盖好被子,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正午。   刺眼的光束从竹叶穿透而来,眼睛顿时生疼。我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昨日的疲倦终于消散了大半。   我抱了剑出来,放在石桌上一同晒着太阳。取着白布,昨天的血已经有些干了,粘在伤口上,这么一扯,又溢出了血。见剑散着凉意,我忙说道,“不疼,你不许出来,不然我生气啦。”   剑气终于敛起,我松了一气,背着身继续。刚取了左手,竹叶碎裂声传来,回头看去,见到那似玉的人,心中顿时开心起来,“玉姑娘~”   那清冷视线朝我看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昨天还是昏迷不醒,今天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虽然面色惨白,但一眼看去,便让人放心。   夜公子远远走在后面,景玉慢,他便慢,她快,便又快了,就像影子,不离不弃,距离却又恰到好处。   真是一对别扭的人啊。我摇头,转视另一对人,钱无烟果然还是那么能说,昼隐依旧一脸无奈,见了我,眼神闪过一丝亮色,却像是猫见了老鼠的那种精亮,看的我浑身哆嗦了一下。   景玉刚走到石桌旁,身体便软了下去,一张俏脸青白相交。我扶额,“难怪你走的这么慢……”   原来不是本身这么慢,是根本没力气走得快。   她伏在桌上喘着气,听得出极痛苦。不等我唤钱无烟,她已经先蹦了过来,“幸好她身体底子好,不然得在床上躺个三五天。不过姑娘,我奉劝你还是别乱动,否则很容易见阎罗王哦。”   景玉未理会,面向我,那脸已无半分血色,连唇间的一抹粉色也变得极淡,“送我回崧岭镇,找我娘亲。”   我看向夜公子,面色严峻,没有插话,我低声道 ,“玉姑娘,钱神医说了,你不能乱动。崧岭镇离这里这么远,很容易出问题,不如先养好身体。不然回到鹤夫人身边,怕是要变成一具死尸了。”   景玉未答,钱无烟坐在一旁笑道,“反正救不救都一样,诊金都是她的命。”   我诧异看向夜公子,难道他没有按照我说的做?   钱无烟忽然探手敲了我一记,“从你这眼神里我就知道你又在捣鬼!你想让他说喜欢的人是我吧,就你鬼主意多,脸皮天下第一厚。”   众目睽睽下被人拆穿,我面上烫了起来。她得理不饶人,又是勾嘴坏笑,“小色姑娘,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啊?”   钱无烟!!!我瞥了瞥昼隐,在喝茶;看了看夜公子,在赏竹子;瞅了瞅景玉,还在趴着。我清了清嗓子,“你。”   “听不见。”   “你!钱无烟!”   不明真相的景家两公子眼中同时有了异样之色,我真想一个巴掌把捧腹大笑的钱无烟给拍扁,愤愤道,“那你信吗,信的话给我解毒。”   钱无烟笑的够了,说道,“不信。”   “你没有证据反驳我。”   钱无烟一副思索的模样,看到她这样子,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不知道今天又会被她折磨成什么样子。昼隐忽然出声道,“你何苦这么对林姑娘,若是下了决心不救她,那就让她早早离开,何必想着法子折磨她。”   “臭铁匠打你的铁去。”   她撇了撇嘴,又转向夜公子,“喂,我再问你一次,你喜欢的人是谁?是我吗?”美眸抹上一丝狡黠,咬字清楚道,“如果你说是我,我就把这女的病治好,连个病根都不落下。”   夜公子身形未动,连看也未看她。景玉还是趴着,气息却很紊乱。   如果他说是钱无烟,即使景玉知道是假的,恐怕也会伤心;可不说,那就等于是白白放弃了一次机会。   不管他怎么做,钱无烟都满足了她那有些变态的心理。   钱无烟显然没习惯夜公子的说话方式,说道,“喂!你倒是点个头,摇个头啊!你喜欢我吗,喜欢吗?”   “不。”   一字落下,我却不知为什么松了口气,再看景玉,已合起了眼。   钱无烟笑了起来,“哦,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这个女扮男装的人?”   夜公子又不说话了,就算是话痨也不能从他嘴里多问出几个字来。看来跟他最匹配的女子,果真也是冰块。   “你不说,我不会救她,你忍心?”   夜公子那石化般的身形,终于是动了动,缓缓侧目,却是看着伏桌的景玉,“三年前未一起赴死,三年后……”   钱无烟还在等他说后面那句,我已笑了起来,我都能明白,景玉一定也能。   夜公子最喜欢的人,是这如玉般的人。   既然无法救她,那便一起死。即便是一起死,他也不会违心说他喜欢的是别的女人。   只是景玉,这样一个人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为何你依然不做任何表态。   我暗自叹气,她到底在顾忌什么。    ☆、第二十二章 束缚   钱无烟替我包扎,动作远不比昼隐柔和。我忍的脊背冷汗直落,没有吭声,她哼道,“你的神仙朋友去哪里了,怎么不给你疗伤了?”   我强笑道,“我身体恢复的快而已,哪有什么神仙朋友。”   “别唬我,我还没见过手筋断了能自己恢复的。”   景玉偏了偏头,一双明眸满是倦意,“你的手好了?”   我点点头,“嗯,可以动了。”   过了一会,景玉缓缓站起身,脚下却还有些踉跄。我忙问道,“你去哪里?”   “回去。”   “你疯啦!”我起身拉住她,力道还未用上,她人已经重心不稳往后倒来。我忙扶住她,手上的血全染在了她的白衣上,落红鲜艳触目。   夜公子见状,往前走来。她的身体本是无力,见夜公子上前,忽然有了气力般,脚下一动,转到我一侧,把我推到前头,挡住了他。   气氛顿时尴尬了,我叫苦不迭,被夜公子那对忽闪忽烁的冷眸盯的无处可躲,偏景玉又在我后背死命掐着,我干笑两声,“要不,你去别的地方转转?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以我现在这个模样,她不照顾我就好了。   夜公子默不作声的顿了片刻,转身一路走到远处,只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时,才停了步子。   我搀着景玉进了里屋,钱无烟拿了刀伤药跟了进来,吃吃笑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那叫夜公子的人了,要不我收入囊中好了。”   我白了她一眼,“你这话痨不适合夜公子。”   “哪里不适合?跟着他,我可以一直说话,还不会被打断。而且你看,这什么?玉姑娘?她这个模样要是我早一脚踹飞了,他倒是一点也不恼怒,那我这点唠叨的程度,肯定不会被他嫌弃。”   我顿了顿声,景玉没有说话,似一切都跟她无关,我说道,“他一定会嫌弃。”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玉姑娘。”   钱无烟顿了一下,蓦地笑了起来,笑声如铃,“我明白了。”她又凑到景玉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   景玉眼中无半分波澜,偏转了头,“你们又知道什么。”   虽然还是没有半点意义的话,但是却终于是撬开了她的嘴,我不禁崇拜起钱无烟。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比较好奇罢了。”钱无烟刨根问底的唠叨着,“碎心掌是秦门绝学,基本是中了这一掌的人,绝没有活下的可能。可是你身上的伤,却可见那人内力十分了得,下手也是掂量过了力道,所以对方并不是要你的命。难道是因为你要和夜公子私奔,但是对方不肯,就伤了你?”   景玉冷冷看了她一眼,“姑娘想的太多了。”   钱无烟倒是没受挫之色,笑道,“我看你们都是武林中人,不可能不知道我钱无烟的规矩。那你为什么不想想,那夜公子还把你带到我这里来医治?一是普天之下或许只有我能救你,二来嘛……”   她偏是不往下说,等了好一会,好似见景玉没有要问的意思,恼道,“二来他昨晚告诉我,愿意以他的命来换你的命,但是被我拒绝了。我钱无烟不相信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那都是戏台上的破东西,所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跟林浅色一样,是在诓骗我,我不会信!”   说到后头,她真的是恼了,我想起她父母之事,没有出声反驳,她越是这个模样,却越让人觉得心疼罢了。   “要救你可以,你杀了夜公子!反正你不喜欢他,那杀了他也无所谓吧?!”   钱无烟已无半分耐性,把手里的药全扔在桌上,任我自生自灭。我转向景玉,仍是如冰,脸色越发淡白。我追了出去,说道,“你就别刺激她了,你总不会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我最见不得这种人,在我面前,装什么情深意重!”钱无烟毛躁道,“喜欢便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哪里来这么多苦衷,还不是给自己逃避找的借口!”   我咋舌,“无烟,你懂的还蛮多的嘛。”   钱无烟冷笑道,“自小就看多了,不过我不信,半分也不信。”   “那就算是景玉不杀夜公子,宁可自己死,你也不信?”   “不信!”   “夜公子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只是你不收,你也不信他是真心愿意替她去死?”   钱无烟忽然怒意冲冲的盯着我,“林浅色,你管的太宽了,你非要逼我信吗?”   我顿声,不是想逼她相信,只是希望她那看似开朗的心能挣脱孩时阴影,真正开心起来。这样的她,莫名的让人心疼罢了。   昼隐在一旁说道,“有话不能好好说么?,你是大夫,不知道每天鸡飞狗跳的容易短命?”   “不知道。”钱无烟瞪了他一眼,“以后不管你饭。”   钱无烟气冲冲的跑了,虽然我还没弄懂她到底在气什么……见昼隐一脸无谓的模样,我凑到跟前说道,“你不去安慰下?不怕她真不管你饭呀?”   “刀子嘴。”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见剑还在石桌上,忙拿在手上,回头对昼隐说道,“神医跑了,你帮我敷药吧。”   “嗯。”   等药敷好了,夜公子还站在远处,似这么久了连动也未动。折回屋里,景玉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我找了件衣裳给她披上,刚要走,手却被她扯住,疼的我哆嗦了一下。   “林姑娘。”她抬起头来,眼中已无神采,“帮我离开这里。”   我皱眉看她,“为什么你非要离开?”   她眸子微垂,声音已有些喑哑,“若是我娘寻到我们的踪迹,死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   “果然是……鹤夫人下的手吗?为什么?”   默了许久,她才说道,“我想离开秦门。”   我怔了怔,“离开后……你想跟夜公子一起么?”她未作答,答案已经很明显,“那夜公子,知道吗?”   她摇摇头,我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们……”我恼道,“两个都是笨蛋!要是你们三年前就把话说明白,又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   “三年前……”景玉淡然一笑,“当年知晓他的身份后,我拉着他要去爹爹面前,可是他却答应我娘,和我断绝关系。明知道我们非兄妹,却不知他为何这么决绝狠心。娘亲说的果真没错,天下男儿皆薄幸。”   我皱眉看她,“连夫人死前曾说过,鹤夫人在妊娠时,平定王才变心,后鹤夫人生下你,便离开了平定王府。所以你娘讨厌男子,也不奇怪。你可曾想过,夜公子是否是因为你娘亲说过什么,才如此?”   景玉点头,“娘亲的确不喜男子,所以将我扮作男儿身,若是我继承了门主之位,此生都不能向天下昭告我的女儿身。”   “所以自然就不存在你会被男子薄情的事。”我现在才终于明白鹤夫人的心思,只是这种方法,对景玉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我转身要出去,景玉似看出我要做什么,起身拦住我,“你要找他问明白?”   “夜公子都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还在怀疑他不喜欢你吗?”   “我没怀疑他。”景玉摇摇欲坠,却是拉住我不松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我不能原谅他伤我的事……伤了便是伤了,伤口会愈合,伤痕却不会消失。”   “可如果他当时这么做,是为了保住你和他的性命呢?”   景玉仍是满目挫伤,低声重复着,“伤了便是伤了……”   “不对。”我反握她的手,定声道,“如果在我和我相公性命不保时,要以这种方式活命,我也会刺他一剑,因为短暂的伤痛,为的是以后的长相厮守。我想……他也会理解我的。或许夜公子没有想到的是,你不愿原谅他……”   我一手拿着剑,说这些话时,声音也在抖。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白影你是会明白我的用意吧。   相恋容易,相信却很难。   心中陡然一动,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喜欢上白影了吗。   我轻叹一气,见景玉还在迟疑,说道,“你想赶回鹤夫人身边,是因为怕她追来,把夜公子杀了吗?可是你回去,死的就会是你吧。你们既然可以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放不下?”   眉头紧锁,似在极认真的思索。我没有惊扰她,或许这个时候,她已经想明白。   书灵自小接触的事便多,看尽人生百态,是以林家人,都比别人要豁达,看事通透。和其他同龄的人,差别也很大。   像七姑姑常说,我们十岁的人,却有二十岁的心。二十年华的人,却已如入定老僧般。   可纵然我们看外人的事这么透彻,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又有些措手不及。   景玉再睁眼时,眸中的神色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无神,眼里是像我最开始见她时的自信清冷,我松了一气,这沉积多年的心,终于是要拨开迷雾了么?那也好,早早跟夜公子私奔去吧。   正这么想着,背后却传来沉重的冷笑声,“书灵姑娘说的倒真是不错,玉儿你是被打动了?”   心猛地一沉。   鹤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0v0嘎,鹤夫人以战斗力十万的姿态粗线鸟。这文明天就入V了,谢谢一直陪铜钱以及继续陪铜钱的菇凉们,爱你们! ☆、第二十三章 相离   没有想到鹤夫人竟然会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听到这沉沉的声音,我尚且抖了一下,再看景玉,面色更加惨白,握着她的手也能感觉得到颤的厉害。   听闻鹤夫人自小就对她管束极其严厉,现在如此怕她,也不是没有缘故的。我不知哪来的胆子,往景玉面前一站,挡住鹤夫人鹰隼般的视线。看着她那冷酷如刀的眼神,腿已有些软了。   鹤夫人笑道,“书灵不是不插手武林中事么?为何会做出如此举动?”   我僵笑道,“鹤夫人现在解决的是家事,不算武林之事。所以我插手的,也只是私事,并非是书灵身份。”   “牙尖嘴利,却不知轻重。”她眼中已有了愠怒之意,“你们书灵,一个要救玉儿,一个要我杀,倒让我有种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   我诧异,“谁要你杀玉姑娘?”   “林飞扬。”   我愕然,转念一想又不对,三哥并非这种人,唯一的解释便是是七姑姑指使的。这两人,开始带黑衣人去袭景玉,是要逼迫夜公子出手相救,以示他们之间情谊尚在?现如今,又要让他们上演一幕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心中默默嫌弃七姑姑,这些法子未免太凶险,而且太稚气了!武林危机她可以很潇洒漂亮的解决,但在男女情爱方面,却让人生生吐血。若是再看我看到她,一定要好好抓住她骂骂。   我干笑道,“所以夜公子和玉姑娘的行踪,也是我三哥告诉你的?”   “正是。”她冷声道,“即便他不告知我,我也迟早会找到这里。”   景玉不知为何突然从我身后疾步跑了出去,面上带着惊惧之色。我突然想起来,夜公子刚才在外面,鹤夫人来,他一定也看到了。鹤夫人恨他入骨,又怎么会放过他。   鹤夫人在武林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两人联手或许有一丝机会,但是单凭一个人,却只有被虐的份了。   景玉步子刚迈出门口,夜公子的身影已出现,身上血迹斑驳,嘴角的血也未干。脸上的神色却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痛色未见,眼眸却已抹上几分焦急。   两人四目怔怔相对,却是相对无言。   亦或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看着这两人,忽然觉得虽然离的这么近,却无法融入他们的距离中。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旁人都不过是云烟罢了。   景玉缓缓转过身,双膝跪地,面向那眼神已黯的鹤夫人,声音微颤,却是无比的坚定,“娘,求您……成全我们。”   鹤夫人闭目许久,再睁眼,却是更狠厉的神色,“不可能!跟我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四字一出,却也知晓鹤夫人在让步。她不会杀夜公子,也不会再责怪景玉,要的只是让她跟自己回去。   我暗自叹了一气,若是以前,可能景玉会点头,但是如今,这一对恋人经历了生死,简直像那浴火重生的凤凰,又怎么可能再甘心回到三年前的局面。   景玉不作声,抬头定定看着鹤夫人,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钱无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们,昼隐也在外头,也像个局外人。   这屋内便是一个棋局,只是不知道走向会如何。   鹤夫人默了许久,沉沉的语气中带着质问,“你当真要扔下秦门、扔下娘亲,和这个男人走?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此生不会再见你,秦门不会再庇护你一分,即便景夜对你不好,也不会有任何人护着你。”   景玉垂了垂眸,依旧是那句,“求娘亲成全,恕女儿不孝……”   “好。”鹤夫人的声音漂游着一股冷意,“这种女儿,不要也罢,你既然这么坚定,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你的命是我给的,如今我要收回,才算得上是两清。”   景玉愣神,我难以置信的看她,“鹤夫人的意思是……玉姑娘得把命还给你?你要杀了她?”   鹤夫人冷冷看了我一眼,“我生她养她,如今要拿回,不可以么?”   “不可以!”我大声道,“虎毒不食子!”   这一急,不知为何如千根银针入心,疼的我踉跄了一步,硬生生吐了一口血,血已红得泛黑。   钱无烟的声音从外头悠悠扬扬飘了进来,“林姑娘,你的毒开始发作咯,要是再运真气,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还未开口,景玉看了看夜公子,便见两人似心有灵犀般,夜公子疾掌而来,一指点住我的门脉,身体顿时不能动弹。   景玉那淡白如玉的脸上,已有了浅浅笑意,却是未曾见过的真切,“林姑娘……谢谢。”   我怔了怔,已无法再开口。   景玉低声对夜公子说道,“我这命,要还给娘亲了,你可愿……为我添一块……牌位?”   夜公子眼眸动容,没有作答,盯着鹤夫人说道,“即使天下都负玉儿,我绝不会。”   鹤夫人眼中已是无法控制的怒意,举掌击来,夜公子身形一动,伸手去拦,疾风劲掌,鹤夫人却是一个虚招,如鲤鱼游水般闪到一侧,一掌击在景玉额上。   那一掌的力道,连我这武功半吊子的人,也看得出绝对不轻。   景玉眸中亮色摇曳,身体已经软软倒地。夜公子愣了片刻,俯身去搀她,那身体却已如无骨无肉般,软化成泥。   鹤夫人似乎也怔了怔,不知在想什么,出神许久,才缓步离开,背影十分萧索。   这高傲一世的人,此时在想什么,却无人愿意去猜测。   我本是在运气冲开穴道,想去救她。但是亲眼见那一掌击落,真气顿时全乱,四处窜走在身体每一个穴道,好似在扯着体内的绳索,将我的五脏六腑紧紧箍住。   夜公子紧紧抱着景玉,仍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只是他所承受的痛,已非旁人能够知道。   钱无烟快步走了进来,伸手解开我的穴道,真气越发不受控制,我俯身吐了一大口血,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我说了,不要运行真气,你还试图冲开穴道。”钱无烟冷声道,“非所爱之人,非至交好友,也值得你这么做吗?”   我未答,哑着嗓子道,“救她,救她。”   钱无烟偏偏不动,“救她?我看该救的人是你。不过,我也救不了你了,再过半个时辰,你就会毒发身亡。”   昼隐去探景玉的鼻息,末了起身道,“气息全无。”   我心中难受,看着夜公子如石墩般搂着她,又更是难过。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还是无法在一起。   “喂,”钱无烟不知为何音中带气,“你听到没有,你会死,半个时辰后会死!”   我转视她,说道,“死便死。”   她挑眉道,“你真的不怕死?”   “怕,很怕。”   “那你一开始就该杀了你真正喜欢的人,你后悔了吗?”   我摇摇头,“我后悔,为什么要在翠竹林跟你耗费时间。我应该用仅剩的日子,跟白影去游走人间,把想吃的吃了,该玩的玩了,要喝的喝了,才是最痛快的事。”   钱无烟怒道,“可在你垂死的时候,你男人在哪里!你在这里受生死之苦,他又在何处?世间的情都是假的,假的!”   “钱姑娘。”我看着她,缓声道,“我明白你双亲给你带来的痛苦,但是跟你同样遭遇的人,或许也有。但是他们却未必会如你这般……你的双亲或许的确让你痛苦至今,可你不该把自己束缚在里面。如今你眼前,便有一对生死不离的眷侣,你当真要把自己一世逼死在这圈中吗?”   钱无烟面上已然僵了,良久才冷笑道,“昼隐,我当你是叫我过来看戏,原来是叫他们来破我的棋局。可你觉得,这有用?”   昼隐淡声道,“我只负责过程,结果如何,由你决定。”   耳边已出现许多幻音,远远近近,似有十几个孩童在我脑袋里哼曲嬉笑,已然要爆炸了般。   原来,这便是死前的感觉。   腿已经彻底无力,马上我就要跟景玉一样,软如泥,融入这大地中,再不会复苏。   眼前微暗,天地都已不在眼中。只看到一张俊朗的脸,满是怜惜。我只当是死前眼中出现了白影的幻像,可是身体渐渐有了气力,耳侧传来钱无烟的惊诧声时,我才惊觉过来,奋力想挣脱他,“你会死的!快回去,回去!”   白影笑了笑,那笑意越发的浅淡,已成淡白之色,看的模糊不已。我伸手想去抓住他,不让他走,可是手却没有半分感觉,只抚了一阵凉风。   “瑟瑟,要好好活着。”   淡如清风的声音萦绕耳畔,他的身体,他的面容,已全然消失。   飘渺烟雾散去,手上,却已多了一把剑,一把断做两段的剑。   我颤颤捧着这断刃,哭不出来,心也痛的没了知觉。   明明一切还未开始……却已结束。   如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在我伤心难过时,借那臂膀给我。   愣了许久,眼泪终于是决堤了。   *****   晕厥时,手上抱着剑,醒来时,剑还在身侧。   我愣神看着那仍是断做两截的剑,原来竟真的不是在梦境。我抚着剑身,低声道,“白影,醒醒。”   无人应答。   剑已没了往日的冷意,普通的连一点光泽也看不见。   我掀了被子,去寻鞋,等穿好鞋,我才发现手全然没有痛楚。挽起袖子,连半点伤痕也见不到了。   我默默看向剑,燃尽最后的气力,将我救活了么。明知道在外人面前化身会丢了性命,还是因我出来了。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于是将性命全用在我身上。   心中酸楚,眼眶又湿了,“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我失声痛哭,从小到大,从未觉得如此痛心过。   虽然知道哭挽回不了什么,但眼泪还是止不住。我颤颤的用布裹好剑,抱着出了门外。等我看到那坐在石凳上捣药的人时,泪水更是停不下来了。   我一定是太过思念玉姑娘,受的打击太重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一身女装的景玉坐在那里,似玉的脸洁净无暇,在竹林细碎阳光下显得安静祥和。   “喂,你再哭就要断气了。”   我偏过脑袋,钱无烟那张好像永远点缀着不耐烦的脸近在眼前,不满道,“还哭,再哭你的毒又得发作了,别以为有神仙相救你就可以任意妄为啦。”   那也坐在石凳的昼隐说道,“她晕了三天才醒过来,你就别欺负她了。”   钱无烟诧异道,“我怎么欺负她啦?明明是她欺负我。你看看,我不吃不喝守在一旁,眼都肿的老高了。”   我抹了泪,往那玉人看去,她也正看来,淡然笑了笑,明眸皓齿,“林姑娘。”   “……”我埋头在钱无烟肩上,无力道,“我还没睡醒,让我再睡一会。”   “……”   昼隐笑道,“玉姑娘没有死。”   我惊愕,转视她,果真是那玉人儿,而坐在一旁的人,也正是夜公子,“你们……”   景玉放下石杵,钱无烟已拉我走了过去,笑道,“有我钱无烟在,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人死在我面前。”   昼隐失声笑了笑,“分明是玉姑娘的娘亲未下狠手。”   钱无烟大声说道,“你让小色崇拜我一下不可以吗?”   夜公子开声道,“林姑娘又要晕了。”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钱无烟这喜鹊再唠叨下去,我就真的要晕了。只是见景玉无事,那压抑的心,也终于好了些,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恨入骨子里,但还是成全了你们。你这一‘死’,以后你终于可以以女儿身活下去了,玉公子,景玉,都已经不存在这世上。”   景玉点点头,眸中带着些许落寞,“只是苦了娘亲……”   我笑道,“如果你过的好,鹤夫人也不会后悔的。她这么做,也是在替你铺路,若你不假死一次,你和夜公子,也不能名正言顺在一起。”   心中又是感慨,鹤夫人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这演技未免太好。   钱无烟皱眉瞅着我们,终于是吱声了,“你们怎么都不谢谢我!如果不是我在,夜公子指不定就把被封了气息的她给埋了!”   “……”我语塞,这脸皮厚的真非一般人可比,我又恍然道,“难道鹤夫人先伤了你们,故意让夜公子找个高明大夫,再杀过来,就是为了让大夫好随时出手相救?免得真让人以为她死了?”   景玉和夜公子面上也是恍然之意,钱无烟已经气炸了,伸手道,“把脉百两,问病千两,救人万两,记得,是黄金万两。”   我瞪大了眼,“难怪昼隐要叫你钱医。”   “哼。”   夜公子说道,“无妨,我回去后,会让人送来。”   钱无烟满意的点了点头,我问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夜公子看了景玉一眼,说道,“回南城,成亲。”   景玉面颊微红,女子扮相的她,这副略微羞涩的模样,倒真是让人看的心中荡漾。   她跟鹤夫人虽然并不是十分像,但是眼睛却像极了,只是现在要比她更柔情些。想到那雷厉风行的鹤夫人,我又担忧起夜公子的母亲心夫人。她总不会认不出这女子便是景玉,若是回到南城,婚事又卡在心夫人那,恐怕又要棒打鸳鸯了。   “林姑娘。”   我抬头,景玉问道,“在想什么,如此失神?”   我垂眸想了想,说道,“心夫人……若知道她的儿子跟平定王的女儿成婚……”   夜公子说道,“不用担心,娘亲若知道是景玉,只会高兴罢了。”   我意外的看他,“为什么?”   在我的印象中,生下外人子嗣,一来是女子本身水性杨花,二来是男子伤害了女子,女子故意红杏出墙以示报复。   夜公子说道,“当年平定王和生父,出入战场同生共死,后来卸甲归田,生父和母亲要完婚时,却染了重疾离世,那时母亲已怀了我。”   我恍然一声,“所以平定王为保你们母子,娶了心夫人。生下你后,心夫人便带着你回了南城。并不像外面所传的那样,是平定王抛弃你们母子,而娶了鹤夫人。”   夜公子轻轻点头,未再作答。   我心中感慨,平定王这么做,背负了所有骂名,但是却从不辩解一句。盖棺定论,说的也果真没错。   景玉又问道,“林姑娘……我听闻了剑兄的事……”   我紧抱着怀中的剑,怔了一会,钱无烟已说道,“那天真是把我吓死了,要不是昼隐拉着我,我肯定要过去打怪物。”她又啧啧声道,“没想到这世上真会有剑魂。”   景玉也说道,“我也未曾想过,传言是真的,林家五姑娘嫁给了一把剑,却不知,剑已能化人。那如今……剑断,剑兄是否……”   话没有继续说,我也已然明白她要问什么。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白影曾说,在人前化身,他会出事。我那日毒发将死,他或许用了最后一分气力来救我。如今剑断……他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说到最后,又有些哽咽,我强忍着眼泪,笑了笑,“没事,我不会相信他真的就这么扔下我了。”   钱无烟似乎松了一大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说,“对啊,没事,天下美男多着呢,你……”她忽然转视昼隐,怒道,“你掐我干嘛!”   昼隐白了她一眼,“你先把林姑娘身上的毒解了。”   她哼声道,“那神仙已经替她解啦。”   “那你刚才……”   “我吓唬她,怕她哭傻了。”   “……”昼隐扶额。   景玉要随夜公子回去,这一分别,不知再见何年。我们都有些感慨,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在临别前道了一声珍重,看着他们相伴离去的背影,我有些落寞的抱着剑,他们经历种种已成眷侣,我和白影,却可能要阴阳相隔了。   “林姑娘。”昼隐忽然说道,“林姑娘,你可以把剑交给我重铸试试。虽然我对神鬼之事不怎么了解,但是重塑剑身,或许可行。”   虽然白影曾说重铸对他无妨,但是如今剑已断,是否还会有用。   昼隐见我迟疑,又说道,“白影剑属寒,铸剑所用的生铁以沉冰相融,铸成后又因寒气太甚,便用熔浆日夜蒸腾,压制寒气,终成斩风断月之剑。所以我想……他绝不会这么轻易便断了剑魂。”   我如今也不知要怎么唤出白影,甚至不知他是否还在世上,这武林之中,能比昼隐更厉害的铸剑师,似乎也未曾听闻。只是这毕竟关乎白影生死,稍有差池,或许便真的永隔人世了。   昼隐思索良久,沉吟道,“或许有一个方法,可以更有把握重生。”   我忙问道,“什么方法?”   昼隐目光如炬,缓声道,“以血衅金。”他顿了顿,才说道,“昔日吴国铸剑师闻名天下,也信剑中有魂,故而有剑生灵气,久之成魂,以血衅金,神鬼诛灭一说。而且那抹在剑身上的血,以所喜之人为佳……”   钱无烟说道,“那不是正好,她是白影剑喜欢的人,洒点血也不痛不痒吧。”   昼隐神色微顿,眼神飘忽不定,“衅剑的血,并不是随意涂抹一点便可以的了。”   钱无烟打量了我几眼,“她这身子刚好,要是再捅几刀以血抹剑,我看剑活了,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她虽然说话直白,但却比那藏掖之人可亲的多。手中的断剑轻声作响,撩拨着心弦,我轻叹了一气,不敢贸然点头。   昼隐也未再劝我,这横竖都是一条性命,点头和摇头都要极大的勇气。   我们三人无言,竹林传来一阵众鸟疾飞的扑翅声,钱无烟探头看去,撇了撇嘴说道,“又有人来了。”她拍了拍昼隐的肩,郑重道,“要是来找我的就说我不在。”   昼隐瞥了她一眼,“如果是来找我的,也请告知他们我不在。”   看到那两个身影,我挠了挠头,“他们是来找我的。”   钱无烟一脸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七姑姑和三哥。”   “……”    ☆、第二十四章 破茧   看到他们两人,我就后悔干嘛这么早跟玉姑娘道别,我该拉住那两口子,然后让夜公子用冷眼刀子噼里啪啦的刮他们这两个添乱的家伙。如果不是白影救我,我已经因冲开穴道而毒发身亡了,不带这么乱来的。   “老五~~~”   人还未走近,七姑姑已经朝我招手。我僵着脸走了过去,被她一把抱住,“老五,几天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无奈的缩回身,“差点就没命了。”   她抚着我的头,当我三岁孩童般,“怎么会,翠竹林不是有闻名天下的神医嘛。”   我没好气道,“那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救我?”   七姑姑咧嘴道,“不是还有白影吗?有他在你身边神仙也拿你没办法,一般神鬼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哽声,许久才道,“他断了,剑断成两截了。”   七姑姑一愣,蹙眉起指,那玩世不恭的神色已经敛起,肃穆而庄严。这一瞬间,才让我觉得她真是那个可以掐算天命的神算子。   “不对。”七姑姑说道,“剑在哪里?”   我忙将剑递给她,七姑姑撩开薄布,细看着,眉头越皱越紧。我紧张唤她,“七姑姑。”   三哥示意我噤声,我点点头,立在一旁没敢作声。   过了许久,她才抬头说道,“铸剑师昼隐可在这里?”   “在。”我拉了他过来,急道,“七姑姑,白影还活着吗?”   七姑姑拢着眉头,“他的天命尚在,但是剑魂已散。为今之计,只有重铸,看是否能唤回灵魄。”她面上神色越发严肃,似在思索极重要的事,又问昼隐,“你可曾听说以血衅金之事?”   昼隐眼眸微亮,“适才跟林姑娘说了此事。”   “好。”七姑姑俨然是一副长辈模样,“我们家老五跟白影剑有莫大的渊源,所以唯有用她的血试试。你速去铸剑,切记不可缺铁少斤。”   “姑娘请放心。”   昼隐面向我,已在等剑。我迟疑片刻,还是将剑交给了他。正想跟上他的脚步,免得出了差错,七姑姑已喊道,“老五,神医是否便是那位姑娘?”   我眨了眨眼,“嗯。”   钱无烟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们。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腕,盯着我问道,“你可愿为白影重生而尽一分绵薄之力?”   我认真点头,“嗯!”   “可愿生死相随?”   我又定定点头,可为什么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七姑姑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道,“果然是个好孩子,痛一下就好,不会死,有神医在,你不会有事的……”   七姑姑噼里啪啦的安慰了我一堆,搅和的我一脸大雾,心口猛地一痛,低头看去,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愕然看去,她已是一副神棍的模样,叹道,“唯有你的心血,能救他……”   我两眼一翻,痛晕了过去……姑姑,你一定不是我的亲姑姑……   ******   莫名被七姑姑捅了一刀,梦中全是她在举着刀子追我。我跑啊跑啊,跑的口干舌燥,却找不到一口清泉,一间茶肆。等终于看到河流了,一头扎了进去,却几乎被呛死。   “小妹,醒醒,醒醒。”   我从梦中惊醒过来,钱无烟已捧腹道,“我就说她是个笨丫头,喝个茶还能把鼻子嘴巴都塞进去。”   三哥笑了笑,说道,“总算是醒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姑姑一定是爷爷捡来的,不是亲生的!”   话一落,七姑姑便从三哥背后冒了出来,敲了我一记,“我是在救侄女婿。”   我一慌,忍着心口的痛楚哆哆嗦嗦的去穿鞋,顾不得刚被溅了一脸的茶水,“白影怎么样了,我晕了多久,他活过来了吗,心血有用吗,不够七姑姑你再捅我一刀吧。”   屋内传来一声轻浅的笑声,恍如飘渺之境传来,“再来一刀,我就要做鳏夫了。”   我登时一怔,穿了一半的鞋子也不穿了,颤颤直起腰,抬头看去,那挂着浅淡笑意的人,也正向我看来。我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忍不住打转。白影伸手拭去我面颊上的茶水,笑道,“我回来了,瑟瑟。”   不是做梦,微凉的手附在面上,没有半分虚幻感。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但是扑到他怀里,却是哭出了声,“我恨你!”   我还想骂他更多,可是喉中已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一直哭,把压抑在心里的不痛快都发泄出来。   “嗯,一次性恨完吧。”   我睁着泪眼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恼道,“恨不完!”   他失声笑了笑,抚着我的头,“那就用一辈子来恨。”   我面上一烫,所幸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他脸上的伤痕已经不见,我从衣襟处翻看,那原本长至腹上的伤口,也都消失了。我长长松了一气,“你真的全好了么?”   “嗯。”   他拭着我脸上的泪,神色极认真。我抓着他的衣裳不松手,良久无言。等他的手离开,我又细细看他的面色,跟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眸子里的神色也是璀璨如星,丝毫不见疲倦之色。   我颤颤垫脚,力道一直聚在脚尖上,才终于是贴近了他的脸,探头吻了那凉唇一记,“不要……再丢下我。”   微微的动容之色慢慢在他脸上漾开,眼眸更是繁若星河,终于是化作浅淡笑意,像寒冬的初阳,暖入心底。   他俯身环住我,附耳道,“此生,不会再丢下你。”   烦乱的心,已归平静。   ****   “哦~没错,本来是打算去别的小镇的,结果突然玉姑娘就派人来寻白莲,说白莲能通鬼神,愿付重金询问一事。我一听就赶紧跑来了~没想到到了翠竹林,救的却是自家侄女。”   “什么?你就是那神算子白莲?!”   “是啊是啊,原本的行程全被打乱了,你不知道,老五那孩子天生就生了个捣乱命。”   “哈哈,所以说林浅色果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家伙。她来了这里后,也把我搅和的天翻地覆,原来她在武林也是个到处闯祸的人。这会我心里可就平衡多了。”   我随白影走出屋里,便见七姑姑和钱无烟像多年故交那般饮茶畅谈。想到这两人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就忍不住觉得难过,比起你们来,我分明是最正常的那个!   心口还在隐隐作痛,也不知道那一刀捅的有多深。我闷哼一声,白影已拉着我走了过去,“七姑姑,三哥。”   三哥笑道,“这么快就出来了。”   钱无烟大大咧咧道,“屋子借给你们啦,爱待多久就待多久,不用理会我们。”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这么大,就算我在竹林外面,也听见了。”   七姑姑朗笑道,“看来我们得走远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要害羞,已经是大姑娘了。”   “我没有!”   我急声辩解,白影笑了笑道,“这次我能重生,多谢各位。”   “侄女婿,你客气了。”   钱无烟数了数手指头,朝我说道,“记得给我五千两白银。”   昼隐听闻,也是蹙眉说道,“铸剑钱,两千七百两。”   “……你们把我卖了吧。”我厚着脸皮说,“我身上只有十八两,算上家里的小金库,一共是三百四十七两。”默了默,腆着脸道,“要不……打欠条吧。”   被斜视了……   我干咳两声,看向三哥。白影肯定是没钱的,七姑姑用钱如水,这两人指望不得,“三哥……”   三哥握杯的手明显一重,放下杯子起身道,“小妹,你还是找个人买了你吧。”   七姑姑扑哧笑了笑,“老五,你就留在这里给钱神医采几天药吧,她总不会把你生吞了。”   钱无烟正色点头,“没错,你帮我把炼制九转还魂丹的草药配好,我就不为难你了。”   我哭丧着脸,这是变相把自己卖了。白影笑道,“你的伤还没好,七姑姑和钱姑娘是让你留下养伤。”   钱无烟哼声道,“我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   我朝她吐了吐舌头,“谢啦,神医大人。”   “不谢。”   见七姑姑和三哥真要走的模样,我忙问道,“你们要去哪?”   三哥说道,“爹爹飞鸽传书,让我去一趟清源镇,你的事我已经在信中跟他说了。你伤好了后,便回家一次。”他末了又笑道,“带五妹夫回去。”   “哦。”我应了一声,“你们办完事后,也会回家吧?”   “嗯。”三哥似又不放心,未多说,轻声道,“小心,别又受伤了。五妹夫,你多看着她。”   白影点点头,“一定。”   又是送人离开,上次是夜公子和玉姑娘,现在是三哥和七姑姑,这翠竹林,真是送别圣地,让人感伤得很。   夕阳已落,山道上还弥漫着热气。脚底已经觉得很热,手上却还是微凉的。我真想把白影抱住,“昼隐说,你是用寒铁锻造的,看来真的不假。可昼隐还说,后来你又受熔浆蒸腾,那你到了寒冬,会不会很暖?”   白影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笑道,“到了寒冬,你就知晓了。”他指尖滑过我面颊,眉头微拢,“面色怎么这么差,心口的伤……”   “让它慢慢好吧。”我略有警惕的看他,“不许帮我。”   “嗯。”他俯身背对我,“我背你。”   “啊?”   他回头笑道,“我背你回去。”   自从十岁之后,就再没人说背我。他这么一说,又是觉得惊奇又觉得有些羞涩,我清了清嗓子道,“到了翠竹林,你要放我下来……”   不然让钱无烟看到,她估计要笑上我十天半个月。   得了他一声应允,我才上了背,果然凉得很,我贴的紧了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像趴在冰块上。”   温热的余晖照来,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气。我惬意的趴在他肩上,白影的步子稳健,在山路上也不显颠簸,实在是很舒服。   鸟鸣声悠悠传入耳畔,我闭上眼睛,感受这久违的舒适。   “白影。”   “嗯?”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   早上醒来,剑在一侧,我小心翼翼替它拢好被子,悄悄下了床。   之前总是希望最好他每天都是剑的模样,免得我提心吊胆。现在看到是剑,倒有些不安,生怕他以后都是这个样子,人果然奇怪的很呐。我摇头叹着,洗漱后开门出去,拿了一旁的小背篓,去钱无烟的住处。   据说九转还魂丹所需草药有四十八种,炼制的方法极其复杂。我对丹药不感兴趣,不过家里没有来飞鸽传书要我去记录,正好让白影在这个地方休养,虽然最应该调养身子的人是我。   到了钱无烟那,天才刚蒙蒙亮。我看了看她隔壁的小屋,昼隐恐怕又是睡在这了吧。这两人的关系,总让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情人,又像朋友,更像是一对欢喜邻居。   钱无烟揉着睡醒出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好困。”   “你昨晚不是早早就把我和白影赶出来了嘛,难道不是早睡?”   “是倒是,不过后来睡不着,就跟昼隐下棋。”   我笑道,“一定是你输了。”   钱无烟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要是你赢了,你肯定心满意足的跑去睡觉。只有你输了,才会不依不饶的继续下吧。”   钱无烟撇了撇嘴,“鬼丫头。”   “不要老是叫我丫头嘛,你才大我几岁。”   “鬼丫头鬼丫头。”   “……好吧,你赢了。”   “你等等。”钱无烟钻进屋里,不一会又捧着本书出来,翻至后面,指了指那书上的图,“记住它。”   “哦,驳魂草。”   钱无烟收了书,拍肩道,“找七株回来。”   我愕然,“你不去?”   “不去,我要睡个回笼觉,就这样,去吧。”她末了挑眉说道,“反正你有个神仙相公。”   “喂……”我语塞,这家伙,真是随性。   我看了看天色,还早,如果白影醒了,自然会来找我。这山林并不险阻,也未见有野兽出没,而且大清早的,兽类都应该回去洞穴了。打定主意,抬脚往山谷走去。   驳魂草并不难找,在低矮的山脚便找到了三株,只是都夹在岩缝里,每次探手进去摘取,都觉得自己早该练个缩骨功。   晨曦穿透树林,驱散了笼罩的雾气,林间的景致也看得更清楚、更远。   采好了药往回走,见树林中有人影,本以为是白影来寻我了,谁想却是个着莲青色缎袍的男子。   他走走停停,每走两步便四处环顾,似在寻什么东西。却又无焦急之色,倒有种闲情逸致的感觉。   离的近了些,看得清楚了,是个年轻人,从面容来看,只比我大五六岁的模样,可看到他眼睛时,偏偏又带着久经岁月的风霜。   他似乎半晌才发现有个大活人向他靠近,等要擦身而过时,他忽然转身,“那个……”   “唔?”   我刚正面看他,便见他眨了眨眼,“请问……翠竹林怎么走?”   “往那边一直走就是了。”   他眯了眯眼,“姑娘长的这么可人,味道一定很不错。”   “……”我扯了扯嘴角,慢慢摸到腰间的匕首,他要是敢过来,我就一刀戳死他。   男子扑哧扑哧笑着,“我开玩笑的。”   我狐疑看他,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要去翠竹林的,不是找昼隐,便是找钱无烟吧。提脚想走,见他衣服有血,不像是外面溅上,倒像是从里面浸染而出,我问道,“你手受伤了?”   他撩起衣袖,果真是有伤口。他无谓的笑了笑,“只是小伤。”   我挠挠头,“要不,我给你上个药吧。山上有很多草药,我去找些来。”   他皱眉看我,“你倒是一点也不怕生,我该说你笨好还是说你天真。”   “……这两个有哪个是夸人的吗?”   他忽然朗声笑了起来,“你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就是……”他摸着下巴多打量了我几眼,又摇摇头,“太久了,样子也忘记了。”   我觉得再不走他就要吟诗感叹了,最后问了一遍,“你真不用敷药?不用我就走啦。”   “嗯,不用,姑娘慢走。”他又笑道,“反正凡人的药对我也没有用。”   “哦。”我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好似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脚已僵了,凡人的药……凡人……我猛地回身,刚才那地方,已经是空无一人。   心猛地抖了抖,似有疾风掠来,吹的我裙摆飞扬。我颤颤别过脸,就见一张鬼脸朝我吐吐舌头,惊的我尖叫起来,抱头要跑。   “欸,瑟瑟,瑟瑟。”   身体已被抱住,不容我挣脱半分。我愕然朝他看去,真想把背篓扣他脑袋上,“白影!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他倒是满脸无奈,“你还真是不经吓,那尖叫,差点把我吓死了才是真的。”   我没好气的捶了他两拳,“坏蛋。”   他笑的没心没肺,说道,“下次采药,叫上我,你的伤还没好。”   “嗯。”我点点头,忙说道,“刚才我碰见鬼了,他手受了伤,我说采药给他敷,然后他说……凡人的药对他没用。等我转个身,他就不见了!”   白影眉头微锁,又笑了起来,“或许是神仙呢。”   我哆嗦了一下,“但愿是神仙。”   “药采好了么?”   “采好了。”   “那回去吧。”他笑道,“背你。”   “嗯!”我顿感天地美好起来,真希望他能这么背我一世,我厚着脸皮道,“我也在背东西,背篓。”   他慢悠悠的走着,忽然说道,“以后把背篓换成孩子。”   我面上一烫,因在他背后,只能看着他的侧脸,依然是挂着笑,我伏在他肩上,低声说道,“孩子呀……生孩子会很痛苦吧。大嫂当年生小乐的时候,我在外面听见那好像撕人的声音,都吓哭了。”   “唔。”白影沉思良久,“会很痛苦吗,当年踏雪生下主人子嗣时,好像也没惨叫得像撕人。”   我皱眉想了想,“每个人都不同吧。”不过想到有个那么大的孩子从体内钻出来,还是觉得脊背发凉。而且生了孩子之后,还要跟你抢相公,还是不要孩子好了。   “白影,”我环着他的脖子,凑近了些,“上次昼隐问你的剑身为什么会破损,你曾说,因为急于修人。七姑姑又说你和我上世有牵绊,到底是什么……”   白影默了默,“你想知道?”   “想……能说么?不能的话不说也没关系。”我埋头在他的脖间,贴合着那凉凉快意,“以后说也行,我知道你不说,是为了我好。等时间到了,你就会告诉我了,我相信你。”   “瑟瑟……”语调中带着轻轻的抖音,夹着一种从未听过的感情,“你仍愿相信我?”   我知他又想起我右手被废之事,字字道,“信啊,你都愿意用性命来救我,我怎么能不信。”   或许情到深处,便再说不出任何话来。我没再出声,这样依在一起,一点一点的感觉他的温度,凉凉的,却越发暖和起来。   快到翠竹林,想到若是让钱无烟见到我又趴在他背上,一定又得打趣我们,便从他背上下来。趴了一路,摸了摸面颊,冷冷的。又摸摸他的脸,还是凉的。   我蹙眉,“下次我要喝冰镇杨梅汤,不放井里了,就让你捂着。”   白影想了片刻,正色,“好主意,记得多添一碗,我也要。”   我笑了起来,他已经伸手拿过背篓,执起我的手,“走吧。”   进了翠竹林,走了一会,便看到屋子了。还未等我们走近,便看到有人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竹屋大门紧锁,想必她又跑到昼隐那去了。   我原本以为会是那在林中见到的年轻人,可到了前头,却是个三十上下的中年人。   衣服是上好的丝绸,金线镶边,玉冠束发,一看便是非富则贵。眼眸如墨,透着不同于常人的坚韧,他虽是坐着,但是脊背挺直,视线投来,不怒自威。   他缓缓站起身,作揖道,“可是昼隐?”   我摇摇头,“不是,我们只是暂住在这,你找他有事?”   “补刀。”   “那你走错地方了,他住在那边的竹屋。”   他虽不带笑意,但是眼中神色,却无半分恶意,还带着些许中年男子的稳重,“多谢姑娘。”   我看到他手上的刀,心头一个咯噔,“你……你是萧无痕?”   他未否认,“是。”   我点点头,萧无痕是还君楼楼主,势力坐拥一方,但按照正道的说法,还君楼便是邪魔外道,他自然就是个大魔头了。六叔当年记载还君楼的事,曾说邪道,只不过是不与武林上所谓的正道相交,才背负上‘邪’这个字。   萧无痕似乎略有意外,但未多说,道了谢便走了。   等他走远了,我说道,“能让楼主亲自出马来寻铸剑师的,那刀肯定是把好刀。”   白影缓声道,“非但是好刀,还是难得一见,碎玉石、破千军的宝刀。”   我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白影笑了笑,“故交。”   我愕然,“莫非……那刀也有灵魄?”   “嗯。”他又笑道,“或许你刚才在树林遇见的,便是他了。”   听到这,我饶有兴趣的问道,“他叫什么?”   白影眼中笑意弥漫开来,说道,“斩风,斩风刀。”    ☆、第二十五章 斩风   斩风……这名字有气魄得很。我越发感兴趣起来,拉着他去昼隐那,“如果说是补刀,也对,因为早上那人,手的确受伤了。”   “伤的重吗?”   “看不见,衣袖上有血。”我想了想,“他好像是迷路了。 ”   白影点头道,“他的确是个路痴,大路痴。”他微微皱眉,“没想到竟然还有能让他受伤的。”   我抬头看他,“故交的话……是跟你同辈么?”   “嗯。当年除了主人,还有其他名噪一时的铸剑师,其中有一个人,带刀而来,要和主人争那天下第一兵器之名。”   我动了动耳朵,听出了些端倪来,摇了摇他的手,“难道那天下第一兵器,是你?”   白影朝我弯了弯身,笑道,“正是在下。”   见他眼眸亮色闪烁,我笑出了声,不能怪我笑他,毕竟他一开始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一把破旧的剑,毫无名剑风采。只是这次他复原后,我好像一直没从剑鞘□看看。嗯,等今晚他睡着了,看看变得如何了。   “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打马虎道,“后来呢,你们开打了吗?”   “打了。”   “结果呢?”   “结果便是打到一半,主人和那人惺惺相惜,成了至交,我和斩风也一见如故。后来他随其主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那时候你们都还没有化做人,只是一缕魂魄吧?”   “嗯。”   我仔细想了想,说道,“你修成人,不是花费了很大的精力么?那既然时间差不多,斩风会不会也是因为急于修人,才会伤了自己?”   “的确有可能,只是我想不到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笑道,“一定是有很重要的原因。你放心吧,他伤的不是很重。”   总不会比白影伤得更重……想到那断剑之景,心便一抽。现在见他无恙,稍稍安心。   到了昼隐那里,便见萧无痕负手站在外面,门又是紧闭的。   我左看右看,不见他有刀,刚才好像也并未见到,“萧楼主。”   他缓缓转过身,淡笑道,“两位跟铸剑师很熟络?”   “倒也不熟,不过也算是朋友吧。”我笑了笑,“萧楼主是来补刀的,不知你的刀现在何处?”   萧无痕说道,“听闻昼隐只铸剑,补刀并不在列,因此先行前来。”   我对他的好感渐涨,还君楼在武林上是个大门派,他完全可以让手下来问。由此也能看出,他对那刀,的确很看重。   白影笑道,“敢问那刀是叫做什么名字?”   “疾风。”   “好名字。”   我跑到昼隐门前,门是锁住的,估计是和钱无烟去山下买米粮,亦或是去山上抓野味了。这两人的隐居方式,也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我从厨房拿了茶水出来,白影邀萧无痕入座,他倒没太推辞,只是喝茶也不过是礼节性的抿了一口。这山下到山上的路那么远,想必口已经很干,但却也没多饮,看样子也是个极有自控力的人。   白影忽然开口道,“萧楼主似乎有伤在身。”   萧无痕顿了顿,再看他时,眼中已多了几分警惕,答道,“是。”   “钱神医也正好在这里,你大可以一并让她看看。不是致命的伤,大概她只会收银两。”   “多谢。”   虽道了谢,还是带着不信任。眼神无意和白影的交汇在一起,相互笑了笑,我抬手给他斟满了茶,说道,“要不等昼隐他们回来,我们也下山玩吧。”   白影摇头,浅笑道,“山路太远,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不得顺意,顿感百无聊赖,这山林的隐居生活,过于清静,我若住久了,定会疯掉。白影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缓缓抬眉看来,笑道,“再忍耐几日。”   “嗯。”   竹林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人踏叶而来,依旧是在环顾四周,满目的困惑。萧无痕站起身来,开口道,“斩风。”   他投目过来,那困惑才消散了些,见了我们,又有些意外之色。走近时,多看了几眼白影,又垂下眸子,想的极认真。   我扯了扯白影的衣袖,低声问道,“是他吗?他怎么好像不认得你了。”   白影笑道,“他忘性大。”   斩风走到跟前,微微点头,“楼主。”又转向我,“姑娘住这?是钱无烟?”   “不是,也是病人,暂住在这里。”   “哦。”他浅淡应了一声,又看着白影,看的久了,眼里的疑惑一圈一圈的散去,直至明朗,“白……影。”   白影的笑意更深,“斩风,好久不见。”   萧无痕立刻有了惊异之色,第一个看向的,却是我。我眨了眨眼,萧楼主是个聪明人,他们两人这么相认,他必定也明白了白影的身份。斩风微张下巴,忽然朗声道,“你终于是舍得出现了吗!八百年了!我在世间寻你决战足足八百年了!”   原来满面的呆意,已变成俊朗的模样,笑声震动竹林。斩风又说道,“莫非你的主人,是这小姑娘?”   白影看了看我,笑道,“不,她是我妻子。”   斩风愣了愣,“那月儿呢?”   听到这陌生名字,心头一个咯噔,我不安的看着白影,好看的眉头微动,眼眸却是一黯,片刻朗笑清风,“她轮回转世了。”   斩风叹道,“竟会是如此结果。”他再看我时,眼中却多了几分敌意,“当初让月儿跟我走,她偏不……”   目光太过凌厉,刺的我浑身不舒服,我往白影身边躲了躲。斩风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一脸无趣的站在萧无痕身边。   他衣袖上的血迹,比方才溢得更开了,就更当日白影那样,伤得越重,伤口便更长,我轻声道,“你还是化刀吧,这样伤口不会蔓延的这么快。”   斩风瞥了我一眼,全然没了初见时的样子,“啰嗦。”   萧无痕说道,“化吧。”   “嘁。”斩风有意无意的白了我一眼,顺从的化了刀。   萧无痕握着刀,若有所思的说道,“姑娘怎么称呼?”   “姓林,名浅色。”   他稍稍抬眉,“可是齐州城的林家?”   “嗯。”   “听闻林家五姑娘嫁给一柄剑……”他眼光从白影身上掠过,“是这位唤做白影的侠士?”   我点点头,他眼中的警惕终于是消失了。或许这世上不会对刀剑化形再做惊讶状的人,便是他和我了,因为我们身边,都有这样的兵刃。这么想着,对他的好感倒是多了起来。能让灵魄相随的人,总不会是大恶之人。   白影的手已开始暖和起来,能感觉得出手心已有微汗,我忙说道,“你也休息一下吧。”   他暖暖一笑,点头道,“有事唤我。”   “嗯。”   蓦地一声清脆,剑落在手上。我抱在怀里,萧无痕果然没有半点意外,我笑道,“听说八百年前,斩风的主人为了争那天下第一名器的称号,跑来翠竹林找白影的主人一较高下。希望萧楼主不要有同样的想法。”   萧无痕淡笑着,带着一点长辈的威严,又并不显得难以亲近,“我还听斩风说过,后来他们的主人,成了至交好友。”   我微微屏气,他又继续说道,“若是不嫌弃我是魔道中人,林姑娘有空,大可以来骊城游玩。”   骊城是天下有名的美景之地,最有名气的,便是那大大小小的荷花池,到了夏季,全城绽放,从骊城高塔俯瞰,如花城镇,美不胜收。只是还君楼在那里,一般人都不敢轻易涉足。   六叔当年以书灵之职进城,回来曾言,骊城之景,天下无双。   对那美景,我早就向往,如今楼主开口相邀,我想也未想,认真点头,“等我伤好了,一定去。”   萧无痕神色怔松,笑道,“林姑娘真是性情中人,”他从腰间拿了一块掌心大小的玉牌,递与我,“有它,你便可以自由进出骊城。”   我万分欣喜,接了过来,细看了一会上面的凤凰雕纹,放入了怀中,又问道,“我能……多带一个人吗?”   他立刻会意道,“白影剑?”   “嗯……”   他笑道,“其实姑娘不说,别人也不会留意到你带的那柄剑,会是一个人。”   我皱眉道,“他的确是一个人,在我心里,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把剑。虽然……他的真身的确是剑。”   话说到后面,我也觉得有些前后矛盾。萧无痕似有些愣神,末了笑道,“我得到斩风刀的时候,他还未成人形。后来和我心意一直无法相通,他才出现。刀法虽有长进,但是却仍不能完全相融。看来是我还未有林姑娘这样想的通透,人是剑,剑是人,我若只是将它当作兵器,怕是一世都不能融会贯通了。”   我挠挠头,“我倒没想的这么深,萧楼主过誉了。”   交谈越深,便越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若以后谁再说还君楼楼主是个恶人,我定要第一个跳出来反驳他们。   翠竹林飞鸟扑腾而起,远远便传来俏皮声。   “我说啦,刚才你给那大爷多诓了三文钱,我给你算算,你……”   “啰嗦。”   “你听我说嘛,我就知道你笨,所以我偷偷多抓了一把枣子,哈哈。”   “……约摸算下来一文钱可以买两个枣子,你抓了多少?”   “七个!”   “你巴掌真大……那就是说,你讹了大爷一个枣子。”   “……好像是,我不管,他先骗人的。”   两人拉扯的聊了半天,好似才发现我们两人。钱无烟见了我,扑了过来,“小色,给你吃个枣子~”   我刚张开嘴,便被她塞了一个枣,钱无烟眼已眯成新月,得意道,“你看,讹大爷枣子的,是小色~”   ……   作者有话要说:QAQ麻油存稿,所以写一章更一章,没有固定更新时间。尽量不捉虫造成伪更,所以看到有更新不要大意跳铜钱碗里来吧【啥,不够大,那换缸=v= ☆、第二十六章 明月   昼隐一脸懒得理会的表情,看了看萧无痕,又瞥见他手上的刀,总算是有了兴致,“刀鞘精致,雕工更是不俗,想必里面的刀,也是把宝刀。”   萧无痕作揖道,“在下萧无痕,想请昼隐先生补一口刀。”   “我看看。”   昼隐接过刀,拔出刀鞘,寒光毕露,煞气慑人,连我这外行人,也不禁感叹。想到白影曾说他是昔日那天下第一兵器,又不禁抱紧了剑,待会拔剑看看。   “好刀。”昼隐眼中有赞赏之色,看了许久,送刀入鞘,送还给他,“可惜没遇到好主人,这刀身上的裂口,分明就是你用刀不当所致,像你这样不爱惜兵器的人,养个铸剑师在你门下,也不够使唤。”   钱无烟满是看好戏的神色,也不劝阻。我忙说道,“可能是有原因的。”   萧楼主刚才有言,他无法与刀心意相同,斩风急于现身指点他。这种情况跟白影很像,都是修炼成人,却伤了自己。只是这些事萧楼主未说,我也没有多嘴。   萧无痕默了片刻,缓声道,“虽是有难言的苦衷,但刀的确因我而伤。只是这刀随我多年,不忍就此封印兵库之中。”   昼隐踱步回屋,摆了摆手道,“今日心情不佳,明日再来。”   萧无痕说道,“那在下明日再来,打搅了。”   我不禁感叹他的脾气果真不错,他一走,昼隐也未再出来。钱无烟已经提着东西进了厨房,不一会又跑了出来,“小色,打水去~”   溪流就在竹林附近,我刚采药从那边回来。若不跟她去,肯定也是要被强拉着去,而且她似良心发现的没让我提木桶,当下点头跟她一块去。   钱无烟的步子轻巧,哼着小曲走在前头。我快步跟了上去,说道,“你和昼隐下山了?我刚去厨房煮水泡茶,米粮都还有很多。”   “今天是他生辰,拉他去走走。”钱无烟笑道,“待会煮个长寿面给他。”   我多看了她几眼,笑了笑,她立刻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觉得你跟昼隐蛮适合做夫妻的。”   钱无烟顿时笑的没心没肺,“就算是能做夫妻,也不要,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我眨了眨眼,不明白她的话。他们现在如此,也跟做夫妻没什么区别了吧,连住都可以住在一起了。   “欸,林浅色,你当真要跟这剑过一辈子?”   “嗯。”   她的眼眸转了转,语音铿锵逼人,“他毕竟不是个人,现在你尚且是碧玉年华,可过了二十年,三十年,你已渐老,他却依旧如初,这夫妻还能继续做么?”   我一愣,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她说的也是实话,白影自然不会老去,八百年如初。我若是鹤发苍苍,即便是他不嫌弃,我也没法厚着脸皮跟别人说他是我相公,这倒是个苦恼的事。   钱无烟扑哧的笑了笑,单手拍了拍我的肩,“眉头都要皱成两个川字了,等你相公出来,你问问他不就好了。”   知道她又拿我开心,闷哼了一声。   钱无烟忽然停 了下来,“前面那个人是等你的?”   我抬头看去,那青色身影,是斩风。还未走到前头跟他打个招呼,眼一眨,已不见他在那里,身侧一阵疾风,偏头看去,他已伸手压住剑鞘顶端,“这样他不会听见我们说话。”   钱无烟已兴奋起来,“你也知道白影剑的事?”   斩风看了她一眼,食指迅速压在她额头,便见她浑身软了下去。我忙去搀住她,剑已被他夺了过去,我瞪眼道,“你做什么?”   “不想让人听见我说话。”   “把剑还给我。”   斩风轻笑两声,“当初,千军不敌的白影剑,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枉我心中记了数百年,这决一高下的事,看来也不用了。”   我探身想拿回剑,却被他一一躲过,连他的身都碰不到。他眼中满是敌意,盯的我脊背寒凉,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完了,就把剑还给我。”   斩风那不耐的神色忽然淡了,思索良久,沉吟道,“我来……是要做什么……”   “……”白影说他忘性大,还真不是假的。   想了许久,他终于是放弃了回想,抬头道,“你的血,必定很鲜美。”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看起来很可口是什么意思了,一把饮血的刀,难怪戾气会那样的重。   见他凑近,我惊的退了两步,却被他一把抓住,指甲已化了利爪,直指喉咙。   我本想唤白影,那白色影子已出现在眼眸,伸手拦住他,一手揽住我往旁边疾闪。再看他时,已是笑不达眼,“虽然不如当年骁勇,但是你要制服我,想必还得再修行三百年。”   斩风倒是不恼怒,“你对不起月儿。”   月儿,又是月儿。白影听见这名字,神色果然又是顿了顿,“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   “你负了她!踏雪也负了她!”他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神色黯然,“当初主人不该把她赠给凡歌……”   回忆好似极痛苦,他脸上渐渐浮现了苦意,颤颤转身,语音渐轻,“只恨我当初没有把她带走……”   风轻极了,只剩竹叶沙沙作响,斩风已经远去了。沉默得太久,我想说些什么,却不敢问他。白影收回视线,抚着我的头说道,“月儿是斩风的妹妹。”   听见他主动说起,我愣了愣,抬头看他,“你们灵魄,也有兄妹血亲的么?”   “嗯。同一块铁所铸,便是血亲。”   我恍然点头,心中困惑渐多,忍不住问道,“那她跟你……有什么纠葛?为什么斩风说你负了她?”   白影轻轻叹息,“当年主人想为踏雪铸一把绝世好剑,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上等的铁。后来和斩风的主人成了莫逆之交后,他说自己那里还有一块好铁。而那铁,后来就铸成了明月剑。或许是离的近了,月儿属意于我,但一直未接受,而踏雪也不喜欢她,后来郁郁而终,轮回往生去了。”   听完,我也叹了口气,所喜之人、宿命主人,都不喜欢自己,的确是件苦闷的事。   “斩风忘性极大,但一直没有忘了月儿,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他对我,恐怕是当作对手和杀死他妹妹的真凶才牢牢记住。”   我困惑道,“他说我很像一个人。”   白影一愣,“他说了是谁没有?”   “没。”   他神色微松,倒让我心里有了疙瘩,还想再问他,钱无烟呻~吟一声,幽幽睁眼,迷茫了片刻,坐起身揉了揉额间,“我怎么睡下了。”她猛地抬头瞪我,“你敲晕我的?”   我眨了眨眼,全然不记得斩风的事了?   白影笑道,“你绊倒摔晕了。”   钱无烟满目疑惑,没多问,缓缓站起身,顿了一下,弯着眉眼道,“打水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小两口了。”   我还未答应,她已经往回走了。白影拉住我,笑道,“我们去吧,她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想了想,点头,“说的也是,她没在一开始就把桶丢给我,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或许是知晓你身上有伤,不能提重物,现在是见我来了。”   我恍然,没想到钱无烟也是个细心人,倒是我把她想的太坏了,“白影……”   “嗯?”   “这个……”我从腰间拿了当日给他挑的剑穗,递给他,“送你……”   那日他未来救我,我的确是想将剑穗扔掉,但最后还是留下来了,昨夜想起,翻了之前换洗的衣裳,才看到。   长这么大,第一次赠物给男子,想好的词,全都忘了。手伸出的那一刻,面上燥热,不敢去看他。   只见修长的手指接过剑穗,声音很轻,“很好看。”   我挠了挠头,看向他,越发觉得他目光炽热,“是掌柜帮我挑的……我不知道什么颜色配得好。”   “喜欢。”他伸手将剑穗别在腰间,低头在我额上轻印一记,“你送的,都喜欢。”   脸上越来越烫,我含糊应了一声,便听他轻声笑了笑,“瑟瑟,快些长大。”   我微微抬眸,“干嘛?”   他若有所思道,“和我生个孩子。”   “……”我蹙眉,讪讪说道,“你……你……”   后面的话不好意思再说,白影似明白过来,“既然修成了人,那也如人一样。再过一段时日,”他握着我的手附在他的心口上,定定道,“这里,也会跳了。”   我诧异看他,问道,“那你也会跟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吗?”   他笑道,“仙人,只会越活越长寿,除非是哪一日,我自己不想活了。”他稍稍皱眉,问道,“你是在想,刚才钱无烟说的那些话?”   我默默点头,他果真是寿与天齐,我却只是一介凡人。   白影摸了摸下巴,说道,“灵身结合,你可以跟我一起修炼,不用担心这些,也就是所谓的双修。”   我惊了惊,支吾道,“那、那就是说,我以后……要变成一把……母剑了?”   “……”白影语重心长道,“娘子,那些神鬼戏本,不要看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两个妹纸投的霸王票=-=~   辞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23 22:26:37   辞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24 19:01:29   把酒祝东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25 18:48:20   --------- ☆、第二十七章 相知     满腔愁闷的跟白影提水回去,虽说我不会真变成把剑,但是转念一想,好像变剑也不错。至少在我撞见武林中人什么坏事的时候,可以化剑,一定是万事大吉。   回到竹屋,还未进厨房,便听见钱无烟叽叽喳喳的声音。进了里头,昼隐也在。似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来,满脸的无奈,等见是我们,已立刻扔下手中柴火,“林姑娘!”   步子刚迈开,钱无烟便说道,“不许走!让你放个火又不是让你杀鸡宰鸭。”   “你让我杀鱼!”昼隐抬手,“看,鳞片还在!”   “嘁。”   “……”   我和白影相觑一眼,识趣的放下桶,退了出去。出了门,不约而同笑了笑,我说道,“等我伤好了,我们回家一趟好不好。”   白影点点头,“是该正式拜访一下岳父岳母了。”   “他们……应该不会被吓着。”想到七姑姑和三哥的反应,突然觉得我当初被吓晕实在是太差劲了,亦或是……我才是林家最正常的那个。   “不会的,放心。”白影笑道,“因为他们早已见过我。”   我愕然,“什么时候?”   “在你还在襁褓时,岳父岳母不是带你出门,后来遭到埋伏么?”   “嗯,乱战中我和他们失散了,歹人把我夺走。”   “我寻到你的气息,将歹人击退。”白影眸若星动,“后来他们将化剑的我带回了林家,放入兵库中。一日听到你被雷声惊的直哭,我便出去了,不一会你父母进来,正见我化剑,惊觉我是妖物,便用铁锁锁住剑身,火速寻了智通大师来。”   我缠着他手臂的力道又重了些,紧张的看他。白影淡然一笑,以眼神安抚我,“智通大师来了后,说我和你命理相连,日后若不做夫妻续缘,恐怕你难以成人。你父母并未全信,毕竟要自己的女儿和一柄剑成婚,也等同是守了活寡。再后来,又寻了江湖上有名的神算,疑虑又消了几分,但还未全信。”   我听言笑了笑,“最后让爹娘信的,恐怕是七姑姑也这么说吧。因为那是我的亲姑姑,而且自小就不同常人,武林之事都逃不出她的十指掐算,爹娘虽然老说她是神棍,但也只是不想她老是去猜测天意吧。”   “嗯。”白影点头应声,“的确是多亏七姑姑,而且,在她儿时曾见过我。”   “难怪爹娘这么坚持让我嫁给你。”我忽然想,如果当初我逃婚了,又会是什么结果。其实想想,恐怕也是会被立刻抓回来,五花大绑的丢去拜天地。   “而且……”   我看着他,鼓着腮道,“可真多隐情。”   他朗声笑了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想慢慢让你知道。七姑姑那时候跟岳父岳母说了,剑迟早会化人,然后护你一世。”   我摇着他的手抗议道,“看来,你才是七姑姑的亲侄子。这些她一个字都没对我说过,” 我抽了抽鼻子道,“你不知道,那天拜堂,我有多委屈。因为那个时候……心里还装着玉公子。”   白影那一直浅淡的笑意渐敛,眼中已多了一抹柔色,“对不起,瑟瑟,我本想等你再长大些,不曾料到他们真会为我们定了三生。”   我不忍再说他,笑道,“现在也很好。”   白影微怔,看来的目光太过深邃,让我无法再镇定直视,略侧了头。心中还在想着那句,剑迟早会化人,然后护你一世。   午饭时,钱无烟果然给昼隐做了一大盆,是的,一大盆长寿面,依照她的说法,便是能吃多长,寿命就有多长。于是我和白影憋笑的看着昼隐抽着脸把这几乎可以和洗脸盆媲美大小的一盆面给吃完。不过更惨的是,吃完之后,钱无烟还不准他吐,足足盯了他一个时辰,见他面色转桃色,才欢喜的走了。   傍晚时分,百鸟归林。竹林响彻飞鸟的鸣叫声,我在屋内听见这声音,微微侧了侧身,钱无烟便说道,“别动,小心我把药瓶戳进你伤口里。”   这话听得我脊背一滴冷汗滑落,干笑道,“你小心……我不动,不动。”   钱无烟闷声道,“你这伤好的可真快,看来过个三四天就痊愈了。白影既然帮你治,为什么不全治好。”   我愣了愣,说了不让他再碰伤口,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碰了。我默然未答,有些心疼,但也决定不再拦着他,即使说了,也不会有用吧。   我笑了笑,钱无烟立刻满目古怪的看我,指尖一重,痛的我浑身哆嗦,“你干嘛!!!”   钱无烟眨眼道,“帮你回神。”   我扶额,正常人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晚上洗漱后,本以为白影会如往日那样化剑先进了被窝里,今日却没有,他坐在床上,只着中衣,身下盖着被子,捧着一卷书看。我微微屏气,看着在摇曳烛火下的他,脸如雕刻般的俊美异常,眉如墨画,一股凉薄气息萦绕在身,有些呆了。   他微微抬头看来,淡笑道,“穿着薄衣站在那,不冷么?”   我僵着步子走了过去,直盯着他,“你不化剑了吗?”   他放下手中的书,吸了一气,“自从重铸之后,身体就好多了,即使是一天化人,也没什么问题。”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捞去,覆被而来,笑道,“睡吧。”   “噢……”我抓紧了被子,往床沿挪了挪,背对着他,背后顿时清凉得很。我又忍不住转过身去,“熄灯……”   白影单手撑着身子,目光潋滟微动,我默默的往下缩了缩,又缩了缩,用被子遮挡住他的灼灼目光。片刻,他手指探来,指尖停在耳尖上,说道,“熄了,看不见了。别闷在里头,不热么。”   “不热。”我懒懒应了一声,有个冰块同在被窝里,怎么会热。   呼吸声渐渐均匀,我慢慢探头出来,从微弱的光下看去,白影已经闭起眼。看着他,忽然觉得心安无比,也合起了眼,鼻尖感触着那悠悠冷意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萧无痕又来了,依旧是带着斩风刀。   昼隐回来时,萧无痕已经站了大半个时辰,怎么唤他过来坐坐都不动。见了他,昼隐便说道,“今日心情仍欠佳。”   萧无痕眼神一动,客客气气道,“那我明日再来,打搅了。”   站了这么久,却又被一句话打发走了,我愤愤道,“你明明想修那把刀,你看那刀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昼隐看了我一眼,未作答。白影笑道,“若是真正爱自己兵刃之人,绝不会就此离去。若是离去,也没有补刀的意义,反正日后他也不会爱惜手中兵器。”   昼隐那平淡的神色终于是有了起伏,笑道,“知我者莫过于白兄也。”   我挠了挠头,问道,“那你要试探他几天?”   “不知道。”   钱无烟在一旁说道,“以他的性子,我看没个五天十天他不会松口的。”   “这么久!”要是真要这么长时间去考验他,也不知道斩风的伤口会不会裂得更开,看向白影时,眉间虽有忧色,但也未相劝昼隐。只怕他想的,和昼隐一样。若萧无痕不是个好主人,受累的还是斩风。   如钱无烟所说,第三日,第四日,等我伤快好了,昼隐也没点头,每日便是那句,今日心情不佳。   萧无痕倒是不恼不怒,每次等上一两个时辰,又被一句话送走。等到第五日,连我都能感觉得到斩风在震怒,却被他竭力压住。   伤已无大碍,卸了药,已见新肉在愈合,只是伤的太深,只怕会有伤口。不过不是在脸上,我倒是没太在意,一心想着明天便可以回家,心情着实好。   “无烟。”我拉了拉她的手,“你和昼隐也来齐州城玩吧。”   钱无烟生生丢给我一个白眼,“那么远,在路上都腻味死了,还不如我这翠竹林,不去。”   “那我拉昼隐去。”   “他也不会去的。”   无法,我只好说道,“那萧楼主的事……你能不能也劝劝昼隐,让他修刀。”   她打了个哈欠,没有理会我,抱着水盆出去了。我撇了撇嘴,这两人,果真都是怪人。换上干净的衣服,出了门,便见白影正在门前喝茶。   白影见了我,笑意更深了三分,“伤恢复的如何了?”   “没有大碍了,骑马坐车应该都不会再裂开。”我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一杯茶,饮了一口,果然茶水冲泡以山泉为佳,清冽可口。   “那我们明日启程回去。”   “嗯,回了林家之后,我们去骊城看荷花吧。”我坐在他一旁,看他斟茶,笑道,“到那个时候,萧楼主应该也磨得昼隐修刀了,去了骊城,你还能跟斩风再聚聚。”   白影点点头,“嗯。”   昼隐出现在竹林时,满脸的不悦,步子落在地上,连身上的落叶都未掸去,便皱眉道,“山下来了数十个武林中人,正往翠竹林来。”   钱无烟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一定是找你铸兵器的。”   昼隐看了满目得意的她一眼,“说不定是来寻你治病的。”   两人相互膈应着对方,简直是把膈应当情趣了。   可惜他们这次又猜错了,这批人马,并非是来寻他们的。    ☆、第二十八章 退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菇凉投的霸王票~~~=-=~   北冥有鱼木有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26 22:22:43   -------   =-=那个番外章会一直在最下面,所以以后大家点进来后,看‘最新更新’就好,无视那个番外章吧。   另,下章开始转折=-=   来人约摸二十多个,而且我基本都见过,像那华山尹掌门、衡山丘掌门、少林寺的五指大师,这些我都曾跟随记载过一段时间。   相对于所谓的邪教而言,的确是那些名门正派要更容易前去记载,若是哪个门派不愿让书灵进入,便会招来外人猜测,当这门派不干不净,有不可告人的事。   相反邪教有一些是不屑,有一些不愿,因此遇到这种情况时,我们多数会潜伏在里头。   所以说,书灵的职责也并不好履行。   来人都面带肃色,没有一分笑意,连这翠竹林的空气,都渐渐沉滞。   钱无烟笑了笑道,满目轻蔑,“你们来我翠竹林做什么,抓鸟么?”   那些掌门弟子脸瞬间变了,尹掌门未怒,抱了抱拳,“请问哪位是昼隐先生。”   昼隐闷闷应了一声,以示存在。   丘掌门说道,“本月,问鼎大会如期举行,不料还君楼突袭,伤了我们数十个门派弟子百人。我们前去讨伐,虽中了他们的奸计,但是也重伤了萧无痕。得知他如今躲在翠竹林,便和其他掌门一起,前来讨个说法。”   没想到今年的问鼎大会竟然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但是还君楼虽以经营赌场青楼为主赚钱,但是跟其他门派甚少有瓜葛,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去惹他们。那斩风的伤,是不是在萧无痕抵抗时所受?   不过被一个门派伤了百人,上门讨说法又被打个落花流水,连个人都抓不住,也亏得他们能不动声色的说出来。若是我,一定闷在心里绝口不提。   昼隐嗤笑两声,“那你只管去搜便是,找我做什么。”   钱无烟在一旁笑道,“我看呀,是他们觉得你把一个大男人藏在家里了。”   昼隐看了她一眼,“话多。”   丘掌门脸憋的通红,清了清嗓子,才道,“那日围困萧无痕,伤了他那旷世宝刀,向来听闻他爱刀如命,这翠竹林又易藏人,而且一路寻来,的确有人见他上了山。便想着他是不是一面来补刀,一面躲藏在此,故而特来寻昼隐先生。”   昼隐摸了摸鼻梁,点头道,“他的确是来找过我。”   丘掌门眼中一亮,“望昼隐先生勿要帮此等邪魔歪道修那刀,疾风刀威力甚大,若无此刀,他又负伤在身,定可以将其擒住。”   我撇了撇嘴,虽说这是将对他们的伤害降至最低,但是却有点小人之举。   昼隐若有所思的问旁人,“萧无痕受了很重的伤?”   钱无烟应声,“是啊,很重。”   “可是他还是每天来找我补刀。”   “的确。”   “可他对自己的伤连吱都没吱一声,明明有你这个神医在这里。”   钱无烟笑了起来,明媚动人,“是啊。“   “那这么看来,他是个爱刀胜过爱自己的人。”昼隐沉吟道,“看来他待会再来,我要给他斟满茶,然后补刀去。”   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已经全变了,“昼隐先生……你这是要与武林为敌?”   白影笑道,“武林有正邪两道,大的门派上百,小的门派上千,你们二十多人,看衣着,也不过只有七八个掌门,又怎么能代表武林?”   我笑了笑,他这话,真是说进我心里去了。只是书灵不便插手这些事,若这个时候辩驳他们,我一人受累无妨,但是会连累我们林家。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无奈。   尹掌门的眼神在我身上逗留了片刻,恍然道,“书灵,林浅色,你为何会在此?”   我眨了眨眼,说道,“来玩。”   他神色一凛,“来玩,还是来记载武林之事?”   我挠了挠头,横竖都不会理他们的事,为什么好像在怕我,又咬字清楚道,“来玩。”   他似松了一大口气,转眼又见其他人也没了那紧张之色。   丘掌门问道,“那看来,萧无痕果真是藏在此处了,还请昼隐将他交出来,还武林一个公道。”   钱无烟失声笑着,“欸,臭铁匠,你说他们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我们几时说过窝藏了他?”   昼隐耸耸肩,“估计是。”   两人的话尖锐无比,连那一直未曾开口的五指大师也出声道,“两位施主,擒拿萧无痕乃是为了武林安宁,望……”   钱无烟蹦字道,“秃驴被驴踢。”   我忍不住笑了笑,抓着白影的手臂极力忍着笑声,白影也是笑了笑。   唯独那五指大师,已经张大了嘴,半晌才转向众人,“依贫僧之见,若是再做拖延,恐怕那萧无痕早已得到风声跑了。”   丘掌门沉吟道,“为了武林,这么做,无妨。”   钱无烟冷笑道,“你们有你们的武林,我眼里只有自己的小屋子,什么武林安宁繁华,与我无关。你们若敢踏进这里一步,休怪我钱无烟翻脸。”   第一次见她这么正经八百的说一通话,那轻佻俏皮的神色全然不见,凌厉慑人,一时间那二十几人也顿下步子,犹豫未再上前。   我扯了扯白影的衣袖,“这里,好像是昼隐的屋子吧。”   白影会意一笑,“是。”   虽是放下了狠话,但是迟疑片刻,却又再往前。钱无烟和昼隐也不往后退,眼角微挑盯着他们。我不由得咽了咽,如果真的打起来,我绝不能坐视不理,反正刚才也说了,我是来玩,并非是以书灵身份来的。   气氛越来越紧张,简直要凝滞般,耳后忽然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你们要找的人,在这。”   我们全都一顿,往那边看去,只见萧无痕正从远处缓缓走过来,面上带着寒霜之气,步子沉厚,每一步都有种震人的凛冽感。他手上提着斩风刀,如王者般走了过来。   刚才气焰四溢的众人,此时却是鸦雀无声,即便知晓他已经受了重伤,却无人敢先上前试探。   萧无痕在不远处定下步子,一股凌厉之气自他眉间散出,“萧某人在此。”   几个领头人相觑几眼,尹掌门才说道,“你派人偷袭我们大小数十门派,这笔帐,今日定要算个明白。”   萧无痕说道,“那日我已经跟你们说过,门下长老预谋夺位,派人偷袭你们,陷害于我。而我也已经将他处置,你们若是还未解恨,可向我来,但与还君楼无关。”   “休要狡辩,斩草除根,深谙此法的萧楼主难道不明白?”   萧无痕未再开口,在如今,说再多的话,也是没有任何用的。既然他们已经决意要杀他,还准备在杀了首领之后对还君楼动刀,那多说无益。   肃杀之气又漫延开来,昼隐忽然道,“萧楼主,你的刀,可安心交给我。”   众人一惊,“昼隐!万万不可替他修复这魔刀!”   昼隐却似懒得看他们,“我奉劝你们还是快些走,否则中毒太深,想走也走不了了。”   钱无烟正色点头,“你们不知道,擅闯翠竹林者,死吗?尤其是这么浩浩荡荡的来,扰了我们清静。”   尹掌门愕然,先行运气,脸色已怒的紫青,“你们真的下毒!解药!”   众人神色已慌,刚才的讨伐之气已然不见,“解药在何处!”   钱无烟笑道,“解药嘛,你们去山下,找个茶肆客栈什么的,多喝点茶就好,这并非什么厉害的毒。神农尝百草,不都是以茶解毒吗?”   众人急的额上冒汗,犹豫一番,终于是愤然离开。   看着他们浩浩荡荡的来,又有惊无险的走了,我不禁感叹一身武艺,还敌不过一个痞子神医,看来以后,我只需学好两样东西就好,一个是能上天的轻功,便于逃跑;一个是能施百毒的功夫,便于恐吓敌人。   翠竹林终于是又平静了下来,昼隐已过去接过刀,神色极是淡然,“请萧楼主稍等半个时辰。”   萧无痕点点头,“有劳昼隐先生。”   “还有,”昼隐说道,“让钱医给你疗伤,不过要万两黄金,我们也是要吃饭的。”   萧无痕硬生生的没被他逗乐,极认真的说道,“有劳。”   昼隐已拿了斩风刀去后院,我忙去厨房煮了一壶水,出来时,钱无烟也正拿了药给他,交代了一番,从她的语气听来,还不是致命的伤。   白影接过我手中的水壶,边洗茶边问道,“刀修好之后,萧楼主有什么打算?”   萧无痕未有迟疑,“回骊城,打理还君楼。”   我有些意外,说道,“就算是刀补好了,但是你还有伤在身,钱姑娘又愿意替你治伤,你不多留一些日子吗?”   他摇摇头,“等五指大师他们解了毒,知晓我还在山上,又会再来,连累了众位。”   钱无烟轻笑道,“再来,再来我就下重毒,毒死他们。”   她说的云淡风轻,在我听来却让人心里一凉,这美丽面庞下的心,果真是一半赤红,一半浓黑,随时转变,让人应接不暇。但不知为何,却有种坦荡之感。   萧无痕问道,“白兄和林姑娘,作何打算?”   我笑道,“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也打算回齐州城,等回家办完一些事,立刻去骊城。”   萧无痕面上露出淡然笑意,“随时恭候。”   ******   前两次是夜公子和玉姑娘走,我感慨了一番,后来又送七姑姑和三哥下山,又别有一番滋味,接着是送萧楼主。现在终于是轮到我们走了,但是……昼隐和钱无烟竟然连翠竹林都懒得出来目送……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这种心情只体会了一半。   我看着那空荡荡的山道,无奈道,“这两人,果真适合做夫妻……住了这么久,总该有点感情吧。”   白影笑道,“感情或许是有的,他们若想送,即便是天涯海角也会一路相送,如果没那个心思,在屋门口他们也不会出来。”   我垂眸想了想,好像也的确是,笑了笑道,“也对,他们是随性之人。”   从山道看向翠竹林,像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云朵笼盖在山上,果真是个脱离世俗的地方。   白影握住我手,淡笑道,“走吧。”   顿感安心,我点点头,抱以一笑,“嗯。”    ☆、第二十九章 端倪   原本是半个月的路程,七天的时间我们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倒不是因为我的身体不能太颠簸而不坐马车,而是因为来时赶路,一路美景未看。如今我没任务在身,又有轻伤,便多了理由慢悠悠回去。   傍晚终于是见到一个小镇,但来往的人却不多,好不容易寻到了客栈,却是连个热水也没。   小二边掸干净凳子,边笑道,“姑娘要冲澡的话,可去镇南的澡堂里,那里有活温泉,只要交三文钱就成。”   我瞪大了眼道,“难道男女是一起的?”   “这倒不是,我们也不是野蛮人是吧。大老爷们都去露天的温泉,女人麻烦,镇上筹钱盖了个棚子,别人看不见,放心吧姑娘。”   我点点头,道了谢,偏头对白影说道,“待会进房放个包袱,然后我去镇南泡澡去。”   白影摸了摸下巴,“我化剑跟你去。”   “不要……”   “我能保护你。”   “不行……”   “她们见你是外乡人欺负你怎么办,带把剑去壮壮声势也好。”   “免谈……”   白影叹道,“我又不是想非礼你。”   我忍不住道,“这才是真心话吧。”   他笑了笑,说道,“小心点,有事叫我。”   “嗯。”   吃过饭,休息了会,我便拿着换洗的衣裳往镇南走去。   那澡堂果真很多人知道,问问路,连孩童也能指路。还未到那,便见远处天边蒸腾着白白热气,在灯火的照耀下像染白了一片天穹,如仙梦境。   见此,心情大好,在门口大婶那交了钱,便进去了。一进里面,傻眼了,二三十个白花花的身体在水下晃晃悠悠,刺进眼里,脸上立刻烫了起来。   就算是有氤氲的热气在飘荡,看得不是非常真切,但总觉得无法进池子里。我拿着衣裳挪到外头,想着回客栈洗个冷水澡将就一下也好,刚出了门,那大婶便叫住了我,“姑娘姑娘。”   我讪讪回过头,她已是笑在眉尖,“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外头的小姑娘不喜欢这扎堆的澡堂,你另交二十文,可以去个单独的澡堂哦。”   摸了摸身上,有钱!我忙交了钱,她果真将我带到一个温泉处,虽然小了点,但毕竟是独处。   吱呀一声关上木门,刚挂好衣服,耳边隐约传来细碎声,似乎有人在说话。约摸着是那澡堂的声响传到了这边,手已附在腰带上,又顿了下来。仰头看着那棚顶的潋滟水光,游游荡荡。看得仔细些,心中顿时惊惧。   那水光的倒影,分明有人影。我低头看向那用大石围起的水池,水还在微微荡漾,却看不到一个人。再抬头看去,还是有。   “喂喂,那女的在干嘛。”   “不知道,这水要是再烫一点,就更舒服了,啊~”   “喂喂,她好像真的在看我们,眼睛真好看。”   我眨了眨眼,咽了咽,虽然看得不清楚,但是隐约可见那池子里,的确是有东西在说话,而且可见身形。   “她该不会是道士来捉妖的吧。”   “胡说,我们是灵猴!不是妖精!”   “……那也是猴精啊……”   “不洗了!”   我愕然,那模模糊糊的一团白色从棚子穿透过去,随后又一个影子大步跨出。再看那池子,已经渐复平静,而那棚顶,也无那人形。   “啊!!!!”   顾不得那几件衣裳,我哆哆嗦嗦的往池子外头跑去,在大婶的愕然注视下夺路而逃,一路狂奔回客栈,猛地推门跳了进去,关上门,放下门塞。转身去挪那桌子,往门上堵。待会还要放几张凳子,最好把那梳妆台也放过去,还有花盆……   “瑟瑟。”   背后一声轻唤,吓的我惊了惊,差点把手中的桌子给直接扔过去。   白影苦笑道,“你怎么了?脸都青了。”   我抖着腿扑到他身上,颤声道,“有鬼、鬼。”   白影若有所思想了会,沉吟道,“瑟瑟,我不是鬼,是灵魄。”   “不是!澡堂里有两只猴子在说话!而且,我看不见,不对,是看到了!也不是……”我急的要哭出来,“是两团白白的影子在说话!它们在泡澡!”   白影面色微怔,握住我的双肩,定神看着我,“别慌,有我在。”   我抽了抽鼻子,深吸了几口气,泪眼看他。之前他化人出现在我面前,我被吓晕了。但至少还是个人,如今看到那不知是什么的幻影,胆子都不知道去了那里。   白影轻轻抱着我,说道,“有白影大侠保护你,那些妖怪怎么敢靠近。”   我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被逗笑,埋头在他胸膛上,慢慢平复,“白影,你说那些真是妖怪吗?要是妖怪,镇上的人该怎么办。”   “明日我去看看,若是害人的,我去收了,不用担心。”   “嗯,你要小心。”   白影应了一声,又开口问来,“你确实是看到了么,瑟瑟。”   “看到了。”我又抖了抖,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泡澡,差一点就要跟它们一起泡,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慎得慌,我抓着他的衣裳,“我怎么会看到妖怪了,你们化人了不奇怪,可它们没有啊……”   我抬头看他,“是因为跟你一起久了的缘故吗?”   白影怔松片刻,笑道,“或许吧。”   听言,我忙用头往他身上磨了磨,“那给我蹭点仙气啊,看得见看不清什么的最可怕了。”   话落,却没有听见他的笑声。再看他,却似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第二天,我拿了包袱在客栈,不一会他便回来了,说那妖怪并不会害人。我这才松了一气,启程继续回家。   有了那妖怪一事,路上的景致也无心欣赏了。   又过了十多日,终于是进了齐州城。我撩开那马车帘子,往外头看去,熟悉的街道和人,看在眼中分外亲切。我收回视线,看着白影笑道,“快到家了。”   白影说道,“我化剑吧,你先跟岳父岳母说了,我再出来,免得吓了他们。”   虽然我觉得他们被吓的可能性很小很小,或许还会先扑过来看他们这仙人女婿,还是点头道,“嗯。”   白影化了剑,我才想起他已经维持人身很久了,面上却也没有一点不适。   “姑娘,林府到了。”   我拿着包袱和剑下了车,把银两给车夫,他边接过边问道,“那位公子不是和姑娘你同个地的?”   我暗道一声糟糕,忘记上车的时候车夫已见过白影,讪笑道,“什么公子,车里只有我一个人啊。”   车夫笑道,“姑娘真是欺负我老眼昏花了,明明是有两个人。”他一脸笑意的伸手拨开帘子,面色顿时惨白,“……明明……是两个人啊……果然是我看错了吗。”   我默念抱歉,车夫好一会才缓过神,驾着马车离去了。   “五小姐!”   我转身看去,只见福子正拿着扫把出来,一见我,满脸惊喜,到了跟前,顿了一下,又弯身恭恭敬敬道,“五姑爷好。”   “……”我把包袱丢给他,抱着剑问道,“爹娘呢?”   “在后院凉亭品茶。”   “品茶?难道是六叔又回来了。”   “非也非也。”福子凑近了低声说道,“是华山尹掌门、衡山丘掌门前来拜访,好像还是有关你的事。。”   心里咯噔一声,那两人,来干嘛?奈何不了萧无痕,就来寻我出气?虽说我那日没有替萧无痕说话,但是昼隐讽刺他们时,我的确是一起笑了,还被那尹掌门狠狠瞪了两眼。   我只愿是我想多了。   “五小姐。”福子没好气看了我一眼,“我冒死帮你打探到了□,你不打赏我点钱?”   “哦。”我了然,摸了摸钱袋,“这一路长途跋涉,又住客栈又坐马车,吃喝都要用钱……”   “说人话!”   “没钱,先欠着!!!”话说完,我便拔腿跑了,留下福子在后头哀吼什么遇主不良,果断全抛到脑后。   到了后院门口,我犹豫着是要进去找死,还是等他们两人走了之后,被爹娘给拎出来受死。想来想去,好像横竖都避不了……于是我回了房里,美美睡了一觉。   醒来时,摸了摸身旁,剑还在。我覆好被子,开门出去。   即使真被他们说三道四了一番,爹娘也绝不会听他们的片面之词。况且在林家眼中,没有正邪派之分,有的,只是将事件原原本本记下罢了。   心中不慌不惊,跑到井边打了水洗了个脸,准备去前厅,福子又跑来找我,“五小姐,老爷让你去祖祠,快点。哎哟,姑奶奶,你还磨蹭,你回来没先去打个招呼吗?老爷都要气炸啦。”   我莫名道,“以往我不都这样嘛。”我挑了挑眉,“该不会真是那两位掌门说了我些什么吧?”   我不急,福子跺了跺脚,“五小姐!!!”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我摇摇头,真是比我还经不得吓。   踱步走到祖祠,进了大门,却见尹掌门和丘掌门还站在小门外面的空地上。不但是他们,还有平日里不多见的长辈,叔公姑婆们,站满了两列。   我眨了眨眼,见众人往这边看来,勉强笑了笑,还未请安长辈,便见爹爹满目肃色,从未有过的厉声道,“给我跪下!”   我一个激灵,困色看他,做戏给外人看么……   可爹爹眼中,却没有半分玩笑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菇凉扔的霸王票~~~0v0   12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28 10:32:12   -------   另:今天发了一章番外【番外之追昔】=-= ☆、第三十章 骊城   爹爹喝声而来,我愣了片刻,还是跪下了身,百般疑惑看他,“爹……”   “你与邪教中人来往,是否有此事?”   我点点头,“嗯。”   “ 不孝女!”   “哈?”我歪头看他。   “哈什么!”爹爹怒道,“尹掌门,丘掌门,今日我定当给你们个交代!”   两位掌门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满脸欣慰。   “林浅色!”爹爹忽然唤了我的全名,“你从今日起,便不再是我们林家人!你,被逐出林家了!”   我又“哈”了一声,如果不是爹爹说的一脸严肃,我简直要以为他是在说玩笑话。倒是站在一旁的尹掌门先惊愕了,“啊?不是,林宗主,我们只是希望你小小教训下这不懂事的孩子,但……还不至于要赶出家门这么严重……”   丘掌门额上也渗出细汗,“尹掌门说的是,逐出家门的惩罚太过严厉,我们只是……”   爹爹一挥手,“不用说了!我意已决!有此后辈,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我愕然,老爹,你被人调包了吗……我急急看向娘亲,却见她也愤愤点了点头,似表赞同。完了,娘亲也被人调包了……再看其他素日疼爱我的长辈们,也是一副悲愤模样。   得,全被调包了。   我耸拉着脑袋,见他们直勾勾盯着我,无法,只好挤出眼泪,悲痛爬到爹爹脚下,扯着他的衣裳道,“爹爹,女儿知错了,你原谅女儿吧。”   丘掌门继续瀑汗,“是啊是啊,其实才多大点事。”   爹爹一甩脚,“滚!”   我抹了抹泪,咚咚扣了三个响头,却忘了那离别保重的话要怎么说,磕完之后,只好直接起身,满目泪水的走了。   回了房,我揉揉额头,便见一个人影窜了进来,还未看清,便听他满腔憋笑的声音,“老五啊,你这戏演的也太假了,后面那句可以完全不要的嘛。我差点没忍住笑场了。”   我扯了扯脸,“六叔,你该跑出来替我求情的,太假了,还有娘亲……啧,平日里就多该叫戏班子来,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演技。”   六叔拍拍我肩膀,笑道,“你这孩子。”他又问道,“磕的那么大力气,待会记得抹点药酒。”   “嗯。”我问道,“尹掌门丘掌门满意了没?”   “没。”六叔扑哧扑哧笑着,“灰头土脸的回去了,他们前来告状,惹的我们林家驱儿散女的,让外人了知道了,他们还不得背上骂名。林家的状,岂是这么好告的,不殴打他们一顿再走,就算不错了。”   我摇头,虽说那两位掌门千里迢迢跑来告状的确是太矫情,有欺负后辈之疑,但是这么做,未免太过了,正这么想着,六叔又说道,“逐你出家门是真的。”   “啊?”我蔫了,“六叔六叔,别开我玩笑了。”   六叔正色,“的确是真的,有新任务。”   我松了一气,“什么任务?”   “你果真是那萧无痕相识?”   “嗯。”   “那你就趁着这个机会,潜入还君楼。”   我大雾,“净户后去还君楼做什么?萧楼主是个不错的人,如果我说要在骊城玩几天,他应当是肯的。”   六叔说道,“自然不是这么简单。你还记得你在襁褓时,曾和你爹娘被埋伏的事吗?”   我想了想,摇头,“不记得,但知道这事。”   “嗯,林家势力以城来算,也亏得这样,才能相安无事数百年,武林虽有不满之人,但也不敢寻仇。因此那些人来的甚是蹊跷,我们调查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在十几日前,有了些眉目。”   我眼一亮,“是谁?”   “倒也不是十分清楚,但那人,必定跟还君楼脱不了关系。因为当年在那些人身上,搜到过一些细小东西,终于是锁定在了那墨玉扳指上。从那些人出手的招式来看,是死士所为,扳指对他们而言,只是个累赘的饰物。因此更像是信物,于是我寻着线索找去,访遍大江南北,终于是找到那玉器店的老板,那墨玉扳指极其名贵,因此买的人不多,翻阅账簿,三枚为商贾所买,另一枚,是被还君楼的人买去,听旁人称呼,是还君楼长老。”   我了然,难怪六叔还未到壮年,便辞去书灵一职,原来是借着寻茶觅水的幌子,在调查当年的事。想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六叔竟也是这样的人,心中形象顿时高大了几分。   “那些人,很明显是冲着你爹娘来的,据说是招招杀气冲天。如今总算是要到了解决的时候了,林家人被欺负了,总不能因时间太长就松手这个隐患。”   “嗯。”   “所以啊,老五。”六叔满脸悲痛,泪眼朦胧,“你一定要找到那个混蛋,然后替你六叔报仇,好让我安享晚年。”   “……六叔,你才三十出头……”   “不管啊,你要揪出那个混蛋,记住没,记住了吧,不要枉费我的一番心血啊。”   “……”   我边六叔诉说他这几年的辛酸史,边收拾着包袱。这一次的任务,并不简单。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只不过若是不将那隐患除去,我也难以安心,毕竟是威胁到了爹娘的性命。而且我是最好的人选,一来我跟萧无痕相识,二来若那长老还有心要害我爹娘,那要对我下手,也极正常。   虽然凶险,但是我并非一个人去。   想起白影,我忙对还在唠叨的六叔说道,“六叔,三哥寄的信你们收到了没有?”   六叔思索片刻,点头,“收到了,落款是老三和七妹,但我看字迹,是七妹写的。”   我咽了咽,殷切看他,“信上说了什么?”   六叔摸了摸下巴,“老五和侄女婿,会一同归来。”   “……就这么一句?”   “还有,开头的启大哥、大嫂,和落款处的七妹、老三敬上。”   我扶额,没见过题外话比正文还多的,七姑姑果然不可靠呀。   六叔看了看我手上的剑,笑道,“果真是跟侄女婿一起回来啊。”   想着这次解释又得花费许多时间,我抱了抱拳,“六叔,我走了,跟爹娘说,我会平安回来的。”   六叔笑道,“小心。”   话说到这,才觉得有些伤感。去马厩牵了追风出来,到了门口,回头看了看林家的大字牌匾,希望这次任务能顺顺利利。   出了齐州城,刚进了羊肠小道,便见悬在马侧的剑,砰然一声不见了。身后一阵清风,惊的我拽紧了缰绳。一双修长的手握在缰绳上,笑意满满,“还没有习惯。”   我说道,“追风不认生人,还好没发狂。”   停了马,见追风无异,侧了身看他,“六叔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   我皱了皱眉,“你知道当年那些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八百年后的武林,已经完全不认得了。”他又笑道,“当时只顾着救你,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当时你才这么点大,在天上被抛来抛去,又下着雨,等我带走你,已经淋成了雨娃娃。”   我笑了笑,“听我娘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哭,那天我是不是哭的很厉害?”   白影淡然一笑,“没有,很听话。”   我眨了眨眼,越发想问我和他以前的事,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赶路到骊城,已经又过了十天,八月的天,仍是酷热,荷花在这个时候也开始凋谢,藕也初成了,现在来,也正好赶上最后一次看花的好时机。   追风倒是对白影没有抗拒,我也乐得自在,把缰绳丢给他,拿了萧无痕给我的腰牌,给门卫看,便立刻放行了。   骊城果真是被称作莲城,还在城池外,便闻到了浅淡的荷香,等了里面,花香更甚。荷花可看,莲子可吃,想到那青翠的莲子,便忍不住咽了咽。折回去拉着白影的手道,“我们先去寻个地方吃东西好不好?”   白影笑道,“你这个模样,太过开心了,又怎么能让还君楼的长老认为你是被驱逐出家门的。”   我反应过来,立刻敛起笑意,正色点头,“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萧楼主哭诉,求他收留我。”   “瑟瑟。”他伸手握来,“别急,你因他而被逐出家门,又这么急着投靠他,旁人会生疑。我们先去寻个地方住下,萧无痕是个重情义的人,他若知道你来了,肯定会请你。这样便能名正言顺进还君楼,而不会惹那些长老怀疑。”   我了然,“你想事情,比我想的周到多了。”   白影叹道,“两个人中,总得有一个懂事的。”   我扑哧笑了笑,“你呀,脸皮还是这么厚。”   他暖暖一笑,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执着我,往前走去。   还君楼的总舵设在骊城,因主力经营赌场和青楼,因此又有赌城和淮城之称。走了两条街道,都是满满的赌坊和青楼,白日里看来,整座城都萧瑟的很。约摸到了晚上,就开始热闹了。   客栈住的人,基本都是风尘仆仆的商客,还有从外地前来赌钱的人,倒也不吵闹。   中午睡了一觉醒来,白影还未醒。我看着他俊挺的五官许久,还不见他有所感觉。刚要伸手去触他那微动的睫毛,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心里一个激灵,萧无痕终于是来了吗。   我忙悄悄起身,开了门,却并非是他。   斩风微微抬眸,一双俊朗明目看了过来,略微迟疑,终于是开口道,“钱姑娘好。”   我脸上一抽,这记性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菇凉投的霸王票~~~   萝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29 11:25:02   ---------   以后尽量每晚19:30分更新【握拳 ☆、第三十一章 墨凡   我正色道,“我姓林。”   “哦。”斩风问道,“白影?”   “他还在午睡。”我问道,“有什么事么?”   他想了想,眉头渐渐蹙起,半晌才松了眉头,“来抓你。”   我歪了歪脑袋,“啊?”   话还未多问,他便单手握住我的肩,用力一抓,骨头立刻生疼。那力道,像鹰隼抓捕猎物,一旦抓住,就绝不会松手般。   “斩风。”白影已不知何时醒来,跃身而来,伸手硬生生扳开他的手,将我护在怀中,盯着他道,“你要做什么?”   斩风面色竣冷,“为什么月儿死了,你却还好好的,还娶妻,你别忘了,就算你再怎么像凡人,也不是。”   每次看到他那样的眼神,我便觉得害怕。虽然我能理解他失去世上唯一亲人的痛楚,但是过于犀利刺人的眼睛,和带着一丝绝望的语调,让我宁可躲开他的眼神。   斩风依旧是咄咄逼人,“月儿胆子那么小,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她?”   “斩风。”白影终于是打断了他的话,低头对我说道,“你先在房里等我。”   我点点头,看着他带着快要失控的斩风离去,不禁有些担忧。   在房里坐了半个时辰,看着那未关的门,越发焦急,见门口有人影靠近,我忙疾步走了过去,不见人。低头看去,只见是两个圆脸可爱的男童,仰头看来,展颜齐声道,“楼主请姐姐前往水榭阁一聚,赏、荷、花。”   看着他们两人圆鼓鼓的脸,断字断的着实可爱。可是我还要等白影回来,如果他回来见我不在屋里,会着急吧。   “姐姐,姐姐,快点动身吧,不然楼主要责怪我们啦。”   我为难道,“不是我不想跟你们去,只不过现在……”   两个童子不由分说,左右一个,便拉着我的手强拽下楼。我暗暗用力想停下,却发现他们的力气大的惊人,根本不像黄口小儿。   “喂,”我恼道,“你们再不停下,我就要生气啦。”   那两个童子立刻泪汪汪的看来,“姐姐要生气了,楼主要生气了,我们完蛋了。”   见他们眼眶都红了,我忙说道,“你们别哭呀,我只是还要等人,要不待会那人来了,我们一起去?”   两人相觑一眼,齐齐摇头,“不行,楼主说了,只请姑娘一个。不过姑娘可以免去还君楼不可带兵器入内的规定。”   我苦笑,“那我让掌柜留个话给我相公,总可以吧。”   “咦?”童子满目困惑,“姐姐成亲了?是妇人了?那为何还是少女发髻。”   “你们两个懂的可真多……”   “不多不多,姐姐快些留话吧,楼主要生气了,我们要完蛋了。”   他们两人说话就像是一个人在空谷叫嚷还带着回音,整齐得很。我托掌柜带话给白影,便随他们去了。   还君楼的总舵并非是高上十几层的楼,就像是某某门,也不是只有一扇门那样,童子带我进去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宅院。但是进了大门,那两旁摆放整齐的四列五排兵器,却立刻让人没了那感觉。   过了前院,童子在前头带着路,拐了两条廊道,越发觉得若是从天穹俯视,那这宅院,恐怕有百亩那么大。   不过骊城多荷花,倒是真的,光看这宅院,便经过了三个大小池塘,菡萏飘香,并蒂莲开,心情越发的好。   童子终于是在一处高大圆门停了下来,又是齐声,“姐姐请进。”   进了里头,走了十几步,又见到一处大的池塘。八月的荷花开的还是极好,没有凋落的景象,大朵大朵的粉白花朵独枝立在绿盘之上,簇拥的紧密,倒没有花叶相隔的感觉。   抬头看去,萧无痕已经在水榭中。远远看去,前面放着茶具,风雅至极,若是不认识他,一定不会想到他就是那还君楼楼主。   萧无痕今年三十上下,十六年前也不过是个少年,还未继承楼主之位,当时也非楼中长老,因此他没有嫌疑。   还君楼长老本来有四个,上月反叛被他除去一个,还剩三个。   那三个人,在江湖上,也都十分有名气,即使是到了总舵,要接近他们,也不容易。   刚迈上短廊,便见他似乎有所察觉的抬眸看来。   “萧楼主。”   “林姑娘。”   我看了看桌上的茶具,笑道,“萧楼主真是好兴致,莫不是我可以一尝萧楼主亲手泡的一壶好茶。”   萧无痕淡笑道,“林姑娘的六叔林戚然是茶道中的好手,这点,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林姑娘请坐。”   我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茶,饮了一口,在嘴里回味了一下,见他看来,略有尴尬,“我素来不会品茶,只要不是太差的茶,在我嘴里,都是一个味道。”   他微怔了会,蓦地笑道,“林姑娘真是性情中人。”   我坐□来,笑道,“所以六叔经常嫌弃我。”   我喝了两杯,解了渴,说道,“刚才斩风来了。”   萧无痕动作一顿,“他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么?”   “没有。”我想,如果他要对我动手,就不会等到白影察觉的时候了,虽说忘性大到连他要做什么的目的都忘了。   “听闻华山和衡山掌门去了齐州城,林宗主一怒之下,将你赶出了家门?”   我顿了顿,点头,“嗯。”   萧无痕面已有愧色,“看来,还是连累到了你们。”   我笑了笑,“没关系,等爹爹的气消了,他就会让我回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外人虽然不都知晓爹爹的脾气,但如果还君楼打探过,就知道爹爹是个怎样的人,就算再怎么气,也不会和自己的儿女断绝了关系。所以与其哭天喊地,还是自自然然的好吧。   而且我跟萧无痕交往虽不深,但也算是萍水相逢,我敬重他的为人,也不想欺瞒他太多。毕竟他将我当作了朋友,才会在我迈入骊城,得了风声便让人来请我到这。   现在我只愿能尽快找到那长老,并且尽量不给还君楼带来损失。   萧无痕顿了顿,说道,“林姑娘此次来这里,难道不怕旁人再误会么?”   我挠挠头,“如果真心为你好的人,就算我做了还君楼门人,他们也会认为我是有缘故的;如果不是我的朋友,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会觉得是我不对。要是我再不来,荷花就该谢了。”   萧无痕朗声笑道,“真是个有趣的姑娘,若非林姑娘已有了白影兄,我定要娶你。”   他是个豪爽之人,说这句话,或许重点也只是有趣二字罢了,笑了笑继续喝我的茶。   “既然如此,那林姑娘就住在此处,明日带你去高塔赏荷。”   我点点头,“还有白影也来了。”   他笑道,“一并前去。”   聊了半晌,夕阳已沉,白影还未寻来。   清风微动,拂着水榭旁的垂柳散动,青色身影从柳树下走来,望向这边,顿足不前。   是斩风,离的太远,看不见他的表情,约摸猜他是见我在,所以不过来。只是白影不在他身边,心里担忧起来,起身往他那边走去。萧无痕见状,也提步跟来。   走近了些,才发现他有些怔神,见了我,也不说话,但原来的敌意,已经不见了。   “斩风,白影呢?”   他淡声道,“回客栈了。”   我转身抱拳道,“萧楼主,我先回客栈一趟。”   萧无痕应声,又对斩风道,“你送林姑娘回去。”   斩风迟疑片刻,吐字道,“不送。”   我忙说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他不对我吹胡子瞪眼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是因为白影跟他说了什么吗?不然为什么态度会转变得这么快。   心里疑惑,也未问出口,既然白影不当面说,那必定又有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我的事。   我对白影,丝毫不疑,如果他真要害我,凭我这三脚猫功夫,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若说眼睛便是人的心,那他的心,必定是真心对我好。   想到这,疑惑渐散,又豁然开朗起来。   出了还君楼,依着记忆中的路寻回去。夜幕已降,这骊城,果然开始热闹了。而那白日里都未见到的小贩,也纷纷出来摆着特色摊子。尤其是那小吃,看的我胃口大动,待会寻了白影,一定要好好吃完一条街。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灼灼目光在盯着自己,四下看去,却不见有人。走的越久,就越觉得真有人看来,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脊背一阵寒凉。   “落儿。”   我惊了惊,这不是我的名字,但是为什么听得心中一震,一股冷意从心间蔓延至全身,连步子都冻僵了。   “落儿,你终于是来了。”   我伸手捂着急跳的心口,再去寻那声音,还是不见人,颤声道,“谁?”   “还是跟以前长的一样。”   似有一只手掌抚在脸上,惊的我后退一步,耳边的沸腾声,悄然消失,眨眼看去,却已站在一个飘渺水域的扁舟上,不见人烟。   “我是墨凡,你不记得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菇凉投的霸王票~~~=-=   玄武玄枵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29 21:51:18 ☆、第三十二章 夜深     我愕然看着这水域,俯身去捞那水,冰冰凉凉,竟然是真的。一瞬间从繁华街道掉落到这诡异的地方,惊的我一身冷汗。   “谁在那里?出来!”   “落儿,以前你曾经救过我,你忘了吗,我们是朋友啊。”   声音在这飘渺之境中回荡,却不见人,心中更是慌乱。即便他说是朋友,但是这么吓唬人,想有重逢的激动心情都提不起,只剩满满的惊惧。   “落儿,以前,你是灵魄,我是人。如今我成了灵魄,你却又成了人。你说,上天对我们,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你不记得了我吗?也对,你既然能转世做人,那必定是喝过孟婆汤,忘了前尘往事了。”   那男子碎碎念念着,似全然忘了我这大活人还困在扁舟上。又似有手拂来,我下意识的用力掸开,往船尾退去,“别碰我!”   声音陡然一顿,再开声,又是温和无比,“落儿,你跟我说,你不开心,你很不开心,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又对我这么冷漠。落儿,我带你去你喜欢的地方,你一定会开心的,那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感到手腕一阵灼热,我惊叫起来,却怎么也甩不掉,似被锁了铁链,听得到咣当之声。   前后无路,总不能让这不知是什么的带走,我定了定神,看着那清幽不见底的水,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身后无声,水已经呛入鼻中,流进喉咙,张嘴咳嗽,却又呛了大口大口的水。   我拼了命的想往上游,手却是重的抬不起来,手腕上的铁链,看不见,但却真切感觉得到。我用手拼命去扯那链子,水中已能看到手腕因摩擦而淌出血来,可怎么也挣脱不掉。   绝望,又是满满的绝望。   以前还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可是现在我连那凶手的脸都没看清楚。   迷糊中看到有人跃入水中,一个、两个、三个,意识模糊,眼也被水刺痛着快睁不开了。   等再大口吸气时,进入体内的不是水,而真的是弥漫着荷香的空气。我俯身吐出水,鼻口并用的吸气。呕吐、吸气,也不知是折腾了多久,浑身已经没了气力,却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身上覆来一件长衫,布料极好,颜色却很晦暗,是件男人的衣裳。我俯跪在地上,颤颤抬头看去,竟是一个倾城无双的年轻女子。   如柳细眉,杏眼含珠,如那黑珍珠,极是耀眼。鼻子小巧俊挺,唇如初生桃花,粉俏动人,也添了几分纤弱。此时她正坐着,视线投来,却是说不出的淡漠。   这样柔弱的脸,配上那样的冷漠,一瞬间竟觉得十分不相称。   旁边那似婢女的人说道,“这姑娘,好像是楼主的贵客,不知怎么在我们这清怡阁落了水。”   那女子微微垂了垂眸,说道,“带她回房换身衣裳,并去告知楼主。”   “是,凤长老。”   我惊了惊,凤长老?那岂不是还君楼三长老中的秦凤怜?   以往曾听说前任长老秦怜居厌恶男子,于是收养了一个孤女继承自己的衣钵,在三年前秦怜居仙游后,秦凤怜便成了长老。但未曾想过,竟是这么个年轻女子。   我抓紧了那披在身上的衣裳,看着她说道,“谢谢凤长老的救命之恩。”   她脸上神色未变,冷漠至极,“救你的人,是我三个近侍,与我无关。”   话虽是这么说,但没有她的命令,那些人也不会出手相救吧。我看了看那三个男侍,这衣衫,也是他们的。又道了一次谢,她仍是漠然以对。想着能做势力遍布九洲的还君楼长老的人,必定不会是个嘻哈之人,我没有太在意,随着婢女去换了衣裳。   在湖水扁舟上的事实在是太过诡异,跳入水中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清怡阁中?而当时,我明明已经出了还君楼,还走在了街道上。   难道连那些都是假象?   心里一阵寒凉,只想快点找到白影,也只有在他身边,才会觉得那些妖魔都是浮云。   换了衣裳,推门出去,便见斩风站在门前。我身后的婢女见了他,恭敬道,“风公子。”   我眨了眨眼,这家伙平日里也都是这么以真身示人的?   “嗯。”斩风点点头,又看向我,目光渐落在我的手上,眉头已蹙。   见他伸手过来,我往后退了退,不知他要做什么。斩风一步跨了过来,右手握来,抓住我的手腕,还未看清,耳边听得铁链断开的清脆声,手上的重感已经消失了。   我恍然过来,他才说道,“他在水榭阁和主人喝茶,小花在路上撞见我,我就过来了。”   “谢谢。”我感激看他,刚才我倒是太小人之心了。   婢女却是忍不住道,“风公子,我才是小花,那个是小雪……”   斩风点点头,“刚才我不是说的小雪么?”   “……”   我对小花报以同情的眼神,她一定觉得他们还君楼这位风公子能长大成人肯定很不容易。不禁苦笑,说道,“我们去水榭阁吧。”   “嗯。”   出了这清怡阁,那婢女也未跟来了,我低声问道,“这还君楼,有妖孽出没吗?”   斩风皱眉看我,“你是在骂我吗?”   “……”   这么严肃的问题我还是等着去问白影吧……   “落……”他忽然顿声,似乎是硬生生改了口,“林姑娘,你说,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我挠挠头,“或许吧,我们人间都有这种说法。”   不过我也没有去过鬼门关,这种事又怎么会知道。不过能忘掉前尘往事,倒也好吧。   “哦。”斩风神思似游在别处,“但愿真有那孟婆汤,那月儿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说起那月儿,他眉间总算是舒展了,眼眸也有了亮色。   “月儿的事,白影跟我说过一些。”   斩风眸子又登时黯淡,“啊。”默了又说道,“月儿曾跟我说,她最好的朋友,是你。”   我愣了愣,他又开口道,“她喜欢白影,但是因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她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了。身为一把剑,主人不要她,意中人又是自己好友的男人,也难怪她会含恨而去。”   “斩风……”   他似没有听见,嗓音低的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不能怪你们,因为月儿不怪你们,只愿她能投个好人家。”   话落下,便默了下来,我本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见他这个模样,又压回了心底,笑了笑道,“她一定会找个好人家的。”   白影见到我时,有些意外,但并未说什么,笑道,“下次我会快些回去,你就不会一个人闷在房里了。”   我讪讪笑了笑,他以为我是闷得慌,才一个人跑出来的?见萧无痕和斩风在,我没有多说,倒是萧无痕说道,“是我请林姑娘过来的,本来以为你们形影不离,会一同前来,是我失误了。”   白影笑道,“内人好玩,待的久了,也会自己跑出去。”   我眨了眨眼,内人二字敲在心上,有些怪,但不知为何心又急跳起来。   和萧无痕告辞后,便和白影回客栈拿包袱,再回还君楼。想到刚才出了大门不久就掉进那水域中,我不禁拽紧了他的手臂。   “瑟瑟,你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惊,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发生?”   他语气微轻,“你的衣裳换了。”   我笑了笑,那惊怕感已全然不见,我跟萧无痕待了一下午他刚才都未察觉,白影却还记得,难怪刚才会有意外之色,我笑道,“方才,我又撞见鬼怪了。”   他拢着眉道,“那为什么衣裳会换了?”   “我走在街上想回客栈找你,可是竟然掉进了一个奇怪的水域里。一眼看不到尽头,都是水。脚下是一叶扁舟,还有个奇怪的人,他用铁链锁我的手。我看不见,但是铁链好重好重。”见他神色愈发凝重,我忙笑道,“没事,斩风帮我把铁链拧断了。”   他伸手挽起我的手袖,又挽起另一只,仔细看着。虽然手腕会疼,但是肉眼看去,却是什么事也没。他握住我的手腕,一股微凉,再松手时,手腕已不疼了。   他竟又用这种法子治病,我缩回手,急道,“下次哪有事都不告诉你了。”   “只是医治小伤,不会有事。”他暖暖一笑,“而且现在的我,已经不同往日,不用担心我。”   我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在这方面,他说的话真假难辨。   “然后呢?”   我闷声道,“他老是要靠近我,还说要带我去其他地方,我逃不走,所以就跳水了。后来被人救了上来,那地方竟然是还君楼三大长老中秦凤怜的居所,婢女还奇怪我怎么出现在他们的池子里。”我扯了扯他的手,“你说我是不是遇到水妖了?”   白影轻轻摇头,“你的伤,不像水妖所为。他有没说什么?”   我想了想,说道,“他说他叫墨凡,还喊我落儿。”   白影身子猛地一顿,面上更是肃色满满,我不安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眉头蹙的更紧,“墨凡……这名字我也未曾听过,若是你的故交,我应当会知道的……”   我忍不住问道,“前世的事,还不能告诉我么?”   书灵想知道的事,大多数都不会有秘密可言,也正是因为这样,从小便养成了一事不知查一事的习惯,因为一个秘密放在面前不去探究,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而今,我越发是忍不住了。   白影笑道,“你轮回之时,魂魄丢失了大半,我用魂魄帮你补齐,阎王才准你入轮回道。当初我替你补的灵魄,我已快收回,等再过一段时日,你在现世的魂魄补齐,我全部收回,便可以告诉你全部的事了。这是跟生死判官的契约,不能违背。”   我恍然道,“难怪你一开始便说,要在我身边才能化身。也难怪越来越强,原来如此。”想到那契约,我有些担忧,“那如果是违背了呢?”   白影叹道,“那我就再也不能为仙了。”   我怔了怔神,默了默说道,“你要是一定要做神仙,那能不能等我投胎之后……再去。”   否则……岂不是太寂寞了。   可是又似乎是太自私了……我摇了摇头,“你能什么时候升仙,就什么时候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白影淡然笑了笑,“我不会丢下你,我会慢慢修仙,因为这样,才能让你也沾染仙气,然后也尽快入仙道。”   我松了一气,做不做仙人倒是无所谓的。既然话闸打开了,我又说道,“斩风说,我和月儿以前是好朋友。”   “嗯,的确是。”   我不安道,“你是剑,月儿是剑,那我……该不会是从哪冒出来插足了你们的吧……”   我想过无数个我以前的身世,但是总是想不透,若说我也是剑,可是踏雪已经有了跟斩风同样出身的明月剑,若说我是个剑鞘还差不多……   白影苦笑道,“别胡思乱想。”他微微想了想,说道,“若是用个人间的词,那我和你,便是青梅竹马了。”   我心里噔噔一亮,青梅竹马,那就是说,我没有夺好友喜欢的人。心情不禁大好,只不过想到那已完全不记得的明月,又有些惋惜。   回到客栈,吃了些东西,便拿了包袱去了还君楼。   楼台小谢,推窗看去,便是荷花池,在月色下幽静美好。萧无痕安排的这个住处,景致极称心。我站在窗台看了许久,回头见白影又坐在床上捧着卷书看,轻步跳了过去,“最近你怎么都在看书?”我弯了弯眉眼,“你要做状元郎吗?”   他笑道,“那你想做状元夫人吗?”   “不想。”我坐在一旁,拿了他的书翻了翻,晦涩难懂,又还给了他,数了数手指,“算起来,林家也算是皇亲呢,以前有姨娘嫁进宫里。”我叹了一气,“听长辈说,她是个十分厉害的女子,可惜遇上了不该遇到的人,那个人,就是先皇。先皇不愿为了她而弃了江山,她便为了皇上弃了她的全部,随他进宫。结果后宫粉黛三千,先皇虽宠她,可过了没过了久,便传来她郁郁而终的消息了。”   我伏在白影胸膛上,也有些叹息了。白影抚着我的发,我继续说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朝廷对势力成城的林家,才不多加干预。若是其他门派有万人集中在一处,皇族肯定早就派兵剿灭了。所以林家世代不为官,免得朝廷以为我们有反叛之心。”   “难怪林家人才辈出,却都是混迹武林,隐居齐州。”白影笑道,“大隐隐于市,果真不假。”   我笑了笑,“我也是大隐,等下一辈书灵长大了,我们就去遨游江湖好不好?”   “好。”我思索片刻,说道,“不过还要好久,除了大哥,二姐三哥他们都没成亲。”   白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生下一代书灵的重任,要交给我们了。”   我面上一烫,想要起身,他已经箍住我,目光灼灼。我睁大了眼看他,被他揽住,只觉得身体一点一点的僵硬了,张了张嘴,便被他堵住。   未尽的言语被堵在溢满情意的吻中,除了紧张,还有在心底腾起的异样炽热。   虽然做书灵时,有时候会撞破某某大侠的美事,但是每次听到那些粗重的喘丨息声,总是面红耳赤的离开,还奇怪了很久为什么会有那些声音。   现在我有些明白了,因为相吻时,气喘不上,呼吸便粗重起来了。   但是好像又不对……   为什么女的会叫的那么惨……   我胡思乱想着,等回过神来,身子已被他压在下面,外衣被剥落,一掌覆……覆在胸……上。我往里缩了缩,那酥麻感,实在是有些难受。   手上力道一重,我闷哼一声,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似乎的确是很像被我无意撞到的那些事,那些女子的反应,都是如此……   “瑟瑟。”他忽然附耳,语气已有些浓重,“我要你。”   我紧闭着眼,被这话刺的七荤八素,抖音道,“熄、熄灯。”   未有回应,手却还未停下。   我睁眼看他,原来他也有霸道的时候,可为什么偏是在这种情况下……对视了片刻,他又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平静而让人安心,“那就熄灯吧。”   我应了一声,虽然的确是喜欢他,但是要这样赤丨裸相见,还是会觉得十分羞涩。   屋内灯火已灭,看不清对方,只看到他一双眼睛。但也是如此,才敢多看看他。   “白影……”   “嗯?”   “听说会很疼,不要弄疼我,我要是叫的很惨的话,你要堵住我,不然外面的人以为我发生什么事了,要是冲进来,那我就没脸见人了……”   我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堆,却是听见白影轻声笑了笑,“我会用嘴堵着你的。”   我咬了咬唇,“不要弄疼我就好。”   “会疼。”   “会多疼?”   他似想了想,“初次会很疼,你上次连眼泪都疼出来了。”   我松了一气,已经过了初次,没事了。想了想又不对,那是前世!这、这……我抬手推他,嚎道,“不玩了不玩了。”   “上一次,不对,每次开始前你都这么说。”   “……那你是不是每次都还是要……”   “不是我。”白影指已往腹下慢慢游移,附在我耳廓说道,“是你。”   不懂,我有些气恼的看他,那么疼还要,那我前世肯定是个傻子。   身下是床,没有地方躲闪,只能任他那修长的手指侵入,刮的我浑身颤栗。紧紧抓住被单一起颤着,这被单,都快被我抓破了。   半晌,在这漆黑屋内,他才说道,“可以了。”   我刚才抖的迷迷糊糊,问道,“什么可以了。”   那温热的舌尖忽然包裹着右胸前面的朱红,脑子里又立刻空白了,那一瞬间的空白,身下已被什么奇怪的东西贯入,身体猛地一痛。眼泪果然溢了出来,吱声道,“不要进来。”   “很快就好。”   身下的硬丨物不动,我也不敢动弹,但依旧是疼得厉害,这种被撑开的感觉,十分不好。可等他微微动了动,却又奇怪起来,疼仍是会疼,却又像有什么在挠着里头。   手指拂去我眼角的泪,他问道,“还疼吗?”   “唔……疼。”   还是疼,而且是撕丨裂的疼,就算他的动作很轻很轻,虽然除了疼还有其他感觉,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在掉。   他抽丨身出去,似用软帕什么的擦拭□,过了一会替我盖上软被,说道,“下次便不会这么疼了。”   我蜷身在他怀中,刚才那番折腾,浑身都觉得虚软无力,现在贴着他微凉的身体,实在是让人困意生起。   只是他的呼吸,却依然未平息。似乎有什么不对,我贴耳在他胸膛,猛地一惊,“心跳声。”   “嗯,傍晚的时候,就开始跳了。”   我惊奇的又附耳去听,一下、两下,又放手上去,感应着这起伏,痛楚已抛在脑后,探头轻吻了他唇上一记,“难怪你今晚奇怪了起来。”   他的声调中依旧带着笑意,“我哪里奇怪了。”   我埋头不答他,身下似乎有什么异物,硬得很。我探手去碰,他便立刻开声,声音满是压抑的情绪,“再碰,我就忍不住了。”   我想缩回手,又被他握住,一对眸子更是亮的如星河。等我想起来,这东西,似乎刚才撞入过体内,羞的眼睛都没处躲了,“放、放……”   “握着。”   “……握不下……”   “两只手。”   我几乎要晕了过去,没好气道,“色狼!”   他失声笑了笑,终于是放了手,翻身仰面看着那白色蚊帐,叹道,“我想泡澡,最好水很冷很冷。”   我侧身看着他,心里打着小鼓,这个时候,洗什么澡,而且还是很冷、很冷的水。   夜已深,凉如水。   不知不觉,夏季已过了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0v0谢谢阿夜的霸王票~~~   夜沉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30 18:28:21   ------------   不小心就毁了我的小清新形象了【清新在哪里,没看到!   QAQ话说鉴于女主刚到碧玉年华,第一晚,就将就着吧,日后再努力滚【虎摸要去洗冷水澡降火的白影同学…… ☆、第三十三章 水域   早上醒来,刚睁开眼,便见白影意外的比我早醒,一双眸子含着满满笑意。我眨了眨眼,“为什么你每天看起来都这么开心。”   “容易满足,就容易开心。”他又问道,“还疼吗?”   我思索了片刻,明白过来,脸又烫了,拽紧了被子 ,“干嘛。”   他甚是无奈,“我又不是狼。”   “是狼,还是色狼。”   他笑了笑,“起身吧,我把被褥换了,不然等那些婢女进来,就晚了。”   我不解,见他依旧往这边看着,抬手挡了挡,“转身。”   白影叹了一气,背转过身,“成亲这么久,我竟然连新娘子的身体都没看过。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他们还以为我不举。”   难得听他碎碎念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我笑了笑,系好腰带,拍了拍被子,“好啦,我去外头打水,你也快起来。”   出了房间,便见婢女已经端着水站在外面,见了我,笑道,“林姑娘好。”   “早啊。”我略有尴尬,“等了很久吗?”   “不久,刚来。”两人笑了笑,端了水进去。   想到白影还未穿衣,我忙闪身进去,却见他已经衣衫整齐的站在床沿。我心里感叹做神仙果然好啊,穿衣脱衣都那么方便。   婢女刚离开,门便敲响了,回头看去,只见又是个婢女打扮的人。   “姑娘,云长老请姑娘过去品茶。”   我还未作答,门外又多了两人。   “凤长老请姑娘过去赏花。”   “麟长老请姑娘过去下棋。”   我皱眉看他们,这种感觉就像是从一碗凉白开变成了香饽饽,白影走了过来,笑道,“萧楼主刚差人来,恐怕是不能赴三位长老的约了,还请见谅。”   三人没有多说,悄然离去了。我转身笑道,“还是你有办法,无论去谁那里,都恐怕要得罪另外两个人。以后想要接近他们调查,恐怕就难了。”   他点点头,笑道,“我去找斩风,他是萧无痕身边的人,如果他邀请你,就不会让其他三人怀疑了。”   “不能直接找萧无痕么?”   “身为门派的老大,总不会每天都有闲情喝茶。”   我了然,“那三个长老,为什么突然都要请我去?尤其是凤长老,昨天她看我的眼神,分明冷漠得很。”   白影笑道,“我看她现在,一定很后悔为什么昨天没有对你好点。还君楼有四个分舵,分别由四个长老看管。如今四长老叛乱被杀,那就空了一个大肥缺。而这个时候萧无痕让你住进来,江湖又有传言你曾救过他,那其他三个长老,必定会以为你就是来接替四长老一职的。现在拉拢你,就算以后你不跟他们一伙,至少也不会为敌。”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三位长老的目的。我问道,“那我是不是该跟他们说,我只是来做客的。”   “顺其自然吧。而且,”白影看了看我,似在犹豫,片刻才说道,“萧无痕既然能坐上楼主之位,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他若真是重情重义,那就不会把你留在这里,明知道你是因为他的事而被逐出家门,他却还让你住下,便是将你推到无法回头的地步。他现在,恐怕也是在利用你制衡三大长老的势力,让他们打消安排自己人去这四长老之位。”   我愣了愣,掐着手指低头不语,他刚才的犹豫,恐怕也是在想是否要告诉我。他若不说,我的确猜不到这些。   我还在为潜入还君楼调查三大长老的事不安,可没想到却是先被萧无痕利用了。   “瑟瑟。”白影单手抚来,面颊有些微凉,“所以你不用为觉得欺瞒了他而有懊悔,他利用你在先。”   我摇摇头,看着他说道,“他利用我,是他的事。我欺瞒了他,是事实。”   白影笑了笑,“好,敢作敢当,这才是我认识的瑟瑟。”   我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我真的不懊悔了,你就会觉得我是个坏人?”   “你的不安消除了,是正常的;你未消除那不安,也是你的天性。所以横竖,我都不会认为你有不对的地方。”   我扁了扁嘴道,“油腔滑调。”   他叹道,“明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笑了笑,有个人能这么懂自己,此生足矣。   白影化作轻烟去寻斩风了,我立在窗前往外面看去。清晨朝阳初升,清风拂面,景致甚是旖旎美丽,看的人都醉了,无怪乎六叔会说骊城的风景,天下无双。   赌场青楼都是让人醉生梦死的地方,这美景,也同样是吸引人入内的毒药吧。   想到白影说的话,我突然想,萧无痕,或许真不如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赌场易使人家破人亡,青楼也是寻欢作乐之地,若真是心中正义无比的人,又怎么会继续经营这两个行当。   说它是邪门歪道,好像也不为过了。   我轻轻叹息一声,还是识人不深,火候还差得远了。   心中又是叹了一气后,再睁开眼,想以美景打消心中愁闷,却发现眼前,已是一片汪洋。   我惊的往脚下看去,又是在那扁舟之上,脚上嘶嘶声作响,低头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抬了抬脚,已经重的半寸都抬不起,又被铁链锁住了。   虚幻之境中传来低沉的笑声,“落儿,你跑不掉了,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会陪着你的,好不好?”   我咬了咬牙,“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来!”   “八百年前,我途径山林,被毒蛇咬了,是你救了我啊,你忘了吗?那时候的你,跟现在长的一模一样,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美极了。我决定娶你,可是等我考取了功名回来,你却不肯嫁给我,说人魂殊途。我真难过,真难过。”   我伸手去掰那铁镣子,却好像没半分作用。   “后来,我每天都去找你,可是你越来越不开心。我想陪着你,陪你一世啊。所以我自尽了,想着自己也终于变成魂魄了,可以名正言顺娶你。可是,”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可是你却消失了!消失了整整八百年!现在我终于又等到你了,所以我不会放手,绝对不会放手了!”   喉咙已被手扼住,力道大得让我觉得如果他再用力一点,脖子就要断了。我拼命拍打着那看不见的手,却毫无作用。   “落儿,来陪我,变成魂魄吧!”   手上的气力猛地一松,那人已是惨叫一声,隐约的身影刹那间逃窜到了四丈之外。我大口喘着气,难受的差点要吐了出来。背后的手还在替我顺着气,轻声道,“没事了,瑟瑟。”   气终于是缓过来了,我转身抱住那微凉的身体,惊的半天说不上话来。只是听着他心口的起伏声,顿感安心。   白影抬头看着那天穹,眸子满是肃色,说道,“你两次三番将她困在此处,目的是什么?”   那人厉声道,“白影?你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落儿面前?你让她那么伤心,都转世投胎了你还不放过她!”   白影蹙眉道,“你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你!以前落儿经常说起你,哭着说起你!你难道忘了,落儿刚出生的时候,我们交过手!”   白影似恍然过来,煞气四溢,“当年瑟瑟还在襁褓时,你曾来抢夺过她。”他冷声道,“我以为是来食婴孩魂魄的鬼魅,没想到竟是你。”   “我是在保护她!我找了她八百年,就是要好好照顾她。你仗着自己的半仙之躯,将我打的魂飞魄散。可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还能两次带走她,你又有什么能力保护她?”   白影将我紧紧环在怀中,说道,“你若真是保护她,为何要用铁链锁她,又要取她性命。”   “这样我才能更好的照顾她!”   我听得忍无可忍,这一通歪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取了功名的,皇帝瞎了眼么,我抬头盯着那边道,“我过的很好,很开心,很满足,但是因为你的出现,我过的很不好,很不开心,很不满足。你满意了吗?”   “落儿……”声音已颤,“你以前不会如此待我……”   那一处白茫之地,忽然多了一人,斩风已不知何时到了那里,掌已举起,一记横劈,便听得一声尖锐的叫声,那轻烟立刻散了。   白影伸手握住我的脚踝,未见他指上用力,那铁镣尽断声已传入耳中。我松了一气,窝在他怀中只觉得双脚已无法动弹。   斩风轻步落在这扁舟,四下看去,说道,“是水妖,那人,恐怕是因水而死的。”   白影应了一声,“依他刚才所说,他是凡人,再变成鬼怪的,那为何黑白无常未抓了他的魂魄去地府?墨凡……这名字,我未曾听过,却似乎跟瑟瑟很是熟络。”   斩风垂了垂眸,“我去地府一趟。”   “有劳。”   斩风身形一动,便不见了身影。白影搂着我,低声说道,“我们回去。”   我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嗯。”   他默了片刻,又说道,“回去后,教你一些简单的法术。”他音中又带着一丝玩笑,“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   我被他逗的笑了笑,刚才那惊惧,总算是消失了大半。    ☆、第三十四章 执迷   从水域回来,我便回床上躺下了,再醒来,已见夕阳。这一天,又被我给浪费了。   “醒了?饿吗?”   我偏头看去,白影含笑看着我,心中顿时一暖,“好饿。”   “那起来吧,带你去吃东西,骊城的小吃好像不错。”   我忙掀了被子,换上衣裳,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桃木梳,想了想,回头问道,“我能不梳妇人发髻么?”   白影笑道,“你喜欢梳什么发髻,就梳哪种。”   “那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吧。”   幸而娘亲不在这,不然一定得被她骂一顿。   骊城果真是个美食之地,那大街满是吃的,客栈尚且不说,那些小摊档的食物也都十分可口。可惜胃口就那么点大,吃撑了也不过才吃了一小段路。   看着那望不见尽头的街尾,我叹道,“要是我再多两个胃,该多好。”末了笑了笑,“不过没关系,反正在骊城还要多待几天,我们慢慢吃。”   白影却未应答,抬头看他,那长眉皱起,似在想什么事。默了低头看来,说道,“待会我们离开这里。”   我吃了一惊,“为什么?”   “水无处不在,你离的近了,那水妖还有可能将你抓走,防不胜防。未进骊城之前,一直相安无事,但是到了这里,却是连续发生两次,我不能让你再冒这个险。”   “可是任务怎么办?”   “你先回家,我来调查。”   “不行。”我摇摇头,“你教我法术呀,我会好好学的。”   “瑟瑟乖,现在以你的资质很难学成,一年半载也只能学点皮毛。”   白影的话语极轻,我却不能接受,“我不想一世依赖你,你可以教我,但是不要帮我。”我咬了咬唇,“你那么厉害,我总不能一直这么窝囊,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觉得我很没用……”   他神色微怔,又笑了笑,抚着我的头道,“哪来这么奇怪的想法。”   我绞着手指,默然不语。有人护着,的确是件开心的事。但是我不能总是让他担心,总要自己学会自立。   “瑟瑟,你这两次遇险都未唤我,也是因为你这么想么?”   我意外看他,“你怎么知道?”   白影默了许久,未说其他什么,只是叹息道,“真是傻瓜。”   “我不是傻瓜……”   “嗯,不是。”白影忽然伸手揉乱我的发,“是笨蛋。”   我没好气的看他,顺了顺自己的发,“我也不是笨蛋。”   “我看你们两个人都是笨蛋。”   背后一声调侃,我身子僵了僵,白影也意外转身,“七姑姑。”   我回身看去,“三哥。”   七姑姑招呼未打,也伸手把我刚理顺的发搅乱,“笨蛋笨蛋。”   三哥苦笑,“别欺负小妹了。”   我愤愤道,“是啊,我要跟爹爹说你欺负我。”   七姑姑弯了弯眉眼,“你不是被逐出家门了么?”   我动容道,“你们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来寻我的么?”   “不是。”七姑姑眨了眨眼,“算到你有大劫,就跑过来围观了。”   “……”   七姑姑失声笑了笑,“别这样嘛,老五,瞧瞧小脸都要皱成一团了。”她又转向白影,说道,“侄女婿精神不错嘛,看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白影笑道,“再过十几日就完全恢复了。”   七姑姑和三哥来骊城是我们完全没有想到的,而且邀请他们的人,还是凤长老。   想到那有倾城色的凤长老,又想到她那冷漠的眼眸,不知为何总有些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我将这两日在骊城发生的事跟七姑姑说后,她便给了我一个香囊,说是防身用的,但是嗅了嗅里头,只是普通的檀香,没有特别的地方。   “秦凤怜还不知道我是你姑姑,只当我是那神算子白莲,说要我来替她算算命理,因此你在还君楼里,就当作不认识我吧。”七姑姑吃饱喝足,拍了拍我的肩,“这一顿,记得付账。”   “……我一口都没吃……”   “没听见没听见。”   我扶额,又对三哥抱以同情的目光,亏得他这几个月都和七姑姑一起,也不知被这耍赖的长辈坑了多少次。   只不过进了骊城,就是还君楼的地方,我们这么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凤长老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认识。但这并无大碍,江湖上的朋友,有时候比普通人更陌生。   但我对凤长老的疑虑已经打消的差不多了,因为她太年轻,若她是当年害爹娘的人,也才是个奶娃子,买那墨玉扳指的人,当时已经是长老,秦凤怜明显不是。即使那是她的师傅所为,如今她的师傅已死,也说明林家没了这个隐患。   回到还君楼,已经是晚上,廊道两旁都点着红灯笼,灯影摇曳,映照得池中的荷花红艳异常。   我站在护栏旁,看着那荷花,突然觉得那牡丹雪莲,都比不过这红色菡萏。   白影在一旁笑道,“明天让萧楼主带你去骊城高塔吧,趁着这最后的绽放,去俯瞰全城。”   “萧楼主可是个大忙人,今天不是都没看见他么。”我伏在栏杆上,眼前隐隐若现的美景跳入眼中,越看越想跳入这花海中。   等我想的入迷时,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本想欢快的打个招呼,却见斩风是悬空在我前面,这里是二楼……我不禁咽了咽,斩风双脚腾空踏步过来,落在白影面前,想了片刻,才道,“向黑白无常打探了那墨凡的事,他们说他本是一个凡人,后自断阳寿,但在人间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魂魄。”   白影皱眉道,“要想避开他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的确,他们待会便会来这里抓那魂魄了。”   我瞪大了眼,“黑白无常会来?”   白影似看透了我的心思,笑道,“你现在还看不见他们。”   我失望道,“还以为能看看传说中的鬼差。”   荷花池中,似有什么东西掠过,清风立刻变得凉飕飕的,冷的我哆嗦了一下。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的确是有东西。我往白影身旁缩了缩,“上面有人么?”   白影略有惊异,“能看到?”   “感觉。”   斩风说道,“是黑白无常。”   我睁大了眼睛看去,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斩风俯身而去,落在荷叶上,好像在跟他们交谈,一会又上来,蹙眉道,“还是寻不到水妖的气息。”   白影思索片刻,说道,“那看来,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们搜寻。我也寻不到那水妖在哪里。”   斩风点头,“我也是。”   找不到那水妖,我本该是最该担心的那个,可是站在白影身旁,却觉得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会乖乖待在你身边的。”   白影低头看来,淡然笑了笑。又抬头对斩风道,“一直有件事想对你说。”   “说。”   “你之前受的伤,绝不是被几大门派围攻所致。你能瞒得过别人,但是却瞒不过我,毕竟,当年名满天下铁匠所锻造的兵器,都不能伤我们分毫。你这伤,恐怕是你急于和萧无痕心意相通,才导致如此。”   斩风神色微动,缓声道,“是又如何。”   白影说道,“你该明白,你无法和他心意完全相通,绝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他,并非你命中注定的主人。”   斩风不动声色,仍是那句,“是又如何。”   “你若强求,受的伤只会更重。即便是昼隐那样的铸剑师,也无法保你周全。”   “嗯。”斩风看了看天色,“晚了,我要回兵器库中了。”   白影意外道,“兵器库?”   “嗯,回来后,就一直在兵器库中 。”斩风似自言自语道,“很黑,很冷,很吵。”   白影默然,看着他离去。我见他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唉。”白影难得一见的叹了一大口气,问道,“瑟瑟,你会将我放在兵器库里么?”   我摇头道,“不会,兵器库放着各种兵器,你去那,岂不是就跟普通的兵器一样……”我抬头看他,恍然道,“你是说,萧无痕已经把他当作一把普通的刀了?”   白影点点头,“只是以斩风忠诚的性子,绝不会想到这点。即使昼隐已经修好了刀,但是他曾受过的伤,萧无痕还是记住了。在他的眼里,可能已经认为斩风除了会化身为人,便已经跟普通的刀一样,再不能跟他并肩作战。所以,他可能已经在找新的兵器中。”   我听得心里一阵难过,愤然道,“毕竟是陪伴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刀,萧无痕这么做,未免太薄情了。亏得斩风还耗费自己的性命,努力要成为他最好的刀。”   白影默了许久,才道,“这世间,能和兵器心意相通,融为一体的,少之又少。用完则弃,不合则弃的事,屡有发生。”   见他神色黯然,我伸手抱住他,定声道,“我绝不会这么做。”   白影顿了顿,应声道,“嗯。”   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说的,或许就是这个了。    ☆、第三十五章 天机   我未去拜访三个长老,倒是有人先来找我了。   云龙霄正面走向我时,若不是斩风说那人是谁,我还以为是哪个路人走错了地方。因为他长的实在是不像传闻中那个行事雷厉风行的云长老,若是将他放在一堆人中,绝对不会有人察觉到他的身份。   白影和斩风坐在一旁喝茶,我只得迎向他,“云长老好兴致,也来赏荷吗?”   他神色有些意外,“林姑娘认得我?”   我笑了笑道,“云长老不也认得我吗?”   他朗声笑了笑,“都听闻林姑娘是个性子直爽,深得楼主赏识的姑娘,我看,我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心中默默汗了汗,就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对我刮目相看,未免太场面话了。我干笑两声。   他似乎终于看到了斩风,笑道,“风公子也在。”   “嗯。”   一如既往的淡漠,旁人却已经习惯了般。云龙霄笑道,“其实这次前来,是想请姑娘去骊城高塔赏花。想必林姑娘也听过不登塔,不看花一说。”   我点点头,不过和他去,其他两位长老收到风声,不知会做何感想。我又看向他,他这么明目张胆的邀请我去,不怕被萧无痕知道,怀疑他在拉拢我么。但是再拒绝,以后想要接近他调查扳指的事,就难了,当下笑道,“正好斩风和我相公都在,不如一起去。”   斩风抬了抬头,“我看过很多次了,不去。”   云龙霄似笑非笑看着我,我只好道,“白影。”   白影笑了笑,说道,“斩风,高塔风景独好,每天都或许有不同,你今天可去了?”   “没有。”   “那就是说跟你之前看的不一样了。”   斩风恍然般,“哦,那就去看看吧。”   我默叹,这些半仙的脑子,果真不是我这区区凡人能够理解的。   我们几人已经准备去高塔,却见有个灰衣人疾步从远处跑来,来到凉亭,还未停稳步子,便喘声道,“云长老,楼、楼主、遇刺。”   我一惊,身旁一阵疾风,再看去,斩风已经不见了。   云龙霄的面色已变,“抓到刺客没有?”   “抓到了,但是已自断经脉而死。”   “现在楼主在何处?”   “房中,受了轻伤。”   “我知道了。”云龙霄转身道,“今日教中有事,不能陪两位前去。”   我忙说道,“云长老可是要去探望萧楼主?可否让我们一同前往?”   他犹豫半分,“好。”   斩风已经离开的事,他好像是见怪不怪了,想必平日里,斩风在人前,也没有掩饰过。这对萧无痕来说,倒是件好事,因为一定程度上,也威慑了旁人。近日斩风不在他身旁,就发生了遇刺的事,不知萧无痕经过这件事,是否会再看重他。   萧无痕居住的院子已到,刚拐过廊道,便见房门前,已站了几个人。我抬头看去,有一人,正是那凤长老。那她旁边那人,应该就是齐麟,麟长老了。   麟长老是个老者,已是年过半百的年纪。眼似鹰隼,目如火炬,视线投来,已让我觉得十分不舒服。   若说有人给你的感觉是一眼看去便是好人,那齐麟,便是完全相反的。   不知是见云龙霄和我一起,还是什么,齐麟的目光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却是抿嘴不言。   云龙霄走上前去,问道,“楼主现在伤势如何?”   秦凤怜淡声道,“大夫和风公子在里头,我们并未进去。”她抬眸看着白影,顿了半晌,说道,“听闻林家五姑娘嫁了把剑,如今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们还君楼打探消息的能力,还是差了些。”   没想到她会突然将我一军,有些措手不及,看来今天早上的那几个婢女,是特意守在门外证实这件事的。若秦凤怜不问,我到现在还未察觉到什么。白影倒是镇定自若,笑道,“世间有言,百密总有一疏。”   秦凤怜看了他一眼,“是,百密一疏。”   说话这会,门已经开了,是个矮个子中年人。   云龙霄问道,“王大夫,楼主情况如何?”   那被唤作王大夫的人说道,“没有大碍,楼主请白公子和林姑娘进去,请问哪两位是?”   我忙说道,“我是。”   “请进。”他又说道,“楼主请几位长老先回去打理分舵的事务,不用在此等候。”   三人未多言,应声离去。   进了里面,才发现萧无痕并非是没有大碍。面色铁青,一副中毒之像。倚在床柱,眼已经紧闭,嘴唇也带着浅淡的紫青色。而斩风紧锁眉头站在一旁,一见他这难得一见的肃色,我便知萧无痕的情况并不太好。   “萧楼主……”我话未说完,那王大夫已经拦住我。   “林姑娘就站在此处就好,楼主所中之毒,乃是龙花毒,毒药似名,会如花香飘散,若是离的近了,姑娘也会中毒的。”   我顿了步子,惊道,“龙花?那不是天下闻名的毒药,传闻世上无人能解……”   话落下,我看向斩风,他的脸色果然又更差了。王大夫点头道,“的确如此,此药十分毒辣,中此毒的人,受不得半分颠簸,也无法运功。毒发一月,上旬毒遍全身,中旬身体溃烂,下旬心魔侵蚀。若是这一个月寻不到解药,那楼主恐怕……”   话说到这,都已经明白。   王大夫走后,斩风依旧是蹙眉站在一旁,萧无痕微微睁眼,说道,“都出去吧。”   “我能救。”斩风突然开口,“我可以救。”   白影上前一步,拦在他前头,沉声道,“不可以,你不会不知道如果解了毒,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斩风说道,“白影,兵器为了主人而死,这种事,为何要拦我?”   “萧楼主未必会死,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大夫不是说,这毒天下无解么?”   “斩风。”我伸手拉住他,笑道,“你忘了,世上还有一个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吗?萧楼主不能前去,我们可以请她来。”   斩风思索半日,摇头,“谁?”   “钱无烟啊,我现在书信一封,让她来这里。翠竹林到这,不过十日路程。到时候如果连她也救不了,我们绝不拦你。而且,你是萧楼主的兵器,如果你毁了,那萧楼主岂不是没有兵器了?你救了他这一次,下次他遇险,以后他遇险,你岂不是都不能尽兵器之职了?”   我紧盯着他,生怕他再一个摇头,真跑去一命换一命了。我不想看到他像白影那样,替我疗伤后就断成两截的惨状。   斩风垂了垂眸,轻轻点头,“只等十天。”   听他答应,我长松一气,转视萧无痕,却见他已经昏睡了过去。   斩风留在房内继续照顾萧无痕,我和白影先出来,关上房门,又有些担忧,“斩风不会骗我们吧?”   白影浅笑道,“不会的,他从不会骗人。”他握着我的手,说道,“别担心。”   “嗯,我先回去写封信给钱无烟。”想到那脾气古怪得很的人,我又头疼起来,“但愿她会有兴趣来。”   让一个不喜欢江湖的人出山,好像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钱无烟,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白影寻了鸽子回来,我将写好的信卷起绑在它的脚上,刚放飞,便见一道影子掠过,将那鸽子活生生给擒住了,脚刚落地,便是一脸垂涎的神情,“这鸽子不错,老三,拿去烤了吧。”   三哥笑道,“这好像是信鸽。”   “没关系,反正能吃就好。”   我差点没背过气,快步走向他们,“七姑姑!”   七姑姑抬头看来,已是笑靥如花,“老五~”   “把鸽子放了,那关乎萧楼主的性命。”   七姑姑看了看手上挣扎的鸽子,叹了一气,伸手放了,说道,“老五,你欠我一顿肉。”   “……”   她没理会我摆的这张臭脸,又扬了扬手,“哟,侄女婿也在啊。”末了又挑眉,“你们真是形影不离,果然是新婚燕尔。”   白影笑道,“三哥手上拿着包袱,是要走了么?”   “嗯,已经帮凤长老卜完了卦,准备离开了。”三哥又说道,“听闻萧楼主遇刺,这还君楼,并不安全,你们也及早走吧。”   三哥并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只以为是我来看花的,也并不知道萧无痕已经中了剧毒,笑了笑道,“我再多留两日。”   七姑姑笑道,“老五,放心吧,你的大劫未到,可以尽情玩,所……”   “七姑姑。”三哥突然打断她,肃色看她,“你又在泄漏天机。”   七姑姑眨了眨眼,“习惯了。”她又笑道,“反正人都会死,只是早死晚死罢了。”   三哥顿了顿,没有多说,她又看向白影,笑道,“侄女婿,老五就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她。”   “七姑姑放心。”   七姑姑和三哥来去匆匆,倒像是特地来这里。见他们两人远去,我说道,“七姑姑泄漏天机,是不是会有天谴什么的……”   白影低头看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三哥的神色,很认真。”我看着他说道,“虽然七姑姑大我们一辈,但是实际上,她年龄跟我们几兄妹相近,倒是经常跟我们玩在一起,那个时候三哥就很疼七姑姑了。现在跟在她身边,恐怕是真的怕她泄漏太多天机,被老天爷……知道吧。”   见白影面有忧色,我不安道,“怎么了?”   白影轻叹一气,说道,“恐怕三哥,是喜欢七姑姑的。”   我一愣。   虽然白影只是猜测,但是想到三哥看七姑姑的神情,似乎真的不同。   “可是他们……”我顿声,毕竟是血亲,如果让外人知道,不,就算是让家里的长辈察觉到,恐怕事情也会糟糕起来。   “三哥不会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我默然,但愿真的不会被人发现。    ☆、第三十六章 出鞘   第二日去看萧无痕,他的面色还是很差,对外抱恙,只有王大夫和我们几个能进出,但是一门之主抱病到连房门都不踏出半步,闲言碎语还是不可避免的在骊城飞散。只不过即便是有各种揣测,也没有人敢真闯进院子中探个究竟。   萧无痕见了我,便说道,“我这个模样,只能拖十天半个月,久了,恐怕人心晃动。”   话中听了些端倪出来,我问道,“萧楼主想要做什么?若我能代劳的,一定竭尽全力。”   萧无痕倒是没有意外之色,满目诚恳,“在下想请林姑娘和白影兄,协助我铲除门下叛乱之人。”   “萧楼主知道是谁要杀你?”   他蓦地冷笑,“知道,这种小把戏,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我看了看白影,他淡笑点头,我答道,“萧楼主部署好后,我一定会尽全力。”   临走前我又看了看斩风,眉头依旧紧锁。平日里看多了他那云淡风轻倦懒的模样,现在莫名觉得有些心疼,真怕他一个冲动用自己的命换了萧无痕的。   昨天在斩风说要替他解毒的时候,萧无痕是不是真的昏迷过去了……如果是佯装的,那便太可怕了。   回到房里,确定外头没人,我扯了扯白影的衣袖,“你说,是谁要刺杀萧楼主?”   白影笑道,“等他撒好网后,就知道了。”   我扁了扁嘴,只能说自小就接触书灵,总想把全部事情的真相都挖掘出来。我拿出那墨玉扳指,来回看了几遍,“现在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毕竟是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了,六叔能查到已经很不容易。”   “嗯。”我应声,又问道,“那只水妖也没出现了。”   “上次斩风把他伤的不轻。”   “白影。”我往他身旁凑了凑,“他上次说,十六年前,他也曾来抢夺过我,那把他抓住,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   白影斟茶的手顿下,看着我说道,“瑟瑟,永远不要去想着和鬼怪打交道和做交易,即使对方毫无恶意。”   见他脸上带着少有的肃色,我点了点头,“嗯。”   萧无痕派人让我们过去时,已经是子时,白影已经睡下了。无法,我只好提着把剑过去,一进去,见了屋里的人,不出意料的,三大长老也在。   萧无痕见我一人进来,神色似乎有些迟疑,见了我手上的剑,才松下眉头。虽是坐在桌前,又是满面的病色,但气势未减。   婢女关门的声音吱呀响起,便见众人面色各异,屋内的气氛又登时凝滞。   萧无痕巡视了一眼众人,才开口道,“天长老反叛,我将他五马分尸的事,才过了一月有余。如今,看来杀鸡给猴看的作用并不大。”   我细细打量他们的神色,无人出声,这个时候开口,不是傻子,就是笨蛋了。   “昨日我遇刺一事,指使人是谁,我心知肚明。如果现在站出来,我可以留个全尸。如若不然,休怪我无情,灭你三族。”   语调平平淡淡,但却是字字显露杀机。我此时才知道为什么萧无痕能坐稳这楼主之位,前任楼主是他亲爹不假,但是‘坐上’和‘坐稳’,却全然不同。   只是气氛太过肃杀,我又离他们较近,如果打起来,武功又不济的我一定是先遭殃的那个。我默默望向斩风,真想心灵相通一下……待会救我啊……   齐麟突然出声道,“我对楼主忠心不二,若那人真在我们三人之中,我定不放过他。”   云龙霄笑道,“麟长老表忠心未免太着急了。”   齐麟冷笑道,“云长老不必指桑骂槐,谁是贼,还说不定。”   这两人说话满满的冷嘲热讽,秦凤怜一言未发,淡漠的好像根本就与自己无关。   两人冷言几句,萧无痕面色越发难看,忽然一掌击在桌上,内力极深厚,震的脚底都有些微动。鹰般的眼扫了三人一眼,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仍是无人应答。   默了半刻,萧无痕慢慢起身,屋内的气氛越发凝重。手已缓缓抬起,定定指向一人,“你还不认罪。”   我看着那人,是云龙霄,却见他万分诧异,“我?楼主……”   话未说完,秦凤怜和齐麟几乎是同时出手,凛冽双掌击在他的胸膛上。云龙霄还未反应过来,受了重击,重重往后摔去,径直落在我的脚边。   别说他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我也懵了,正准备抬脚离开,他却如脱兔般弹跳起来,向我命门扣来,那狠厉的眼神,分明是要将我当作人质。   一声脆响,寒光夺目,我右手握剑,出鞘直指云龙霄。   看到剑身时,我愣了愣,自从重铸后,我一直没有再看,如今见了,剑身环绕着凌厉煞气,剑出,已折煞全部气势。如一道寒冷月光倏忽闪过,剑上无血,云龙霄的手臂却已多了一条血痕。   我那挥出的力道分明很小,可是剑招收回的一瞬间,云龙霄的右臂,也与躯体相离。   云龙霄满脸惊愕,萧无痕似乎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微颤,“杀了他。”   话落,不等他再开口,斩风已到了前面,扼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拧,只听得骨头短碎声,云龙霄已经再无气息。   第一次伤人,第一次看人当场被杀死在自己面前,我想要挪挪步子,却发现已经动弹不了。   屋内充溢着血腥味,久久不散。   齐麟问道,“楼主如何得知云长老是那叛逆之人?”   “来杀我的那人,并未死,从他嘴里得知,幕后指使人,正是他。”   齐麟犹豫片刻,“若是有人故意陷害云长老……”   萧无痕视线冷冷看去,“你在怀疑我的判断?”   秦凤怜忽然出声道,“麟长老,楼主需要养伤,我们不宜多留。”末了恭敬道,“楼主,我们先去处理这叛贼尸体,以及安抚分舵中人。”   萧无痕点点头,“去吧。”   两人带着我脚下的尸体离去,看到他那狰狞的脸,胃顿时翻涌起来,来不及告辞,夺门而出,疾步走了几步,便俯身在栏杆干呕起来。   有手抚背,似在帮我顺着气,我本以为是白影,可剑还在手上,偏头看去,却是斩风,而且还是用他那杀人的手!   胃彻底翻滚了。   *****   我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吐了一晚上,折腾到这大半夜,总算是舒服了些。   白影一脸无奈的坐在一旁,拿着碗不知在搅拌着什么,笑道,“起来喝些生姜水,就不会想吐了。”   我有气无力的起了身,喝完了,胃暖暖的,的确是舒服了些。   白影放了碗回来,说道,“还好我没有直接抹他的脖子,否则我以后都别想碰你了。”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要是杀人,我就不理你了。”我又叹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云长老竟然是那么大胆的人,就算要刺杀萧无痕,起码也得找个死士什么的吧。”   白影笑了笑,“你真的觉得是云长老背叛了萧无痕?”   我皱眉看他,“难道不是?”   “云长老又怎么会是那么愚笨的人。天长老的事刚过不久,萧无痕清剿的事云龙霄也知道,那为什么他还这么贸然?况且从云龙霄的反应来看,似乎是最吃惊的一个。”   我眨了眨眼,想到云龙霄被揭发的那一刻,似乎的确是很惊愕,如果说是演戏,那未免演得太好了,“你是说,云长老没有叛变,而是萧无痕污蔑他?”   “或许是。”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明白,想不明白,这么做,他有什么好处。   白影淡笑道,“虽然他是楼主,手上握着最大的一股势力,但是还有四大长老,如果他们联合起来,萧无痕也非对手。按理说,杀了天长老之后,他应该找到一个可以顶替的人,但是过了这么久,他做的,却是在慢慢回收天长老的势力。显而易见,他并不想再把这股势力交出去。”   我恍然,“其实我来这里他如此热情留下我,只是给其他长老一个假象,他在考虑第四长老的事,再在他们卸下戒心的时候,再杀一人,把云长老的势力也收拢在掌中,这样一来,即使其他两人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即便联手,也无力回天了。”   越是接触萧无痕,便越觉得这人可怕,虽然目前为止,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但是将全部事情串联在一起,似乎就非比寻常了。   萧无痕这人,真是个伪君子!   我叹了一口气,白影抚着我的发,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窝在他怀中,叹道,“我想把斩风打晕了带走,另寻明主。”   “嗯。”   跟着这样一个主人,即便萧无痕不利用他,日后的下场,也并不会很好吧。凤长老和麟长老不是笨蛋,等那种被威胁的感觉越来越大时,就会破釜沉舟,最后谁都占不到便宜。   我坐起身来,把钱袋翻找了一遍,又往腰带找去,把衣裳上下全找了找。   白影苦笑道,“身上有虱子了么?”   我瞪大了眼,“扳指不见了。”   白影轻轻眨了眨眼,认真道,“我发誓没有在你睡觉的时候摸你身子。”   “……”我没好气道,“你正经点!”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番,“在你打斗的时候,好像的确是有玉器落地的声音,本来想告诉你,但是后来被人顺势捡走了。”   我急道,“谁?”   “秦凤怜。”    ☆、第三十七章 真相   我在床上滚烙饼滚了半宿,终于是等到天明了。天还蒙蒙亮,我正要起身,便又被白影拽回了被窝里,箍着我不许我动弹,“睡一会吧,你都翻了一宿了。”   “不行,没有那个扳指,就一点线索也没有了。你说秦凤怜为什么要捡那扳指?心里有鬼吗?”   白影闭着眼眸应声道,“看着漂亮,就拿走了吧,女人喜欢首饰不是很正常么。”   “笨蛋才会在死人身边捡东西,而且凤长老财权皆有,还会要那种扳指吗。”   他闷着鼻音道,“女人的心思真难懂。”   “不是难懂,是你懒得猜。萧无痕那么大的野心你都看出来了,女人的心思还不简单。”   他偏是不放手,“现在凤长老也没那么早起身,你去了也是在外头晃悠,睡觉。”   无法,我只好正色道,“记得叫我起来。”   这一觉,就睡到了正午……   看着已经变成剑的白影,我又气又急。他自己被我搅和的一夜没睡,又怎么能把我喊醒,估计在我睡着后不久,就累的化剑了。   我本想把剑带上,又怕把他颠簸醒了,但是不带我又怕那水妖,想来想去,斩风貌似住的不远,我让他陪我一块去好了。   把被子给它覆上,洗漱后便出门去找斩风。   刚进院子,便听到惊叫声,忙快步跑了过去,只见几个婢女惊恐的站在门外,见了我,似见到救命稻草般围了上来,“林姑娘,楼主突然发了疯,你快去看看吧。”   我一听,忙去推门,边问道,“风公子呢?”   “已经派人去叫他了。”   我刚打开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扑入鼻中。屋内已是一片狼藉,萧无痕披头散发摔着东西,我正要上前,又想起不能过于靠前,否则自己也会中这无解之毒。   身后一阵疾风,斩风已在房内,一掌将萧无痕击晕,立在一旁默声。我站在不远处道,“这毒才中了三日,怎么会这么快就毒发了,难道王大夫误诊了这毒?”   不说还好,一说,斩风更是沉默,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我看着他那寂寥的背影,似明白了什么,“斩风……你再多等几天,钱无烟就快到了,王大夫不是还君楼最有名气的大夫吗,他不会……斩风!”   见他又朝已晕厥在地的萧无痕提步,我冲上前去抱住他的腰身,使劲往后拖,“你不能做傻事!你这两天只是站的近了都受了毒气影响,更何况是救他!就算他是你的主人,但也还没有到一定要以命换命的地步,你再多等几天!”   斩风僵着身子,垂眸看来,“我只是想把主人搬到床上去。”   我大囧。   斩风要守着萧无痕,我只好一个人离开。想着这里离清怡阁也不远,身旁又有几个婢女一起同行前去的路,便去了。   进了清怡阁,秦凤怜正在品茶。那淡定自若的样子,好像昨晚的事,根本就是假象而已。没有任何惊惧和担忧,一如既往。   她抬头看来,并没有意外,让旁人下去,便只剩下我和她。   “喝什么茶?”   我坐了下来,看着那精致的茶具,听她问我,说道,“什么都可以。”   “你现在来找我,不怕楼主怀疑你在拉拢关系么?”   我看了看她,倾城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明明是调侃的语句,却淡漠得很,“萧楼主……只是把我当成工具,再过两天,我也要走了。”   秦凤怜终于是正眼看来,“林姑娘心里什么都明白。”   “本来不明白,但经过昨晚的事……”我饮了一口茶,果然还是品不出什么惊人的味道来。大家都是明白人,她这么说,肯定也知道萧无痕的用意。   “林姑娘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嗯,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凤长老。”   “请说。”   我放下杯子,说道,“昨晚你拾得了一枚墨玉扳指?”   她没有半分犹豫,“是。”   我有些意外,“那扳指是我掉的,可以把她还给我吗?”   她微微拢着细眉,“那墨玉扳指,做工精细,墨玉也是上乘好玉,按理说,这世上不会有相同的一枚。”   “嗯。”   “所以,我也不会认错,那是家师的遗物。”   我一愣,顿时有种浓雾拨开的感觉,可是,为什么秦怜居要杀我爹娘?   秦凤怜淡声道,“三个月前墨玉扳指突然消失,昨晚在云长老尸体旁看到,我还以为是他偷了去……”   “等等。”我怔道,“你说,墨玉扳指是三个月才消失的?可是当真?”   她眉头皱的渐深,“是,林姑娘似乎对这扳指很感兴趣。”   我沉思起来,如果秦凤怜要撒谎,她就不会说这扳指是她师傅的。事情越来越想不通,等她再唤我,我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起身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告辞。”   急匆匆出了清怡阁,思绪也开始理顺了。   如果真如我想的那般,那现在我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耳边的水流声本来很细小,我步子越急,那声音就越大,刚要施展轻功登上瓦顶,脚下却感到了微微湿润,再抬头,那湛蓝天穹,已是一片蒙灰色。   “落儿,走这么急,摔到了怎么办。以前你啊,可是最爱哭的。”   有了前两次的惊慌,我现在镇定多了,盯着那传来声音的方向,说道,“是你迷惑了我爹娘,其实这扳指是你要引诱我来这里,才让它出现在我爹娘那!”   “不愧是我的落儿,还是那么聪明。不过你为什么不笨些?”   我冷笑,“你就不怕白影斩风再出现,把你脖子给拧了?”   “他们要来这里,可不容易,不然你以为,前两次他们为什么没有及时赶来?骊城池塘水域大小上千,要找,可不简单。这次我快一些,等他们来了,你已经变成魂魄了。放心,落儿,黑白无常不会发现我们的,那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我握紧了拳头,他要是过来,我就一拳打碎他的脑袋,“你说的轻巧,黑白无常怎么可能找不到我?到时候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你阻挠鬼差办事,又囚禁其他鬼魂。”   墨凡蓦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凄厉,“这骊城,有转世灵魄在,我又与那灵魄有前世契约,黑白无常是发现不了我的。我把你拘禁在水域里,他们自然也找不到你啊。”   我微怔,“那转世灵魄是谁?”   他顿声,忽然那声音似乎近在耳边,“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我猛地转身,一个面色苍白,长得俊秀的年轻人面含笑意,与我想象中那阴险的模样十分不同。他曾说他考取过功名,而今这模样,的确是个文弱书生,却不知为何会变成如此。   “落儿。”他眼中慢慢泛红,“来陪我,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来陪我。”   手腕已被他握住,那指甲,忽然变得极长,朝我心口刺来,我惊叫起来,眼看那指甲要戳进我心口,却见他猛地缩回手,指甲全化成黑烟。他惊的退到船尾,“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落儿,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捂着急跳的心,低头看去,七姑姑给我那裹着檀木的香包,已经是破烂不堪。七姑姑说我有大劫,恐怕她是特地来送这香包给我护身的。可是这厉鬼,明显比想象中厉害,一个香囊,还奈何不了他。   他休息了片刻,手中化了一柄匕首,寒光粼粼。   这晦暗水域,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白光透进。墨凡又近乎癫狂,“又来坏我好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相公救我!”   喊完这话,人已快虚脱,这水域好像会吸食人的力气般,光是说话,就费了很大气力,更别说还手痛击他,浑身软绵无力。   那缝隙突然炸开般,一柄剑疾驰而来,我伸手握剑,用力一挥,只见白光闪过,从墨凡胸口刺去,生生撕了一个口子。   墨凡满目惊愕不甘,刹那化了烟雾消散在这水域中。   白影化了身,携我出了水域,刺眼的光束照来,缓了缓神,睁眼看去,已是一个陌生地方。从屋顶往下看去,院子中,果然又有一处池塘,绽放着满满荷花,此时看来,却是诡异异常。   我倚在他身上半晌,脸颊已湿,才惊觉自己落了泪。他伸手替我抹去,却没了平日的轻佻,“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出来。”   “你当时在睡觉。”   “笨蛋。”   我抓着他的衣袖把泪抹干净,抬头看他,“白影,兵器跟使用的人如果没有默契,是不是代表着没有缘分,也不合适?”   “一般来说是这样。”他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摇摇头,“昨晚你出鞘,我觉得不是我在用剑,而是你在掌控我的招式。我本来以为是当时情况太急。可是刚才,又是那种感觉。我想起斩风说的,心意无法相通……”   心意不相通,是不是就无法长久一起……   白影忽然低头在我额上重重印了一记,“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主人。”   我抽了抽鼻子,看着他不明所以。   “与我剑身心意相通的,是我的主人。你与我化人时心有灵犀,那就是命中注定的妻子。”   “所以说……”我怯怯问道,“其实我们还是……有缘分的?”   白影笑道,“嗯,两世的缘分,如果有第三世,也一样会继续。”   我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想了许久,问道,“前世,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无半分犹豫,暖笑道,“恋人。”   “那……”我迟疑着,又不知他是不是会再继续作答,“我是谁?”   白影微顿,静静看着我。   握着我的手已微微沁出细汗来,力道也大的很,似乎怕他一开口,我就会不见般。心蓦地跳得很快,我甚至想他不说便不说吧,反正现在这样,也满足了。   他伸手将我抱在怀中,缓声道,“我是凡歌的剑,你是……踏雪的剑。”   我脑袋一嗡。   母剑!!!我竟然是一把……母剑!    ☆、第三十八章 雌剑   我哀嚎道,“我还以为我是什么威风八面锄强扶弱的女侠。”   白影失声笑了笑,将我松开,手还握着,“你是想做女侠,但是被人欺负的时候比较多。”   我吐了吐舌头,越发感兴趣起来,之前还羡慕白影和斩风可以来去无踪,潇洒肆意,没想到自己也是把有灵魄的剑,顿感开心,“我是灵魄,怎么可能被人欺负,你不许唬我。白影白影,你是天下第一剑,那我们是恋人,我是不是天下第二?”   白影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我又问道,“天下第三?”   他依旧摇头,我恼道,“那第四?第五?第十总有了吧!”   他笑道,“或许能排个一百吧。”   我蔫了,“难道我不是凡歌铸的?”   “是。”   “那为什么差别这么大……”我心里打着小鼓,同个人铸的剑,可我竟然只能排个一百。   白影淡笑道,“主人铸了我后,踏雪也要一把剑。但是主人将全部的好铁好炭好水都用在了我身上,精神也消耗的太厉害,于是踏雪自己去找了一块铁,主人便铸了一柄给她。”   我抱头道,“那肯定就是我了。”   “嗯。”   “所以说,我就算不能做一把排名第二的剑,本来也是可以排名五十的,但是因为你把好水好炭,还有凡歌的精神气都耗了大半,我就变成排名一百的了。”   白影若有所思道,“好像是。”   我伸手去捏他的脸和身体,“所以我的天赋,有一半在你身上。”   白影叹息,“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还不满足么?”   我面上一烫,这话好像说反了。想到说不定我成仙后,也能变成剑的模样,又笑了起来,“那我以前叫什么?”   白影神色缓和,依旧是带着那抹散不去的笑意,“落雪。”   “落雪剑?”   “嗯,落地无声,雪白无色,凌厉竣冷,削敌手气焰,是为落雪剑。”白影说完这一句,似乎又在想些什么,“当年主人在铸剑时,踏雪便是在一旁这么给你取名字的。“   我扑哧笑了笑,“可结果却是,我只是一把钝剑,辜负了踏雪的期望。”   白影笑道,“主人也尽了全力,铸好你后,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来。虽然你并非什么绝世好剑,但是踏雪从未嫌弃过你,相反,她很爱惜你,即便是堪称绝世宝剑的明月来了后,踏雪最喜欢的,也仍是你。”   不知为何,心中暖意满满,却又似乎明白那现在已全然不记得的女子的心思,我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是凡歌耗费了许多心血铸来送给踏雪的剑吧。”   想起许久之前白影说过的事,凡歌和踏雪之间的羁绊,那么深,却又那样惨烈。眼泪忽然不可抑止的落下,“白影,我们的主人当年反目,所以……你和我作为他们的兵器,在他们对决之时,也曾这么……生死相杀过吗?”   白影一愣,唤出的名字,却已不同,“落儿……”   这两个字落下,泪水便彻底决堤了,明明不记得任何事,却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触着心底。   “踏雪不想杀凡歌的,她如果真的恨他入骨,又怎么会用我这钝器,又怎么会用仇人送给她的剑。”   好像能全然明白她的心意般,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这么一说,似乎在替她辩白着什么,可分明,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   “我明白,落儿。”白影环着我,低声道,“别哭,已经过去了。”   我渐渐收了哭声,却依旧是难过。我忽然想起墨凡说我那时候很不开心,躲在小树林里和他说着不开心的事,但是白影却不知有这么一个人。那那段时间,或许就是凡歌和踏雪决裂,我和白影也面临着相杀的时候。   任何人和恋人不得不成为敌人时,恐怕都会不高兴。   白影依然将我抱的很紧,轻声道,“那时候踏雪负伤将你带走,我后来去寻你,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以为你受了重伤魂归地府,便每日去地府找你,但也见不到你。八百年后,黑白无常终于找到你了。但那个时候……你却已经丢了大半魂魄,似乎被人囚禁关押在了什么可怕的地方。”   听到囚禁二字,我身子便缩了缩,白影也顿了声,声音又是带着强装的笑意,“不过现在没事了,我总算是找到你了。而且,我们也做了夫妻,接下来,就是准备好好的修仙,以后再也没人可以伤你了。”   我应了他一声,抱着他不愿松手,即便头顶烈日照来,也不想松开。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闷声应道,“没啊,是你身体太冷了,传染过来了吧。”   “落儿……”白影忽然一脸愕然,盯着我道,“你的脸,怎么变成紫色了?”   ******   我中毒了,龙花毒。   没有人袭击过我,所以解释便是,我离萧无痕太近,也中了毒。   白影坐在一旁蹙眉来回看着我的脸,摸着下巴说道,“又变成红色了。”他笑道,“已经变了三种颜色了,我倒是想看看蓝色的是怎么样的。”   我伸手捶了他一拳,“没心没肺。”见他伸手过来,我拦住他,“不许帮我解毒。”   白影叹道,“如果钱无烟不来呢?”   “那也不许解。”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我好奇道,“你在干嘛?”   “我在学七姑姑卜卦,看看你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小人缠身。”   我又气又好笑,“七姑姑是神算,你顶多是神棍。”   白影也笑了笑,“钱无烟不知道来不来,不如我去把她绑过来。”   “以她的性子,你要是真去绑了,就算她来了,也不会治我。”我掀了被子,伸了个懒腰道,“虽然手脚发软,但力气还有一些,趁着夜黑天高,可以去抓贼了。”   “抓什么贼?”   “抓给我下毒的贼。”我坐在床沿,默了默,淡声道,“他如果不这么过分,我不会理会。但是这一次,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我低头看着在替我穿鞋的白影,心里又暖了起来,等他一起身,便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本以为他会笑笑,却见他得寸进尺的侧脸道,“还有这边。”   我伸手捏了捏,“嗯,给。”   他付之一笑,握着我的手,面上又是认真的神色,“解你的毒,不需要花费我多少灵力。”   我点头笑道,“那等我快毒发的时候,就有劳白大侠了。”   虽然他说的那么轻松,但是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斩风那样灵魄没有受过多少伤的人,救萧无痕尚且要用性命,白影就算现在恢复了,就算不用赔上命,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钱无烟如果来了,会救我吧。她要是不救,我就厚着脸皮去求。   她不是心冷,只是矫情罢了。   踏着月光往萧无痕住的地方走去,每走一步,我都在压着心中挣扎让我住嘴的小矮人。步子又走得快了些,生怕一时心软,又往回走了。   走到房门前,婢女不在,斩风正站在院落中,抱胸站着,沐浴在银白月下,背影却甚是寂寥。似乎是察觉到有声音,已见他立刻转过身来,眼中带着凌厉,见了我们,才又渐渐平复。   “斩风。”我走到他面前,原来灵魄也会瘦的,面色也十分不好,“我有话想跟萧无痕说。”   “太晚了,主人睡了。”   “我就是趁着这么晚才来的。”我定定看他,“我考虑的很清楚,他要怎么蒙骗教众是他的事,但是他这么骗了你,我无法原谅。”   斩风轻轻扫视了我一眼,“就算你是白影的妻子,月儿的挚友,我也能下得了手杀了你。”   我静静看他,与其说他固执,不如说是愚忠。我拉住他的手想去萧无痕的房间,却半寸都拖不动。我愤愤甩手,“我自己去,反正你在这里也能听见。”   “主人睡了。”   斩风伸手要拦,白影已经轻落在我们两人中间,挡住了他。   我快步跑了过去,敲了房门,不一会,房门便打开了,萧无痕略带苍白的脸露出,“林姑娘?”   “萧楼主,我有话想跟你说。”   萧无痕人已往后退了几步,抬手道,“离的太近,你也会中毒的。”   我一顿,“萧楼主现在还要演戏吗?你不是一早就给我下毒了吗?”   萧无痕诧异道,“林姑娘在说什么?萧某将你当作朋友,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是否是林姑娘离我太近,无意间中了这毒?”   我默了默,缓声道,“外人或许会以为你是中了别人所下的龙花毒,但是却瞒不过我们书灵。因为我们书灵有记载,最后一朵龙花,被还君楼第四代楼主所藏,也就是你爹,作为独子,他可能不告诉你么?书灵者,知天下这句话,萧楼主没听过?”   他未答,仍是未承认。斩风看我的视线,就算我不去正面看他,也能感觉得到怒意。我心一横,说道,“你一直有个很大的破绽,你自己还没有察觉吗?你明明知道自己中的是龙花毒,对所谓下毒的云长老却连半句拷问也没有,就借我们之手杀了他,萧楼主是怕他跑了,而连自己中毒的事都不知道了么?你杀他,是因为云长老根本就没有叛变,所以你急着杀他灭口。而你的毒,你自己早就有解药了。”   夜深人静,只剩那草丛虫子鸣叫,还有微微的呼吸声。   萧无痕神情渐渐漠然,再抬头看我,已是满目冷意,“是,又如何?”   我怔松片刻,“我的毒,也是你故意给我下的。”   他默了片刻,忽然笑道,“是,又如何?”    ☆、第三十九章 抓贼   萧无痕没有再否认,一股凌厉之气自他眉间散出,“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你若早拆穿我,就不至于会中这种毒了。”   “那是因为我不想伤害斩风!我以为你会明白他的心思,可是没有想到,我给你机会,你却连白影也想害!”   白影一愣,萧无痕也是一脸意外之色。“   我握了握拳,忍着要把他鼻梁打歪的冲动,“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毁了斩风。他对你知无不言,而且跟你说过我曾中剧毒,而白影救我导致剑断的事。所以你也想如法炮制,因为你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驱逐斩风,又恐他生变,于是想用这个办法毁掉他。”   他冷笑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斩风此时已经静了下来,萧无痕仍是未看他一眼。   我深吸一气,““所以我先问了斩风是否有告诉你我中毒的事,结果是有。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而且,斩风要救你时,你可曾劝过?没有。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想他死,这样你就可以毫不费力的除掉他。”我盯着他,继续说道,“你第二个目的,正是你第一个目的的后续,斩风若除掉了,那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去找另外一把利器,而白影,就是最好的兵器,这点,恐怕是在昨晚杀云长老的时候,你就盯上了吧。但是他已经有我,所以你把我除去,便可以把白影剑据为己有。”   萧无痕冷冷道,“斩风如果会救我,那白影也必定会因救你而剑断,我对你下毒,岂不是要自己把剑弄断。”   “你在利用人心。”我几乎忍无可忍,“如果我知道自己中的是无解之毒,必定不会再让白影替我解毒,最大的可能,就是独自一人离开,毒发身亡。但如果我没有这么做,白影因救我而死,你也毫无损失,反而因少了这名剑,日后再寻到宝刀宝剑,也再无威胁。萧无痕,你想的计策好毒!你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会去叫钱无烟来。你怕她真的来了,你的计划就全毁了,所以故意在斩风面前毒发。如果不是我拦着他,你的奸计就得逞了。”   白影似乎没有想到这层,他不知道龙花毒是在萧无痕手上,否则以他的智谋,绝对不会想不到。斩风已是彻底愣住了,许久才道,“主人,林姑娘说的话,可是真的?”   萧无痕默了半日,才道,“是。”他又笑了起来,“我本不想将你毁了,将你放在兵器库,几日不见你,但是你却还是留在还君楼,我已很明白的告诉你,我不需要你,你为什么还不走?逼得我用这个法子?”   斩风愣神,我抬手重重打了萧无痕一拳,怒道,“因为他是斩风,对主人忠心耿耿的斩风啊。你如果真的要弃了他,那就明说,又何必做出这种卑鄙事!”   萧无痕被我一拳打的后退几步,未还手,满目的冷漠,“你又知道什么,有这么一把化人的兵器在身边,是件多可怕的事?你的命贱如蝼蚁,我可是堂堂还君楼的楼主,富可敌国,若他发了狂,杀了我,谁赔我这条命?”   “那你当日为什么要带他去昼隐那补刀?”   “我本以为,重铸后,他的魂魄就会消失,就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宝刀!”   我彻底怔住了,那唯一想不通的地方,也终于是明白了。那所谓的重情重义,不过是假象。他只想要一把宝刀,而不是一把会化人的刀。可如今最难过的,莫过于斩风吧。   难怪白影从不肯在外人面前化身,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冷静的对待如鬼魅般的灵魄,即便他们不会伤任何人,即便他们很忠诚,但魂魄便是魂魄,始终跟人不同。   他待斩风如此虚情假意,却是因为他在害怕斩风。   还君楼楼主,手中有那么大的权势,他可以掌控成千上万的人,但是离自己最近的人,却没有一点把握操控。   所以唯有杀了,让斩风彻底消失,才能让他安心,即使那是跟他出生入死、誓死追随他的刀。   话说到这里,我已经无话可说,斩风脸上是什么表情,我也不忍心去看。   萧无痕忽然抓住我的左手腕,瞪着已有些腥红的眼,“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不会放过我的,你和白影把他杀了,毁掉,我给你解药,我有龙花毒的解药。你不想死吧,你还那么年轻,只是杀一个无关痛痒的人。”   我举掌要扇他,最好把他给一巴掌扇死,手却被人拦住,我偏头看去,斩风定声道,“不要伤了主人。”   “斩风!”我瞪着他,“他要杀你,他现在还要杀你!”   斩风点点头,“嗯,既然认了主人,这命,便是他的。”   我又气又急,更多的是无法理解。斩风看着我,说道,“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他,我至今还在一堆破铜烂铁中。整整六百年,我的伯乐,终于是来了。可惜我做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的现身,就算心意不通,也可以慢慢来。是我太着急了,想着让他尽快掌握刀法。没想到,却让主人担心受怕了这么久。”   “愚钝!”我现在不是想打萧无痕,而是想宰了斩风。   白影忽然拉住我,说道,“落儿,斩风的性子,你还不明白吗?”   我怎么不明白,他这种一根筋的人 ,我这么笨都看出来了,可是无法接受。   斩风默了默,终于是看向已经快要癫狂的萧无痕,“我会离开。再不会踏入骊城半步。我与你的主仆之情,就此了断。”   萧无痕睁大了眼,“我又怎么能信你所说?”   我怒道,“你还想怎么样!”   斩风说道,“我与你做个交易,灵魄与人一旦做了交易,所订下的契约,若是更改,灵魄便会死。”   萧无痕看他,“你要什么?”   “给林姑娘解药。”   “那我要你永世不踏入骊城,在我出现的地方,你必须在三里之外!”   斩风漠然点头,“好。”   “斩风……”   他偏头看来,“事情因我而起,你若不解了毒,我会一世不安。”   我愣了愣,他不会不知道他那忘性极大的性子,可他这样的人,都能说出“一世”,现在他的心里,恐怕极不好受。我默然,看着他们订下契约,这样,萧无痕也总该安心了。   那契约以血起誓,看着从斩风手中滴落的血时,突然觉得他的心,恐怕也在这般滴血。   回到屋里,我看着萧无痕给的解药,便觉得恶心。如果不是想到这是斩风以契约交换而来的,我倒是想把它扔掉。拿了杯茶水,仰脖咽下。   白影拿着包袱过来,说道,“走吧。”   我点点头,出了门,斩风站在栏杆处,已怔了神。我扯扯他的衣袖,见他回头,忙挤出笑意展颜道,“走吧。”   白影也是笑看着他,“回齐州城。”   他微微点头,“嗯。”   在天亮来时,我们已经离骊城有五里地,马车驾的很快,因为契约在天亮时会生效,如果不离的远点,斩风就魂飞魄散了。不过我只是让白影稍微赶马赶的快些,没让他拼了命的赶,我在车上被颠的都快吐了。   斩风如不动尊坐在那里,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斩风啊,你会不会赶马车呀?”   “不会。”   “哦。”我多希望他会,然后把白影给换进来。我掀开帘子,捶了捶胸口,说道,“天亮了,慢点,马不死,人都要死了。”   白影果然渐停了马,转过头来,额上也有细汗,原来刚才,他也在担心够不够三里地的事。我笑了笑,伸手替他抹去汗珠,“累了吧。”   他笑道,“晚上替我揉揉,就不累了。”   我缩手,“你要是转世为人,一定是个纨绔、风流、轻佻的公子哥。”   他抬眉看来,已是满满笑意,“你见过肯为娘子赶车的风流公子哥吗?”   我笑了笑,斩风也钻出身子,蹲在一旁,看着我们,“饿了。”   “那去找个地方吃东西。”   我看着斩风蹲的姿势,又看着他脸上迷茫的神情,眨了眨眼,伸手道,“斩风,手。”   他看了看我,伸了右手上来。   白影扶额,“落儿你不要欺负他。”   我笑了笑,摸了摸斩风的头,他这个样子我就放心了。忘性大,或许也是好事吧,至少萧无痕做的那些混蛋事,说的那些混帐话,他都忘了。   想到他忘记了,我好像也忘了些什么。摸了摸下巴,灵光一闪,差点没从车上摔下去。白影忙托住我,“怎么了?”   我支吾道,“我、我不是书信一封让钱无烟来骊城吗,她要是真来了,却发现我们已经走了,她会不会千里追杀我们?”   白影思索半晌,沉吟道,“会。”   “……”   惹上坏人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你坏的人……   我望着湛蓝的天,长叹了一气,作孽啊。    ☆、第四十章 齐州     马上就要回到齐州城了。   九月的风,微凉。   白影驾车的手势越来越好了,我坐在一旁,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握着缰绳,虽是赶车,动作却是潇洒好看。   “回车里吧,外面太阳大,你不是最怕热么?”   “不热。”我眯眼看他身上那还在微漾的寒气,笑道,“最近我看的越来越清楚了。”   白影注视着前方赶车,车轱辘的声响隐约掩盖着我的声音,他却好似听的一字不漏,“所以你这几天晚上总是惊叫,便是因为看到了许多鬼魅?”   “是啊,不过他们对我没有恶意。看多了,好像也蛮好玩的。而且,有你在,我倒一点也不怕。”我笑了笑,“你说,待会回了家,要怎么跟长辈们开口?”   “先跟岳父岳母说了骊城发生的事,消除了他们的疑虑。”   我皱了皱眉,“一路上我在想这件事时,发现其实还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嗯?”   “就是墨凡的事。他说十六年前是他带人来抢我,但是他受伤了,于是逃回了骊城,因为那里有和他签订契约的灵魄在。那那个灵魄是谁?他前世是凡人,又怎么会认识灵魄?还有,几次出现都是他一个人,既然灵魄也在,为什么不出来?”   白影的眉也微蹙起来,斩风已掀了帘子出来,便停了马车,转身问道,“你在骊城时,可否有察觉到那个灵魄在?”   斩风摇摇头,“鬼魅不少,但没有灵魄。”   我问道,“只有灵魄才能订下契约么?”   白影应了声,又说道,“连你也察觉不了,倒是怪事。”   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也懒得再耗费时间了,这里离齐州城只有两里的路了,我拿过缰绳,“我来驾马吧,你化剑么?”   白影点点头,我又看向斩风,“你就这样吧。”   “哦。”斩风眼眸微动,没有多说。   进了齐州城,已是傍晚。一路驾车到了家门口,看到前面两尊石狮,不禁咽了咽。我现在倒不怕爹娘长辈们被吓到,反而担心待会自己说出真相要被围观。   不过被围观的是白影。   想到这,放宽了心,抱着剑进去,斩风跟在一旁。   我摇了摇门环,扣门声叮叮作响,不一会便见福子开了门,见了我,立刻是眉开眼笑,“五小姐。”   还没来得及报以一笑,他便立刻板着脸道,“你已经被逐出家门,还回来做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你真相信爹爹会把我赶出去呀,那是做戏。”   福子上下打量,“真的?”   那小眼从门缝看来,敞开了大门,瞪眼道,“这位公子是……”他哑然道,“五小姐,你给五姑爷带绿帽子?”   “……”   进屋寻了爹娘,将在骊城的事告诉他们,说到鬼魅诱惑他们之事时,便满是疑惑之色。他们未接触过这些,若是换做我,也很难相信。所以我只有把希望放在白影身上,等他现身了,爹娘也就信了。   娘亲来回捏着我的手臂,又细看手腕处,“那鬼要抓你,那铁链子可锁疼了你?”   “当时有些疼,现在已经全好了。”我见他们松气,轻咳两声道,“一次是斩风把铁链断了,一次是白影断的。”   娘亲笑道,“平安回来就好,让你去之前,我们还担心你应付不了。”她又叹道,“只是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被鬼怪迷惑,亲手把你送到那危险之地。”   我默默念着,娘亲,重点不是这个。你快问我斩风是谁,白影是谁啊。我笑笑道,“还有一路都有人相陪,逢凶化吉。”   爹爹点头道,“你七姑姑说你命中注定有贵人,这话倒不假。”   我呵呵笑道,“是啊。”   爹爹你快问那个贵人是谁!   爹爹又说道,“既然平安回来了,那去休息吧。”   脸上抽了抽,见他们嘘寒问暖后就要把我打发走,我忍不住道,“爹,娘,你们怎么不问白影是谁,又不问贵人是谁!”   娘亲问道,“谁?”她又语重心长道,“老五,你要我们问,就早说嘛。拐来拐去的,真是不懂事。”   我望天,抱着剑默泪,“爹,娘,白影是我相公。”   娘亲皱了皱眉,片刻恍然,“你拿剑护身,逢凶化吉,看来给你找的相公的确不错。”她又叹道,“可惜当年你七姑姑说它日后会伴你一世,我还以为它会有灵性,化成人来个人鬼恋,没想到还只是剑。”   “娘,它真的化人了。”   “……”   我正色,“我没傻,不要摸我头。”   半晌……   “娘,我真的没傻……爹,你去哪?”   “找神医。”   “砰~”   怀中的剑忽然消失,薄雾未散,白影已经如仙人般,浅含笑意站在云雾之中,声音也压的如在梦境,“见过岳父岳母。”   不得不说,他的出场方式……很鬼魅……   “女婿!”   “女婿!”   果然,林家上下除了我,其他人都不正常……   我默默开门出去,斩风说道,“里面很吵。”   “是啊。”我长叹,负手望天,“在认亲呢。”   斩风不解,一脸茫然大雾,我也不解,跟着他一起站在廊道,还是赏赏夕阳算了。   *****   晚上家宴,爹娘便要向宗族亲戚说白影的事了,虽然我知道林家的接受能力比外人好很多,但是混乱肯定会有的。   果然白影一出现,便见族里的小孩围了过来。白衣胜雪,又长着一张妖孽的脸,笑的毫无伪善,那孩童也不怕生,跑到他脚下去逗他玩。白影蹲身跟他们玩着,倒有种不亦乐乎的感觉。   我本以为斩风那张茫然脸不会比白影更讨小孩子喜欢,但是意外的,也被围观了。   唯独剩我不受小孩爱戴的被丢在一旁,女童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男童也都不来搭理我。平日里的糖果蜜饯,都收买不了他们的心了。   总算是入了席,孩童被各自的爹娘抱走了,白影坐在我一旁笑道,“孩童魂魄至纯,灵魄也是如此,因此天生便不抗拒。反之,见到鬼魅会害怕惊哭。”   我了然,笑了笑道,“不过我看你也开心得很。”   白影笑道,“喜欢孩童罢了。”末了又添一句,“所以,你也给我生个小包子吧。”   这大庭广众的,还好周围嘈杂,他声音又不大,别人听不见。我干咳两声,没有答话。   宴席已经开始,吃了一半,已开始喝酒,便见爹爹站起身来。   宗主停了筷子,除了孩童,其他人都往这边看来。我心跳的极快,已猜到爹爹是要说白影的事,也不知道待会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手心都渗出了汗来。   白影握着我的手,眸中含笑,示意我宁神。   爹爹终于是开了口,“今日家宴,有一事要说。十年前,有游方道士曾言,老五要嫁与兵器做妻,方可避过大劫。但委实觉得不可信,便不以为意。后又有智通大师赠诗,再提此事,曰之在觅得八字奇配之人前,老五必嫁剑器,才能安然一世。因此在老五在碧玉之时,终于是择了一件兵器,让老五嫁了过去。如今这八字奇配之人,已经觅得,便是这位白少侠。”   爹爹这话一处,便见众人先是惊异,后又是满目欣慰,我如果是他们,也要当真了。   不过这么一说,却或许是最好的,免去了繁琐的解释,又不会遭到武林议论。   “所以,”爹爹忽然激昂道,“我林家的五女婿,便是这位白少侠。”   我眨了眨眼,老爹,你……真是直接……   看着还在高谈的爹爹,族人的欢庆道贺声已经把我的声音淹没了。   白影笑了笑,“齐州城的人,都很有趣。”   “那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好不好?”   “嗯。”   我顿感开心,娘亲已经拉着白影说起话来了。   我偏头去看斩风,见他闷头在吃菜,笑道,“光吃菜不腻吗?”   “有点。”   “那喝些酒吧。”   斩风看了一眼我斟满的酒,一口饮尽,又吃起菜来。   “斩风啊,你要是看上我哪个表姐表妹了,我给你做媒好不好?要是你觉得跟哪个人心有灵犀了,我也替你牵线吧。”   斩风点点头,这一点,便‘叭’的一声把头磕在了桌上,我愕然,“斩风,斩风。”不见他作答,我又扯了扯白影,“斩风晕过去了。”   白影转过身来,伸手探在他的脖间,片刻就缩回了手,“你给他喝酒了?”   “嗯。”   “醉酒了。”   “……他就喝了一杯……”   白影笑道,“他滴酒不沾,沾酒即醉。”他起了身,不知对爹娘说了什么,又对我说道,“我把他扛回去。”   我忙说道,“我也帮忙。”   把醉的不省人事的斩风弄回房里,替他盖上被子,我苦笑道,“他要醉多久?”   白影想了想,“大概是两天。”   我摇摇头,没想到平时站如松凛如风的斩风,竟然败给一杯酒。正要和白影调侃一下,脑袋却猛地一嗡,浑身顿坠冰湖。   只见白影看来,又是惊愕,“落儿,你的脸……怎么又紫了……”    ☆、第四十一章 故人   一看那铜镜,我不但连脸都紫了,顿感连心都要碎了。   “是龙花毒。”我摇摇头,“不可能,萧无痕分明就给了我解药。”我抬头看白影,“他会不会给假药我?”   白影沉思片刻,“在订契约时,已经跟他说过,若他在解毒时有欺瞒,也会死。但是你吞服下解药,他没有一点异样,就算是假的,他也应当是不知晓的。但是如果萧家一开始留下的就是假药,那萧无痕也会毒发;还有一个便是,在他也不知道的时候,药被换了。”   我胡思乱想着,越发想不通,“我要离开这里,不然家里的人都得陪着我中毒。”   “落儿,我先帮你压制,然后我去一趟骊城再拿解药。”   听到他要一个人前去,我又担忧起来,“你一个人去,半路累了要化身怎么办?万一在睡觉的时候被人偷走怎么办?剑身这么好,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宝剑,难免会起贼心。”   白影失声笑道,“你家相公这么讨人喜欢,你不开心吗?”   我急的要掉泪,“你认真点。”   “嗯。”白影依旧笑的淡然,“以我的速度,来回只要六七天。我帮你压制十天毒素,足够了。而且十天对现在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害。”   我千百个不信,他又劝了半日,才答应下来。让他压了五日,等斩风醒了,再让他帮我压五日。   白影连夜去了骊城,翌日,族人问我他去了何处,我打着马虎说有急事回家去了。   中午刚吃过饭,我又跑去斩风房里遛了一圈,他还是没醒,我顿时发愁他不会要睡上十天半个月吧,那我岂不惨了。我又忽然想起来,如果萧无痕给我的药是假的,那为什么在回家的这十几天里,毒一直没发作,偏偏是回到了家,才又复发。   可惜白影不在身边,不能跟他一起商讨。   “斩风啊斩风,快些醒来吧。”   呼唤失败,我无奈起了身,刚出了门,便见一张鬼脸正面向着我,我惊吓片刻,那人已是笑了起来。   “七姑姑。”我抹了抹汗,“老五胆子小,你要是大晚上这么吓我,一定已经挨了我一拳了。”   七姑姑叹道,“敢打鬼的,胆子又能有多小。”   我往她身边瞅了瞅,“三哥呢?”   “不知道。”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的意思是?”   七姑姑也眨了眨眼,“意思就是,我把他丢在某个小镇的客栈里,心情大好一个人跑回来了。”她摸了摸下巴,“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我,终于可以恢复胡吃海喝,四处算卦的日子了。”   见她神色不似开玩笑,我忙拉住她,“你就这么没担当的跑了,三哥要是四处找你怎么办?”   七姑姑拍拍我的手背,展颜道,“老五,听说你终于把侄女婿带回家了?可惜我没赶上家宴。”   我点点头,“嗯,他又去骊城了,有事。”   “刚回来又走,我还打算跟他说说话。”   “他还会回来的嘛。”我笑了笑,一想不对,正色,“姑姑你不要撇开话题。”   “啊,春丨光无限好,老五我们踏青去吧。”   “七姑姑现在是秋天……”   “秋水碧连天,老五我们赏菊去吧。”   “……”我扶额,“好了,我不问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七姑姑皱眉看我,末了又笑道,“半月不见,怎么说话像个老大人似的。”   我扁嘴不答,儿时我竟然会跟做七姑姑的尾巴,以她为王,现在看看她,分明我才是大人,她的心思一点也没长大般。想到三哥可能真的会胡乱找她,便偷偷去了后院,戴了厚实的手套,从笼子里取了鹰哥出来,摸摸它的头,又喂了两块肉,说道,“鹰哥,去找三哥。”   说罢,便抬手一震,鹰哥便扑哧冲上天穹,拍了我一脸的风。我摘了手套,婢女就急急跑了过来,“五小姐,有、有客人来找你。”   “谁?”   “不认得,面生得很。”   我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前厅,已听见爹娘的声音,似极开心。心中越发疑惑,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白衣女子端坐着,面容十分姣好,柳眉杏眼,目中有光,瞬间给我一种柔弱美人的感觉。   可那人分明就是钱无烟!那个叽叽喳喳大大咧咧矫情的钱无烟啊!   似乎是听见了声响,她缓缓偏头看来,忽然含笑道,“浅浅。”   噗。内心默默喷了一口嫩血,我绷着脸走了过去,强笑道,“你怎么下山了?”   钱无烟睁着一对明眸看来,越发的娇媚,“来找你玩啊。   噗。我吐了第二口血,“不如去我房里吧。”   “好啊。”   我忙拉了她向爹娘告辞,便飞快的拖着她跑回自己院子里,一进去,便去摸她额头,立刻被她满脸嫌弃的打掉,“别碰别碰,我要吐了。”   我没好气道,“是我要吐了。钱大小姐,你这是在唱哪出戏。”   钱无烟蹙了蹙眉,才说道,“我问了卖菜的大叔,他说长辈都喜欢懂事端庄的姑娘,我刚才很端庄吧。”   看着她那得意飘飘的模样,我简直不知该怎么说,“钱姑娘,我们林家,其实就是一个戏班子,我爹娘是其中的佼佼者,你这点演技瞒不过他们的。”   钱无烟一脸懊恼,我又好奇道,“你没事要做个贤淑的女人干嘛?”   “讨了欢心,让你爹娘留我住几天啊。”   “……跳过吧,你是我朋友,要住多久他们都不会言语的。”想到她的行为怪异,我心头咯噔一声,缠着她的手臂嚎道,“我真的不是故意放你鸽子,只是事情太匆忙了,没时间再等你。后来的飞鸽传书你收到没有,不会是扑了个空,于是直接杀到齐州城找我吧,呜呜呜。”   但愿我这点眼泪能打动她吧,虽然不大可能……   钱无烟又是满目嫌弃,甩了我的手,“什么信,我一封都没收到。你们下山后不久,我也下了山,兜兜转转,然后想着你应该回家了,我就跑来找你啦。”她微微眯眼看我,“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一头撞在石头上,自找的……我正色道,“没有。”末了想起,忙说道,“我中了龙花毒,你会解么?”   钱无烟上下打量我几眼,又扣了我脉搏,哼声道,“你哪里有中毒的迹象。”   “白影帮我压制了,现在他去骊城找萧无痕拿解药,所以现在的我,跟没有中毒一样。”   她眼里忽然闪过亮色,那一如既往的神采飞扬终于是全回来了,“这种毒当然可以解啊,我也可以一文不收,当然,也不会让你去杀人。”   我狐疑看她,“快说条件吧,你每次露出这种微笑,就没有好事发生。”   她嘿嘿笑了两声,“要是那臭铁匠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   我这才想起来,这素来不分开的两人,才出现一个,“昼隐在哪?”   “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见他?”   “不想见。”   我越发困惑,她又催促了我一番,想着应该是吵了架什么,缓和几天就好,便点点头。不过白影这一趟还是无法阻拦了,因为家中养的鹰,可都不认得他,也只能等他回来了。   钱无烟理了理刚被我缠乱了的发,说道,“带我去沐浴,然后睡一觉,这几天赶路累死了。”   我看着她说道,“你不是兜兜转转到这来的么,怎么像是东躲西藏才到了这。”   说完,便被她双手大开的捏脸,“小色姑娘,要不我全都告诉你呀。”   “好好好。”我连忙求饶,脱了身,跑去找了二姐的衣裳给她,带她去沐浴洗漱。   沐浴后,她便霸占了我的床,呼呼大睡起来,果然是累了。不过看她睡觉的模样,没了平日嬉笑的模样,倒让人觉得亲近。   关好房门,又逗小辈们玩了半日,晚饭时,钱无烟还没醒来,我思量着要是在她睡的熟的时候叫她,不会被她劈死,就被她吼死,没胆子叫她。正往大厅走去,就见那悬挂在廊顶的灯笼光影摇曳,一人正缓慢走着。   见了那人,我忙招手道,“斩风。”   他微微抬头看来,仍是驱之不散的茫然,走近了些,却是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月儿,我们回去。”   我顿觉心里发毛,想要抽手回来,“斩风,我是林浅色,不是月儿。”见他满目痛楚,倒像是还在醉酒,又提醒道,“落儿呀,我是落儿,月儿的朋友。”   斩风怔松片刻,放开了手,“哦。”   见他还不至于发了酒疯,我摆了摆手笑道,“我带你回房里继续睡好不好?睡着了就不会难过了。”   斩风点点头,末了又说道,“月儿在骊城。”   我眨了眨眼,正想问个明白,他又添了一句,“她在骊城,不在这里,也不在别的地方,那里有她的气息,但是我找不到她。我想回去,可是我不能回去。我怎么能忘了,我留在那里的目的……”   第一次听他说了这么多话,虽然在重复的话基本一样,但是从里头提取出来的内容,却还是让我大吃一惊。   斩风坚持留在萧无痕身边,难道不仅仅是因为萧无痕是他的伯乐,而真正的原因是,明月转世投胎到了骊城,但订下契约时,斩风却忘了这个原因?   他还在说着话,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梦游的模样。   我拽着他的衣袖,想领着他往房间走去,刚碰到,却被他反手握住,也提起了步子,声音轻柔似梦呓,“月儿,回家。”    ☆、第四十二章 追逐   把斩风送回了房里,却被他拽着手不松开,好不容易等他睡着了,我才脱了身。月已升高了,回到自己房里,脱了衣裳,刚躺下,便觉得旁边有一对幽深的眸子紧紧盯来。我咽了咽,别过脸,钱无烟的明眸大眼正看来,惊的我缩了缩。   她长长叹了一声,“睡不着了。”   我打了个哈欠,“那出去找点东西吃吧。”   “不饿。”   “那你去外面赏赏月吧。”   钱无烟侧身玩着自己的发尾,悠悠道,“没有月色比翠竹林的更美,每天晚上啊,月色照林子里来,细碎细碎的,用手去接,像一颗颗不成形的珠子。”   我听的迷迷糊糊,她的声音又不急不缓,实在是太易使人入梦。刚入睡,便被人摇了起来,“你别睡,陪我说话,我约摸还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再入睡。”   钱无烟素来霸道,她不睡,估计我也别想睡了。我哀嚎一声,“你让我睡,不然明天谁陪你玩。”   “现在陪我吧。”   我揉了揉眼,笑眯眯看她,“不如说说昼隐的事吧。”   她脸色一变,把我被子全抢了去,置气道,“睡觉。”   我无奈,往她身旁挤了挤,蹭着温度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便被钱无烟拉去采药。林家在齐州城中心,跑到郊外,用了足足一个时辰,又爬了半日的山,回来后,双腿已经累的酸痛了。还没进门,在门前扫地的福子便说道,“五小姐,有人找你。”笑意又弯到了眉角,“是个男人哦。”   钱无烟在一旁笑道,“还是个好看的男人吧。”   福子点头道,“钱姑娘真是个明白人。”   看着这两人满面贼贱的笑,我摇摇头,大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身材颀长,面容淡然,眸如星海。我捅了捅还在笑的钱无烟,“昼隐。”   她一僵,抬头看去,便如脱兔跳了起来,转身要跑,已被昼隐抓住她的手臂,她急道,“你干嘛,松手。”   昼隐淡声道,“你还要躲多久?”   “一辈子。”   昼隐脸上微绷,我不知所以的看着他们两人。钱无烟这样子,就跟见了鬼一样。   她挣扎的厉害,昼隐也是抓紧了不放,那手握着她的袖子,磨的手都泛起了红痕。我低声道,“昼隐,无烟疼的很呢。”   福子也弱声,“不如两位进去喝个茶,慢慢说。”   昼隐偏是不放,钱无烟眼眸一红,哽噎道, “放手。”   “不跑?”   “不跑。”   昼隐松了手,她又像兔子一样跑了起来,这一跑,发已随风而起,又立刻被他握住,将她抓了回来,“你武功不好,轻功也差,还想躲到哪里去?”   钱无烟恨恨看他,“你再逼我,我就毒死你。”   我吓了一跳,“无烟,你在说什么胡话。”   钱无烟忽然扑向我,躲到我身后,“我们是朋友对不对,你帮我撵走他,我帮你解毒。”   昼隐深吸了一气,又是无奈又是不耐,“你留在这,在想明白前,不许乱跑,我还会在齐州。但如果你再跑,我就直接把你抓回翠竹林去。”   我奇怪昼隐竟然还相信钱无烟会信守诺言,那只有一种解释,无论她跑到哪里去,都躲不了他。   钱无烟连看也没看他,“哦。”   昼隐这才放开她,一句话也不多说,便转身走了。倒是弄的我一愣一愣的,见钱无烟飞身往里面跑,我忙跟了上去。进了房,就见她在拿钱袋,我脸上扯了扯,“昼隐果然不该信你。”   钱无烟冷哼道,“我连自己都信不过,他竟然敢信我。”   我扶额,“你怎么能这么骗他,你从这里跑了,他还会找到你,那不如不跑了。”   “天下不是他的,总会找到个藏身地。”   “欸。”我忙拉住她,压下她那鼓鼓的一袋银两,“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深仇大恨的。”   “他走了,你又来,林浅色!”钱无烟怒瞪我,又冷笑,从怀里拿了一个瓶子丢给我,“我忘了你还有一条命在我手里,给你了,现在你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我的生死,可以放我走了吧。”   我恼道,“我是关心你,我真的把你当朋友。”末了把药塞回给她,“还你。”   钱无烟看了我半晌,忽然把手上的包袱往地上一丢,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了。我惊了惊,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就算在她身上戳一个窟窿,她也不像是会哭的人。现在无缘无故哭了起来,我慌了神。   “无烟,你怎么了?”   “他□我!”   话如平地一声雷,惊的我震了一震,愕然,“昼隐他……”   又觉得不对,昼隐怎么看都不像那种人,而且以钱无烟经常撒谎的惯性,我倒是狐疑起来。不知是她真的失控了,还是看见我这神情,泪眼瞪来,“你不信我!”   “啊……”我挠挠头,忙说道,“倒不是不信,只是……”   她怒道,“你就是不信我!”   “我信你……可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们走后不久,我们酿的酒刚好开封,全喝完了,结果他兽性大发!”   我抹了抹汗,“他强了你,那为什么是你跑?”我咽了咽,压低了嗓子,“你确定不是你强了他……咳咳。”   说完便被她拍了一记,瞪眼道,“第二天我问他疼不疼,他说不疼,可是我都快疼死了,这不是他先……先……难道还是我先动手的?”   我扶额,“钱大小姐,你真是神医吗?”   我突然想起她的师傅是男的,好像不说这些事似乎也对。而且她自小身边就没个女的,除了偶尔下山见到的卖菜大婶。我又皱眉问她,“所以你就天涯海角的躲他?”   “是!”   “可是他千里迢迢来找你,应该不会是不想娶你吧。而且,”我扯了扯她,又被她一手掸开了,“你不是喜欢他吗,我看昼隐也蛮喜欢你的。而且你们当时都喝醉了,发生那种事也说不出是谁对谁错。”   “就是啊,”她蓦地激动起来,“本来就没对错这种事,他为什么一定说要负责任,只是躺一块而已,又没少块肉,没少根骨头,他为什么说要娶我,我拒婚他还不乐意。”   “啊?”本来理顺了的思绪,又糊涂起来了,我打住她,“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因为他要了你的身,也不是因为他不肯负责而气跑了,而是他要负责、要娶你,你才没命的跑?”   钱无烟抹了眼角的泪,无比认真,“对啊。”   “可……”我想不到词反驳她了,我看连我们林家最厉害的人出来,也想不明白她的话了,“你为什么不肯嫁给他?难道你要没名没分的继续跟他做邻居?”   钱无烟默了默,眼眶还是红的,鼻尖也还带着粉色,却似乎恢复了过来,盯着我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知道。”我似乎有些明白,当年有人给这对伉俪下了毒,两人当着自己女儿的面争抢解药,没想到这阴影,还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我默了半晌,摇头道,“以前你说过,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是喜欢你。昼隐对你,你心里也明白吧。。”   钱无烟也摇摇头,“如果我们只是邻居,他哪日杀了我,我不会痛心怨恨。但是如果做了夫妻,日后反目,我做了鬼也不会安心。”   我急道,“还没开始,你就想着这些事。”   “你不明白……”   她那昔日神采飞扬的眼眸,已是晦暗无光。嘴里念着这句,又躺回了床上。整个人,已没了半分气力般。我知她心中难过,却又无法完全理解。在床沿坐了一会,见她又睡下了,才起身出门,去寻昼隐。   齐州城基本都是林家人,四处打听打听,又因他是个外来人,模样又好认,很快便找到了他落脚的客栈。   敲了门,他开门见了我,倒没意外,而是抿嘴叹了一气,“她跑了?”   “没有。”我眨了眨眼,“哭累了,在我房里睡着了。”   他微愣片刻,淡淡的苦意萦绕在脸上,“明明不想跑,偏偏还任性。”   “她全都告诉我了。”我正色道,“还有她不愿意嫁给你的原因。”   “我知道。”见我意外,他才又点点头,“因为她父母的关系。”   我瞪大了眼,“你竟然知道,那你、你能懂她?”   昼隐笑了笑,“如果这点都不懂,那十几年的邻居,岂不是白做了。”   我摸了摸鼻子,这两人的事和想法,果然不是我能够想明白的,“可是现在怎么办?她想嫁又不敢嫁,估计等她睡醒了,又准备逃了。”   昼隐叹息道,“那我只好又去追了。”   我看着他,又想到钱无烟哭的伤心的样子,不知要如何撮合他们,男女之事我本来就不拿手。我想起白影,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哪里。    ☆、第四十三章 断线   已经过了三日,白影约摸还有三四天就回来了。虽是早上,但天气阴霾得很,随时要下雨般。   九月初的橘子还未完全熟透,也不知是谁送了一篮子过来,我挑了几个看起来不至于把牙齿酸掉的,剥了后,递给斩风,又剥了个递给钱无烟。两人都若有所思的看着亭子外,他们两人发呆的时候,倒是很像。   “好酸。”我忙把橘子放回盘子里头,喝了一口茶漱口,见他们两人无异,顿觉就算放一碗醋,也能不皱眉头的喝下去。   “小色,他离开了齐州没?”   见她突然出声,我忙说道,“还没,你想见他吗?我领你去。”   钱无烟哼了一声,“不想。”   我扯了扯嘴角,又转向斩风,“今天有出门走走吗,有合意的人选没?”   当务之急是给他找个主人,帮他淡化月儿的事,萧无痕的事。虽然他不说,与平时无异,但是那晚的事,还是让我担忧。万一他忍不住又跑到骊城去了怎么办。   “没有,不过很奇怪。”斩风说道,“有很多人丢花给我。”   我扑哧笑了笑,“那是因为喜欢你,你要是把花还给对方,就说明你也喜欢她。”   “啊。”斩风茫然道,“我把花全都给卖花的大婶了。”   “……小姑娘们要哭瞎了。”   钱无烟突然站起身来,侧耳听了听,末了又坐下。不一会,便见七姑姑从墙头上跳了进来,像只兔子一样蹦跶,我朝她招手,她立刻嘘了我一声,转眼就不见了。   我挠挠头,又见墙上落下一人,正想着以后我们家都不要门窗好了,就见那身影眼熟得很,“三哥。”   三哥见了我,笑了笑,往这边走来,见了钱无烟,略有些意外,“钱姑娘也在这。”   “嗯。”钱无烟百无聊赖般应了一声,自己剥起了橘子,她倒是一点都不嫌酸。   “小妹,刚才看到七姑姑了吗?”   我眨了眨眼,思量一番,将他拉到亭子外头,认真道,“三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七姑姑?”   三哥愣了片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小妹,我自有分寸。”   “三哥。”我急道,“我们家再开化也好,但是绝不可能容忍血亲之间相恋的事发生,要是让爹娘叔公他们知道了,不但是你,连七姑姑也会受到指责。”   三哥淡然笑道,“不会的,七姑姑不喜欢我,我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让她别再躲着我,我也不会再跟着她。”   三哥素来都是如此,不管是多大的事,都总是以笑示人,看到他,就觉得周围没有任何凶险,安稳得很。我叹了一气,指了指一处,“刚才她往那个方向跑了。”   “嗯。”他没有立刻追上去,问道,“妹夫呢?”   “他去了骊城,落下东西了。”我摇了摇他的手,“快去追七姑姑吧,晚了她就跑远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三哥点点头,便离开了。   我回到凉亭,钱无烟已经快把一篮子的橘子都快吃完了,见她还要继续吃,惊的我夺了过来,“神医姑娘,你不怕待会肚子疼吗?”   钱无烟嫌弃的看了我一眼,“你也知道我叫神医啦,疼了吃颗药就好。”   我无法,只能看着她吃。刚扔了一瓣进嘴里,不知是呛了还是怎么,咳嗽起来。等她咳的面红耳赤,站起身要走时,突然出现的昼隐已经拉住她的手腕重新坐了下来。   钱无烟瞪了他一眼,昼隐便说道,“齐州城的绸缎庄很不错。”   见他看向我,似对我说,我忙接话道,“嗯,齐州的绸缎远近闻名。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昼隐无视旁人的抽拍抓打,说道,“我去挑喜服,挑了段布料不错的,就差新娘子的尺寸。”   我一愣,钱无烟立刻闹了起来,“不嫁,不嫁,你找只老母鸡娶了吧。”   “……”我干咳两声,忙坐到斩风身边,以表阵营。   钱无烟又冲我发起火来,“林浅色你无情无义,我刚给了解药你,你就到倒戈了。”   “……你不是说解药你要慢慢配吗,这只是压制的药。”   “不给你配药了,呸呸呸。”   我躲到斩风身旁,免得被她喷一脸唾沫星子。   “钱无烟。”昼隐忽然发了脾气,脸上已经被她抓了五条红痕,“你闹够了没有?你不嫁,要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块被人笑话吗?”   咦?我瞪大了眼,下意识看向钱无烟的肚子,倒不见有伏起。   听到这话,钱无烟倒是冷静了下来,“孩子没了。”   昼隐一怔,她又说道,“我不要他,他已经没了。所以你可以不娶我了。”   “你当我是为了这孩子才娶你的?”   昼隐气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越发感到不妙。钱无烟冷笑道,“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之前你不说娶,偏在我说怀了孩子才说娶?”   “我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我醒来,你已经走了,我跟平时一样睡在床上。你说你有了身孕,我还以为你被谁轻薄了。”   钱无烟又气又急,“你都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还娶,你这绿帽子抢的也太积极了。”   我约摸如果不是我和斩风这两个外人在围观,他们两个早就打了起来。我扯了扯斩风,想带他走,谁想他却是无动于衷。   昼隐已是满目疲倦,连声音都缓了许多,“我不逼你,你跟我回翠竹林,我们像以前一样也好。你喜欢我们做邻居,就做邻居。哪天想嫁给我了,我也随时准备嫁衣。你若看上别人,我也会送上厚礼。如果让别人知道你钱大神医跑出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会碰到多少危险?你武功差,又不懂人情世故,江湖不适合你。”   钱无烟蓦地哭出声来,昼隐将她拥在怀中,神色却依旧未松懈。   我只当是钱无烟终于被感化了,准备跟昼隐回去,但是她却突然从他怀里出来,昼隐已经是定身不能动弹。她抹去脸颊上的泪,说道,“我不会回去了。也回不去了。”   “钱无烟!”   昼隐喝了她一声,我伸手要去拦她,却只触到一个衣角,她人已经逃了去。我忙去解昼隐的穴道,却发现他根本不是被点穴,而是中了迷药,身体完全僵硬了。   等费了半日的功夫,他才终于恢复过来。我看着他痛楚的神色,也不好多说话。   钱无烟之前对我说的话,虽然不全是真的,但也差不多了,只是她没告诉我最重要的一点,她有了身孕。   她难道是怕那个孩子,会变成第二个她。   我暗叹一气,昼隐已经又准备离开,我把身上的玉佩给他,“你拿着这个去,齐州的人看到玉佩,会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去了哪里,不会有半分隐瞒。”   昼隐接过玉佩,道了谢,就走了。   我放心不下钱无烟,昼隐说的没错,她不适合江湖,而且如果让别人知道她出了翠竹林,把她抓了去也是有可能的。   “斩风。”我顿了顿,问道,“你能不能,去把钱无烟找回来?”   斩风没有半分犹豫,点了点头。   天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压抑已久的闷热天气,终于是结束了。只是雨势越来越大,到了中午,天已经晦暗的如傍晚,隐约让人觉得不安。   七姑姑来找我时,我正坐在房间里,不安的等着。   见了她那笑意盈盈的脸,我才总算是有了些许安慰,“七姑姑。”   “老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那把刀呢?”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斩风是刀?”   七姑姑笑道,“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她又问道,“上次我给你的香囊,还在么?”   “你走后,有水妖抓我,那香囊就毁掉了。”   “改日我再给你弄一个。”七姑姑坐在我一旁,和我一起伏在桌前看着窗外的雨,若有所思道,“老五,你大劫将至,那个时候不知道七姑姑还在不在,你自己要小心些。”   我惊了惊,挽着她的手道,“七姑姑你在胡说什么,你说的是不在老五身边,是么?”   七姑姑笑靥如花,伸手轻弹我的鼻尖,“傻瓜,当然是不在你身边,你当我会仙游啊。”   我松了一气,只差没吓出冷汗来,“是老五想多了。”   “你就不问问你的大劫是什么?”   我摇摇头,“三哥说了,你泄漏太多天机不好。人各有命,老五会自己解决的。你要是说,我可就捂你嘴啦。”   七姑姑笑了起来,好似听见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你啊,听你三哥乱说。”   “反正不许说。”我见她笑有忧思,不禁问道,“刚才三哥找了你没?”   “找了,不过没空搭理这小辈。”   我见她说的生疏,正想说什么,她又笑道,“大概是一个月后。”   “什么?”   “成亲。”   我愣了愣,“什么成亲?”   七姑姑笑道,“我呀,嫁人。”   我怔了,“嫁谁?”   “齐州城的盐商,宋家长子。”   我跳了起来,“七姑姑你疯了!”   七姑姑依旧是在笑着,“我没疯。”    ☆、第四十四章 离乱   我跌跌撞撞跑到爹爹的书房里,他果真在练字。娘亲正在一旁研磨,十多年了,每次进了书房,都是这个光景,伉俪情深的让外人羡慕。爹爹见了我,笑了笑,“老五怎么跑这玩了。”   “爹爹。”我步子未定,急道,“七姑姑要嫁去宋家?”   他点点头,又提笔描字,“你七姑姑前两天便说她跟宋家公子一见钟情,正要让媒婆去打探打探,对方倒是先叫了媒婆来,再过两天,他们打点好了聘礼,就正式送婚书来了。”他又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舍不得你姑姑嫁人么?”   我摇头,“爹爹你不会不知道,宋家公子是个病号,都伤了十年了,大夫都说他活不过一年啊!你怎么忍心把七姑姑嫁过去,而且她怎么会喜欢宋家公子!”   娘亲在一旁惊讶道,“老五,你和老三怎么都是一样的反应,你们事先演练过的?”   爹爹笑道,“你猜待会还会不会有其他人跑来说同样的话?”   娘亲认真思索了一番,笑道,“我看有可能,不如等老五走了,我们挪个地方吧。”   长这么大,就没见他们认真过,我没好气唤他们,“……爹爹!娘!”   爹爹放了笔,这才稍微认真了些,笑道,“这是你七姑姑决定的事,你冲我发火也没用。她做事向来随性,就算是你祖父在世,也劝不动她。”   娘亲也点点头,“而且你爹的这一辈中,就你六叔和七姑没成亲,你当他们逢年过节被念叨不烦呢。如今难得你七姑姑看上了个人……”她又顿了顿声,眉间也略有愁思,“也不知那宋家公子是否真如大夫所说,是个命薄之人。”   娘亲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里泛着亮色,“你那朋友,带着你去采药,是通晓杏林的人么?”   “嗯,是个神医。”我没有说她的名字,怕爹娘吓到。真信那谣言所说,让他们以为钱无烟要救宋家公子先把姑姑宰了就完了。   回头等她心情好些了,再找她说说这件事,现在的她,应当不会再把那以命抵命的规矩拿出来了吧。   见爹娘的确是无法做主,我也不缠着他们了,先找到三哥再说,我问道,“三哥呢?”   “好像是寻你姑姑去了。”爹爹松了一气,“幸好你二姐四哥不在家,否则他们约摸也要来烦我一回。”   娘亲笑道,“不如我们还是挪个地方吧。”   “在理。”   我又气又觉得好笑,他们一唱一和的能力已非常人能比了,摇头出来,七姑姑刚在我房中,三哥去寻她的话,说不定现在还在我的院子里。我小跑了过去,林家这么大,要找个人也不容易。   回了去,四处寻了寻,不见他们。   去了姑姑住的院子,便见两人坐在凉亭。   我犹豫了下,停在柱子后,没有走过去。要是我在场,恐怕三哥心底要说的话,又得压了下去。   可是等了很久,两人也没动静,也不知是不是茶喝完了,听见三哥的声音,“我再去沏壶茶。”   “老三。”   七姑姑唤住他,把那茶壶拿了回来,三哥才停了步子,定身看着她。   七姑姑从袖口中拿了一卷拇指大小的皮卷给他,“收好。”   三哥接过,“这是什么?”   “林家上下未来五十年各自的天命,一句箴言。”   三哥拽着那皮卷,绷着脸一言不发。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也觉得心疼。   七姑姑笑道,“就算你现在毁了它,扔了它,或者还给我,也都没用了。我的心血已经凝结在那上面。”   三哥深吸一气,终于是将它收了起来,盯着她问道,“你还有什么糟蹋了自己性命而凝结的东西?一并拿来折磨我。”   七姑姑倒是淡然,“我给你保管,是因为你是这么多子嗣中,最稳重的,日后,你也会做林家宗主。”   三哥微怔,止住她,“不要说了,姑姑。”   她收回视线,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宋家公子么?因为他的命,算来算去,都比我短些。我嫁过去,既可以让我多活些日子,又能在死后,不让别人做了鳏夫。”   三哥面色越发痛苦,“不要说了……”   “无妨。”七姑姑抚着他的脸,像长辈待小辈那般,“老三,是姑姑错了。我明明知道,不可与你太过接近,可是我违逆天命惯了,武林之事,我也的确改变了许多。但是唯独自己的命理,无法掌控,我不甘心,将自己的命挥霍了去,也要逆转一回。可结果便是,将你害了。如今我怕了,我要放手了,我的牌位注定是要放在宋家的。你能体谅姑姑吗?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姑姑。”三哥再开口,已有些喑哑,“你并不想嫁。”   “是,我不想,我在十四岁时,就该和宋家公子见面,订亲,但是那时的我心高气傲,于是我在那天,故意不走那条路,在家整整一天不出门,就是为了避开他。结果他那日因为未和我相遇,少在原地停了半个时辰,回家时碰见歹人,受了重伤。一直伤到如今,已是无力回天。我害了他一条性命,如今便是偿还的时候。”   七姑姑忽然笑了笑,“我不后悔帮别人渡劫,因为我不能接受他们死在我面前。但是我唯一后悔的,便是害了宋家公子。”   我见七姑姑已说的有些痴了,刚想出去,三哥已是颤声道,“这不怨你,姑姑,你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命理。”   “不对。”七姑姑摇头,笑道,“我只是自私,我想向天证明,既然你给了我这能知天地神鬼的能力,我就能与你抗衡,就算是耗尽我的性命,我也无所谓,但是我错了,我抗衡的不是天命,是自己的良心罢了。”   她又默了许久,“如果当年我嫁了,生了孩子,我便会因为心有牵挂,而不妄自揣测别人天命,也不会让宋家公子十年不安,阳寿早断。我害了他,也害了自己。他时日已不多,我嫁过去,续了缘,他或许还能再多活些日子。”   七姑姑平日里总是一副嬉笑的模样,却没有想到,她心中藏了那么多事,恐怕比一般的人,活的痛苦十倍。   别人羡慕她天赋异禀,但实际上,却是个灾难。   看到有人要在自己身边遇劫死去,不忍不出手。看到武林有浩劫,看到林家有难,她都不能坐视不理。如果是个冷血的人,怕是用这能力去做尽坏事称霸这武林了,可是七姑姑没有,她一点一点的改变着,虽然她是用命在改变,但她也未曾后悔。只是现在因为她的任性和不甘,害了别人。   “老三,我们是血亲,不可能在一起,日后的闲言碎语,我也无法承受。”   声音又幽幽响起,却带着几分央求,“七姑姑累了,让七姑姑嫁了吧。”   我躲在柱子背后,听见这话,面颊登时凉了,泪已是止不住落下。我不忍去看三哥,怕看了,也会跟着心疼。   七姑姑不是不能承受,而是她不想让三哥承受这些,若三哥是要做宗主的,和自己的姑姑有什么牵绊,怕是他做不了宗主,林家日后也会有变故。   与宋家公子续缘或许是假,为了三哥,为了偌大的林家,才是真的吧。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雨势渐大,三哥那一声“好”几乎要被淹没在滴答作响的雨中。我再也忍不住,哽咽着离开了。   当初白影说三哥喜欢七姑姑时,我本以为他们会一起隐居山林去,但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三哥和七姑姑的性格,绝不可能抛下所有人,抛下整个林家。就连我,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有决心扔下爹娘兄长们远走高飞。   三哥懂七姑姑,七姑姑也懂他,也正是因为懂得对方,所以他们不可能让对方放下一切,也知道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其他,那便……唯有放下对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坐在廊道上,外面的雨水溅来,微微打湿了我的衣裳。越坐越冷,这种冷意,让我想起了白影,此时我已经没有一点办法,或许他在,可以让三哥和七姑姑的事有个解决的办法。   可是他还没有那么快回来,原来他才走了三天,却觉得他走了很久了。   我埋头抱膝,迷迷蒙蒙睡着了,听到有人在唤我,渐渐醒来,是斩风。他全身已湿透,发上,睫毛上都滴着水。   斩风蹙眉看我,又伸手来碰,“哭了?”   我揉了揉有些肿痛的眼,“找到钱无烟了吗?”   他轻轻点头。   “她在哪?你去换件衣服吧,全湿了。”我捏着袖子抹去他脸上的水,看了看灰白的天,“我去拿伞接她。”   “落儿。”他伸手压住我,脸上不知是什么神色,缓声道,“她死了。”   我怔愣,“什么?”   “钱无烟死了。”    ☆、第四十五章 尘埃   我惊的几乎要晕厥,猛地抓着斩风的衣袖,“你说什么?”   斩风神色黯然,“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昼隐守着她的尸身,我劝不回来。”   我想站起身来,腿却已经软得无力,斩风搀着我,才勉强站起,“她在哪?”   “城外后山。”   我捂着心口,踉踉跄跄的往那跑去。脑袋里回响着斩风的话。   “钱无烟死了……”   “钱无烟死了……”   那样一个总是没心没肺嬉笑的人,竟然死了?我不相信,她是个好姑娘,她本该和昼隐在翠竹林白头偕老,可如今……   我摇了摇头,雨水打湿了发,一直滚到面颊,又从脖子滴入身体。九月,已经起了风,很冷很冷的雨。   路已是泥泞不堪,我几次跌在水坑里,第四次时,已经没了力气。   七姑姑要嫁了,钱无烟没了,白影不在身边……我突然想起武林上所说,哪里有我,哪里便没有好事。莫非他们也是因为我,才变成这个模样。   眼前已经模糊不清,连路都看不见,我伸手抹去眼里的泪,又立刻溢满了。实在是没了气力,我坐在水坑中哭着,心中自责不已。   “落儿,你是个祸害啊。”   “你天生就是煞星,你的主人,你的朋友,你转世的亲人,因为你,都没有好下场啊。”   我抬头看着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即便是捂住了耳朵,还是听得真切。   “水鬼!我知道是你!”我咬牙站起身,那雨水打来竟然有些疼。   雨势更大,那雨水中,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这雨明明很大,却不知为何,竟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很是消瘦的一个年轻人,眉目间带着很重的戾气,他笑道,“落儿,白影剑去了骊城,他救不了你了。斩风刀的灵力是火,这么大的雨,他一时半会还赶不到这。”   难怪斩风刚才没有跟过来,他的面色,也的确很差。我的心揪着,可刚才拜托他去找钱无烟,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去了。我盯着墨凡说道,“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你们离开骊城的时候,我就一直跟着你啊。”墨凡笑了起来,苍白的面色更添几分阴戾,“喝了天地间至纯的露水,可以隐没鬼气的,就算白影剑再怎么厉害,他也不会发现我。”   我被雨水打的有些头疼,每一颗雨珠,都极重极重的打在我的身上。   他慢慢走了过来,我却提不起步子,低头看去,脚踝已被水绳捆住。他凝神看来,伸手挡在我头上,那雨终于是消失了,“落儿啊,那龙花毒的解药,是我换的,因为我要支走白影剑,这样我就能毫无顾忌的接近你了。”   我冷笑道,“可是你没想到,斩风也跟我们一起回了齐州城,你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今天这场雨吧。”   墨凡笑道,“当然不是,我在骊城这么多年,知道斩风刀是什么样的人。他就算是晚来了,也还会来的。”他慢慢抬起头,已经抽开了手,雨水又霹雳般打来,“果然来了。”   我试着抬了抬脚,束缚已经解除,“斩风……”   雨水忽然被狂风卷走,斩风撑着伞站在我一旁,扶住我。我像得了个依靠,差点没软在他身上。   墨凡倒是有恃无恐,“我没有想到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斩风跟来了,一件是有个能替你解毒的人出现了。”   我怔了怔,脑子里回转着他的话,紧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撕裂,“是你杀了她?!”   墨凡点点头,“你的毒还不能解,我将你的毒从骊城压制到齐州,制造龙花毒已解的假象,费了多少力气,就为了让白影剑离开。可如今怎么可以有人来破坏我的计划。”   心若是像花瓣,那便是被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痛的几乎要吐出血来,抓着斩风的衣裳,喉中咳出了血,“斩风,杀了他,杀了他……”   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从未这么想杀一个人。   从未动过杀念的我,却是第一次,想将对方推进地狱中。   如果不是我,钱无烟不会死。那水妖要杀我,我都不曾想过要把他弄得魂飞魄散不得翻身,但是为什么要动我身边的人……   墨凡捧腹笑了起来,“他杀不了我,因为现在雨下的很大,你没看见他脸色已经白的像纸了吗?”   我现在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我怕看了,会忍不住跟他拼命。命是迟早要跟他拼的,但是不是现在,我还要去找钱无烟,既然她是被鬼魅杀死的,那或许还能活过来。   “斩风,我们去找钱无烟。”   墨凡也不阻拦,斩风走了两步,忽然顿了步子,一团火从他手心冒了出来,反手扔向墨凡。他似乎没有想到斩风竟然还会袭击他,闪躲不了,用手去挡,便见他的手掌被灼烧了一半,立刻疼的隐了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担忧的看着斩风,他的面色,越来越差了。   斩风低头看来,说道,“白影让我照顾好你。”   我吸了吸鼻子,心中越发酸楚。他领着我往山上走,进了树林茂盛的地方,雨也小了些。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看到那平地,跪着一人,那背影,正是昼隐。   我一步步往那走去,他怀中抱着的人,是钱无烟。   钱无烟平日里红润的脸色,此时已是青白,长长的睫毛挂着雨水,眼睛紧闭。整张脸,已无半分生气。我再去看昼隐,他的脸色,更是苍白,眼眸也没了神色,只是静静看着怀中的人。   “昼隐。”话一出口,泪就涌了出来,我哽咽唤他,“昼隐。”   他缓缓抬头,眼中无泪,也无光,“她死了。”   我抹了泪,转身去拉斩风,“斩风,你能救她吗?可以吗?”   斩风蹲□,去触她的额头,“被打散了三魂七魄,孩子刚成形的三魂,也散了。”   我一愣,昼隐也愣了,“孩子?”   “嗯。”   昼隐的声音终于是凄厉起来,“钱无烟,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骗了我多少事?现在你死,也在骗我。你没死,对不对,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钱无烟,钱无烟。”   我见他癫狂,握着钱无烟的力气也似乎大了起来,伸手将他推开,“你疯了吗!昼隐,你不是懂她吗,她比你还不想死啊,你不懂吗?”   话说到这,泪已决堤。昼隐也是悲恸,流着的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她还能活。”   我怔愣,昼隐已抬头看斩风,“你说什么?”   斩风伸手往她额上一摁,才说道,“我帮她封了躯壳,在十日内找回三魂七魄,她和孩子,都能活过来。”   我忙问道,“魂魄在哪里可以找到?”   “找黑白无常,如果他们没押送魂魄到地府,就还游荡在人间,也能拜托他们去找。但一般来说,他们不会理会这种事。”   昼隐问道,“怎么去地府?”   斩风看了看他,“你去不了,我可以去,白影可以去。”他又朝我看来,“落儿也能去。”   我急道,“现在我们就去找黑白无常。”   昼隐眼中又似有了光亮,“林姑娘,若无烟能活,即便要我这条命,也无妨。”   “你现在带着她回林家,拿着我给你的玉佩,让我三哥安排你们的住处,他会安顿好你们的。”   刚起了身,雨势又大了,墨凡站在不远处,盯着我们。   见了他,我忙护住钱无烟,瞪眼道,“你又来做什么!”   墨凡笑道,“落儿,你少问了一些事。”他缓声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斩风跟你回来了,我还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你面前。”   我呸了他一口,“滚!”   “不。”墨凡笑道,“我怎么能让斩风去救神医的命,我还要看着你毒发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尸毒也加在了里头,白影剑如果不以他的仙命去救你,你就是死路一条,萧无痕的解药,全都被我弄成假的了,他去了骊城,只是白跑一回。所以这唯一能救你的神医,我也要杀了。”   斩风紧盯着他,那淡薄的表情,也从未有过的认真,“我在,你杀不了她。”   墨凡笑道,“你要为了这素不相识的人,舍弃你的亲妹妹吗?”   斩风一怔,他又继续说着,笑得无比狡黠,“秦凤怜就是月儿的转世,跟我签订契约的,就是月儿啊,多亏得当年她帮我压制了鬼气,才没有让黑白无常带走我。就算是她背叛我转世,我也立刻找到了她。即便是她找了个寄宿的身体,我也能操控她的意志。”   斩风神色已完全怔住,我下意识缠住他的手臂,寻了多年的人一直在自己身边,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难怪他会说月儿就在骊城,却不想,就在还君楼。   “我看到你跟落儿来了齐州,真是恨得想杀了你,但是我只是一只鬼,当然斗不过你们。所以我迷惑了凤长老,让她去杀萧无痕。现在也差不多动手了,白影现在快到骊城,他要是发现有解药在手的萧无痕要被人杀了,你猜他会怎么做?当然是帮萧无痕把凤长老杀了。”   我明白过来,气得浑身发抖,“你想借白影的手杀了月儿?”   墨凡摇摇头,“落儿你太笨了,我何必要这么做?我只是想告诉斩风,你若去找神医的魂魄,月儿便会被白影杀了;你若是去救月儿,神医的魂魄找不回,神医就死了。你是要救自己的亲妹妹,还是救个不相干的人?”   我身子一颤,全明白了。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白影骗走,杀了钱无烟,让斩风离开,都是为了让我毒素发作。白影若是见我这样,定然不会扔下我,用命救我,那墨凡就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他这一计,好毒,比那龙花,还要毒上百倍。   因斩风在我身边,他不能得手,便去迷惑凤长老,这样一来,斩风也会回骊城去救她。但是或许等他赶到时,凤长老已经被白影杀了,那就等于是杀了月儿。   对于杀自己妹妹的人,斩风或许会跟白影反目……但是反目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萧无痕还在骊城,斩风去了,必死无疑!   我急的生生吐了一口血,人心歹毒,已非我所能想象。   斩风那灼热的身体,已经渐渐冰凉,我摇头道,“斩风,不要中了他的陷阱,凤长老未必是月儿。”   墨凡轻声笑道,“落儿啊,难道你见了秦凤怜,不觉得熟悉么?”   我愣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似乎的确是有这种感觉。见斩风还在沉思,我极力唤他,“你忘了你跟萧无痕的契约了吗?你不能去,斩风,我现在快马加鞭去骊城,我去找凤长老,白影不是会随便杀人的人,他只会制止,不会杀凤长老的。”   斩风默了默,摇头道,“他不会,但主人会,天长老,云长老,叛者必死。”   见他真的要去,我扯住他,大声道,“你知不知道他可能是在骗你啊!”   “她是月儿,是月儿啊。”斩风面颊忽然有了泪,雨伞已落下,“我怎么能忘了她,她明明就在身边。”   “斩风!”我嘶声道,“你去骊城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从这里去骊城要三天,就算去了,她也已经死了!”   墨凡轻声笑道,“不会的,斩风,逆天而行,耗去你一半的天命,可以立刻出现在骊城。”   我疯了般扑向他,狠命捶打他,“你闭嘴!你这个禽丨兽,闭嘴!”手却是越打越没有力气,我哭倒在他脚下,抓着他的衣裳道,“我跟你走,你要我的命,要我的人,都给你,你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了,我求你,求你……”   “落儿。”墨凡的声音是压不住的欣喜,弯身来搀我,“你果然还是喜欢我的,我现在就带你走。”   心中已是厌恶万分,但若能救他们,我已无所谓。那搀扶的手,却是僵住了,抬头看去,他满目的愕然,松开我的手,踉跄往后退去,那心口,已破了个洞。   斩风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手触到了雨水,却像是被火烧灼,泛起了烟雾来。我忙捡起地上的伞,撑在他头上。   墨凡苍白无力的笑了笑,“斩风啊斩风,你明知道自己一定会去骊城,还敢耗费灵气在这雨天伤我?你就算是死,也要拉我陪葬吗?”   斩风说道,“陪葬?你不配。我只是,在替月儿报仇。虽然我不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但是,她必定受了很多苦。”   墨凡嘶声笑了起来,又转向我,眼里尽是不甘,“落儿,我为了你,游荡了几百年,如今连往生的机会也没有,就要灰飞烟灭了,你让我抱抱好不好?”   我死死盯着他,眼里几乎要瞪出火来,若是给我一把刀,我也能忍心将他刺死。   墨凡等了片刻,蓦地冷笑道,“反正横竖,斩风会死,白影会死,你会孤苦一世,无论怎么算,我都是赢家。”   我握紧了拳,他的身体已经慢慢消失,到最后消失的一刻,眼里的不甘,却是半分未灭。   作者有话要说:摇一摇摇钱树,掉下一堆铜钱,随手一捡,都是亲妈属性……默默望天,不能剧透是一种罪…… ☆、第四十六章 希望   墨凡完全消失在我们面前,斩风没有动,我以为他已经想通了,不会去骊城。他转身向昼隐说道,“对不起,钱姑娘还有十天的希望,月儿连半刻也等不得,我要去骊城了。白影回来后,让他去找魂魄吧。”   昼隐眼中的希望又被浇灭,痛苦的闭上双眼,但是没有劝阻央求。   “斩风!”我颤声着,抓住他的衣裳,“你不能去,不能去骊城,萧无痕在那里,你会死。”   斩风摇摇头,面色越发苍白,他忽然笑了笑,“终于可以见到月儿了。”   他整个人已渐渐隐没,我紧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开,我只希望,我能以自身的气力拦住他,他如果去了,必死无疑,“斩风,求你不要去……月儿不会开心的……”   斩风未听,连带着我,也慢慢消失。我看着自己就要随同他一起消失的身体,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那无声的嘶喊,不要……   却是什么都无法制止,脚下触碰到什么东西时,再睁眼,抬头看去,却见那高耸城门,嵌着大字:骊城。   我几乎站立不稳,斩风已不见了,我失神四下去找,仍不见他。喉中又咳出血来,“白影……白影……”   在天地万物中,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死去。   “落儿。”   我猛地抬起头,看到那白衣翩跹的人,扑到他怀中,“白影。”   “你怎么会在这?”他轻声道,“身上怎么湿成这样,别哭。”   我抹了泪,抖声道,“斩风来了,他去救月儿了,他不顾契约跑过来了。水鬼给我们设下了陷阱,凤长老就是月儿,他蛊惑月儿去杀萧无痕,你快去救她好不好,救救斩风好不好。”   白影面色微变,握住我的手便念了咒术,片刻已在另一个地方,正是还君楼,他边走边道,“我刚去还君楼取了解药,但没看到还君楼生变,月儿应该还没有开始行动。”   我拼命点点头,眼泪渐止,手中那传来的微凉,与雨水的冰凉完全不同。虽凉,但一个暖进人心,一个却是吞噬人心,“斩风杀了水鬼,水鬼杀了钱无烟,斩风把她的躯壳封了起来,十天内要找到钱无烟的魂魄让她活过来。七姑姑要嫁人了,但不是三哥。”   我胡乱将这几天的事告诉白影,也不管他理顺了没有。   白影疾步在这还君楼的大小屋顶走着,应声道,“等解决了月儿事,我去找魂魄。”   “白影……斩风会死吗……”   我看着他那俊美的侧面,怕他点头,他脸上微绷,末了对我淡笑道,“我会保住他的魂魄。”   我松了一气,魂魄在,那是不是意味着,还能再生还?世间不是有魂飞魄散一说么?   白影停了下步子,侧耳听了听,携着我往西北方飞去。   齐州城还是雨天,骊城却是晴空万里。晒的我身上全湿的衣裳,已经半干。   等我们落在那偌大的院子时,地上已是尸横遍野,从衣着来看,都是还君楼的人。   浓郁的血腥味扑入鼻中,熏得我差点吐出来。白影护着我往前面走去,兵器碰撞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却是声声捶打在我的心上,盼望着这兵器声中,没有月儿的那一柄兵刃。   “叮。”   幽幽的一声长音,院子中的声音顿时全消失了。我和白影踏入这院中,又见地上躺着许多尸体,而站在这尸体堆的人,只有三个。   秦凤怜掌中提剑,目光却是呆滞无神。萧无痕也拿着一把大刀,也是疲倦不堪。而站在他们中间的,是斩风。   “斩风……”   我要过去,白影拦住我,轻轻摇了摇头,“宿命,终归要由他们自己解决。”   白影说的的确没错,上次我们插手带走了斩风,结果他却还是回到了这里,又再次与萧无痕对峙。   以萧无痕阴险的性格,他一定不会放过秦凤怜。可斩风也不会让他杀了月儿,现在结果会如何,我已经完全猜测不到。   我以为斩风已经将这昔日的主人放下,没想到并没有,当日只怕他也是心如刀绞,但是他一直隐藏的很好。不是他忘了,只是假装忘了。如果他不念主仆旧情,现在萧无痕伤了月儿,他已经把他杀了。   萧无痕见了斩风,惊了半晌,“你为何会在此处?莫非那契约是假?”   斩风说道,“是真的,等夕阳下山,我就死了。”   萧无痕怔愣,“那你为何要回来?”他眼里忽然有了精亮,已是掩饰不了的兴奋,“你来帮我?你感觉到了有人叛乱,我有危险,所以赶来帮我?哈哈,不愧是我最倚重的兵器。”   说完,便将手上的刀扔在一旁,连看也未看,“那契约不要也罢,快变了刀,助我杀了这疯女人。”   我在一旁听得简直要吐了,这萧无痕,已经是疯魔了。   斩风未动,淡声道,“契约一旦生成,就无法更改,夕阳西下,我会死。”   萧无痕怔松片刻,“无妨,以你的能力,要杀她只是片刻的事。”   斩风摇头,“我是来救她的,她是我的妹妹,我寻了她八百年。我留在骊城,也是因为她在。只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他轻轻转身,拍了拍那已经茫然不知世事的人,“月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秦凤怜无动于衷,手上提着的兵刃突然举起,朝他刺去,我惊呼一声,斩风已伸手握住兵刃,夺了过来,丢在一旁。   萧无痕又重新拾起了刀,往前挪步,斩风似有所察觉,微微侧身道,“我要带她走,你如果敢阻拦,我或许……会杀了你。”   萧无痕愣住,整张脸已要扭曲,却不敢再往前半步。   斩风执起秦凤怜的手,慢慢往我们这走来,擦身而过,出了院门。   萧无痕如何,日后如何,都与他无关了。   如今的斩风,好似已经彻底放下了这主仆旧情。   我也懒得再去看萧无痕,之前很想狠狠骂他一顿,但是现在,却发现已经厌恶到连骂也不想骂的地步了。   我和白影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现在看来,一切都很好,可若是不会真的像斩风所说,他会在夕阳离开时便死的话……   白影握着我的手,说道,“在日落前,我会将斩风的魂魄留住,送到地府中,或许可以进轮回道。”   “嗯。”我稍稍安心,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怔住了,“白影……”   “怎么了?”   “秦凤怜的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白影也看了过去,面色微变,上前拦住斩风,“秦凤怜受了重伤。”他又探手去碰她的脖子,蹙眉道,“伤的很重……”   “嗯。”斩风微微点头,“我知道,活不了多久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刚才说晚了,原来不是相认太晚,而是秦凤怜的伤,已危及性命。   斩风脸上平静如初,“但她不会死的。”   白影微怔,“你想救她?如果你用自己已经残缺的魂魄去补齐她的魂魄,你连轮回的机会也没有了。”   斩风默了片刻,又看了看秦凤怜,伸手将她前面的一缕乱发顺在后面,动作极轻和,“嗯,月儿能活就好。”他又说道,“月儿,待会再给你治伤,我还想再跟你多待一会,原谅哥哥,让你孤苦无依了这么久。”   白影说道,“月儿的伤我来治。”   斩风摇头,“你若救了月儿,就没有力气救落儿了。”   “落儿的解药已经拿到了。”   我忽然明白斩风说的是什么,他知道墨凡已经把全部解药都替换掉了,那白影拿到的都是假的。我不敢告诉白影这件事,因为我不敢保证能将钱无烟的魂魄找回。如果找不回,白影又用自己的命救我,剑又断,那我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斩风。”我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又对白影说道,“你救月儿吧,我待会就把解药吃了。”   “白影。”斩风突然问道,“你若救了月儿,还有力气再救我?”   白影一顿,没有作答。   “救凡人性命要耗费大半灵力,封印魂魄也不是件易事。所以你只能救一个,因此你救月儿,不如我救,反正我都是注定会死。”   我怔神看他,斩风其实很聪明,他知道我不想让白影知道我中毒的事,我不让他说,他就换另外个法子堵白影。既然白影救月儿是白费力气,那不如让他这个必定会死的人,用尽最后的价值去救月儿。   我不知要说些什么,因为知道自己劝不了他,我不想看他不能轮回,但是也无法看着再世的月儿死去。白影也没有再劝,多年的朋友,他不会不知道斩风的性子。   斩风依旧是紧握着月儿的手,就这么漫步在天地间。   每一步,时间都在流逝。   作者有话要说:0v0谢谢侍郎扔的霸王票~   侍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4-15 16:05:34   侍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4-15 16:05:48 ☆、第四十七章 轮回   我和白影默默跟在后面,看着斩风不知要带月儿去哪里。两人的背影都显萧瑟,在这渐趋橙黄的光束下,让人不忍去看。   白影握来的力道骤然作大,“落儿。”   我忙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斩风和秦凤怜还在走着,没有异样,“怎么了?”   白影眉头蹙着,伸手往我眼前扫了一阵清风,我揉了揉眼,再往那看去,已吓了一跳。   那秦凤怜的身体,怎么好似要剥离出什么东西来了。仔细看看,又好似不对,那挣扎而出的,似乎是魂体,却无法出来。我惊了惊,“难道是月儿?”   白影看了片刻,点头道,“是。”   “转世投胎的魂魄,还能再出现么?”   “不是出现,而是因为,秦凤怜快要死了。月儿未必还记得前尘往事,只是灵魂出窍罢了,或许待会黑白无常便会来带她走。”   我想上前去告诉斩风,白影拉住我,轻轻摇头。   斩风忽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那已要落下的太阳,又看向秦凤怜,“真快,我替你疗伤,月儿。”   我眼中一湿,近日看着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去,如今斩风也要走了,顿觉心中绞痛。   “哥哥。”   声音脆如铃音,听的我们都怔了怔。   斩风手中还牵着秦凤怜的手,她的肉身却已经倒在地上,那一缕灵魄飘出,是个穿着白衣的清秀女子,她眼眸含着笑,毫无痛苦之色,又唤了一声,“哥哥。”   斩风蓦地松了手,已是自责,“是我害了你,我不该等到这个时辰。”   “不关哥哥的事。”月儿仍是笑着,“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会死,因为当年和墨凡订下契约,便是两命相联。当年我为了逃离他的魔掌,急匆匆去投了胎,但是没想到他又跟了过来,但也亏得我已经转世,所以如今他死了,我死的,不过是这肉身,灵魄并没事啊。”   斩风痴痴看她,“真的?”   “嗯。”月儿握着他的手,贴脸上去,“真暖啊。 ”   斩风由着她这么抓着,那素日里平静的脸,慢慢有了笑意,静静看着她,眼中满是兄长对妹妹的疼爱和怜惜。   “对不起,哥哥。”月儿抹去滚落的泪,声音越发哽咽,“当年我太害怕了,我想去找你,但是离家好远好远,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墨凡又一直控制我,我好害怕。刚才虽然身体好疼,但是好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脱离他了。可是听到你要用自己的命救我,我真的舍不得,我现在逆天而出,恐怕又要去轮回道,不能跟你一起修仙了。”   斩风笑着,“只要活着就好,等你投了胎,我再去找你。”   月儿点点头,视线又朝我和白影看来,缓步走到我们面前,“白影,落儿。”   我虽不认得她,但是却莫名有种熟悉感。月儿忽然伸手抱来,气息清冷,却没有实实在在的感觉。   “落儿,你也还活着。”   “月儿……”   月儿笑了笑道,“我本来很恨你,因为当年墨凡潜入竹屋,要偷走的本是你,但是却将我偷走了。他发现后,要将我毁了,我求他,他转而逼我签下契约,令我两世不得安宁。我恨你,若不是你的缘故,我也不会辗转两世。可是后来我又想通了,如果他偷走的是你,那受苦的也是你,你是我的挚友,恐怕那时,我更会难过。所以想,既然如此,那这苦,就由我来承受吧。”   我怔怔看她,曾想过无数个她和墨凡签订契约的缘由,为何要帮他隐藏鬼魅气息,躲过黑白无常的追踪。却不曾想,竟然是这个原因。看着她苍白的面颊和憔悴的眼眸,无由来的心中一痛,“月儿,对不起……”   “我不怪你。”月儿笑了笑,“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我怔愣看她,我所要受的苦难,她都替我承受了,再世轮回之苦,她却丝毫没有责怪我。我握住她的手,却是抓了个空,此时的我只是个凡人,无法触碰她,不免觉得失落。   白影忽然伸手,将月儿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又唤道,“落儿。”   我愣了愣,会意过来,颤颤抬手上去,轻轻去碰她那纤细的手。指尖上的感触,是真实的。   我们两人的手叠交在一起,那微微凉凉的感觉传来,我们两人已同时落了泪。   “月儿。”   “落儿。”   即便是经历了轮回,这种心头触动的感觉,仍是不会变。   此时夕阳的余晖照来,白影也缓缓收了手,对斩风说道,“我帮你粘合灵魄,然后送入地府中。”   斩风点点头,又看着月儿,却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的任何一句话,似乎都显得无力,或许说,无声胜有声,便是指的这个。   九月的天并不算冷,而且太阳也未完全下山,但是不知为何突然冷得我哆嗦了一下。偏头看去,只见身旁站着一个两米多高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我惊的踉跄一步,白影扶住我,笑道,“是黑无常。”   我吸了一口冷气,不是倒抽冷气,而是他周身散发的,就是一股阴郁的冰冷。我躲到白影左侧,心想着白影再冷也不会比他冷,谁想又一头撞了人,抬头看去,这人白的一塌糊涂,连脸都白如纸张,“白、白无常?”   他俯视而来,却是问白影,“是那个你一直在找的姑娘?”   白影笑了笑,“是。”   “哦。”一字落下,他又看向夕阳。   不知是不是白影刚才替我明净了眼,连斩风此时慢慢消失的灵魄,也能看见了。余晖洒下,已快完全隐没。我忙看向白影,他已经闭起了眼,单掌抬起,在念着什么。神色肃穆而庄严,我收了到了嘴边的话,默默看着他。   即便平日里再怎么吊儿郎当,到了关键时刻,却总能让人觉得可靠。   细汗铺满白影的额头,越发苍白。我紧张的站在他一旁,却无能为力。我又看向斩风,他的目光正好看来,看到我,眼神忽然变了,已张嘴要对我说些什么。我朝他淡然笑了笑,他这记性,到底还是想起白影替他封印灵魄,就没有气力救我了吗。只是现在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满目的懊悔已一同落入白影的手中,聚在一个巴掌大的球中,只见里头萦绕着浅绿色的烟雾。   我如今,只有祈祷能找到钱无烟的魂魄,让她平安活过来。   月儿轻轻抚在那玉色的球上,哽声道,“哥哥,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月儿来世等你。”   白影将玉球交到她手上,便和黑白无常走到远处,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和月儿说了一些话,他们又回来,要领着月儿去地府。   我望着她抱着玉球的身影渐渐消失,虽然不舍,但知晓这是轮回重生,忍下心中的伤感,朝她招手,直至完全不见。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还君楼依旧昏暗,没有像之前那般,日暮后便挂起灯笼。如今的还君楼,怕也是从内腐烂到外面,恢复不了元气了。   古往今来的门派,屹立江湖数百年,却可能会在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落儿。”   听到他唤我,我回头看他,即便是在这没圆月的夜晚,仍觉得他亮如明星。我深吸一气,“走吧。”   白影笑了笑,却未动,摊开手掌,只见一粒药丸躺在他手中,“解药,快吃了。”   我眼中微涩,因为这是颗假药,白影却不知,顿时有种生死相离的悲凉感。我笑着拿了过来,吞服下去,咧嘴道,“好了,没事了。”   白影也是微微松气。   我怕他细问,随口问着,“刚才你跟黑白无常说了什么?”   白影笑了笑,“我告诉他们斩风和明月相聚不易,如今又要分开,问他们能否在判官那说说情,让他们一块投胎,这样生下来,也不会离的太远。”   我挠挠头,那黑白无常,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好通融的鬼差。想多无益,我又说道,“钱无烟的魂魄散了,斩风曾说,让我们去寻她,不过只有十日的期限。”   “但愿她没有过忘川。”白影末了又问我,“落儿,你刚看到月儿时,可有记得前世?”   我摇摇头,“怎么了?”   白影皱眉道,“八百年前我们分开后,你就下落不明,我寻了你八百年,才终于找到你。但是那个时候,你似乎……”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被人囚禁了百年,魂魄也散了许多。你轮回转世,墨凡出现后,我一度以为是墨凡将你囚禁,可是依照月儿刚才说的话,却又不然。他本就是冲着你而去,如果他当年偷剑是将你偷走了,他就不会苦苦留着月儿。”   我点点头,但是实在是想不起往事。   白影眉头锁川,又问道,“墨凡真的已经死了吗?”   “斩风出手,应该是吧。”我想到那书生,却阴戾的眼神,忍不住心生厌恶,那样的人,一世都不要再碰到。感到心口有些不适,才想起今天还未吃钱无烟给我压制毒药的解药,抬头对他笑道,“跑了一天,好累,你找点水给我喝吧,然后我们去找钱无烟的魂魄。”   白影笑笑,“那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我很快回来。”   我欣然笑了笑,看着他毫无怀疑的神色,心中又愧疚起来,等他一走,我从怀中拿了那药瓶,吃了一粒。又尽数倒在衣裳上,数了数,三十四颗。   三十四颗,三十四天。   我默默看着它们,深吸一气,一定会没事的,钱无烟会醒过来的。    ☆、第四十八章 转世   白影回来时,不但拿了水,还提了一个包袱,手上还拿着热乎乎的烧饼,可是只有一个。我眨了眨眼,掂量了下那烧饼的重量,失声笑道,“大侠,你是准备用这个饼来塞我的牙缝吗?”   他笑了笑,伸手握住我的下巴,凝眸看来,“来,让为夫看看娘子的牙缝是有多宽。”   我闷哼一声,他又说道,“先暂时填饱肚子,然后出骊城。”   “不先去找钱无烟吗?”   “不,我们先去外头寻个客栈,你在客栈等我。如果是在骊城,我担心我走后,萧无痕又出来蹦达。你去了客栈,沐浴换身衣裳,再填饱肚子,我去地府问问生死官有没见过钱无烟的魂魄。现在离鬼门大开还有大半个时辰,黑白无常也不会带魂魄去奈何桥。”   我眨眼看他,“你倒是对地府很了解,经常去玩么?”   白影轻轻扣我的脑袋,“地府是好玩的地方吗?”他轻轻叹气,有些自语,“地府绝不是个好地方,若是可以,一世不去也可以……”   那叹息的神色实在让人心疼,我摇了摇他的手,将烧饼递到他嘴边,“相公,给你塞牙缝。”   白影总算是回了神,却是低头往我唇上轻咬了一口,笑着,“塞满了。”   我面上作烫,果然是没个正经。但是这样,比刚才那样子好得多了。   出了骊城,又约摸过了半柱香,才寻到一间客栈。将我安置好,白影便自己去了地府,不让我跟着一块去,说我是凡人,魂魄出窍对凡体不好。   打了热水来,才想起自己没买衣裳,那老板娘身材宽大,已是四十的年纪,她的衣裳我想暂时买来穿,也不行。正发着愁,看到白影刚才一直提着的包袱,心中咯噔咯噔探手打开,一身浅绿飞鸟描花长裙跳入眼中。   我拿起看了看,在身上比量,颜色称心,连长宽似乎也合身。心头泛起涟漪,今天所受的心伤,似乎瞬间消散治愈了。   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换上衣裳,下楼点了饭菜,虽然饿,但是吃了几口又不舒畅,便把饭菜拿回房里,等着白影回来一块吃。   这一等,便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经是清晨。察觉到身下轻软,我惊的起了身,自己却是在床上。看到那桌上的饭菜,才松了一气,并不是被人半夜劫持到别的地方来了。往被窝里摸了摸,又掀开被子,却并不见白影。   难道是半夜回来,又出去了?   我唤来小二把饭菜收拾了去,坐在门口栏杆上等了半日,仍是不见他回来。想到还未吃药,刚吞下,把药瓶妥妥的塞回怀中,便见白影从里屋走了出来,惊的我差点从这二楼摔了下去。   “白影。”我跳下栏杆,上下看他,没有异样,问道,“你一直在屋里头吗?”   白影笑道,“不是,我从窗户进来的,见你不在,就出来找你。”   见他面有笑意,我忙问道,“是不是找到钱无烟的魂魄了?”   白影点点头,又说道,“没找齐全。”   “嗯?”   “墨凡下手太狠,把钱无烟的魂魄全震散了。我在地府找到了两魄,在附近寻了一夜,又找到一魂两魄。也就是还差两魂三魄,虽然找的难度大了,但是至少将这些魂魄放回她的凡体,她不会死,但也不会活过来。”   我咽了咽,“长眠?”   “嗯。”白影笑道,“这样也是好事,因为散乱的魂魄无法进鬼门,我们先将这一魂四魄还回,保住钱无烟的性命,剩下的,我们可以慢慢去找。”   钱无烟能等,但是我等不了……白影安慰道,“相信我,她不会有事的。”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也同她一起长眠。”   “还是尽快找到其他的魂魄吧。”我心神不宁,却不能告诉他真相,抬头笑道,“你去吃点东西吧,然后回家。”   “嗯。”   这一次我们回去的速度很快,因为时间只剩下九天。白影驾车果然是要人命的,我在车内颠的七荤八素,他问我时,我又得很镇定的回答很好,继续赶路吧。   等回到齐州城,我怀疑我人都瘦了一大圈。   车子的速度渐缓,我抱膝坐在车内养神,听到外面锣鼓声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掀了帘子看去,一片火红之色,那树上、屋檐下,都挂着大红灯笼,悬着红绸,喜庆的很。   我爬了出去,坐在白影一旁笑道,“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娶嫁,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也是挂了满树红缎。”   白影笑道,“依照岳父的意思,我们可以再成一次亲。毕竟别人都道你是嫁给了一把剑,而不是我。”   我想了想,摇头,“要是再嫁,我又得从半夜饿到晚上,还得被撒一脸的花生莲子。”   他失声笑道,“倒真是个懒人。”   我嬉笑着,一路往家赶车,那红灯笼却是挂的越发的密集,红锦缎也悬得更簇拥。笑意渐敛,已有十分不好的预感。等到了家,门前的石狮子,也挂了大红花儿。我忙跳下车,跑了进去,福子正哼着小曲扫地上的杂碎。   “福子!”   他似惊了惊,见了我,责怪道,“我的姑奶奶,你要吓死我不成。”   我问道,“谁成亲了?”   他哼声道,“你倒是好,早早收到风声就跑了,省了一笔礼钱。七姑娘刚出了大门,你就回来了。”   我怔了怔,七姑姑果然还是嫁了……   “欸,五姑爷也回来啦。”   顾不得他还在跟白影套近乎,我忙问道,“三哥呢?”   “没见着。”   我担心三哥,急匆匆跑去他的院落,掠过那一簇簇的红色,却如血般叮在心头。   别人不知三哥的事,我却是知晓的,可是如今我却没能赶回来,让三哥独自承受那痛楚。   每次婚嫁,林家便是最齐人时,长辈小辈三三两两在廊道上戏耍,我无暇跟他们问安。看着他们那欢喜的模样,却越发心疼起来。   到了三哥那,他正坐在亭中,石桌上放着茶具。恍惚间,就好像那日在七姑姑的院落凉亭,对面似乎还坐着一人。细看去,却只有三哥一人,望风而坐。   我颤颤走了过去,轻唤他,“三哥。”   三哥似身子一僵,别过头,看着我,淡笑道,“小妹。”   看着他仍是带有笑意的脸,我鼻子微酸,哑声道,“三哥,你要是难过,小五陪你喝酒好不好?”   三哥微怔,却是笑道,“三哥是难过,但是喝酒,也解决不了什么。来,陪三哥喝茶吧。”   说罢,便倒了一杯茶水给我。斟满一杯,又似自语,“凉了,我去烫壶开水。”   “三哥。”我压下他的手,见不得他如此强装镇定,我宁可他发泄一番,“小五可以陪你喝酒。”   三哥默然,却只是笑笑,“你长大了,小妹。”   只是几日不见,却见三哥眼眸既憔悴,又染了沧桑之意,看得我心头酸痛,却不敢落泪。白影不知从哪里抱了两坛酒来,伸手便开了封,“喝。”   三哥眼神微动,似乎也终于是下了决心,起身提起一坛酒,声音却也是哑着的,“不醉不归!”   林家人素来能喝酒,正是喜庆的日子,家里到处都放着酒,我也去提了两壶过来,冷酒冷心伤身,却比暖了的酒喝的更痛快。   冷意浇在心中,只求能淡化腹中愁苦。   陪君醉笑三千场,不醉不归……   我真的醉了过去,依稀记得我哭的很伤心,为七姑姑和三哥难过。三哥有没有哭我不知道,但是他喝了很多很多,却好似一直没有醉。   人未醉,心却早就醉了吧,在看着七姑姑上花轿的那时。大红的嫁衣,离的那么近,却咫尺天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梦中也觉得撕心裂肺的难过,醒来时,眼里全是泪,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会哭的这么伤心。   白影坐在一旁,笑的清清浅浅,“做噩梦了?”   “白影。”我哇的一声哭了,抱着他,头很晕很沉,明明有很多话要说,但却说不出口。   他轻手抚着我的背,声音缓和而轻柔,“不哭,落儿。”   心中的痛楚却止不住,哭噎了许久,气已经是断断续续的抽着,才慢慢缓了下来。眼睛却是肿胀的不行,“三哥呢?”   “昨天喝醉后,送他回房了,有下人看着。”白影叹息道,“七姑姑和三哥,都是百里挑一的人,他们做的事,也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不必太担忧。”   即便是我不想看他们如此,如今也成了事实,点了点头,又问道,“钱无烟呢?”   白影笑着,“送你回房后,我就去找了昼隐,把魂魄送还了钱无烟。现在已经有了气息,昼隐也终于是放下了心。”   事情总算是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了,我长松了一气,门外传来叩门声响,传来稚嫩的童声,“小色姐姐快开门。”   我掀了被子,胡乱洗了把脸,“是小悠,三叔的女儿。”   开了门,低头看去,那缺了一颗门牙的脸便仰起,笑的纯净无暇,“小色姐姐,小白哥哥在吗?”   我捏了捏她的小脸,“原来你不是来找我,而是找他,姐姐伤心了。”   小悠嬉笑道,“是四姑姑让我来找小白哥哥的。”   我佯装着没好气,“找他干嘛?”   “小表妹一直在哭,哄不了,让小白哥哥过去看看。”   我扑哧笑道,“你的小白哥哥又不是奶妈……”   白影也在门旁笑了笑。   小悠皱着小脸道,“可是之前,小乐也哭的很厉害,小白哥哥摸摸头她立刻就不哭啦。”   我摇摇头,想必是因为白影所说的灵魄洁净,那小孩见了也会欢喜。想了想又不对,低头问道,“四姑姑什么时候生了?”   “不知道,表弟表妹好小好小,皱皱的。”   “等等。”我眨眼,“生了俩?”   “嗯啊。”小悠龇牙笑道,“还是七姑姑给们取的名。”   听到七姑姑三个字,我又无事悲秋了下,随声问道,“哦?叫什么名,好听吗?”   “没小悠的名字好听。”她嘻嘻笑着,“一个叫斩风,一个叫明月。”   这回,不但我愣了,连白影也愣住了。   黑白无常,你们……也太可爱了吧!    ☆、第四十九章 魂魄   我乐呵呵的跑去看了我那斩风明月表弟妹,刚生出来的孩子果然是丑得不行,希望他们两人的模样,也如前世一样。但想想秦凤怜,虽然长的与明月全然不同,但也是佳人一个。看了看四姑父和四姑姑的样貌,想不俊美漂亮都能,心情顿时大好。   那几个小毛孩拉扯着我的裙摆,吵着要看。我弯腰给他们看手里抱着的斩风,也乐得不行。   四姑姑笑道,“你这丫头,既然这么喜欢,自己也赶紧生个。”   “要生也是生斩风这么样的。”我逗着还在闭眼睡的他,想着日后如果有个外表呆冷,实则聪慧的包子跟在身后叫我娘亲,便觉得心花怒放。唯一希望的就是但愿他的忘性不要再这么大了……   因还未足月子,这房间男子本不可以进,但因明月哭闹不停,又不能让她出外头吹了冷风,便让白影进来。刚让他抱着,明月便立刻停了哭声。   四姑姑笑道,“果然是跟你们有缘。”   我一听,两眼放光,“那让他们喊我干娘吧。”   屋内的人立刻笑了起来,“这丫头,不做姐姐,倒是想往上爬一辈做娘了。”   一番话羞的我面红耳赤,白影也是在一旁忍笑。 逗了半日,想着还要去找钱无烟的魂魄,才依依不舍的放下。   出了院子,白影便笑道,“既然你喜欢,那以后我们多生几个。”   我轻轻捶了他一拳,“生孩子很痛的,你舍得呀。”   “不舍得,那以后不要生了。”   “不行。”我夺声,见他又笑了起来,才知道被他戏耍了,闷哼道,“你就没有一天不欺负我的。”   一路嬉闹到了昼隐那,钱无烟像睡着了躺在床上,眼睛紧闭,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昼隐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去,人都瘦了三圈,那俊逸的脸,胡渣都快成鬓了。   我淡笑道,“要是无烟醒来看到你这个模样,还不得一拳打来降妖。”   昼隐虽没被我逗笑,但也领了情意,说道,“待会就去洗漱,这几日……”他似不知要怎么措辞,顿了顿才说道,“两位日后若有什么我能帮的,定当万死不辞。”   我笑了笑,“你那天救白影,我还没好好谢你。不过撇去报恩不报恩的,我们既然是朋友,就不该说这么生疏的话。”   见他仍是心神不宁,我们也不多留,告诉他去找钱无烟的魂魄,便离开了。   只是想到天南地北那么大,那魂魄会飘到哪里去还不知道。我余下的时间不足一个月,要找齐全的希望,并不大。心里如秋末寂寥,面上还得笑着,不让白影看出一点端倪来,我抡了抡袖口,正色道,“现在出门找魂魄。”   白影轻笑一声,“鬼差都不在白日里出现,更何况是缕魂魄。”   我傻眼了,“难道又要等到大晚上?”   “嗯,散乱的魂魄一般是有意识的往地府去,但是因为魂魄不齐,不能入内,因此一般是徘徊在鬼门。那天找到的几缕魂魄,就是在那里找到的。今天再去看看,如果没有,再四处找找。”   “那为什么剩下的魂魄不去?”   “有两种可能,一是迷路了,二是被道士抓走了。”   我恍然,问道,“那现在我们做什么?”   白影想了片刻,笑道,“睡觉,养足精神,晚上行动。”   我默默叹了一气,早知道,就不该喝醉睡了那么久。如今躺着,却无半分睡意。侧身看着白影,神色宁静而安详,呼吸声均匀,似早已入了梦境。想起身去外头玩,累了再回来睡,但是又舍不得他。   看的越久,就越是不舍,俊逸的面庞让人入画。我忍不住探头轻啄了一记他的薄唇,见他眉眼微动,赶紧闭上眼,身子才转了一半,背后已传来微凉,手从臂上抱来,“怎么不睡。”   “不困。”   “我好像也睡醒了。”   我诧异,“这么快。”   白影笑着,“嗯。”   我偏头去看他,眼里还有一丝倦意,分明是没睡醒的,心下愧疚起来,“我不吵你了,你睡吧。”   他凝眸盯来,眼里的神色已有些不同。等我想起这似曾见过的眼神,下意识一缩,不等我逃,他已经压身上来,四肢困住,眉眼弯着,吐气道,“给我生个团子。”   “……”   *****   晚上起了身,腰酸背痛的,我闷着声穿着衣裳,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屋内微黑,看得并不太清楚,但却隐隐作痛,忍不住回头说道,“下次不许再咬我,痛死了。”   他平躺着,悠悠叹了一气,“嗯,下次把你指甲剪了。”   我凑近看了看他身上,指痕深浅长短不一,着实壮观。我干咳两声,推了推他,“快起来,去找钱无烟。”   他慢慢直起腰身,说道,“落儿,之前你灵魄虽然不齐全,却没伤到骨头,但细小的伤却很多。”   我系着腰带,问他,“唔?”   “也就是说,你受的伤并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而是长时间被什么吞噬,才导致灵魄受了那么重的伤,但是内里却毫无异样。”   我想了片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白影笑道,“那年找到你时,急着送你去轮回道,因此没细看。现在你的灵魄越发完全,又贴合的近了,自然就有机会看得清楚些。”   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贴合”是什么意思,我脸一烫,又当他是在打趣自己,穿了鞋,把他的衣裳丢了他满脸,“快穿。”   他又叹道,“家有悍妻啊。”   收拾好了出去,廊道的灯笼摇曳,亮了一地。也不知是不是白影那日替我开天眼的咒术还在,那院子中阴暗地方,竟然能看到有东西浮游窜走。惊的我忙往他身旁躲,“你替我遮了天眼吧,没看习惯,蛮恐怖的。”   白影笑道,“是你的灵魄逐渐苏醒,我看再过一阵子,一般的鬼魅察觉了,也不敢靠近你了。”   我咦了一声,抬头问他,“灵魄会苏醒么?那天月儿醒来,不是受了刺激才出现的吗?”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头,“交合会互相汲取灵气。”他蓦地笑道,“所以这不单单只是要个团子。”   “……”我扁嘴道,“走了,去鬼门。”   本以为鬼门会如那说书讲的那般,冷风飕飕,阴气森森,那鬼也是步子缓慢,都是行尸走肉。但到了那,才发现书里说的一点也不可信,如果不是头顶那木匾刷着朱色大字“鬼门”,我真以为是到了陌生的城门。   进出的鬼魅很多,但却如行人,少有狰狞之人。偶尔会从身边飘过几缕幽魂,但也毫无恶意。   看的多了,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但仍是抱着白影的隔壁不放,生怕有鬼怪扑过来将我拖进鬼门去。   “白影,你说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那守城的鬼差不会把我抓进去吧。”   “不会,你的灵魄还在身上。”白影笑道,“很多修道的人,都是世间各样的灵魄。因为前世不得正果,今生再续,因此鬼差即使见你是凡人,但也会以为你是修道中人,不会干预。”   我放下心来,又问他,“钱无烟的魂魄长什么样子?”   “就是钱无烟的样子。”   我笑道,“那就好认了。”   白影点点头,又嘱咐般,“但是散魂不认得你,你如果强行抓它,它们会反咬你一口,或许还会上你的身。人间所说的大多鬼魅,都是散乱的魂魄,它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也最危险。”   “那要赶紧找到钱无烟,不然让那些驱鬼的道士抓走,就完了。”   “嗯。”   盯了半宿,眼已有些酸痛。我揉了揉眼,虽然睡了很久,但是傍晚折腾一下,又才记起没吃晚饭,平日里又是这个时辰睡下,已觉得困顿。   我和白影坐在树上,倚着他的肩膀,往下面看着。   “希望钱无烟不要迷路了。”我念叨完这句,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我慌忙摇了摇他,“白影,出来了出来了,在那,那。”   白影刚才身子未动半分,但动起来却毫不含糊,不等我反应过来,已像风般划过树叶,那窸窣声还未完全消停,便见他一指印在钱无烟额上,转眼便化了烟雾收了进去。   我跳下树来,翻看他的手掌,却是什么都没有。他笑了笑道,“已经封印起来了。”   “好玩,教我教我,我也要捉她。”   他失声笑道,“如果让她醒来后知道了,你猜她会不会对你横眉竖眼?”   我一怯,“她会记得?”   白影摸了摸下巴,“不会。”   我扑哧一笑,他倒演得很像。   好不容易缠他教了我,却一夜没再等到剩下的两魂两魄,鬼门一关,我们便回去了。   送还了那一魄给钱无烟,她的脸色,立刻便红润起来。   我暗自握拳,其他几缕魂魄,一定也会很快找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君出现了:   一,夜公子和玉姑娘要出来打酱油了,他们的出现又将是某故事的转折。   二,凡歌和踏雪也要出现了,他们的出现会彻底解开落儿八百年件的事,以及预告着文章将快完结,大概这文是23W字左右吧,按照预测的=-= ☆、第五十章 觉醒   但是过了两天,却还是没有看到剩下的几缕魂魄,这日傍晚,睡醒了后,拿药瓶出去吃了药,折回来,白影还在睡。   我伏在床沿看他,轻轻摸了摸他俊挺的鼻梁,“白影,起来啦,快天黑了,去吃饭。”   他缓缓睁眼,眼里带着初醒的困意,倒看出一丝灵魄的邪魅来。我大着胆子往他脸颊亲了一口,“快起来。”   白影已伸手将我拉了过去,软舌缠来,炽热而深情。越吻越深,纠缠的越紧密。良久,却松开了嘴,鼻息微重,“你今天在家,我去找。”   我迷糊着眼看他,“唔?”   他叹着,刮了刮我的脸,“你来葵水了。”   我惊了惊,差点没跳起来,难怪腹中有些微胀,但还没察觉,估计是刚来,又困惑看他,“你怎么知道?”   白影如老僧坐定,“有血腥味了。”   我又羞又觉得好笑,“鼻子真灵。”   他笑着,“到底还是个凡人的身体,来葵水时身体太虚弱,容易被鬼魅侵身,所以你休息吧,我去找。”   想着前两天他不阻拦,现在不让我去,说的应该不假,点头道,“那我等你回来。”   “你困了先睡。”   “嗯。”   白影一人出去,我百无聊赖跑去逗了斩风明月,又陪昼隐坐了一会,出了院子找三哥,他人已精神了许多,只是眼底的那抹沧桑,似乎已经印下,再也消散不去。   七姑姑也快回门了吧……   想到那天的到来,我便觉不痛快,本来三日便回门的,但听说宋公子……不,七姑爷身体不好,就拖着了。我默默想着,那就再过几日吧,不然三哥又得难过了。   只不过不管过了多久,三哥也都还是那么难过吧,只是他脸上,总是带着笑,让人觉得他已经忘了。   我坐在护栏上,看着月下的池塘,连平时欢脱畅游的鱼儿,也都不知跑哪去睡觉了。子时一过,整个林家,估计就只剩我一人还在赏月。   晚风微凉,我拥了拥衣裳,准备回房。刚跳下护栏,一阵阴风便从耳侧掠过。我原以为又是撞到鬼怪了,可身后的声音却觉耳熟,猛地转身看去,竟然是钱无烟,而且还是两个!   我诧异看她们,步子刚往前挪,左边的人便说道,“那女的傻傻的,我们去逗她玩吧。”   右边的人不屑道,“那傻丫头有什么好玩的,赶紧去鬼门。”   “哎呀,别急嘛。”   她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我不得不苦笑,就算只是散魂,钱无烟的本性还是没变,傲慢话痨,一个不差。   我若无其事的慢慢朝她们走去,等走近了,一个侧身,伸手定在一只的额头,立刻见她翻了白眼,落进我的掌心中。还没来得及降服另一只,已听她尖叫起来,一巴掌拍在我脸上,阴气极重的冷风刮了我一脸的冰渣子,差点没被冻伤。   “别跑!”   “嘁,这个时候不跑就是傻瓜了。”   她笑的得意猖狂,声音又尖锐,回荡在这院子中,听得更加渗人。   就算轻功再差,也好歹派上了用场。她的动作也并不快,勉强能跟在后头。   出了林家,穿过街道,转眼已到了郊外树林。那里的树木林立,叶子繁茂,要是被她躲进去,没了月光,想再找就难了。眼见着就要触到衣角,我猛地扑身,抱着她的腰身滚落在地,嚓嚓滚了两圈,地上的石子差点没把我的肋骨压断。   “跑!再跑!”我嚎了她一声,把她唬住,随即伸手摁她额头,终于是把她收服了。   我哼了一声,坐在上拍着身上的尘土,摸摸脸和腰,疼得很。不过凭我一人之力,抓了两个魂魄,这点疼也算不了什么。越是想到待会白影回来夸赞我的情形,心里便越是美滋滋的。刚准备起身回去,腰却似被什么缠上了,低头一看,竟然被一条褐色长藤缠住,愈勒愈紧。   我拼命拍打着,却不见它松开,突然一扯,我人已贴在地上,藤绳一动,人径直被它强拖而行。   秋夜所穿的衣裳不算厚实,但也不太单薄,被拖了几百米,衣裳已破,地上的石头割在了身上,疼的我倒抽冷气,全身冒了冷汗,要是它再这么拖下去,我不死也残废了。   树林内月光淡薄,睁眼看去,地上扬起的尘沙打在眼内,疼的我闭起了眼。身体忽然一震,似拦腰撞了什么东西,痛的我五脏翻滚。抬眸看去,身体已经卡在树上,我刚庆幸还好那藤蔓最后速度缓慢了些,不然我就该尸分两段了。   但是结果却并非如此。   还没等我缓过气,那树已伸下更多的藤条,粗厚的树干,竟然长出一张血盆大口,“好鲜美的食物,吃,吃。”   我惊的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得。眼见着就要被送进那臭气熏天的大嘴里,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炸开,咝……咝……好像,什么被点燃了……体内越灼越烈,恨不得把身上的什么东西撕扯出来,才能痛快。   那股热流从心口处,瞬间溢满全身,充斥身体每一寸地方。我握住藤条,用力一折,便见它碎在掌中。   不知为何,先前还惧怕它,此时却好像如孩童玩物般,觉得它不堪一击。起掌横抹,未触它躯干,却见一道锐利如虹的光束划过,树已是哀嚎一声,刹那化成污水,不再成形。   我呆愣着,在冷风中站立,看着那水渍许久,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好疼……   面颊微凉,我抬手去抹,这一次的眼泪,却不是惊怕,也不是难过,而是欢愉。刚才那如剑气的虹光,就是灵魄的能力?我终于是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再弱小如蚁。   想到这,顿觉欢喜得心酸,掩面而泣。   哭了半晌,止了哭声,我才往家里走,虽然刚才突然爆发的强大令我觉得害怕,也有种无法随心控制,但至少是自救了一回。   回到屋里,天已经快亮了。我换衣裳时,才发现身上的伤比想象中要多得多,低头看去,伤口深深浅浅,我本来还抱着侥幸反正现在来了葵水,白影不会碰我身子,自然也发现不了。可等我照了镜子,一半的脸都被冻伤了,他想发现不了都难。   我皱眉看着镜子,白影平时是怎么替我疗伤的,我或许也能在他回来前,误打误撞把脸上的伤给消了去。   集中了意念,伸手隔空往脸上一抹,睁眼看去,一样。   双掌合十念了阿尼陀佛,再看,还是没变。   试了十几回,能想到的古怪咒术和法子都用了,结果都是毫无变化。我叹了一气,还是等白影回来,老老实实交代吧。   天转眼便亮了,听到屋外有脚步声,我赶紧吹灭了灯,放下帷帐,躲进被窝里。   白影的脚步声很好认,轻轻的,像个有着身后内力的绝世高手。越是走到床边,他的步子便越轻,拨开纱帐,似顿了片刻,才躺身上来。   我闷气两声,“白影,你回来啦。”   “嗯,找到了一个魄。”   想到他眼力不同常人,我以头抵在他的肩,问道,“白影呀,我问你件事好不好。”   他身子不动,任我靠着,“嗯。”   “你平时替我治些刀伤剑伤是念什么咒术?”   他音中带笑,“怎么了?刚睡醒就想修道了?”   我应了一声,他也不多疑,念了那咒术给我,我忙记在心上。终于是会了,便一骨碌起了身,他问道,“去哪?”   “茅房。”   我出了屋外,将那咒术念了一番,却没镜子,看到那池塘水清清浅浅,探身一照,果然没了一点痕迹。我又忙把身上乱七八糟的伤消了去,已快好了一半,头却越来越晕,中暑了般。   我喘气扶着栏杆,白影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伸手便将我抱住,眼中满是焦急,“落儿,你受伤了?”   “嗯。”我伏在他宽实的胸膛,头还是晕得很,“我听话了,没走,但是钱无烟突然出现了,我就追着她们去了。结果进了树林,被鬼怪缠住。”   我一边胡乱说着,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白影将我抱回屋内,放在床榻上,覆被而来,我抓着他的手,继续唠叨,“我以为要被它吃掉,但是灵魄好像醒了,我一巴掌就把它打的灰飞烟灭,嘿嘿,我厉害吧。”   白影似在叹息,抚着我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厉害,落儿最厉害了。只是你的灵魄刚聚齐,需要慢慢苏醒,突然这么爆发,只会伤了你的肉身。受了伤,也别自己治,你还承受不了。”   我迷迷糊糊听了半分,只想将刚才的事都告诉他,反正他也知道了,“我不但宰了树妖,还抓到了钱无烟的两只魂魄,就在我手心,你快取出来。嘿嘿,我厉害吧。”   声音缓和而轻柔,低低应着我的话,“厉害,落儿最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爱开坑的铜钱,又忍不住开了个欢脱文……   《捡到一只外星人》,呆萌外星人被地球人捡到并养成的故事。喜欢的菇凉可以……先跳坑收藏,养肥再看,咳咳,遁走……   0v0求收藏→收藏此文章 ☆、第五十一章 复苏   正午起来,身上的伤已经全都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昨晚自己给治好了,但是看到旁边的白影剑,才发现不是。心中顿时愧疚起来,我悄悄下了床,给它盖好被子。刚出去,便听见前院热闹。   我素喜热闹,便跑了过去,见小悠正往那边去,忙叫住她,“小悠。”   “小色姐姐。”   我蹲身下来,笑问道,“你跑什么,摔到了怎么办。”   她眨了眨眼,“七姨回来了,我要去看七姨父。”   我微怔,她已拉着我往前厅去。   还未到前厅,便听见人声鼎沸,好不容挤到前面,七姑姑正坐着,发已盘起,少了往日的嬉笑不恭,添了几分肃色,双目犹似一泓清水。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子,面色苍白,长得清秀,虽稍显消瘦,但却莫名让人觉得可靠。他微微含笑,看向七姑姑的眼神,与看他人,明显不同。   我只看了两眼,便觉心中微酸。看他们这个模样,恐怕七姑姑是真的不会回来了。我吸了吸鼻子,想转身溜走,却听见有人唤我,我佯装没听见,却被一众三姑六婆推了出去。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七姑姑前头,唤了宋公子一声,又唤了她。   七姑姑笑道,“又瘦了。”   我看了看她,倒是宁可她像平日那样打趣我再瘦就被风刮跑了来得有趣。七姑姑将一个香囊交给我,笑道,“上次说要给你做的,一直没空,现在终于做好了。”   宋公子淡笑道,“原来你连夜缝制这香囊,是给浅色侄女。”   七姑姑眨了眨眼,“那待会回去,我也给你绣一个,不要嫌它难看就好。”   宋公子笑得温润优雅,如果不是脸上病色太深,倒会显得俊朗。他轻轻点头,“你做的,都喜欢。”   不知为何,见他们两人毫不避嫌的说着这些,我原本不喜宋公子的心,似乎又恨不起来。而七姑姑的心思,我已琢磨不透……   拿了香囊,只觉闷得慌,退了出来,一路走着,等回过神来,已到了三哥的院落。   刚才没看见他,这几日又没听闻让他去外头做任务,应当还是在家的。   我轻步走了进去,不见他在,难道是出去散心了?正猜着,听见屋顶有声响,我忙跃了上去,踉跄站稳,便见三哥坐在房顶上,人已像个石雕。旁边的小花喵喵叫着,有些不安的在拨弄着瓦片。   我走了过去,抱起小花,见三哥仍是出神,坐了一会唤他,“三哥。”   三哥缓缓回头,那浸满苦意的眼,却又露出笑意,“小妹,难得在白日里出现,这几天夜里去哪里了?”   我咂舌,“你知道我们晚上不在?”   “家里上下都知道。”   我笑了笑,一开始让何婶别煮我和白影的饭,家里就该都知道了。我摸着小花的背,它已惬意的窝在我怀里,我默了默说道,“七姑姑回来了……你不去见见她吗?”   三哥怔松片刻,“等哪天完全放下了,会见的。”   我忍不住问道,“会有那天吗?”   三哥收回目光,又看得更远,却没再说话。   我陪他一起看着远处,已入秋,满目的秋景,更显萧瑟。   或许……没有……   *****   白影来寻我时,我正抱着小花往回走。见到他毫无异样,不会因替我治伤而显病态,松了一气,他已说道,“钱无烟醒了。”   我一听,忙俯身放走小花,和他一块去了云隐院。   还没走进房内,便听见那久违的叽叽喳喳在响着,我忍笑走了进去,昼隐的脸上,果然都是无奈,钱无烟已如正常人,语速极快,仔细听着,都是些琐碎事。   “你终于醒了。”   我伸手要抱她,却被她一掌推开,满目的嫌弃之色,说道,“你是谁?”   我愕然,昼隐已说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影在一旁笑道,“三魂七魄,还少了一魄,是为精魄。少了它,脑袋就等于是个空壳。”   我忙插话道,“也就是说……失忆了?”   白影略想片刻,点头,“差不多。”   我懵了半晌,摇她肩,“无烟,无烟,你怎么能够独缺个精魄,你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你还差我……”   想到白影还在一旁,我硬生生将解药二字咽了下去,当真像是咽了黄连,苦进心底了。   白影苦笑着,将我拉开了,“落儿,让她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去找。”   我默叹着,也只能是这样了。   昼隐似乎也松了一气,我一说要走,他连留也没留,活似我真会把钱无烟给摇傻。   从院子里出来,我想着时日不多,问道,“白影,水鬼曾说,你要是给我解剧毒,你会死。之前连夫人给我下毒,你救了我,也剑断了。难道你们也会因帮人解毒而中毒么?”   白影笑道,“倒不是,灵魄并非仙人,没有起死回生之能。你若中的是剧毒,在生死判官那,已经记下一笔。如果我强行将你名字除去,地府会震怒。所以只有一命换一命,才能让你活下来。”   我困惑道,“可第一次你替我解毒,昼隐再铸剑,你不是又活过来了么?”   “当时除了昼隐,还有谁在?”   我思索片刻,“钱无烟。”   “对,如果她当时动了恻隐之心,已经决定救你,生死判官便会判定你阳寿未尽,把你名字勾去。所以说,我只不过是在钱无烟救你之前,救了你。也等于是偷偷的瞒过了判官,而保住了你的性命。”   我恍然,本来我还想着我或许有能力能替自己解毒,但是就算这么做了,判官那替换的命还是自己的,横竖都是死,现在我也只有尽快找到精魄,让钱无烟彻底“活”过来。   可最后一缕精魄,却一直都找不到。这日我把剩下的药倒出来,只剩下十七颗了。这种被阎罗王追着跑的感觉,真不好。把药收好,放回柜子里藏好,白影拿了晚饭进来,说道,“过了这么久还没见到那精魄,恐怕是被道士捉走了。”   心里一个咯噔,我试探问道,“要是被道士抓了,是不是就找不回来了?”   白影递了筷子给我,“有两种可能,一是被道士超生,二是被道士关在收妖瓶里。”   我咽了一口饭,“你之前不是说,魂魄要么是徘徊鬼门,要么是迷路去不了吗?她会不会是迷路了?”   “散魂要活下来,必须要在鬼气冲天的地方,所以自然而然会被吸引到鬼门。但是如果超过十天还没寻到路,那就不是迷路,而是被人抓走了。”   我听得心中冷风吹过,悲凉无比,“那是不是说,精魄就再也回不来了?”   “嗯。”白影点点头,又笑道,“即使不回来也没关系,有昼隐在,别人也欺负不了钱无烟。他们现在已经准备回翠竹林了。”   我惊的筷子都掉了,“真的?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白影的神色终于是奇怪起来,“怎么了,落儿?”   我忙呵呵笑了两声,“其实我是想,钱无烟是绝世名医,就这么忘了本,太可惜了。要是我们找到了精魄,还得跑到翠竹林去,很麻烦。”   白影眉头松展,笑道,“你想的倒很多,如果是找回来了,我去送就好。”他又叹道,“我果然不是个好车夫,否则你怎么会担忧路途遥远。”   我只得和他一起笑着,等找了个借口离开,眼眶就湿了。   钱无烟啊钱无烟,你的精魄,可千万别被道士超度了。   昼隐已决定带着钱无烟后日回去,虽然她记忆没回来,但是对昼隐的脾气,却还是老样子。等听到自己腹中有了孩子,生了昼隐一天的闷气。等气消了,脾气也跟着一起没了,动作也轻柔了。看她模样,却如昼隐一样,喜欢着那未出世的孩子。   看着他们一家欢喜,我急的都快染白了青丝,白日里趁着白影睡觉,满城的找道士。那有名气的半吊子的全找过去,晚上又拼命的在四处游荡。每日睡得一个时辰,两日下来,人都瘦了两圈。   我强留了他们两人住下,却依旧是找不到那精魄。   齐州城的道士和尚,都已经找遍了,但是却还是没有看到最后的精魄,希望也越发渺茫。   昼隐和钱无烟,终于是决定回去了。   而我手上的药,也只剩下六颗。   看着他们离开齐州城,我揽着白影的胳膊哭了许久,简直要把心都哭死了。白影不明所以,无奈道,“娘子,当初我们离开翠竹林,他们可是连送也没送,所以别哭了,他们太赚了。”   我一听,哭的更伤心了。   晚上我早早沐浴躺下,白影脱衣上来,我立刻扑了上去,盯着他道,“大侠,你有把握在六天内找到钱无烟的精魄吗?”   他笑着,“落儿做事,总是一头往前扎,看看你最近都瘦了。”   我执拗问道,“你能在六天内找到精魄吗?”   白影眉头微微锁川,“应该不能,而且现在她很有可能已经被道士超度了。不过也没大问题,钱无烟不是好好的……”   不等他说完,我便探头封住了他的嘴,哆嗦着手去扯他衣裳。白影先是愣了片刻,一会眼中又染了笑。伸手抱来,想要将我反压在下。我离了嘴,盯着他说道,“我要在上面。”   他失声笑了笑,“好,你在上面。”他又笑着,“怎么跟我抢了你的糖似的。”   我不管不顾,继续扒他衣裳,以往总是他在上头,心中蠢蠢欲动想试试在上,但是脸皮又薄。想着现在不反抗,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一点一点的吻着他,从额头,到眼眸,到鼻梁,真是恨不得将他的模子全印在脑子里。   “白影啊。”   “嗯?”   “我喜欢你,很喜欢。”我哽声,手脚已软,心也软了,瞬间哭趴在他身上,“我没力气,还是……你在上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没四川的菇凉,望平安,加油!抱~~~ ☆、第五十二章 寻路     我看着白影俊美的五官,眼已困了,但却舍不得睡过去,也不能睡。刚才折腾了那么久,他竟然还没化剑。等了半晌,见他已经无化剑的可能,我倒要坚持不住了。刚动了动身,便听他似在梦境的声音,“去哪?”   “茅房。”   我挠挠头,好像每次都说去茅房来着……   穿好鞋子衣裳,转身看了一眼那纱帐,里面的人并看不清,但样子却刻在了脑子里。我吸了吸鼻子,去梳妆台拿了放在桌上的银两,出了门。   卯时的天还未全亮,我到院子中取了满掌露水,一口饮尽。那天水鬼曾经说过,他尾随我们而不被白影察觉,就是饮了这洁净的露水,化了鬼气。希望对我也有用,不会让白影寻着气息找来。   去了马厩,从追风面前经过,又忍住了把它牵出来的冲动,因为如果我死在了出走的路上,它也就无依无靠了。追风跟了我三年,我舍不得。走完了整个马厩,还是没狠下心来,干脆徒步出了林家,以极快的速度到街上寻了辆马车,慢些就慢些吧,约摸着白影也找不到我。   上了马车,车夫问道,“姑娘要去哪里?”   我想了片刻,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先出齐州城吧。”   “好勒。”   坐在车厢内,既失落又无奈,我不想死在爹娘面前,也不想让白影替我去死,只能用这余下的日子,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最好他们一辈子也不要再找到我,留个我依然存活于世的念想也好。   正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又在外头问,“姑娘,出城了。”   我撩开帘子,探出头看了看那嵌在城墙的牌匾,那三个大字刚劲有力,入木三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的这么认真。我拿了银子出来,给了车夫,“这银子能去多远,就去多远吧。”   车夫满目疑惑的看我,忽然说道,“姑娘,你该不会也是被鬼怪缠住了吧。”   我笑了笑,“没,只是想散个心。”   “不对,姑娘。”车夫认真道,“你印堂发黑,真的有鬼怪缠身啊。”   我扯了扯嘴角,“老伯,你如果缺个地方摆摊算命,我可以找找。”   他朗声笑了起来,“姑娘真是爱说笑,半月前,有个道士寻我问路,他说我印堂发黑,泼了我一脸什么神水,我本来还觉得他是神棍,但第二天后,神清气爽。我看你啊,也跟我那天一样。”   我本来是坐在一旁听他唠叨,道士二字飘入耳中,又微微提了提神,“老伯,你说的那个问路的道士,不是我们齐州人吧。”   “当然不是,听说是路过这的。”   我咽了咽,“半个月前?那道士有告诉你,缠着你的鬼怪是什么样子的吗?”   “那倒没,直说是个女鬼……哎哟,姑娘你手轻点,你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握碎吗?”   我忙松了手,白影寻遍了附近,不见那精魄,我找了城内的所有道士,都没有抓她。如果说是路过的道士把钱无烟的最后一缕魂魄抓走了,那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找到道士,我说不定我就能得救了。想到这,我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抖了,“告诉我那道士去了哪里,快带我去,我这袋子里的钱全都给你!”   车夫摇头道,“那天他让我送到五里亭,也没说要去哪里。不过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个四处游走的道士吧。”   我顾不得那么多,又塞了一锭银子给他,“带我去那个亭子,能赶多快就多快。”   车夫立刻收好银子,便让我进去,扬起了缰绳。   即使那是半个月前的事,至少还可以在亭子四处找线索。他的样子既然不像是赶路,那半个月的步程应该不会走太远。   以前一直以为是白影驾车的技术太差,现在坐上这专门驾马的人马车,才觉得白影驶得更稳当。   到了五里亭,我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差点吐了出来,再看这亭子,旁边一个茶棚,前面三条岔路口。我忙去问那茶棚小二,询问了半日,才从他嘴里知道那道士走的是哪条路。   见车夫还在等着,我环绕了一圈他的马,够肥,耐跑。   “老伯,这马每天跑,要是丢了,它自己会回去吧?”   “那是自然的,养了两年了,认得路。”   我把身上的银子拿了大半,“老伯,这马能卖我吗?如果追不到那道士,我就放了它。要是顺利,我会带它回来。”见他迟疑,我又拿了些银两,“虽然我知道老马不是银两可以衡量的,但是我现在需要这匹马,如果你觉得不够,你可以到林府找三公子拿。”   车夫咦了一声,“姑娘是林家人?”   我点点头,他立刻要将钱推回来,“书灵世家德高望重,林姑娘一定是有急事,这马你尽管拿去使唤。”   心中顿时感动万分,车夫已经去解缰绳,我牵了马,还是将银子塞给了他。   那道士走的路十分奇怪,一路问那些每日砍柴的人,追了过去,路也是弯弯曲曲,根本没几条正道。赶了几日,总觉得和他的距离没有缩短,反而是越走越远了。   这日到了溪流边,洗了个脸,拿了药瓶出来,将最后一颗药倒在掌心,看了许久。就算现在找到魂魄,也救不了我了。就算现在想回去见白影最后一面,也赶不回去了。   我突然后悔了,一个人跑出来想让他们所有人留个念想,但是我忘了一件事,这意味着我要孤独离世,连个坟冢也没有。人之将死,心情也微微的自私起来,只是片刻,又压下这个念头,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总比让他们伤心的好。   去寻了露水来,吞下了药。到了明天,身上的龙花毒发作,接触的人都会中毒,所以我不能离开这片山林。看这模样,那道士也不可能会在山里。   我无奈笑了笑,拍了拍马的脖子,“你回去找你家主人吧。”   马嘶鸣一声,没有起蹄。眼里清澈得很,纯净无暇。   心里一酸,眼眸顿时酸涩,抱着它哽咽道,“我很想回去,可是我不想白影死。或许我死了后,可以变成灵魄呢去投胎呢,就像月儿那样,投回林家,白影那么厉害,他会认得我吧。我现在投胎转世,他不也找到我了吗?”   我抱着马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最后哭的没了力气,才停了下来。   到了现在,突然没有心思再去找道士。因为已经没有办法再救自己,而且这林中,也根本没看到人烟。只是有最后一点希望,就不想放弃。   我牵着马,在林子走着。走了许久,天已经快黑了,依旧是不见道士。等天完全黑了,我松了手,找了棵树枝躲着,马来回跑了几次,终于是听见它的马蹄声远了。我靠着树干,哼着小曲。   龙花毒,毒发一月,上旬毒遍全身,中旬身体溃烂,下旬心魔侵蚀。   还要熬上一个月,但大概我会因为受不了心魔而提前了结吧。   月光幽幽,因这林中并不茂盛,照着这树林十分明亮。我伸手接着从树叶缝隙透来的光,异常的洁净。   想了许多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晚风渗人,睡的特别不安稳。早上醒来,鼻子已经完全堵塞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自己惊醒过来。我揉了揉鼻子,跳下树,去寻水洗脸。   洗了个脸,漱了嘴,人才清醒了些。又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低头看去,脸竟然还是红润的,没有半点中毒迹象。我眨了眨眼,拍了拍脸,不是做梦。又搅了搅水,再看去,还是一样。   我几乎跳了起来,没有中毒!不对,水鬼又怎么会那么好心,他要我去陪葬还来不及。努力思索了许久,见掌心泛红,想起那日体内灵魄觉醒的事。虽然我是凡人,但是灵魄醒来,或许多少也能压制。   原本已经进了死巷子的我,突然得了神谕般,瞬间活了过来。既然老天还不让我死,我就该找到最后一刻。打定主意,准备先出了树林。   还没走出,那熟悉的马蹄声就飘入耳中,转身看去,那灰暗色的马又回来了。我又惊又喜,朝它招手。马踏蹄而来,我迎了上去,握住缰绳,跨步而上,稳稳落下,忍不住说道,“齐州人有情,齐州的马也有义。等我回了林家,把你许配给我家追风好不好。”   末了我又趴身说道,“我家追风是公的……你是母马吗?”   马自然不会答我,一直没仔细看,待会下了马,好好琢磨琢磨。   “以后,你就叫追雨吧。”   出了树林,过了山道,终于是又看到了茶棚。   我要了两个馒头,又带了些干粮,见小二忙活完了,问道,“最近有道士经过这里吗?”   小二笑道,“姑娘如果问其他人我不知道,每日来回几百人的。不过道士嘛,最近一个月也就见过一个。那道士前些日子送了我些符,说是驱邪用的,贴上的那晚狂风大作,隔壁都说鸡鸭死了,但是我家一点事也没,心里谢着那道士,也一直记着。姑娘也是找他捉鬼的?”   我点点头,忙问道,“那他有说去哪里没?”   小二想了片刻,说道,“南城。”   我愣了愣,南城。南夜北玉,夜公子就是住在南城,而玉姑娘那时候随他回去了,恐怕这次,是要去见见故人了。    ☆、第五十三章 道士   南城素有食府之称,当年爹爹在南城转悠了一个月,从一个健壮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高大的胖子……每次说起这事,娘亲就懊悔当年为什么在爹爹去南城前嫁给他。后来又做了宗主,不用做书灵四处跑,就一直没再瘦下来。   只是这次来,没有对吃的欲望,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毒发,不敢多在那美食上停留半分。   牵马入城,把从那车夫问来的道士模样一路打听,一无所获。实在是饿的不行了,去面摊要了一碗面,在客栈等菜太慢,不如在这快。   吃了一半,就有个年轻人拉着个大婶过来,问道,“听我娘说,姑娘是在找个面宽蒜鼻子的道士?”   我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刚才问的人太多,倒不记得问过这大婶,见他说那道士的确是我要找的,忙问道,“阁下知道那道士吗?”   他笑道,“当然知道,我娘亲糊涂了,他不就是跟我们住在一条巷子里的。”   我大喜,找了这么久,终于是找到一点苗头了,“你能带我去找他吗?我有急事。”   那大婶插话道,“为娘还要去城隍庙上香,什么道士不道士,能驱鬼的,只有观音大士。”   年轻人笑着,“那娘亲先去,我带这姑娘先去找他。”   那大婶临走时又说道,“说了,别信道士,得信观音。”   年轻人一面笑着,一面目送她走。我倒是对他添了两分好感,是个有耐心的人。   我牵着追雨,跟在他后头,进了巷子,走了许久,两旁堆放的东西越来越杂乱,倒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我心中隐约不安,问道,“还有多久?”   “快了,那道士脾气古怪得很,住在最里头,平日里也不跟别人来往。”   听他这么说,微微减了些疑惑,他又问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面生。”   我笑了笑,“从齐州来的,寻完了道士,再去看看故人。”   “齐州城?那可离这不近啊。”   “嗯。”我应了一声,脑袋忽然昏沉起来,摇了摇头,清醒了些。那年轻人已经停了下来,转身看来,笑意狡黠。我握紧缰绳,颤颤跃了上去,拍了拍追雨,“快……跑。”   马掉了个头,隐约看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几个人。我坐在马上,身体往下摔去。   *****   “我不想走……要是你们找我一世怎么办……要是我曝尸荒野怎么办……”   “……这丫头是不是傻了,说了一宿胡话了。”   “该不会是冯六他们抓人的时候把她脑袋弄坏了吧,要是这样,就赶紧把人给送走,我可不想养个白痴。”   我睡的昏昏沉沉,那嗡嗡声不断飘入耳中,听的我浑身难受。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手脚却动弹不了,一个浓妆女人站在床头,声音忽然高亢,“醒了醒了。”   旁边那矮个子男的也附声,“眼睛可真不错,够水灵。”   我偏头看向手,手腕已经被粗绳绑住,另一头缚在床头,我惊了惊,看了他们片刻,哑然,“别告诉我这是青楼!”   那女的啧啧道,“看不出这姑娘这么好看,竟然也知道我们这些地方,莫非也是风尘中人。”   书灵什么地方没去过,趴在妓院屋顶偷偷记下某大侠艳丨史的事我可没少干。   “放开我,你要的无非是钱,我给你钱。”   老鸨笑着,“来我这的每个姑娘都这么说,我可是从冯六手里用高价把你买过来的。要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骑匹杂种马,还从齐州跑到这来找个道士。”   “欸。”那龟公似想起了什么,“说起道士,院子里的姑娘说这几天闹鬼,那齐沐泽好像就是今晚来捉鬼。”   老鸨差点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作死啊,找谁来不好,偏找那破道士,他去的地方都要闹的鸡飞狗跳,你还让不让老娘今晚赚钱了。”   龟公赔笑道,“姑娘们跟他交情好,又是我们南城最有名的道士,自然就请了他。”   “呸,老娘现在就去堵门口赶他走。”   老鸨提步要走,窗外倏忽的刺来一股阴风,龟公浑然不觉,我看着那老鸨眼神带着一丝戾气,心头一个咯噔,“快放开我,她被鬼附身了!”   龟公白了我一眼,等她出去了,才说道,“哪只鬼这么大胆,敢附那老女人的身。”   他不听我多说,啪的把门关上。我探头去咬绳子,片刻外头突然传来惊叫声。女人的声音本来就尖锐,现在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喊,那门根本就隔不了那叫声,听的我心中烦乱。   好不容易咬掉一根,正伸手去解左手,门竟然被硬生生的吹翻,惊的我往里缩。   老鸨提了一把亮堂菜刀进来,眼已经赤红,那本就五颜六色的衣裳更是染了一大片红色。见她举刀砍来,我忙往闪到一侧,抬手击在她的手腕,这一记敲的很重,普通人早该放手了,她却连眉头也没皱,又横刀砍来。   听说被鬼附身的人不知疼痛,现在看来不假。要是再被她乱砍几下,我就真的要死在菜刀下面了,这床要躲的地方本来也没有多少。心下默想片刻,体内果然又聚集起一股热流,手掌一翻,拍了她胸前一掌,立刻见她惨叫一声,退了三丈。   我忙以手做剑,斩断了那束缚的绳子,追着她出了门。   此时妓院已经是乱作一团,细细看去,被附身的,何止老鸨一人,那姑娘宾客也极多被鬼缠住。   我跳下大堂,以掌击人,拍了魂魄出来,收在掌心中。收了两只,他们已经不敢靠前,四处乱窜,想往高楼的窗台逃走,一时间我也不知要抓哪个。忽然见金光乍起,一道道黄符从身后飞出,嘶嘶以巨大金光包裹了整个大堂,那鬼魅欲过不得,纷纷嘶吼。   我转身去看那高人,是个穿着道士长袍二十七八的男子,脸庞宽大,鼻子平扁,那五官一看便觉得这人大大咧咧却又是个风趣之人。   等等……我再认真看他,面宽蒜鼻子……   他转眼就把鬼魅全收进了葫芦里,摇了摇,像听美酒声音,听了一会,才心满意足的收了起来。他将葫芦挂在腰间,也不知是对谁说,“今晚收了八只鬼,记得把银子拿到我家。”   说完,也不等对方应声,就要走。走了一步又回头盯着我,眯了眯眼,“姑娘,你刚才就一脸要把我吃了的模样,现在我要回家了,你还没想好你要说什么?”   我回过神来,扑上前道,“你二十多天前,是不是去过齐州城?”   那道士哎哟一声,“姑娘不但会捉妖,还会算命,不知姑娘婚嫁否,要不跟贫道凑合着过过日子?你知道的,平常人家的姑娘一面怕着鬼,一面喊我去捉鬼,背地里又说我不干净。你说这世道……不如你和我过吧,在下齐沐泽,还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芳龄多少,家住何处?”   这人真是……自来熟的厉害……   我扯了扯嘴角,拉着他往外走,出了大门,“你在齐州城是不是捉了一个精魄?”   他摇头叹道,“说起齐州城,那地方的人真是太热情了,我……”   “喂!”我真想捏死他,“你在齐州城是不是抓了一只魂魄七魄中的精魄走?这关乎我的性命,求你告诉我。”   “哎哟哟,别哭啊,我是抓了一只精魄走。”   我真要激动的掉眼泪了,“精魄是不是很漂亮脾气很臭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他眼亮着,“哎呀,姑娘你真是神算啊。”他顿了顿,“但是还没进城门口,就被人偷走了。”   “……”   “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掐死你而已。”   “……”   我抓着他的衣襟吼道,“混蛋,你没事跑到齐州城来抓什么鬼,抓了还七拐八拐的走那些山路,你知不知道我追的有多辛苦,我的马都瘦了三圈!要是可以,我现在就想捏死你,捏死你!”   齐沐泽轻拍我的手,“姑娘息怒啊,我是个道士,平日里就是捉妖的。一路走走停停,见到有妖就抓,这有什么不对。而且我怎么知道有哪个不要命的把我收妖瓶给偷走了。”   从找钱无烟的第一缕魂魄开始,到现在,都快深秋了,到最后,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起起伏伏的失落感几乎要承受不住了,只觉得老天太捉弄人了。   我松了手,忍不住觉得委屈。   齐沐泽依旧是那性子,嬉笑道,“我也没说找不回来嘛,等我用八卦盘一算,就能找到我的瓶子了。”   我忍了忍就快要溢出眼眶的泪,“真的?可以找到瓶子?多快?”   他笑道,“很快,现在就可以找了。”   我终于是松了一气,正想跟他道歉,他又说道,“不过瓶子要是碎了,那精魄也会跑掉哦。”   “……”   “姑娘,你又怎么了?”   “没事,请问有杀猪刀吗?”   “……”    ☆、第五十四章 景家   从青楼后院把追雨找了回来,把马托付给客栈,拖着齐沐泽去找收妖瓶,都到了这一步了,还不至于完全没了希望。   齐沐泽打着哈哈,甩着手上的葫芦,问道,“我说姑娘,那精魄虽然不凶,但是姑娘鬼打交道可不好,尤其是涉及到什么交易的。”   心中微动,类似的话,白影也跟我说过。我问道,“你没事把它抓了干嘛?”   他一脸辩解的模样,“话可不能乱说啊,我途径齐州,是它先跑来戏弄我,我才收了她的。”   我闷声,依钱无烟的性格,的确是可能这么做。三魂七魄就算是全散了,也不让人省心。   齐沐泽手里拿着八卦,嘴里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念些什么,忽而又问来,“姑娘你也是个厉害的人,徒手毙鬼怪,啧啧。”   我扯了扯嘴角,“如果我有剑,一定不会空手去劈它们。”   他哈哈大笑起来,又打量了我几眼,“姑娘有慧根,要不我收你做徒弟吧?等我领你入门,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   我默了默,自己什么时候毒发还不知道,“不了,做个普通人,做普通的事,我就满足了。”   齐沐泽笑了笑,收了八卦,理了理衣裳,上下蹲身。我眨了眨眼,难道他是在准备跳上那矮墙。不等我想完,就见他纵身一跳,脸直接撞在了墙上,没跳过去。   “……”我忍不住笑了笑,终于是知道他的蒜鼻是怎么来的了。   齐沐泽跳了三回,终于是翻滚上了墙,又伸手来,“快来,瓶子在里头。”   虽然我轻功不济,但屋顶尚且能上去,更何况是这个,脚尖一点,一跃而上,转眼便见他惊讶,“姑娘,你轻功不错嘛。”   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心情大好。不过跟着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实在是太不安心了。   我往这院子看去,只是普通的农院,那房屋看起来也并不是十分齐整。跳了下去,小心翼翼走到窗前,一股酒气刺入鼻中,难闻的好。我推开窗,往里看去,一个胖大汉正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齐沐泽大摇大摆的走进里头,四处翻了翻,从床底下拿了一个袋子出来,摇头道,“我的银子,全变成他肚子里的酒了。”   我忙问道,“那收妖瓶呢?”   “碎了。”齐沐泽笑了笑,“精魄也跑了。”   这一路来阻碍不停,就没顺心过,这个结果,也是预想之中的。先前有了准备,现在倒没那么失望。我应了一声,出了这院子,齐沐泽追了上来,“你现在打算去哪?”   我望了望天,体内的毒似乎还能再压制一段时间,想了片刻,“回齐州。”   “其实精魄跑了,倒不是没有办法找到,只不过可能要费些功夫。”   我回了神,“大概要多久?”   他思索片刻,答道,“说不准,光是这齐州城,就要花数十天去找。如果已经逃了出去,就不好说了。”   如今别说是数十天,就算是十天,我也觉得奢侈。与其这样,还是回齐州城,或许还能见想见的人最后一面,“不了,你如果无意撞到那精魄,能不能抓住她,然后送到齐州城,交给林府一个叫白影的人。如果那个时候他不在那,能去宋府交给宋家媳妇吗?”   齐沐泽看我的眼神越发奇怪,“姑娘,你无病无痛的,怎么像是交待身后事?”   我未答话,可惜身上的钱都被人拿走了,要怎么赶十几天的路回到齐州城还是个问题,我腆着脸干咳两声,“齐道士啊,你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我现在书信一封给家里,他们收到后会帮我还你的。”   他好像碰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眼都快笑成缝了,“我说姑娘,以你的身手,随便打劫家大户可不止十两。”末了他又从怀里拿了钱袋出来,“这里面,是万花楼给我捉鬼的订金,一共五十两,你拿订金,我拿验货钱吧。”   我受宠若惊的接过,眼内都有些湿了,其实我也不算一直在倒霉,至少还能碰到萍水相逢的朋友。   我正感动的一塌糊涂,前头已站了几个人,声音粗犷,“请问可是齐沐泽天师?”   这声音略微耳熟,我放眼看去,说话的这人,也好生面善。   齐沐泽点点头,又是那不恭于世的神情,“啊,是啊。”   那大汉毕恭毕敬道,“我家公子请天师过去,最近府上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去,我刚去万花楼跑了一圈,累的手脚无力了。”   那大汉一脸会意的笑着,我眨了眨眼,好像里面有什么歧义……   “我们府上绝不会亏待天师的,还请……”   “不去不去。”   那大汉的脸色忽然变了,凶神恶煞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得罪了我们景府,你可没好果子吃。”   齐沐泽冷哼一声,“我就是不爱搭理你们这些乱弄权势财势的人,有本事把我绑了去啊。”   他话一落,就见大汉旁边的几人动起手来,竟然真的掏出了绳子。看来他们一早就打算这么做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总有一个法子可以。   此时看到他们这仗势,我才想起来,惊呼道,“你是夜公子的家丁。”   那大汉不正是我在崧岭镇时,那两次要来绑我去见夜公子的人。没想到来了南城,先见的故人,竟然是他。而且请人的方式实在是太眼熟了……   “你是……”大汉面色忽然变了,“你你你……书灵!”他满目惊慌的往我左右看,似确认了什么,冷哼道,“进了南城,我可不怕你。”   ……刚才分明是在看白影在不在,怕被他轰了吧……转念一想,忙问道,“夜公子家发生什么事了?闹鬼?”   大汉半分也不搭理我,指挥着人去捉那齐沐泽,摆手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趁本大爷心情还好,赶紧离开这。”   齐沐泽嚷道,“就算绑了我去,我也不会施法的。”   话一落,众人顿时是为难的神色。我脾气奇好的没有发火,“夜公子是我故交,我们去看看吧。”   齐沐泽眯眼看了看我,“你是书灵?还认识景家公子?来头不小嘛。”他拍拍手,“那去看看也无妨。”   大汉一听,看我的神色也温和起来,这脸果真如翻书一样。   我心里咕噜了半晌,一边往景家走去,一边问身旁的汉子,“夜公子最近可好?”   汉子不发火不横眉瞪眼时,倒有些憨厚之意,“公子身体好得很,就是少夫人不大好,大夫又诊断不出什么。老夫人说可能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因有身孕的人容易招邪魅,所以就让我们去请齐天师来看看。”   “玉……”我打住了声,“你们少夫人有身孕了?”   “是。”   我顿感开心,前两月听闻他们成亲,请帖也送到林家来,只是那个时候没回去,等看到请帖已经过了些日子。而且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根本无暇顾及。我摸了摸身上,一个铜板也没,不过礼钱什么的,他们也不会看重吧。   齐沐泽忽然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认识这南城有名的冷面公子,而且我也没有想到这素来不信神鬼的景家也会请道士去。”   “大概是因为他们曾经见过灵魄什么的,所以就信了吧。”   他皱眉看来,“见过?你怎么连这些也知道?”   我眨了眨眼,“患难之交嘛,自然很多事都知道。”   总不能告诉他我相公就是个灵魄,看他模样道行好像很高深,万一感了兴趣千里迢迢跑去抓白影怎么办。   他又别头看我,“不对,你刚才说的是……灵魄,不是鬼怪。”   我盯着他说道,“本姑娘也通灵,去过地府,见过黑白无常,知道灵魄跟魂魄的区别很奇怪吗?”   他被我辩驳一句,好似疑虑也消除了,嘀咕道,“地府我也经常去。”   “你经常去地府干嘛,押送魂魄进去吗?”   “自然不是,有故人在那里开了个客栈,没事就进去唠叨两句,虽然那家伙话从来都不多。”   地府的确跟人间差不多,有酒肆茶楼,有莺歌燕舞,多数是为了那些还不能投胎,亦或是不想投胎之人所设。果真是跟着白影久了,阴阳两界的事都知晓些。   想到故交二字,我又忍不住安慰道,“你朋友年纪轻轻就离世了,或许早进轮回道好些,在阴间逗留,怕是对阳间还有留恋吧。“   齐沐泽轻声笑了笑,“这个故交嘛,其实是有一天我跑到地府去追个逃跑的魂魄,结果被那魂魄困住了。然后有个人,不对,有只鬼出手搭救。闲聊两句,发现这人实在是太对胃口了,一来二去,就变成知己。”   我感慨道,“原来如此。”   他摇头道,“那家伙在等人,但那人一直没来。又怕她去了奈何桥,所以在通往忘川的路上,开了间客栈。阳间他□不能,因此我帮他到处寻那人。不过天下这么大,恐怕我耗尽阳寿,也找不到了。”   我点头道,“难怪你四处游走,原来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他叹的越发悲凉,“所以在为朋友两肋插刀时,就要被他插两刀肋骨啊。”   我扑哧一笑,果真是个有趣的道士。   说话的空档,景家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基友也来JJ开文了,鸡冻!(ㄒoㄒ),女配打倒重生女和穿越女抢走美男的故事!喜欢的菇凉可以去看看,收藏=-=   收藏此文章 ☆、第五十五章 等候   作者有话要说:【暂缓更新公告】:(>﹏<)抱歉各位追文的菇凉,因铜钱三次元的事突然变态多要出远门,因此不能日更了,大概会很缓慢很缓慢更新,但绝对绝对不会坑!!!抱歉!!!   由那大汉一路带到前厅,婢女立刻奉了茶,等了片刻,便听见沉稳而略急的脚步声,抬头看去,见到那冷面俊朗的人,我笑了笑,“夜公子,好久不见。”   似乎未曾料到会是我,夜公子怔松片刻,“林姑娘。”   见他上下看了我几眼,眼神怪异,我干咳两声,“进了南城,不小心被人卖进青楼,衣裳也没来得及换。”   夜公子面色沉郁,对旁人说道,“查查是谁做的,扔池子里沉了。”   “……”我终于是明白为什么外人都道他是个无情之人,对朋友或许是推心置腹,但对欺负了他朋友的人,却是心狠手辣。我苦笑,“醒来后我就逃走了,没受半点伤,就放过那人吧。”见他未点头,我又继续道,“把我丢掉的东西找回来就行了。”   话说到这,才见他出声,“丢的东西如果没有全找回,扒光了扔街上。”   我扶额,看着旁人像得了军令般下去,顿时感慨还好我不是夜公子的敌人。见齐沐泽在吹着口哨玩着大厅的花瓶古玩,我忙把他扯了回来,“玉……咳咳,少夫人怎么样了?确定是有鬼怪么?”   夜公子神色微黯,“现在卧床不起,也不认得人了。前几日只是神色恍惚,大夫来了也不知晓是什么缘故。”   我拽着动来动去的齐沐泽,说道,“他就是道士,我们去看看先。”   “嗯。”夜公子在前面走着,又问我,“白影兄呢?”   我顿了顿,“在齐州城。”   齐沐泽忽然不乱动了,偏头看我,“白影兄……是个人?还是把剑?”   我愣了,抓着他衣袖的手用力拽紧,这道士应该没有见过白影,可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   夜公子说道,“是人,林姑娘的夫君。”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齐沐泽投来狐疑的神色,轻声笑道,“我还以为真被我撞着了。”   我艰难的咽了咽,总觉得他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亦或是在猜疑什么,但这种猜测从何而来?   想的心头意乱,忽然见一个婢女惊慌的从一扇门跌撞出来,面如死灰,见了我们,直扑了过来,“少、少爷,少夫人她……发疯了。”   我和夜公子一听,正要往房间跑去,齐沐泽却一把握住了那婢女的手,嬉笑道,“姑娘的手很香滑嘛,摸起来真舒服。”   婢女怯怯道,“公子快放手,大庭广众的……”   齐沐泽依旧是笑着,“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侃侃?”   夜公子已经进了房,我气不过一处,差点没呼他一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调戏良家妇女。”   齐沐泽无辜道,“我调戏的,明明是良家鬼女啊。”   我一怔,看向那婢女,她忽然吃吃笑了起来,“原来是个道士,不过也奈何不了本姑娘。”   “钱、钱无烟!”我惊呼一声,朝她扑去,抱住了身子,却见一缕幽魂缓缓飘出。伸手去抓,又握了个空。见齐沐泽无动于衷,我一脚踩在他的脚上,“快帮忙啊!”   “哎哟。”他痛的缩了脚,“现在抓不得,在这里抓鬼,会招其他鬼记恨,以后这景家就不得安宁了。”   “抓个鬼也有这么多规矩。”我把婢女放好,探了探她的鼻息,应该只是晕过去了。见齐沐泽没好脸色,我赔笑道,“要不,我给你找瓶药酒擦擦?”   齐沐泽哼声,“本大爷没那么矫情。”   ……明明矫情的要死……   我丢下他,进了房内,夜公子坐在床沿,拿着湿帕替景玉擦着额上的细汗,跟刚才那一开口便要沉人的神色截然不同。   景玉面色依旧如玉,却带着病色,眼眸微闭,半靠着枕头,没什么神采。一如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模样,但青丝散下,已是女子扮相,更添三分柔情,与那玉公子的竣冷样子,不同五分。   我轻声问道,“玉姑娘没事吧?”   “嗯。”   景玉慢慢睁开眼,往我这看来,眼眸已浅含笑意,“一别数月,好久不见。”   我坐□,握着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先别说话。”   她未听,又问道,“你怎么来了南城?”   我挠挠头,“阴差阳错,就跑这来了。”   我们这边正叙旧,齐沐泽进了屋里,到处嗅着,像只灵犬,“我说夜公子,你这屋里的阴气,可真重。莫非你平日里不睡这房间?”   “这是卧室,自然睡的。”夜公子末了又答道,“一月大概是五六次。”   我眨了眨眼,看着景玉,新婚夫妇,一个月才同床共枕五六次,莫非是感情不佳?景玉似知道我在想什么,说道,“南城事多,门派的事也不少,大多数时候,都在书房,我也会过去掌灯。”   听到这话,我放下心来,齐沐泽嘿嘿笑着,“刚才那逃走的鬼魅,也是体内有血孕之人,也就是说,她死的时候,也怀有身孕。大概是见你这阳气薄弱,你又有身孕,思子成疾,便自然而然靠得你近了些。几次接触她,倒不像是个心恶之人,不过是个无意害你,却害了你的可怜魂魄。”   夜公子问道,“有什么方法可解?”   “这倒简单,我在门口贴道符,挂个铃铛,还有,”他瞥了瞥夜公子,“多留在房内,把这阴气给遮盖了去。院子里多添几个大汉,除了必须的婢女,就少进这院子,本来妊娠时,便容易招惹鬼怪。”他又轻笑一声,“尤其是你们两人,手上沾染的血可不少。”   他这话我倒是明白,两派门主,不经过多年的厮杀,又怎么能有如今耸立武林的大门派。每个门派的繁荣,都是踩踏着别人的血肉而上的。   夜公子的脾气此时竟异常的好,脸色未变的应了声。我还打算再跟景玉说些话,齐沐泽便不耐烦道,“你要是再拖下去,那精魄又得跑远了。”   我犹豫起来,又不放心她如此,景玉说道,“你先去吧。”   夜公子也道,“我在这。”   我点点头,嘱咐了两句,随着齐沐泽出了景家。见他臭着一张脸,忍不住说道,“你很不喜欢景家?”   “哼,天底下我不喜欢的多得去了,世间污浊,还比不上地府。”   眼珠子一溜,我笑道,“我看啊,有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哪个?”   “翠竹林。”   “那个住着个铸剑师和怪神医的竹林子?”齐沐泽摸了摸下巴,“听说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哼,可是已经有人住了。”   我想了想,没提议让他去凑个热闹,以钱无烟的性子,就算是失忆了,脾气也还在的,他若去了,还不得天天被她欺负,“我要找的那缕精魄,就是钱无烟的最后一缕魂魄,有了它,她就能彻底恢复了。”   “啧啧。”齐沐泽说道,“你不但认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夜公子,还认识隐居山林的奇人怪人,莫非书灵都能碰到这么有趣的事,要不你收我做徒弟,让我也做书灵?”   我把他的脸推到一边,要是告诉他我相公是把剑,表弟是把刀,姑姑是神算子白莲,估计他得惊诧一天。   齐沐泽又说道,“话说书灵啊,那白影,果真是个人么?”   他突然又扯到这话题上,惊的我脊背冷汗直落,哑声道,“是啊,难道还会是匹马不成,哈哈哈。”   好冷……我干咳一声,他又说道,“如果是唤作白影的剑……那就太好了。”   我抹了抹额上的汗,“为什么?”   他笑了笑,“因为故人有一把剑,就唤作白影。声色全无,斩疾风,碎巨石,是为白影剑。这几年来,他念叨了可不止一遍。”他又自语道,“不过就算真是剑,过了几百年,也该变成废铁了吧。”   我惊愕看他,“你说的故人,该不会是叫……凡歌吧?”   齐沐泽惊的一跳,“你怎么知道?”他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举起手里的桃木剑,“孽障,没想到你功力这么深,连我都被你骗了,啊呀呀,快现出真身!”   我脸一扯,一掌横劈了他的木剑,“我哪里像妖怪了!!!”   他徒手退了三步,瞪眼道,“那八百年前的人,你怎么知道名字?”   我没好气道,“那你怎么知道白影剑的名字?”   “凡歌告诉我的啊。”他似乎明白过来,眼睛又贼亮贼亮的,“所以说,凡歌的事,是白影告诉你的?”不等我回答,他就先激动起来,“我就说了,要是一把剑能存活这么久,必定会有灵魄。”   我想到他先前说的话,冷静了下来,“你的故人就是凡歌,那也就是说,凡歌死后没有去投胎,而是在阴间等人,等了足足八百年?”   “是。”   我咽了咽,“他等的人是……”   齐沐泽笑道,“踏雪。”    ☆、第五十六章 不离     踏雪……   答案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内,只是听到这确切的名字,还是觉得震惊。大概是因为,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却等了八个百年,在地府开个客栈,每日看着来往的人,却都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其中酸楚,已非旁人所能体会。   我叹了一气,齐沐泽笑道,“既然你认识白影,那能不能让他去地府的翠竹居一趟,或许凡歌的事,他能解决一些。就算不能,主仆相见,想必也会很欢喜。”   我迟疑着,还是摇了摇头,“等再过一些日子,你去齐州城林家找他,告诉他吧。”   齐沐泽微微锁眉看我,“你似乎有难言之隐,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你又急着找那神医钱无烟的魂魄,莫非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寻她医治?”   我不得不感叹他虽然长的不像是聪明人,但是脑袋瓜子却灵活的很,我咬了咬牙,“反正先找到精魄就是了。”   虽是这么搪塞他,偏他话多。   我们一路寻到郊外,天色黑压,好似要下雨。   齐沐泽忽然停了步子,眉头越皱越紧,往四下看去,又敲了敲八卦,忽然使劲咽了咽,“我说书灵妹子,你身上没带什么刀啊剑之类的吧?”   心立刻沉了,我也咽了咽,“有话直说……”   “那我说了……”他正色道,“已经完全失去了那精魄的气息,这种可能就是……被人抓走了,或者,被别人打的灰飞烟灭……”   我一愣,想着前几次都柳暗花明了,挤出一丝笑意,“其实你还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   齐沐泽摇摇头,“你看这是在郊外,很可能被其他路过的道士抓走了。不过因为是一瞬间没了气息,很可能撞到厉害的人被打散了魂魄……”   他顿声,紧张的看着我。我默了许久,心口越发的闷,低头看左手,已经见到黑痕隐现,毒开始发作了,到底还是抑制不了多长时间。我忙往后退了两丈,齐沐泽立刻说道,“书灵妹子,就算是嫌弃我也不能嫌弃的这么明显吧。”   我想开口解释,可是若他真当我是朋友,我如果毒发,他可能会告诉夜公子玉姑娘,也罢,让我独自离去也好。我定定看他,“是啊,我嫌弃你,臭道士。”   齐沐泽咦了一声,“你这丫头……”   “臭道士臭道士。”知道他轻功不如我,身子一跃,脚下轻点树梢而去,胡乱跑了许久,感到心口越发的闷,才停下。倚靠在一颗粗壮树干上,失神的看着从掌心开始泛起的毒,渐渐明显。   我突然想起七姑姑所说的大劫,其实那大劫,从她赠我第一个香囊,就已经开始了,只是一直未曾停止,直到现在就要命丧黄泉。   可即便我死了,也不能像月儿那样找回前世魂魄吧。她是在死前灵魄觉醒,而现在的我,不过是个凡人,待会黑白无常一来,把我扔到奈何桥那,喝了茶水,就又投胎了。   重来一世,不知白影能否找到我……   虽然前世记忆全无,但是这一世也觉再聚不易。第一次见面时的惊吓,离别的不舍,那几个月才过去不久。   “想回去……想回去……”越想越是难过,忍不住蹲身哭了起来,想回去……回不去。   “落儿。”   这一声轻唤已让我愣神,抬着泪眼看去,眼中模糊印着胜雪的白衣,入画般的人,心中巨大的酸楚瞬间溢满,一如当年我在雪天与二姐走散,坐在那青石阶上举足无措时,他踏雪而来。   白影眼光波动,轻轻叹息一声,却是说不出的疲倦,伸手把我揽进怀中,“没事了,我在。”   话入耳中,眼泪又不可抑止的涌出。当初离开,只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只想着我一人才会这般痛苦,却不曾想,焦急寻我的人,比我更加痛苦。   我哭的眼睛肿胀,几乎要看不清他,“白影……对不起……”   他伸手擦拭着我的脸,笑道,“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他又认真打量我,若有所思道,“看来是瘦了,骨头咯吱的我都觉得疼。”   我忙要离身,他却是不松手,眉头渐蹙,“你怎么又中毒了。”   我迟疑片刻,却不敢告诉他。见他握住我的手腕,我抽手不得,去遮他凝视而来的目光,“别看。”   “龙花毒。”白影微怔,又盯着我,声音陡然变了,“你身上的毒并没有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么跑出来,是打算一个人死在外面?”   我怔神看他,相识这么久,却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白影的性子浅浅淡淡,却基本都是笑意满满,如今却真的是生气了。   “白影……”   他的神色更是疲惫,“八百年……寻了你八百年,终于找到你,却又亲手送你去轮回道。等你长大了些,你却总是跑……如今你是打算,要我再寻你百年么?”   我愣神,听他声音无力,身上的气息也弱了许多,我出走的这些时日,他怕是四处来寻。今日和齐沐泽急着去捉鬼,忘了喝那露水,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我颤声道,“白影,你别生气,我错了,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不跑了。”   他并不答话,似乎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急的泪又直落,“我怕你救我,我怕你又像之前那样,用命来救我。我想找到钱无烟的精魄,可是我找不到……找不到……我不想让你难过……”   越说越哽咽,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抱着他哭。比起自己的难过来,更心疼他。这八百年来他是如何过来的,我从未问过。等待是如此的漫长,我也未关心过。   白影抚着我的头,声音微哽,“你一声不说的走了,我岂非更是难过。”   “不走了,我不走了。”我环着他的腰身,看着他说道,“如果我真的死了,去了轮回道,你……你再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长大了,我再嫁给你好不好?你再告诉我前世的事,我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话说的糊涂了,无法控制的痛楚从心底层层剥开,痛的五脏剧痛。   白影忽然俯身吻了我额上一记,“你不会死的。”   我惊的要推开他,“你要救我?不许!”   “精魄找到了。”   我呆愣看他,见他的确不像是在开玩笑,想着方才齐沐泽说的话,嘴角止不住的一扯,“你别告诉我……你刚才抓到了精魄。”   白影不知情的淡笑,“嗯,刚才在树林,正好见她逃窜,就收服了。现在看来,可以送还翠竹林,找钱无烟拿解药了,所以落儿你不会有事的。”   我默默吐了一口血,刚才的生死离别句句发自肺腑,但现在想想,却觉得矫情至极……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了。   白影满脸关切,“落儿怎么了?很不舒服么?”   “没什么……让我……静一静吧……啊。”   *****   两日后,翠竹林,秋意盎然。   白影将我从怀中放了下来,脸色微白,我忍不住责怪道,“反正已经压制了毒,你还跑这么快,是要累死自己吗?”   白影思索片刻,沉吟道,“如果不快点,我怕会因为手上负重过度而累趴。”   我扑哧笑了笑,抬手轻捶他,“不许拐着弯说我重。”   他细细看着我,笑道,“瘦了些,抱着不舒服。”   “那你得好好把我养圆润些。”我也捏了捏他,“你也是,吃多些,太瘦了,我也觉得被抱着疼。”   他失声一笑,执起我的手往竹林深处走去。   翠竹林果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光是走在这里,闻着那竹子独有的木质味道,便觉得心情甚好。也或许是如白影所说,我和他曾在这里住过许多年月,心底也留有依恋吧。   想到这,我说道,“我在南城见到了夜公子和玉姑娘。”   白影笑了笑,“急着寻你,倒忘了自己是往南城来了。他们可好?”   “嗯。”我点了点头,笑道,“玉姑娘怀有身孕了。”   他也点了点头,眉目微弯,“玉姑娘和钱神医都有喜了,落儿也不能落下。”   我脸上一红,挤眉弄眼道,“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他恍然一声,“娘子是在提醒为夫,让为夫努力些?”   果然还是更喜欢他正经时候的样子啊……我笑了笑,抬眸看他,“那你就努力些吧。”   他也是一笑,我又说道,“我在南城还认识了一个有趣的道士,他有一个在地府的朋友,你知道那个朋友是谁吗?”见他在认真听着,我说道,“是凡歌。”   白影怔愣,连步子都停了下来,“主人在地府?他没有去轮回道?”   我摇头,“没有,据道士说,他在地府入口处不远,开了一间客栈,为的是等踏雪来。”   白影神色凝重,眉头紧皱,良久才道,“等你的毒解了,我们去见见主人。”   “嗯。”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更新时间不定,但会努力保持更新的,所以看到有更新就大力跳吧! ☆、第五十七章 情浓   日暮一落,翠竹林便是一片漆黑,幽深望不见尽头。又是秋夜,风也是冷得厉害。白影身上还是凉凉的,我伸手暖着他的臂膀,说道,“我本以为你是冬暖夏凉的体质。”   白影叹道,“那落儿是打算夏天抱着我,冬天把我踢下床了?”   我笑了笑,“冬天我暖着你,夏天你凉着我。”   白影笑着,“这个买卖好像很划算。”   昼隐小木屋的灯火已经隐约看见,在前头摇曳着,微黄的灯火看着特别舒服。我小跑了过去,“昼隐,钱无烟。”   门立刻便开了,昼隐走了出来,见了我们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依旧是淡然的表情,“嗯。”   顿时冷场了……我突然喜欢起钱无烟那话痨……往里头看了看,眯着眼戏耍他,“你家娘子呢?”   昼隐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我一旁的白影,“管好你家娘子。”   “……”   昼隐将了我一军,神情终于是愉悦了,耸了耸肩,“她去吐了。”   白影笑道,“妊娠反应这么大?”   “嗯,喜欢逞强,又好胜,吐的七荤八素也不许我踏近一步。”   我笑说,“姑娘家吐的模样可不好看,要是我我也不愿意让人看见。”   昼隐恍然道,“原来如此。”   我扶额,不然呢……   “臭铁匠。”钱无烟哆嗦着腿撑在木柱子上,脸上红晕,哼声道,“我不要这孩子了,不要了。”   昼隐说道,“再过几天就没事了。”   钱无烟瞪眼道,“从回来那天你就这么跟我说的。”   昼隐点头,“这回是真的。”   “你每次也都这么说。”钱无烟继续冷哼,好似才发现我们两个大活人站在这,“你们啊,大半夜的跑这来,是被人追杀了?”   我扯了扯嘴角,就算她再怎么变,那毒舌的脾性也不会弱半分。白影笑道,“来给你送魂魄的。”   昼隐面色微变,钱无烟两眼已是精亮,差点没扑过来,“给我给我,我要知道这混蛋到底有没他说的那样好,以前的事都不知道了,他瞎掰的事我真假不分。”   “无烟。”   钱无烟偏头看他,说道,“我问了卖菜的大婶,她说没有男人会替你十年如一日的打水、清扫屋子,也没有不会对女人不发脾气的男人。”   即使是没了记忆,卖菜的大婶依旧是可询问的最佳人选……大婶好忙……我忍着笑,“我和白影在翠竹林住了快一个月,你屋子里的水和柴,的确都是昼隐弄好的。还有据说你以前做菜很难吃,昼隐也一并全照收了,直到你的厨艺精湛,他才安慰了自己的五脏庙。”   昼隐没有说话,扔了一句“把魂魄全还给她”,就转身了屋里。我本以为他是生钱无烟怀疑他的气,但过了一会,他又拿了外衣出来给她披上,“我先把屋里的饭菜收拾好,你们先在外头坐一会。”   等他进去,钱无烟跑到那石凳上坐着,仰头赏月,一脸无事。我扯了扯白影的衣袖,“昼隐好像不是很开心。”   白影点点头,“你忘了,钱无烟失魂前,对昼隐十分抗拒,如果恢复记忆,能不能跨过心中阴影,也不知晓。”   “她总不会落了腹中胎儿……经历了一次生死,怕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吧。”我好奇起当时水鬼杀钱无烟时,她在魂飞魄散时,想的是什么。我那时见到她的“尸身”时,手是护在腹上的,她是紧要这个孩子,还是在紧要这是昼隐的孩子……   昼隐忙了片刻,出来时,又立刻走向她,将那拿在手上玩的衣裳取下,系在她身上。钱无烟歪着脑袋看他,“铁匠,为什么你听见我要回魂了,一点也不高兴?”   昼隐看了看她,“没有不高兴。”   “分明就是不高兴。”钱无烟扁了扁嘴,“你一定是欠了我很多,不然怎么会担心我想起那些事来。”   昼隐点头,“欠了你很多,所以不愿意你想起来。”   钱无烟没笑,柳眉蹙起,满目烦乱的神色,“那就不要了,把魂魄给散了散了。”   昼隐也没答话,给她理好外衣,又起身问我们,“你们不是专门送魂魄来的吧,风尘仆仆的模样,倒不像是游山玩水到了这里。”   我迟疑片刻,白影缓声道,“落儿身上的龙花毒还未解。”   昼隐已是了然的神色,又对钱无烟说道,“这天下只有你能救她,让魂魄归来吧。”   钱无烟冷笑道,“一会要一会不要。”   昼隐倒是好脾气,“如果不是林姑娘和白影兄,不但你,连腹中的孩子也一并活不过来。”   钱无烟动了动薄唇,才伸手道,“在哪在哪,把魂魄给我。”   白影打开手掌,掌心中慢慢钻出一缕幽魂,只是眨眼的刹那,便被推送进钱无烟的身体中。   昼隐忙扶住她,钱无烟身子猛地一震,几乎要瘫在他身上。过了许久,她的气息才渐渐平缓,慢慢直起腰身,挣脱开他,连看也不看我们几人,沉声道,“明天我给你配解药。”   “无烟……”昼隐面上微惊,刚握住她的手,便被她甩开了。   我看着他们两人,又看向白影。白影以眼神安抚我,并未说话。   钱无烟的记忆应该已全都恢复,这种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虽不会大吵大闹,但至少不该这么平静。   我追着她的脚步,她却走的更快,见她步子不稳当,我忙说道,“小心孩子。”   此时我们已经走进林中,已经离木屋很远。她忽然转过身来,脸上全是泪水,“林浅色,你好好的中什么毒,中什么毒!”   “我……我也不想……”   “是啊,你不想,我也不想。”钱无烟抹了泪,哽咽道,“其实没了记忆也挺好。”   我试探着问道,“你真的喜欢昼隐。”   “喜欢又怎么样,他会背叛我伤我的。”   “他不会。”见她眼神游离不定,我说道,“你要介意你爹娘的事到什么时候?昼隐对你,你难道不清楚?当初你被水鬼杀了,昼隐也跟你一样,魂魄都快伤没了。你魂魄丢失的那些时日,他都快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钱无烟低头不答,眼泪还在啪嗒掉着。   林中脚步声渐大,昼隐已追了上来,钱无烟一见,拔腿又想跑,脸色却变了变。见她欲跑不得,我好奇的往她脚下看去,那脚踝上,圈了一层白光。我抬头看白影,他已是冲我一笑。   只是片刻时间,昼隐已到了面前,微喘着气,“想了想,还是说清楚的好。别跑下山去,你笨,会被人拐走,我不靠近你就是。”   钱无烟默了许久,抬眼看他,“我不想成亲,不想做夫妻。”   昼隐点头,“随你。”又添了一句,“别乱跑下山。”   钱无烟恼气看他,“我知道。”   这两人,真是别扭至极。我和白影相觑一眼,会心一笑。   昼隐握住她的手,说道,“回去了。”   钱无烟倒没甩手也没呼他一掌,走了两步,我在后头便听她说道,“如果以后你负我,我就毒死你。”   我,“……”   白影,“……”   昼隐应声,“嗯。”   “如果你敢欺负我,我也毒死你。”   昼隐又正经回答,“嗯。”   钱无烟消停了一会,也不知她是什么神情,又道,“如果你找别的女人,我一定毒死你。”   昼隐忽然说道,“不如你说说我做什么事你不会毒死我,也省了口舌。”   我和白影忍不住互笑出声,不过考虑到钱无烟动不动就要“毒死”人的性格,努力收着笑声,差点没憋岔气。   钱无烟不答,良久才道,“我要生女的,男的都是没良心的。”   昼隐说道,“我不保证每次都能让你生女的。”   “……按照你的门规,男孩都得叫昼隐!难道以后生了三个四个,要叫昼隐一,昼隐二吗!”   “那也不错。”   “不要!”   我和白影已经不想再跟上去,因为再跟,会憋笑憋死的。见他们两人一说一答的走远了,才终于又笑出声。   “钱无烟真是个活宝。”   白影笑道,“她遇到昼隐,怕是最合适不过。”   我想也未想,应声赞同,想着明天可以拿到解药,心情大好。如果是我一人在这里等解药,恐怕早就胡思乱想一夜无眠了,但是有白影在,却觉安心,这种心安的感觉,实在很好,“白影,要是钱无烟生了个女孩,脾气也跟她一样,我想有个人一定很适合做她女婿。”   白影转了转眼眸,“我知道是谁。”   “……你让我说。”生怕被他抢了词,我说道,“斩风,斩风一定很合适。”   白影笑了起来,“原来是斩风。”   我睁大了眼看他,反应过来,“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套我话。”   他笑道,“不套你话,你也会说。”   我闷哼一声,见他不说话了,刚抬眉,他便吻了来。缠绵而轻柔,许久才离去,那温热的气息还残留着,笑的清浅,“去见过主人后,我们回家。”   垫脚吻了吻他,我才心满意足的应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会在五月中旬前完结。   于是完结后,应该会再开个玄幻文【这种默默觉得铜钱开坑开到无信誉的感觉是什么……= =   所以果然是要完结一本之后再开的文才能努力去更新吗= =,到时候再看看吧,依旧忙碌ING,坐等五一到来…… ☆、第五十八章 重逢   第二日,钱无烟配好了药,我吞服后,白影解开附在我身上压制剧毒的灵气,再看那手,现出乌黑的痕迹来。焦急的等了一盏茶的时辰,才终于是慢慢消去。   钱无烟一指点来,说道,“解了。”   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是把这龙花毒给解了。心中顿时怅然,笑了起来。她嫌弃的看了我一眼,“昼隐说我傻,你才是真傻。”   我朝她吐了吐舌头,“你替傻子解毒,更傻。”   她瞪眼道,“你信不信我毒你啊。”   我嬉笑着,伸手抱了抱她,“无烟啊,我有空会来看你的,你要开开心心的。”   钱无烟闷声应了我,一脸不爱搭理我的模样。   解了毒,我和白影因为还要去南城寻道士问凡歌的客栈在哪,便和他们道别离开了。这一次他们依旧没来山道送我们,我却滋生出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白影又想赶路,被我拦下了,再这么奔波,就算是神仙也受不了。   “如果那真是主人,他或许知道当年踏雪带你离开又独自回来后,把你放在了何处,才让你的灵魄受了那么重的伤。”   我笑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急。”我摸了摸他俊朗的脸,“当务之急是把你的肉养回来,不然回到齐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林家五小姐欺负林家五姑爷。”   白影笑道,“过一阵子再养也不迟,只是主人在地府那么久,我也想见他一面。”   我了然,也没再拦着他。   虽是赶路,但也没了之前的焦虑,一来是我的毒已经解了,二来是白影的灵气也已恢复。   进了南城,我才发现我好像不知道齐沐泽住哪儿。这偌大的南城,可要怎么找。   白影听了,却也不急,带我去了客栈,点了一桌的菜。我眨眼道,“赶了几天的路,现在你反而不急了,还点了这么多的菜。”   “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而且,待会方便打探消息。”   我想了想,明白过来。这世上除了知晓百事奇人,还有一种人的消息收集得快,又准,那就是每日在客栈里跑堂的小二了。   那小二过来斟茶,白影便给了他一锭银子,立刻是眉开眼笑起来,会意的说道,“客官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白影笑道,“想跟你打听个人。”   “客官只管说,别说这南城的人,就算是途径我们客栈的,小的也记得清楚。”   我说道,“你认不认得一个脸宽蒜鼻,话特别多,捉妖特别厉害的道士,叫齐沐泽。前一阵子还替万花楼捉过鬼来着。”   小二眉眼都是笑,“那不正是齐家的齐老大,晓得晓得。”   我正要问他齐沐泽住在哪,他便眼睛一亮,从这二楼栏杆往下指去,“他不就在那。”   我忙探头看去,就见他背上插着桃木剑,步子轻快的走在人群中。刚站起身,白影倒是诧异起来,“路神医。”   “什么路神医?”   白影失声笑道,“当年住在翠竹林的人,除了主人和踏雪,还住着个神医。主人的子嗣,便是交给了他抚养。算起来,是钱无烟的祖师爷。没想到轮回转世,竟然做了道士。”   听到这话,我顿时恍然起来,“难怪凡歌会出手救他。”我又摇头,“难道神医都是话痨吗。”   白影笑着,携着我往楼下走去。   下了楼,眼见他要淹没在来往的人群中,我忙喊他,“齐沐泽。”   他挠着脖子转身看来,巡视了一周,似乎什么也没入眼,又继续往前走。   我小跑了上去,抓住他的衣裳,“齐沐泽。”   他回了头,一脸惊吓,见了我,闷声道,“原来是书灵大小姐啊。”   见他说话声音奇怪,我想起那天“骂”他臭道士打发他走,又歉意起来,“那天赶你走是我错了,我是有苦衷的。”   齐沐泽感慨道,“我那天被你骂,我的苦衷也很大啊。”   明知道他暗讽自己,也没法子反驳他。他又悠悠道,“林家可是个大世家,我等草民怎么能入林大小姐的眼界。”   “我……”我实话道,“我那天龙花毒毒发。”   齐沐泽转了转眼珠子,又上下打量我,撇嘴笑道,“别欺负大爷不混江湖啊,龙花毒是天下奇毒,中者必死无疑,姑娘,你可是活蹦乱跳的。”   我理亏在先,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你还记得我找你的目的吗?是为了找精魄,那精魄就是钱无烟的,那个天下第一的神医。现在我找到了魂魄,她给我配了解药,毒就解了。”   齐沐泽眼中疑虑稍除半分,“真的?”   我使劲点头,“真的。”   齐沐泽忽然朗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中毒了!我故人曾说他有个神医朋友,他多少也懂些医术,你要是跟我说了,我带你去见他啊。”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影在一旁也笑着。凡歌的神医朋友,不就是齐沐泽你自己。想必凡歌说这些话的时候,必定有些恶趣味的看着齐沐泽的反应。   齐沐泽问道,“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   “领我们去见凡歌。”   “那自然好啊。”齐沐泽顿了顿,“不对,你们?”他末了看白影,好似才发现了我身旁还站着个大活人,仔细看了几眼,问我,“何人?”   我眨眼道,“我相公。”   齐沐泽满目受挫之色,惊的捂着心口往后几步,“你……你,你分明是小姑娘的打扮,怎么嫁了人!我难得遇见个胆大投缘的姑娘,竟然成亲了!姑娘,你这是行骗啊,你怎么能顶着个十六七岁的发髻出来!你该盘起来好让人一眼认清然后绕路而行啊,你……”   果真是个话痨……我摆摆手,眯眼笑道,“他是白影。”   齐沐泽突然顿声,不叽叽喳喳了,“白、白影剑?”   白影笑道,“前几日多谢道长照顾内人。”   齐沐泽深吸一气,正色道,“变成剑看看。”   我说道,“灵魄不能在外人面前化形,不然会有不测的。”   齐沐泽了然,又说道,“等天黑了,我们就去地府。”他又多打量了白影两眼,小眼都要放出光来了,“啧啧,奇怪的事见多了,倒还是第一次见灵魄变成活人站在面前。”   我坏笑道,“我还见过化人的刀哦。”   “在哪!”   “不告诉你。”   “……”   夜幕一落,地府的门已开。我们三人进了那阴郁之地,才在门口,就觉得冷风渗人。我揽着白影的手,这里不管来几次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地府的入口曲径悠长,走了许久,才见到那所谓的“鬼市”。第一次进这里,倒没想象中可怕,就是湿气重了些。   “白影,地府的东西我能吃吗?”   白影笑道,“不能,吃了你体内的阳气就弱了,回到人间见了烈日,会觉得难受的。饿了么?”   “是啊。”想到刚才点的一桌子菜都没吃,我就觉得饿得慌。我末了问他,“怎么好像从来没听过你说饿。”   “半仙。”他笑道,“试试提一下腹内的灵气,或许管用。”   我试着感觉了一□内的灵气,慢慢挪到肚子上,深吸一气,缓缓吐出,试了几次,似乎有什么东西填在了肚子里,饥饿立刻就止住了,“不饿了。”   “嗯,待会出去后,再寻个地方吃。”   “好。”   齐沐泽哼着小曲走在前头,偏头看来,闷哼了一声。终于是停在一个小客栈门前,我抬头看去,牌匾虽有,但却无字。再往里头看去,店内的人并不多,零星坐了几个。而那柜前,站着个穿青衣玄纹长袖的男子,脸如雕刻,棱角分明,身材修长,散发不束,隐约透着一股不可轻视的霸者之气。   我本想跟白影确认这人是否就是凡歌,抬头去看他,却见他凝眸看着,眼里已有说不出的神采。这种眼神,瞬间让我想起了斩风在萧无痕面前时的模样。   算下来,他们也已是八百年不见。   齐沐泽已经走了进去,朗声打着招呼,“凡歌老兄啊,生意也太冷清了,一定是你做的菜太难吃了。”   凡歌抬眉看他,似笑非笑,“于是你是准备用这个理由再白吃白喝一桌子菜?”   齐沐泽立刻说道,“自然不是,况且我是凡人,能吃得去多少。”   两人如故人,开起玩笑来毫无在意之色。齐沐泽说道,“我给你带了两个人来,或许他们知道踏雪去了哪里。”   似乎是听到踏雪的名字,凡歌面色微怔,慢慢凝色,“在哪?”   “他们两个。”齐沐泽挑眉笑的神秘莫测,“你猜猜他们是谁?”   凡歌的视线朝我们看来,眉头拧起,又将目光落在白影身上。垂眸思量,缓声道,“是故人……却不知是哪位故人……”   白影笑意渐浮,“影子虽轻无声,色却至深;寓意白影,声色全无,斩疾风,碎巨石……”   凡歌一怔,已是接话,“是为白影剑。”   白影笑道,“主人,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第五十九章 循迹   一别多年,却是别了足足八百年。   也无怪乎凡歌会如此吃惊,若是我,未必能像他这般迅速回过神来。   凡歌朗声笑了起来,那原本带着些许愁苦的眼神,却已被笑意笼盖,“我素来相信,剑有灵性,但却未曾想过,竟然已经能够到化人的程度。可惜我已非真正的剑客,再不能配得起你这样的绝世宝剑。”   凡歌给我的感觉,实在是与常人不同。素来只有剑配人,从未有人会说自己衬不起手中的剑。萧无痕对斩风是惊惧和猜疑,凡歌对白影,却是敬佩和信任,像朋友那般,而非主仆。即便白影唤他主人,但实际心中也是将他看做知己吧。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白影每次说起凡歌,眼神都不同于常,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八百年来,斩风再易其主,白影却始终只有凡歌一个主人。   若世间再多几个这样重剑喜剑的剑客,天下的兵器,也不至于常被投入炼炉中溶化再铸。   白影淡笑道,“若无伯乐,宝剑也只是废铁。”   齐沐泽在一旁笑道,“什么好剑宝剑,我只知道,我最喜欢的,还是自己这把桃木剑。”   我捏了捏他的耳朵,“别在这破坏气氛。”   齐沐泽哎呀叫了一声,躲开我的手,“别以为是神仙就可以欺负人啊。”   我还想欺负欺负他,见凡歌看来,莫名的紧张了下,又缩回白影身旁。   凡歌问道,“姑娘是凡人,怎会跟白影一起……”   白影笑道,“当年落雪剑也有灵魄,后来因故转世,现世我寻得她,机缘巧合下,已经结为夫妻。”   凡歌又是愣神,语气忽然急切起来,盯着我说道,“踏雪在何处?”   他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激烈,看的我越发的怕,白影忙说道,“落儿因是转世,无前世记忆,踏雪的事,她已全然不知。”   凡歌眼中顿时又全染了失望,声音是说不出的落寞,“若是能重活当年,我定不会放松警惕,让她一人离去。”   话语中都是懊悔,但却已无法挽回。我默默感慨着,问道,“这么多年来,主人都没有来地府吗?”   凡歌摇摇头,“我死后黑白无常将我抓到地府,因我尚有心愿未了,因此鬼差特赦,让我留在这地府。我寻了一年后,想着与其盲目逗留,不如在这守着。她死后,也会经过此处去奈何桥。”   我问道,“没有问问鬼差踏雪的下落吗?”   齐沐泽说道,“鬼差忙得很,我们又只是凡人,平日里不打交道,哪有那么多时间理会我们。”   白影说道,“我与鬼差还有些交情,我现在去问问。”   凡歌点点头,齐沐泽又是一脸意外的模样,摸着下巴思量道,“看来偶尔认识些异界的能人也不错嘛。”   见白影要走,我忙跟着他,“我也去。”   白影犹豫片刻,没有多说,“嗯。”   出了客栈,又进了热闹的集市。白影握着我的手,忽然问道,“你怕主人?”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白影想了片刻,说道,“大概是因为当年大战时,他手上沾染了踏雪的血。当时……你确实是哭的厉害。”   我微顿,认真问他,“当年他们决战,也是我们决战……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踏雪,他们又打起来……”   忽然不想再假设下去,如果他们仍未放下当年的恩怨,凡歌要白影帮他该怎么办,我就算不帮踏雪,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战。我只是不想……再跟白影刀剑相向。   想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酸楚,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也曾如此难过。难过到心肺都灼烧起来,脸颊微凉时,才惊觉自己落了泪。   白影已停了步子,伸手抹去我的一行泪,定定看来,“落儿,兵器之魂,得益于主人。若主人要我参战,我必不能叛他。但如果是与你对峙,我也绝不会出手。”   我睁着泪眼看他,看的却不真切,想了许久,才似乎明白过来,“如果真的有那种事,你是要自毁吗?”   白影沉默不语,笑了笑道,“先找到踏雪,这种假设伤人伤己,何必想这么多。”   话虽如此,却还是恍惚了片刻。   到了阎王殿前,门口放着两只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狰狞石像,光是看着就心惊胆战了。我咽了一咽,抓紧白影的手,虽然很惊心,但又带着书灵天生探究新奇事物的惊奇感觉。   门外的鬼差守卫见了我们,扫视一眼,没有阻拦,也没人,不,没鬼去通报。   白影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络,步子很快,连半分思考和犹豫也没,我琢磨着他闭上眼也能不被绊倒。   “白影,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嗯。”白影淡笑道,“以前几乎每天都来。”   “来干嘛?”   “找你。”   我微愣,“八百年都是吗……”   白影顿了片刻,依旧是笑着,“嗯,幸好是找到了。”   我低低应了一声,已到了一个殿堂内。   刚踏步进去,便见一抹红光朝我击来,连看也未看清楚是什么。白影揽着我的腰身往旁边轻闪,身后的柱子叮咚一声,似被是刺中。我转身看去,却是一支判官笔,已没入大半。如果刚才是钉在了身上,估计我就已经没命了。   呼的一声,那支笔又倒退往那阴暗之处弹回,一个亮如洪钟的声音冷厉道,“小小的凡人也敢入这地府。”   白影说道,“生死判官,故人前来,求见一面。”   “咦?可是白影?”   “正是。”   听见这突然客气起来的声音,我忍不住默默激动了一把,就算自己是菜鸟,但是有个人缘极好相公,也可以游走阴阳之地毫无压力啊。   黑暗处缓缓走出一人,红发红络腮,带着一顶官帽,穿着长袍,手上拿着判官笔,往我看来时,蹙眉想了片刻,恍然道,“这不正是十几年前的那抹灵魄。”   白影点头,“是她。如今已在现世订了三生,一直未来向判官道谢。”他又对我说道,“落儿,这是地府的生死判官,替阎王爷掌管生死簿的鬼官。”   我朝他点点头,“你好啊……”   判官哈哈笑着,差点没把我耳朵震聋,“好个女娃子,进了地府竟然毫无惧色。”   ……见多了就习惯了……如果我告诉他第一次见白影时就被吓晕过去,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这句话给咽下去瞪我。   判官说道,“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白影拱手道,“有一事求问。”   “只管说。”   “想请判官查一人魂魄,可有投胎转世。”   “何人?”   “踏雪,八百三十七年前居住于翠竹林。”   “稍等。”判官喝了一声,面前忽然多了本形体看得并不是很清楚的厚实本子,嘴里念念有声,前面的书籍也在急速翻转。   过了片刻,他终于是开口,“此人已死,当并未投胎。”   我问道,“也就是说,她也游荡在阳间或者是阴间?”   “正是。”判官又问道,“‘也’字做何解?”   “唔,有人化做魂魄后,跟她一样,没有投胎,在等她。”   判官看了我们两人几眼,摇头道,“怎的你们这一堆的人尽是如此,若是再多几个痴人,怕是我这地府都要门罗朱雀了。”   白影失声笑道,“判官语气中的嫌弃之意可真是承受得冤枉,这难道不是在让你们多多休息么?”   判官哼声道,“等本官被裁了职位,就能永世歇着了。”   我听言,也笑了起来,虽是面恶,却是心善。   在这里寻不到踏雪的踪迹,我们又往客栈走去。将这事告诉了凡歌,他又是趋于平静,“没有去投胎,就说明她还在这世上。但她为什么不往生……”他无奈笑了笑,“怨气还未消除吗。”   我说道,“未必嘛,说不定跟你一样,也在哪处等你。”   齐沐泽接话道,“一定是在等着砍你一顿,然后才能安心投胎去。”   “……”   凡歌拿着干净的抹布擦拭碗筷,动作轻缓,更像是在打发时间,淡声道,“不外乎是再等一些时日。”   这个“一些时日”,怕是绵绵无期吧……我看向白影,一直这么等下去何年是个头,不如劝他早日去投胎。   白影看了看我,淡然笑了笑,又抬头说道,“落儿毕竟曾追随过踏雪那么长时间,或许她能感觉到踏雪在何处。”   凡歌笑道,“天地之大,要寻到一人,又谈何容易。”   齐沐泽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在阳间找了很多年了,可什么线索也没有。”   我终于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齐沐泽你个悲观的道士。我在有生之年会努力去找的,有所为也比没所为强,或许哪天时运高了,真碰见了呢?”   白影也道,“落儿如今是书灵,任务也是游走大江南北,再寻踏雪,并不费力。”   凡歌默了半晌,点头道,“好。”    ☆、第六十章 枝节     虽然说要去找踏雪,但凡歌说的也没错,天大地大,要找一个魂魄,并不容易。   我和白影在鬼门关闭前,从地府出来,天已快全亮。   行在路上,白影偏头问来,“你提气做什么?”   这一问,我把提到腹腔的气全散在全身,打了嗝,嘴里冒出一丝烟雾来,甚是好玩,“我想试试把灵魄弄出来,或许跟踏雪还心有灵犀。”   他失声笑道,“你倒是无师自通了。”   我叹道,“可惜踏雪已经是魂魄,不能四处去问,难不成要我重金召集天下的道士吗。”   “人有人可问,鬼有鬼可寻。”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的那抹笑,反应过来,“你是说,找鬼问问?”   他点点头,“一定程度来说,跟鬼问事,反而更清楚。因为人只有百年寿命,可鬼却不同。每座山林,每个地方都有鬼怪居住。”   “那要是他们不肯告诉我们呢。”   “看运气,有些鬼怪很凶悍,有些也很和善。”白影沉思片刻,“一般集结在一个地方的鬼魅,都基本是一个调子。”   我想了片刻,笑道,“他们要是凶我们,我们就凶回去。”   白影叹息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我笑了笑,忽然想起来,问道,“白影,当初你经常一个人跑去那些被鬼占地为王的地方找我?”   白影笑道,“放心吧,那时候并没有受过伤。”   我缠着他的手,就算是受了伤,他也不会告诉我。我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会这么随随便便走了。   当年踏雪刺了凡歌一刀后,趁着他昏迷,一个人走了。白影所知道的也只有踏雪是从翠竹林出走,剩下的,都不知晓。我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到翠竹林,在外头寻了鬼怪问。得了她离去的方向,一路北下,天气越来越冷,线索却越来越稀薄。到最后,完全没了她的消息。   初冬,晚风吹在脸上,有种冰凉入骨的冷意。现在往白影怀里缩,倒觉得他身上很暖和,莫非这就是冬暖夏凉的体质。我打了个呵欠,刚折腾的太久,累得慌。如果不是听见了鹰哥在窗外扑翅的声音,我真不想从床上挣扎下来。   “怎么了?”   “我听见我家养的鹰在外面。”   白影伸手压来,指尖往窗户点去,那紧闭的窗便立刻开了。我惊奇的看着,鹰哥已飞翅进来,在屋内盘旋一圈,停在桌上。我披了衣裳过去,从它脚下取了卷轴。   白影拿了外衣,披在我身上,问道,“家里的信吗?”   “嗯。”我收起手中的薄纸,鼻子微酸,“娘亲说,三哥已经开始跟爹爹接手宗主的大小事。因为是未来的宗主,所以族中长辈要三哥先成家,但是三哥不肯,娘亲知道我跟三哥感情好,让我回去劝劝三哥。”   白影拿了信过去,微微蹙眉,“岳母说的是劝?”   我点点头,“有什么不对的么?”   白影看了一眼,沉思道,“若是正常的理解,三哥不肯成亲,不是应当是跟他探探原因么?”   我想了想,惊道,“你是怀疑娘亲其实早就知道三哥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很有可能知道那个人就是七姑姑?”   “嗯。”   我微微有些担忧三哥,怕他用情至深,这一世都放不下。想到这,心口微微发闷,但就算是觉得有些酸楚,也不至于……想吐吧……   想吐的感觉如排山倒海,可却是要上不上,难受得很。   白影替我顺着气,说道,“别着凉,回床上躺着。”他又思量道,“果真是不能在折腾后受冷风。”   我没好气道,“下次不许嫌麻烦掀掉被子。”   白影低头看我,手指刮过鼻尖,“脾气怎么这么大,瞧瞧是不是来了葵水。”   我琢磨片刻,“或许真是来了葵水,这月都晚了几日了。”   我噔噔的要跑到屏风后看看,白影已经把我拉住,一双眸子灼然,盯的我全身不自在,“干嘛。”   白影神色极是认真,往我额上印了一记,手已附在我腹上,“乖,别动。”   那手停了下来,我也顺着他的意,身体微冷,往他身上靠了靠。正想再往前点,已被他俯身抱起,返回了床上,他人未上来,软被先覆盖而上。我擒着被子,见他神情奇怪极了,问道,“怎么啦?我不冷。”   白影坐在床沿,说道,“我要做爹了。”   我愣神,惊坐起来,“你、你说什么?”   白影笑着,“我要做爹了。”   “咦?!”我转身去拿床头的本子,咝咝翻看。   白影倚在一旁,问道,“娘子,你在做什么?”   “看看书灵本子里,记载那些夫人们有身孕时的反应。”   “我感觉到里面有灵魄在动了。”   我咽了咽,为什么这种感觉就像是听到了有条虫子在肚子里……我末了问他,“要是是灵魄的话……会像戏本那样,怀上几年才跑出来吗?”   白影宽声道,“不会的,放心,落儿。”   “我希望是……”   “为什么?”   我哽咽着拉住他的衣袖,“我还不想那么早做娘……”   “……”   *****   虽然感觉有了身孕是件奇怪的事,但是除了偶尔想吐,容易困乏外,好像也没其他的问题。把手放肚子上,也没个动静。我探身到车外,想透透气,白影便说道,“外面风大,快进去。”   我披了衣袍坐在一旁,不肯进里头,闷得慌,“依照你这个速度,我们应该能赶上过年。”   他叹道,“回去了今年也没压岁钱领。”   我又气又好笑,“八百岁的人还想着领压岁钱,让我捏捏脸有多厚实。”   白影笑着,缓了缓马车,“进去坐着吧,待会到了客栈,再陪你去市集买吃的。”   无法,我只好听他的话,正准备爬回去,白影又唤住我,“那是鹰哥吗?”   我往头顶看去,那盘旋在顶的的确像是鹰哥。白影停了车,它便稳稳落下。我取了它带的信,展开看了一眼,又急忙看第二遍。   “怎么了?”   我愕然,“信上说,三哥他……订亲了。”   白影也是愣神。   不知道三哥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因为长辈念叨的太厉害,只是总觉得事情不对。我让白影快些赶车,回到齐州城,已经是冬日。   齐州城的冬日虽短,但却冷得很厉害,再过一段时日,恐怕要下起雪来了。   到了家门前,还未见挂起红绸,松了一气。叩了门环,福子刚冒出个头来,只差没热泪盈眶起来,“五小姐,要是你再不回来,福子都要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我眯了眯眼,“你是哪位?”   “……”福子一脸愤然,要把门关上,“我是守门神!!!”   “……”   那门已啪的关上了,白影忍不住笑了笑,我哼了一声,“我翻墙。”   “欸,有身孕了别乱动。”   门又蓦地打开了,福子睁大了眼,“五小姐……你?”   不等我答话,他便放着门不管,往里头跑了去。   我扶额,“不用半柱香,林家上下都该知道了。”   进了家门,爹娘和长辈们嘘寒问暖,我肚子还没个起伏,他们已经在商量要去置办些婴孩的物件,倒比我还紧张。   等他们围观完了,前后不见三哥,我问道,“三哥呢?”   “陪李姑娘去外头赏梅去了。”   心里一个咯噔,我问道,“李姑娘是?”   娘亲也是微微一顿,笑道,“李姑娘是鄞城人,上月去寺庙上香,被山贼盯上,恰好你三哥经过,救了她。再后来,你三哥提了亲,李家也同意了。等过了年,便行婚事。”   我听的怔愣,脱口问道,“那七姑姑知道这事吗?”   娘亲轻轻看了我一眼,点头道,“知道。宋家公子病的厉害,也一直没空回来。也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听的难过,这才成亲没多久……虽然比起他来,我更心疼三哥。但是听到宋家公子病重,却还是觉得造化弄人,明明上回才见,也不知道七姑姑现在如何了。   白影揽着我,说道,“待会我们去宋家拜访。”   “嗯。”   刚点了头,便听见外头有笑声,银铃悦耳,却是未曾听过的声音。   娘亲说道,“是李姑娘。”   我屏了屏气,往外头看去,一个穿着白色衣裳,双眸如画,清秀的女子跃入眼中。人如出水芙蓉纤尘不染,看着三哥时,也是满含笑意。似见前厅人多,神情怔松片刻,又将视线投在我身上,又笑了起来,“这位一定是五小姐吧?”   我微微点头,又看向三哥,如往日那般,微含笑意,眼眸里的苦涩已淡了许多,“小妹。”   “三哥。”   李姑娘又和三哥说起话来,没有一般姑娘家的遮遮掩掩,是个直爽之人。我越看,却是越觉得怪异。等我回过神来,才惊觉,这李姑娘的神采话语,分明和七姑姑很像!   想到这,反而倍觉糟心,正想和白影说些什么,却见他盯着那李姑娘,脸上忽然漾起笑意,低声对我说道,“娘子,有狐狸。”   “啊?”    ☆、第六十一章 忘川     也不知是不是被李姑娘听见了,正和三哥说着话的她,忽然抬起头来,又在我面上巡视一圈,却笑的……分外怪异。   白影向长辈们告了辞,拉着我回院子里。出了前厅,拐进廊道里,我问道,“为什么不当场收了那妖孽?”   “人多,怕误伤了。而且那李姑娘,看模样并没有要害人,如果贸然捉她,恐怕会激怒她。而且,灵兽也不容易降服。”   “可是三哥……”我问他,“你觉得李姑娘像七姑姑么?不是样貌,而是言谈举止。”   “嗯,本体是狐狸,狐狸是灵兽中颇具灵性的兽类,将一个人模仿得惟妙惟肖也不奇怪。只是我奇怪的是,七姑姑已经嫁到宋家几个月,那狐狸现在才出现,那就是说,她已经在家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我吃了一惊,“之前你没有察觉到吗?那是不是说,她法力很高?”   白影点点头,“刚才估量了她的灵力,倒不是不能收服。因为每一处地方都会有许多生灵,或许之前是将她当作其中一个。”   听到他说能收服,面色又轻松,我松了一气,“那等夜深人静了,我们偷偷摸到她的住处去。至少要知道她进我们家干嘛。”   “今晚我去就好,你留在家里,免得她动手伤了你。”   想着自己有了身孕,我没缠着他要去,虽然很想去看看那可以化形的狐狸是怎么样的。只是不能同行,略微有些担忧,“你小心些,要是打不过就跑。”   白影笑了笑,“好,打不过就跑。”   那李姑娘就像真的成了我们林家一员般,连晚饭也是一起食用。吃过晚饭,李姑娘要回去,爹娘便让三哥送她。   晚风冷得刺骨,三哥说道,“等等,我进房拿件衣裳。”   李姑娘笑着,“去吧。”   三哥微愣,便转身回院子去了。那李姑娘的一颦一笑,越发像七姑姑。我心里恨的她牙痒痒,不带这么勾人的。   我陪着她往门外走去,真想现在就套出她的话,“李姑娘,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有爹娘,有妹妹。”她微弯着眉眼,连我都恍惚了片刻,“林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我闷声应道,“嗯。”   她笑的轻轻浅浅,语调平缓,“欠人的东西,是不是过了多长时间,都得还?”   我思量了一番,看着她说道,“的确是。”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模样俏皮至极,“那我就放心了。”   我还想多问几句,三哥已经出来,将手上的外衣递给她,“天冷。”   李姑娘倒是没拒绝,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果真是……连脾性都一模一样……三哥点点头,“小心。”   “嗯。”   李姑娘没有半分扭捏,真没让三哥送。等关上大门,我便对三哥说道,“三哥,你真的喜欢她么?”   三哥看着我,却是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三哥的心思,小妹应当懂的。”   我咬了咬唇,盯着他说道,“如果李姑娘是个正常人,那三哥就是负了人家,我懂的三哥不是这样的人。”   三哥一愣,神色又渐渐黯淡。我知他心中并不好受,可若李姑娘不是狐妖,那三哥就真的是让一个姑娘家做了替代品,实在是混蛋的很。我不想恼他,可又不忍再责怪他,转身往自己院子走去。   白影疾步走了上来,“三哥用情至深,狐妖一举一动都是照着七姑姑,你不必这么责难三哥。”   “我知道……可……”我咽声,“我不想见三哥变成这个样子。”我摇着他的手,“要是那狐妖不是真心喜欢三哥,你去把她赶走好不好,我怕她会利用三哥做什么事。”   白影连声安慰我,我心中才微微安了些。回了房,想到三哥,又想到七姑姑,胡乱想了一通,却是心烦不已。见夜深了,白影仍未出去,我又躁了起来,“抓狐妖,快去抓狐妖。”   “落儿。”白影替我盖好被子,不许我乱动弹,“动气伤身。”   看到他眼里的那一抹疲倦,才想起自从去了一回地府,便在找踏雪,现如今又赶路回来,他一直未曾好好休息过。虽然化剑的时间越来越少,但终究还会累着。我伏在他胸膛,低声道,“很累吗?要不今晚别去了。”   “无妨,只是有点累,还不至于累的被一只狐狸欺负。”白影说道,“落儿,七姑姑卜平常的卦,并不会乱了天命,或许可以求七姑姑卜卜踏雪的魂魄去了何处。”   我恍然,盯着他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白影笑道,“你想着七姑姑不管怎么算都会损她阳寿,自然不会想到这点。”   “让她算这个,的确是不会折寿吗?要是问了她这件事,她一定不会想什么后果,帮我这个忙。”   “只是普通的卜卦,不会的。”   我默默应了一声,又怕他半夜跑去抓狐狸,伸手缠紧了他,“让那狐妖再逍遥一晚吧。”   “嗯。”   翌日起身,吃着早饭,我跟娘亲说要去拜访宋家公子,娘亲却不让我去,大概就是宋公子得了重病,我一个非亲爹娘非亲兄弟,只是个做外甥女的去,宋家得费心招待,只会给人添麻烦。   想着也的确是,便向白影问了踏雪的八字,又简略说了事情经过,让小厮把信送到宋家给七姑姑。   不过一个时辰,那小厮便带了回信来,我展开一看,清秀的字迹却只有八个:花叶相见,忘川彼岸。   我拿着信来回看了几遍,“花叶指的是凡歌和踏雪吧?相见,那必定会见面的,但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白影微拧眉头,“忘川彼岸,忘川是地府的一条河,要去奈何桥的人,必先过忘川。彼岸的意思,是相望。这么看来,却好像是踏雪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我问道,“难道生死判官弄错了?其实踏雪已经投胎了?”   白影摇摇头,“若是魂魄投胎时少记一人,那世间就会少一人的宿命,与那人所牵连的人的命途也会改变,一旦发生变化,地府也会迅速得知。因此若踏雪真的投胎,地府不会不知道。”   我托着腮看着信,几乎怀疑再多看几遍,它就要被我看出个洞来了。想了半日不知其中意味,我转视亭子外头的池塘,荷花败谢,一池的残景。看的久了,脑子却又慢慢清晰起来,“白影……你说,踏雪会不会,就在忘川上?凡歌可以在地府大门口开个客栈,为什么踏雪不能在地府尾巴徘徊等他?”   白影微怔,皱眉细想片刻,“晚上等鬼门开了,我们去找找。”   我使劲点了点头,恨不得现在就是晚上。   正午过后,那李姑娘又来了,我在出庭院的时候看见她正往三哥那去,擦身而过,我本不打算理会她,她却停了步子,好似才看见白影,来回打量他,笑道,“这位就是林府的五姑爷吗?”   白影不动声色的说道,“白影。”   李姑娘似乎想也未想,脱口道,“哦,你就是白影啊。”   白影看着她问道,“姑娘在何处听过在下的名字?”   李姑娘忽然吃吃笑了起来,“有人在我耳边念叨了一段时间你的名字,自然就记住了。”   白影瞳孔微缩,却依旧是笑着,“是吗,不知那人是谁?”   气氛陡然停滞,我紧盯着她,看模样,她似乎早就听过白影的名字,可现如今还知道白影的人,却并不多。   李姑娘歪头琢磨了半晌,展颜道,“大概是周公吧。”   我差点没脱鞋砸晕她!   她笑的开怀,摆手道,“我得去找你三哥了。”   被她这么戏耍,我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影苦笑道,“果然是狐狸,狡猾又喜欢争个输赢。”   “我有些奇怪。”我盯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她刚才那些话,分明也知道你的形体,你既然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你的对手,那她应该也清楚吧。可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有怕你的样子,反而……这么嚣张。”   “大概是手上有什么厉害的法器。有些妖怪并不厉害,但机缘巧合下得到些什么宝贝足以防身或者胜过更强大的对手,也不奇怪。”   我了然,“但愿不是真的像你说的这样,我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七姑姑,如果到时候我们真的发现狐妖不轨,三哥不让我们抓她怎么办?而且就算真的抓了,三哥也会难过吧,或许也只有七姑姑能劝得动他了。”   “等从地府回来,我先去跟狐妖探风。”   “嗯。”   夜幕已至,已到了鬼门开时。   我和白影进地府,进了客栈,齐沐泽竟然也在。   地府大门四开,从哪里进,便从哪里出。虽然在何处都离鬼门很近,却也不能通过它而去另一处地方,因此虽然齐州和南城相隔千里,进地府,也不过都是半个时辰的事。   齐沐泽见了我们,分外开心,“一别数月,突然造访,莫非是有消息了?”   我摇摇头,凡歌在柜前,先是看向我,似乎是见我摇头,眸子的光彩又微暗,“没有,不过或许也算是有。”   齐沐泽嘿嘿笑着,“这话怎么说?”   “我找神算子卜了踏雪的行踪,得了一句话,但我们还解不开,现在去看看。”   凡歌问道,“什么话?”   “花叶相见,忘川彼岸。”   话音刚落,齐沐泽就拍了大腿,“我说老兄,有戏啊,其他不说,光是听‘相见’两个字就舒服。”末了他又正色问我,“你找的神算子可靠吗?”   我闷声道,“可靠,她的名号是神算子白莲。”   “那、那个能跟天斗的白莲?白莲算你三更死,佛祖观音难还魂的白莲?”   见他讶异的样子,我底气十足的点头,“嗯。”   齐沐泽笑道,“那得赶紧了,白莲算的事,可没听说过有错的。”   白影说道,“我们现在去忘川。”   凡歌迟疑片刻,“我在这里等着,劳烦你们前去看看。”   齐沐泽摇头笑道,“老兄,你这是怕去了后,踏雪不在那?”   凡歌未答,答案却是很明显。   我默默想着,但愿忘川一行,能见到踏雪,即便没有,有她出现过的线索也好。 ☆、番外之追昔   “白影白影。”   “白影白影。”   白影缓缓睁开眼,那俏丽的面庞却没有一如既往的出现。   他轻轻叹息一声,短暂的休息后,疲倦消散了些。他从树上跳落时,天色已经阴霾。   地府的鬼门,已经开了。   这三百年来,他每天都要去一次地府,询问一次那生死簿官。地府的鬼,都知道有这么一缕灵魄,在这个时辰,有这样一个习惯。   “没有。”生死簿官合上本子,不过分客气,也不显得冷淡,“她未进地府,也没入轮回道。”   白影报以一笑,“多谢。”   生死薄官又说道,“虽然你未必会听,但执念三百年都不肯入轮回道,宁可在外头躲着黑白无常的灵魄,即使再进此道,也必定是个怨灵。所以她转世投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白影握紧了拳,压抑着心中苦楚,笑道,“多谢,她绝不会变成怨灵的。”   “你如何知晓?”   “本性如此。”白影笑了笑,“我相信她,若有她的消息,劳烦判官相告。”   生死薄官点点头,未再多言。   这一等,便又过了五百年。   白影赶来的时候,那衣衫已是褴褛的魂魄,躲在桌底下瑟瑟发抖。一旁的黑白无常说道,“我们在人间执行任务,看到她在游游荡荡,于是上前询问,可是她魂魄丢了大半,什么也不知道。带了回来,判官说她正是你要找的人。”   “谢谢。”白影俯身在桌下,看着这瘦弱的人,伸手过去,便听她尖叫起来,一声声似抽在他的心上,“落儿,你还认得我么?”   落儿又是一阵惊叫,他忙收回了手。   褴褛的衣裳,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很脏,很脏。那裸现的寸寸肌肤,都是深浅、新旧交错的伤痕。   他原本以为她是在躲着自己,所以迟迟不肯出现,但是现在看来,却好像是被人囚禁了整整八百年,折磨的连她自己都忘了她是谁。   黑无常说道,“不如问问她是谁害她如此,或许有那部分记忆的魂魄,还未丢失。”   白影摇摇头,“她在害怕。”   只是有人在,她已怕成这样,那若再问她是谁做了这些,只会伤她更深。若是如此,他宁可不问。   想到这,他起身道,“请两位送她进轮回道。”   只有转世投胎,才能活下来。她受的伤实在是太重,太重,已非他所能救治。   白无常顿了片刻,说道,“如今她魂魄不全,不能投胎。”   “我会补全她的魂魄。”   生死薄官惊了惊,“若是分了大半魂魄给她,你将无法修仙,你如今已快升仙,不如再多等一百年。而且你灵魄不全,灵力也必定大减。”   那桌底下的人仍在发抖,白影看的有些怔神,那样一个爱笑的人,却变成如今的模样。他又再站起身,没有半分犹豫,“我会补全她的魂魄。”   几人相觑一眼,都叹了一气。   良久,白无常说道,“她若真的带着你的魂魄转世,你大可以待在她的身边,这样你的魂魄会慢慢归来,她也不会有任何损伤,因为转世,便是在重塑新的魂魄。”   黑无常看了他一眼,这种泄露天机的事竟然会告诉一个相交并不太深的人。   生死薄官闭上了眼,佯装未听见。   终于是补全了她的魂魄,在过奈何桥时,白影接过孟婆汤,要喂已经不哭不闹,也不惊不惧的她喝下,她双眼迷蒙看着他,动了动苍白的唇,终于是唤了一声。   “白影……”   手中登时一抖。   “白影……”   她再唤第二声时,视线已经看向别处。他这才明白,她还是不认得他,只是在木然的喊着这两个字。   似乎是记得,却又不记得。   他颤颤将那淡白无味的汤水喂她服下,看着她那越发黯淡的眼眸,忍着喉中溢出的血腥味,说道,“落儿,我会去找你。”   落儿看着他,眼中却无半点神色。   喝下孟婆汤的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   薄薄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唤出个名字,但是奇怪的是,她好像忘了,忘了那个名字,忘了那个人……   忘川之上,又起了一层薄雾,无风,无晴。    ☆、第六十二章 彼岸     因一个是头,一个是尾,往忘川走去的路也长,又不能乱跑,免得惊动了其他鬼怪。走的久了,腿有些肿胀感,步子刚慢下来,白影便说道,“累了么,我背你。”   我还未吱声,齐沐泽就嘁了声,“她跟我在南城四处跑去找精魄的时候,可是条女汉子,有相公在,就立刻变成了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了。”   我愤愤踩了他一脚,“臭道士,你再啰嗦我就趴你背上去。”   他痛的直叫,连连退了几步,“哎哟哟,真是惹不得啊,还好你嫁人了,还好我没娶你。”   白影拉着我,又对齐沐泽笑说道,“落儿有了身孕,身子是娇弱了些,当然,脾气也是差了些。”   我朝他龇牙,“哪有。”   齐沐泽像打蔫的茄子,“什么?你、你都怀上了?那我……岂不是真的无望了。”   我扑哧笑了笑,“你刚才不是还嫌弃我吗?”   他挺胸道,“是啊,很嫌弃。”   白影摇头,附耳道,“你跟钱无烟是冤家,跟路神医也是冤家,下次见到神医,就躲的远远的吧,免得又冤家起来。”   想到那场景,我忍不住笑了笑,抬手道,“背我。”   虽然地府是个阴冷的地方,但是比起外头的寒冷,却暖和多了。刚穿着狐裘都快热出汗来,现在趴在白影背上,顿觉微凉,片刻又舒服了。   据白影说,地府因怕魂魄自己跑到奈何桥去,乱了秩序,因此开辟了这条忘川。河水澄清,但是却充斥着魂魄嗅之则避的气味。只有从判官手中拿了那通河令牌,才能净化气味,安然过河。   如果真是如此,那踏雪一定没有过忘川。那“忘川彼岸”到底是什么意思?起先我想的是凡歌和踏雪分望两岸,但既然踏雪不能过河,就一定不是在对岸。   到了忘川,视线所见之内,别说踏雪,连个魂魄也不见,这忘川看着清澈,我却也能隐约看到一股氤氲之气。等了一会,后面慢慢走来几缕魂魄,腰间的玉牌叮咚作响。   我从白影背上下来,看着那些走来的魂魄,男女老少,约摸有七八人。过了片刻,那忘川泛起薄雾,划水声悠悠入耳,与那玉牌之声一样清脆。   水声将近,一条小船从薄雾中慢慢划出,出现在众人面前。船夫停了船,魂魄便一一上去。   我看着那些魂魄,又顺着他们往带着斗笠,穿着箬笠的船夫看去,不知为何心中微动,步子已上前,几乎要踏入船上。   “落儿。”白影将我拉了回去,“对面是奈何桥,踏雪不可能在那里。”   我怔松片刻,却见那船夫拿浆的手势一顿,斗笠抬起,一张清雅的脸已露了出来。心中那莫名感顿时增多,哑声道,“主、主人……”   白影一愣,往那船夫看去,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是一个箭步上船。齐沐泽的反应也快得惊人,抬步上去,双双握住踏雪的胳膊,“踏雪。”   船夫微愣,缩回了手,轻轻取下斗笠,是一张宛若玉雕,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之气的脸。她的声音轻轻淡淡,让人听不出半分感情,“你们是谁?”   我急急上了船,“我是落雪剑,落雪剑你还记得吗?”   她眼眸泛起惊异,却很快又泯灭了,“记得,是我的剑。”   齐沐泽摇头道,“完了完了,看她的样子估计是傻了,哪有看到自家剑化成人还如此镇定的。”   踏雪又缓缓看向他,“路神医,傻的人是你。”   齐沐泽眨眼道,“路神医是谁?”   白影说道,“你的前世,你前世和他们同住翠竹林,是凡歌的挚友。”   “……我……凡歌那混蛋竟然从来没告诉我!”   那船上的魂魄似乎是等得太久,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白影指点河流,那船便自己动了起来,不急不缓的朝对岸前去,如此一来,那些魂魄才未再言语。   送了这一船魂魄过去,踏雪又要摇浆将我们送回去,见她神色淡薄,当真是已在世外。   白影坐在我一旁,说道,“生死判官说踏雪未去投胎,的确不假。而这地府有数十个掌事,职位一事,是由其他判官所定。怕是生死判官和黑白无常都未曾想过,踏雪竟会做了这忘川的船夫。”   我叹了一气,“凡歌在头,踏雪在尾,如果凡歌不那么执着,或许他早就见到踏雪了。”   白影默了片刻,“如果是那样,那便不是主人了。”   踏雪忽然问道,“凡歌仍在客栈中?”   我点点头,“嗯,他还在那。”我想了想又不对,诧异道,“你、你知道他在地府开客栈?!”   踏雪淡淡道,“知道。”   齐沐泽顿时气得不轻,“我这好友真是白等了你,他一直在等你,你明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去找他?我以为你是个什么值得人等个几百年的女人,没想到却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我待会见了凡歌,一定要痛骂他,怎么会眼光差到这种地步,连那瞎子都不如。”   我忍不住辩驳道,“齐沐泽,踏雪也在世间地府漂泊了八百年,如果没有什么原因,谁又愿意在这冷冰冰的地方待那么久?”   齐沐泽顿了声,冷哼一声,背转了身不再理睬。   白影问道,“踏雪,主人一直在寻你,你为何不愿去见他一面?”   踏雪眸子微垂,答道,“放不下。”   虽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听出了寂凉。我轻声道,“已经八百年了。”   “若是被人刺了一刀,即便是一千年,身上的伤还是会在。族人为他所杀,是事实。我只能等……等我能放下的那一日。”   语气平缓,却又无奈至极,想着那样明明可以相见,却不能见面的痛感,眼中微微酸涩。白影执着我的手,又说道,“你的行踪,我可否告知凡歌?”   踏雪怔了许久,淡声道,“嗯。”   河岸已到,齐沐泽却不肯下船,嚷声道,“难道就这么走了,万一她跑了怎么办?我还要找凡歌来看清楚这女人的面目,就这么耍着人玩,好玩吗?还是赶紧把他押到奈何桥,灌下一碗孟婆汤,早早投胎得了。”   这道士真是话痨得很,等他终于歇歇气了,白影说道,“踏雪对凡歌,并非绝情。”   齐沐泽冷哼道,“让对方白白等了那么久,不是绝情,难道还是深情不成?”   白影看了看那神色依旧凉薄的踏雪,说道,“如果她真的对凡歌绝情,那早就自己去投胎了。她不去找主人,正如她所说,放不下。既然相逢会痛苦,那就先将会使人痛苦的事放下,那样才能永生。主人等了个八百年,她也耗了八百年。”   齐沐泽说道,“那又如何,我得立刻把这事告诉他,免得他还守着那破客栈。”   我轻轻叹气,想着,又展笑道,“就算凡歌知道,也不会来这里。哪日两人真的放下了,会去寻对方的。”我又对白影说道,“我好像明白了七姑姑的话,‘花叶相见,忘川彼岸’,这不是说他们现在的处境,而是未来。他们终有一日会放下心中包袱而‘花叶相见’,再相逢时,便是在这忘川之上。”   白影也是笑了笑,那玉牌之声又远远响起,很快又会有魂魄前来。他向踏雪说道,“主人当年离开翠竹林半年,是因为他对你的感情无法压制,但是知道你那时并非真的原谅他,因此去了少林寺,寻方丈感化。却始终无法化解心结,因此才会再回到翠竹林,却不想……你在嫁衣与决战之间,选择了决战……”   踏雪闭起眼眸,神色渐渐悲恸,似在回忆当年之景,良久才道,“若是重来一世,或许我当时不会选择与他刀剑相向,但是我与他之间的决战,却无法避免。”   我听闻,叹息了一声,白影也是默然。   踏雪说道,“你称凡歌为主人,又与落雪一起,莫非你是白影剑?”   白影点点头,“正是。”   踏雪笑中微微露出苦意,“我和他的剑尚且能成佳偶,主人之间却有海角天涯的距离。”她感叹片刻,又道,“白影,落雪,无论今后如何,莫要忘了此刻的牵绊。”   白影握紧我的手,笑道,“不会的。”   我也回握着他,定定看他,看见他眼眸里的神色,连自己也坚定起来。   白影忽然问道,“我有一事还想问问你,是关于落儿的。”   踏雪说道,“什么事?”   “当年你离开翠竹林后,再回来,却没有带落儿回来,你是将她放在了何处?”   踏雪想也未想,“因落雪是凡歌所铸,已如他般,因此每每带在身边,便觉他仍在。那时决战后,他伤我过重,我心中怨恨,便把落雪剑埋在灵山,独自回到翠竹林。自此以后,我也再未回去取剑。”   白影默了默,“灵山……”   那魂魄陆续上船,踏雪拿着船桨,拨打着水,船缓缓离岸。我们三人站在原地,看着船慢慢隐没在雾色中,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伫立许久,才听白影说道,“回客栈。”   “嗯。”   我们回到客栈,凡歌依旧在柜前,散发剑眉,神色淡然,真像个隐于世的客栈掌柜。   意外的是向来多话的齐沐泽反而没先开口,我倒还想让他把这事告诉凡歌,见他不吱声,坏人也只好由我来做,“我们……在忘川见到踏雪了。”   凡歌擦拭筷子的手势一顿,抬眉看来,“她……可好?”   我点点头,迟疑片刻,“她之前已经知道你在客栈,但她说心中未放下,所以没来寻你。”   凡歌神色微怔,却不知是在思索什么,良久才缓声道,“嗯。”   齐沐泽终于是忍不住出声了,“那你是要一直这么等着?要是她一千年一万年放不下,你就在这继续做掌柜?”   凡歌收了视线,目无定处,“等哪日等不了了,自然不会等了。”   齐沐泽顿声,最后轻哼一声,“果真是两个怪人,也罢,就算我有生之年看不见你们重归于好,大爷死后也能赖在这客栈不走。”   我笑了笑,“齐沐泽,以后来齐州找我玩,然后我们常来这蹭饭吃。”   齐沐泽应了声,又问道,“齐州有胆大的姑娘吗?”   “当然有。”   “好!一定去。”   凡歌说道,“踏雪一事,你们费心了。当年我们决战,迫使你们也剑锋相指,幸而你们仍能续前缘定此生。”   “如果不是白影来找我,或许也错过了……”我声音渐低,如果白影很早就对我放手了,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抬眸看去,白影正看来,怔愣片刻,立刻相视而笑。   此生有君,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设定是踏雪会放下血海深仇,和凡歌一起过奈何桥转生的。但是后来想想,踏雪族人终归是死于凡歌之手,无论两人感情多深,到底还是无法彻底放下吧。   因此七姑姑的话是“花叶相见,忘川彼岸”,花叶实际指的是两人的心,心是相互爱慕的,但道义的束缚,却让两人无法真正相见,只能在各自的岸上,遥遥相望。   或许……如凡歌所说,等哪日放下了,就不等了…… ☆、第六十三章 风平     回到家里,五更天,天已快亮了。久未这么颠倒昼夜,地府阴气又重,寻到床上,倒头就想睡。撑着朦胧睡眼见白影似要出去,问道,“去哪?”   “找狐狸。”   “我也去。”   不等我起身,连同着被子一起被白影伸手压下,笑道,“等我,很快回来。”   白影出门后,我摸了摸肚子,依旧是没有半点动静,“唉,要不你快点出世吧,我就能乱跑了。”   想也无用,半睡半醒的等着白影回来。天已全亮,早点都备好了,还没见他踪影,不禁有些担心。   “小五,小五。”   听见娘亲唤我,忙回了神,“啊?”   娘亲摇头笑道,“都快是做娘的人了,怎么性子还跟孩童一样,吃个早饭也跑神。”   大嫂笑道,“估计是五妹夫不在这,毕竟才新婚半年,黏的真紧。”   我面上一烫,“才不是。”   娘亲恍然道,“那一定是因为有了身孕,食欲不佳,娘亲去给你熬碗清淡点的粥吧。”   “娘。”我苦笑把她拉回,“我胃口好的很,待会吃十个包子给你看。”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我边啃着包子边想着白影怎么还不回来。我咽了咽,听说狐狸最会勾搭人,白影那家伙总不会被狐狸给勾搭走了吧。我默默呸了自己一口,这怎么可能。   早饭过后,我蹲在门前等他,百无聊赖。   福子拿着扫帚也蹲在一旁,歪头说道,“五小姐,我觉得我们门前的石狮子可以搬走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多了一只。”   我反应过来,伸手戳了戳他,“你才是石头。”   “啧。”他摇头,“都是快要生小少爷的人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大。”   我摆手,“快去扫叶子。”   福子哼着小曲走了,我在地上画着圈圈,都快睡了过去,听见有脚步声,抬头看去,果真是白影。我忙起了身,蹲的久了,晕乎了片刻,他已疾步走到跟前,扶着我的双臂,皱眉说道,“天这么冷,还穿这么少的衣服站在这。”   我伸手往他脖子里探,却见他一点受冻的反应也没,我讶异道,“你不冷吗?”   白影看了看我,“唔,好冷。”   “……”我失声笑了笑,“不好玩。”   “进屋去,我给你找个暖炉。”   “天还没飘雪呢,别人见了得笑话我。”   “我们躲屋里。”   抗议无效,也不知他从哪找了个暖炉来,在屋里头抱着,又有毯子遮盖双腿,顿时就暖和了。见他睁着眼并不闭上,我探手给他拢好被子,“快睡觉,起来再跟我说狐妖的事。”   白影静静躺着,少见的出神。我在床沿挪了挪位置,低头啄了他一口,“在想什么。”   “落儿,你喜欢这个孩子吗?”   莫名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来,我愣了片刻,想了许久,“不知道。”   不知道是因为,一来我还没想好要做娘,二是因为有了孩子后经常想吐犯困,不自由得很。只是这孩子是白影和我的,似乎又有一种是说不出的感觉。   我干脆放了暖炉,钻进被窝里,“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白影双目合上,等我又快迷糊过去了,他又说道,“狐妖那件事,先缓缓。”   刚才的睡意顿时就消失了,我探头看他,“为什么?”我转了转眼眸,趴在他胸膛上笑问道,“难道她真的是喜欢三哥才来的?你打探到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不明,不过确定对林家人没恶意。”   我笑道,“原因不明,那怎么能确定?”趴身等着他答话,久不见他开口,却见他已经睡下了。   正午,李姑娘又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了,白影说她没恶意,我对她倒也少了几分敌视,但是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怪得很,又往老我肚子上盯,想表现的亲和点都做不到。   而且她照着七姑姑的脾性缠得三哥,我便觉得气恼,以三哥的性子,总不会不知道她有问题,可说了几次,也不见他将狐妖拒之门外。   白影也奇怪起来,这两个月来心事重重却不言语。真不知道是我变得奇怪了,还是他们都不对劲。日子果真又闷起来了,想去找七姑姑玩,那宋公子的病却不见好。   “白影,虽然七姑姑说宋公子是因她才变成这样,但你说要是钱无烟来了,能不能治好他?我可不想七姑姑做寡妇。”   白影想了一番,“可以一试,但是钱无烟现在也有身孕,未必肯来。”   我摸了摸已见隆起的肚子,“也对,就算她想来,昼隐也不会让她乱跑吧,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成亲了没。”   “他们两人成不成亲,也没什么大碍。”   我想了想,笑道,“那也是。”   我们正说着话,门已被叩响,“五姑爷,五小姐,有人拜见。”   想起那次钱无烟突然跑来的情形,我边从椅子站起,边笑道,“总不会这次又是说曹操曹操到吧。”   白影笑道,“要真是这样,下次你要见谁,直接开口比去找来得快。”   “那我要吃烤鸡,吃梅花松饼,吃……”   可惜说了百八十样,也没见有一个送上门来。   人还未到前厅,便见一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似在寻路。眼神飘忽飞来,还未等我诧异,就先听到她的冷哼声,“你们该换个构造简单些的院子住住。”   这么久没见,钱无烟的性子还是……这么差……我默默看着她那隆的半天高的肚子,咽了咽,“你别告诉我,你又是瞒着昼隐跑过来的。”   “那是当然。”钱无烟往我这边走来,摇头道,“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逃出了他的手掌心,你不晓得他多烦,什么都管着我,我恨不得把肚子里的孩子给赶紧弄出来,丢他宝贝去得了。”   我笑了笑,刀子嘴豆腐心,当初生死关头都要护着孩子,更何况是现在。我挽了她的手,笑道,“既然来了,那就坐完月子再走吧,我去告诉昼隐你来了这。不过……就算我不说,他也会猜到你在这吧。”   “别告诉他!”钱无烟瞪了我一眼,又看向白影,抬了抬手,“哟,小剑。”   白影也摆了摆手,“哟,钱医。”   “……”这两人真是……   “色姑娘,你这是腹气还是有了?”钱无烟似乎终于察觉到我的肚子,伸手握了手腕,惊道,“你竟然有了!”   我扯了扯嘴角,“你这么吃惊做什么……”   “因为你根本就不像是要做娘的人!”   “你又哪里像了!”   “比你高。”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   “就是比你高。”   白影已是苦笑,喃喃叹道,“有身孕的人脾气都会大么……”   唠叨吵嘴完了,我让白影书信一封给昼隐,然后拉着钱无烟去宋家。说那是我姑父,她倒没多说什么,只是满脸嫌弃我。   宋府以往不曾来过,只是偶尔经过这街道,会在门前走过。未曾想过,有一日会以亲戚的身份来这。   下人很快就进去通报了,宋老爷和宋夫人很客气,只是眉间愁色浓郁,强撑着笑意和我寒暄。我倒是明白了为什么爹娘说没什么紧要事不要过来,现在一看确实是给他们添了麻烦。   见到七姑姑时,只觉她消瘦了许多,眼眸却还是带着淡笑。   “七姑姑。”我握着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又微微觉得心酸。   七姑姑说道,“唉声叹气的,这可不像林家五小姐,来,笑一个给姑姑看。”   见她仍如往常那般,我小心问道,“姑父呢?”   “刚喝了药,睡下了。”七姑姑又看向钱无烟,低眸想了片刻,笑道,“钱姑娘。”   钱无烟好似已经全然不记得人了,板脸跟我说道,“快带我去,然后去填饱肚子。”   “七姑姑,我想宋……七姑父的病或许钱无烟能治,正好她来齐州,就带她过来了。”   七姑姑没有多说,只是笑笑,便带我们去了院子里。   进了房内,淡淡的药味萦绕不去,我蹙眉看着那床上的人,面色比起上次来,更加惨淡无光。七姑姑小心将他扶起,每个动作都轻柔细心,与往日全然不同。   因胸口烦闷,我默默退了出来,过了片刻七姑姑也走了过来,笑道,“听说你们回来了,但一直没空闲回去。”   我偏头问道,“七姑姑,有起死回生之称的神医来了,你怎么也没喜悦的神色?”   七姑姑默了片刻,“他的命轮已乱,连我也算不出他到底会如何。他的宿命因我而变,现今我归来,却看不清往后的走势。命不该绝,便有人相助,但那人是否是钱无烟,我也不知道。”   我暖着她的手,笑道,“姑父会好起来的。”   七姑姑只是笑笑,笑意分外寂寞。   钱无烟开了药方,千叮万嘱几味药材。出来后我问她宋公子病情如何,她撇下一句“不知道”,就跑去吃喝了,吃完就跑,丢下我在后头付账。   走了半天,回到家累得慌,现在都这样了,要是以后肚子大了,还不得走两步就歇三步。把钱无烟安顿后,便准备回房里,人还没拐进院子里,就见几个下人抿嘴笑着,似有什么好玩的事。   “五小姐。”   “五小姐好。”   我笑问道,“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事吗?”   几人相觑一眼,“倒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一人说道,“或许一两个月后就是好事了。”   我越发感兴趣,“告诉我告诉我,是什么好玩的事。”   婢女们扑哧笑着,低声道,“我们刚才,看到李姑娘进了三少爷的房里了,灯都熄了,五小姐说这是不是好事?”   我脑袋一嗡,混蛋狐妖,勾搭我三哥就算了,竟然还敢爬我三哥的床!!   作者有话要说:0v0谢谢两位菇凉投的霸王票~~~熊抱~~~   diandiandud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5-04 13:16:42   清泓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5-05 08:56:07   -----------------   ps:   铜钱大概会在这篇完结后再开新文,为了避免挖坑不填,正在努力存稿中= =,再脑热开坑就麻油信誉了。   好基友也准备签晋江鸟,偷偷给她打个广告,跟铜钱完全不同的文风,字词都好斟酌好认真QAQ,男主超级帅,默默仰望勤奋的基友。   收藏此文章   ------------   再ps,下章就会揭晓灵山的事了=-=,解开这个,似乎全文的谜题都解完了吧。 ☆、第六十四章 真相     我一面让婢女们去寻白影过来助阵,随后怒气冲冲的挽了袖子,往三哥院子小跑去,可怎么有种去抓丨奸的意味,他们明明已经订亲了。不对,我摇头,如果那狐妖是真心待三哥,我倒没什么可反对的,可并非如此!   院子里静悄悄的,踏着月色,一路摸到房前。虽然真的没灯火,但未免误伤,我探耳往里头听了听,这一听,脸就烫了。里面那吱吱喳喳的声音实在是刺耳,分明就是在……嗯!我拔下扁长的簪子,探进门缝,翘着里面横栏的木头。   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真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把耳朵捂住。   “娘子你在做什么?”   我惊了惊,往旁边看去,白影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以后千万别做贼,太没技巧了。”   我没好气道,“你来。”   白影笑着,往那门缝轻吹一气,便听到咔咔两声,门就开了。我语塞,怎么忘了自己都能半吊子的用灵气来开门了。来不及细想,我冲进里头,那床帐已垂下,隐约见到里头有两个人影在扭动。   我心里默念希望三哥还没脱光,吸了一气大喝道,“三哥!”   喊的这么大声,床上的人却没个反应。我顿时觉得不对,上前撩开那帘子,见了上面的情景,却是愕然。   三哥压着狐妖,两人衣衫不整发相缠,细看去,狐妖身上却缠着一根金色长绳,挣扎的尖牙都龇着,“放开我!”   “咦?”我看着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默默看向三哥,难道三哥其实是个在床上重口的人……   “小妹,不要走太近,免得被她伤了。”三哥似费了极大的劲,额上都冒出细汗来,坐在一旁喘气,看着我朝她指了指,“妖怪。”   我赶紧把不纯洁的想法拍干净,问道,“三哥……你没有被她迷惑,你早就知道她是妖怪了?”   “嗯,只是不知道她接近的目的,因此一直不动声色。只是今晚……”   难道是狐妖要把三哥勾搭上床,所以三哥不得已就绑了她吗……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奇怪。   不过三哥并没有被她迷惑,只是欲擒故纵,还是我那个沉着冷静的三哥。我突然想默默的感慨一句,三哥,好样的!   那狐妖在床上扭动翻滚了一圈,歪歪的坐起身,头上已经蹦出两只白茸茸的耳朵,鼻子微红,一脸委屈的模样,盯着我们说道,“放开我放开我!林飞扬你这个骗子!”   我哼了一声,“不放。”   白影却是俯身,一指划过束缚在她身上的绳子,瞬间绳子便解开了。狐妖却有恃无恐的慢慢把绳子丢到一旁,“这是从哪个臭道士那要来的,脏死了。”   我只当是白影有信心将她困住,因此才放了她。可她慢悠悠下了床,白影也不拦她,我忙扯住她的衣袖,却见她香肩半露,发乱颜魅,果然是……狐狸啊。   她撇了撇嘴,“干嘛?”   “你到底来我们家干嘛!”   她头上双耳微动,“什么?难道白影还没跟你说?”   我一顿,看向他,自那晚他去寻了狐妖,回来就一直不对劲。现在看来,白影果真瞒了我什么事。   狐妖干脆也不走了,坐在床沿趾高气扬的看着我们,又盯着三哥,扬了扬自己的衣裳,“被你扯破了,怎么办。”   三哥看了她一眼,取了屏风上的衣裳给她遮着,便站在窗前,不近不远。   白影终于是开口说道,“落儿,我本想迟些再跟你说这件事。”   我倒不是怪他不告诉我,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他这两个月来神色凝重,事情肯定不小,却独自承受,我轻声道,“我没有怪你瞒着我,但我想跟你一起分担。”   白影视线看来,眼光微动,狐妖似忍不住的要蹦起来,“你不说,我说!落雪剑,你当真忘了当年和我订下的契约吗?”   我惊了惊,我是落雪剑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连爹娘都未告诉免得他们替我感慨,可她又怎么知道?三哥也往这边看来,但没有出声。   狐妖又说道,“我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投胎成人了,又等啊等,等到你成亲。现在你可算是怀了孩子,难道想用失忆来打马虎糊弄我吗?别忘了契约在,你违反了可是会死的。”   我听的一头大雾,“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狐妖气急败坏向着白影,“都是你不说清楚!”她闷声道,“当年我路过灵山,见你被灵山鬼怪吞噬灵气,灵魄都快散了,你求我救你,任何代价都行。我就和你订了契约,日后你若怀有身孕,生下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带走。所以我才从地下把你挖了出来,剑身都被侵蚀的破破烂烂了,你不感恩我救你,你还打算带着孩子不认账吗?”   我愕然看她,踏雪当年的确是把我埋在了灵山,但灵魄是被山中的鬼魅侵蚀却是我没有料到的,更没想到把我救出来的,是她,还订了什么破契约。见白影没有反驳,那一定是已经确定狐妖说的是真的。   灵魄订下契约后若是反悔,会死,所以白影没告诉我狐妖的事。   因为我如果知道了,一定不愿让狐妖带走孩子,那我就会死。   三哥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小妹的孩子?我替你寻个聪明伶俐的孤儿,可行?”   狐妖看了他一眼,“当然不行!你当真那些灵山的鬼怪是这么好驱赶的吗?我耗费了刚修炼得来的一百年法力才把她换过来,就是看在她是灵魄的份上。”   “灵魄?”   “是啊,灵魄的孩子最好养了,不会夭折,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喊我娘。就算日后有什么变故离世了,也能很快投胎,生生世世我们母子都不会分开。”   狐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都泛着光。三哥说道,“既然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找个人家嫁了,生一个?”   狐妖神色一怔,龇着尖牙,突然发起脾气来,“不关你事!反正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要定了,不给的话她的命就是我的!”   说完这话,她人便从临池那边的窗户窜了出去,身形灵活迅速。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白影抱着我,却也丝毫不能安心。   孩子给她……怎么可能给她……   三哥安慰我说道,“我明日找她谈谈,或许还有解决的办法。”   白影说道,“她似乎并不在意其他的,我要将身上的灵气给她,可以助她成仙,她也不肯。问她要什么,她只要孩子。”   实在是不想在三哥面前落泪,强忍着泪回到房里,听见白影关门的声音却发现已忍到连哭的气力也没了。   要把亲生骨肉交给别人,只是想想就觉得心中绞痛。   “落儿。”   我抬眸看着他,不知是他眼底的疲惫,还是我自己的,“我不该和她订下契约的……我为什么要那么傻……”   “落儿。”白影俯身紧拥而来,“孩子可以再生,而且她既然那么想要这个孩子,日后也会善待他的,你不用太担心。”   白影心里恐怕也很难受吧,可现如今还先安慰我,“我不想给她……”   “落儿,没孩子也没关系,小的时候调皮,教不好会闯祸,长大了万一长的不好看,也烦人。”末了他又说道,“以后我们再生个,乖。”   我从他怀中探头出来,“白影,我为什么那么傻要跟她订这种契约,我毁约好不好?”   “不行!”白影微微有了脾气,“毁约代表什么你忘了吗?”   “我……”   “当年你没有为人之母,和她订这个契约并不奇怪。”白影轻叹道,“狐妖告诉我,你当时已经神志不清,灵魄被吞噬了大半,还一直在唤着我的名字……如果我早点找到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心乱如麻,却无快刀可斩。察觉到白影语气中的懊悔,我伸手回抱着他,压了苦楚,“我没事,狐狸姑娘,会对孩子好的。而且不是还有半年时间吗,说不定中途她会改变主意。”   白影低低应了我一声,一时都不知要再说些什么可以安慰人的话。   第二日,见天亮了,我摸到床边的凳子取了衣裳过来,刚穿上一只袖子,白影便醒了,起身问道,“怎么不多睡会。”   “我想好了。”我奋然道,“硬的不行,来软的。”   白影笑道,“你难道是要去用什么软方法打动狐妖,让她心甘情愿解除契约吗?”   我双眼一亮,差点没扑在他身上,“难道你能躲在我脑子里,猜到我想什么吗?”   他叹道,“那倒不是,只是因为,我也想到一块去了。”   我看着他弯了眉目,“要不……你用美男计吧。”   “落儿舍得?”   “不舍得!”我穿了衣裳,去洗了个脸,朝气满满,“我只是觉得那狐妖的心肠并不坏,她说她是用刚修炼的百年法力把我从灵怪那换回来的,能舍弃道行就为了要个不知道会不会有的孩子,还等了那么久的人,总不会坏到哪去吧。”   白影点了点头,“我先前也是这么想,只是她不愿说,我也无从得知。”   “嗯。”我握了握拳,“还有半年时间,一定会有转机的。”   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这一次,但愿也能安然化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来晒一晒下篇新文封面的(无视这货不码字跑去搞封面吧)……好有仙侠气氛QAQ,于是手痒了丢上来。 ☆、第六十五章 除夕   永福街的包子最出名,但是每次都要等很久,这次我早早起了个床,赶到那,竟然又是人山人海。站的腿软,回去后放盘子里,等着狐狸姑娘来。   等快正午了,也不见她人。总不会是因为昨天翻脸了,就不来了吧。   事实证明狐狸姑娘比我想象中要欢乐的多,似乎是因为昨天已经知晓真相了,今天见她,欢脱的像只兔子,再没半分七姑姑的气质。   我把包子递给她时,只见她啃了一口,就吐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吼我,“素菜包子!你见过狐狸吃素的吗!”   我没好气道,“你平时饭桌上不也夹青菜吗?”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的真身,总该做做样子。”   钱无烟在一旁剥着花生吃,一脸懒得管我们的模样。她打了个哈欠,挺着肚子悠悠躺下,“狐狸姑娘,听说你要小色的孩子?”   她点点头,“没错。”   钱无烟摇头,“你看上谁的孩子不好,偏看上她的。虽然他爹不错,但是他娘可是个笨蛋,你不怕捡个笨儿子?”   我欲言又止,好吧,拐着弯能替我说服狐狸姑娘被拖出来当靶子也没关系。   她撇撇嘴道,“灵魄的孩子怎么会傻。”   钱无烟感兴趣道,“跟你们打交道久了,那灵魄到底为什么会让人垂涎?”   狐狸说道,“灵魄形成并不容易,因为修炼之物秉性要至纯,因此比修妖修人还难。既然付出要难数千倍,那成形后,几乎可算是天地精华吧。”   钱无烟扑哧一笑,又上下打量我。我扯了扯嘴角,指了指她身后,“昼隐。”   “啊?”她猛地回头,先落入眼中的是白影和三哥,她哼了一声。   昼隐却立刻从背后闪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盯着她说道,“跑跑跑,你是兔子吗?”   钱无烟讪笑道,“你不是追来了嘛,太闷了,你想憋坏我们母子?”   昼隐一言不发,刚松了手,钱无烟就蹦了起来,往院墙那跑了。别说昼隐的脸青了,我也是看得心惊胆战。瞧着昼隐,真想默叹一声作孽啊。   狐狸手撑着下巴,往他们那方向看着,忽然叹道,“真好。”   我问道,“感慨什么?”   “不告诉你。”   我闷哼了一声,三哥已将一个木盒子交给她,“听说狐狸喜欢圆润光滑的球,我寻了个给你。”   狐狸看也未看,“别想着拿个破球就可以收买我。”   真是只傲气的狐狸,我摇摇头,见白影手里拿着个本子,笑道,“难道你又在看我的书灵笔记了?”   白影笑道,“不是,里头是我寻的齐州城孤儿,有简单的画像,年龄喜好一并在上面,或许李姑娘可以看看。”   难怪一早上都不见他人,原来是捣腾这个去了。原先还以为只有我在忙活,谁知道大家都在想法子,顿觉安慰。   狐狸冷脸道,“不要,我只要她肚子里的。等她生了,我就带着孩子回山里。”   三哥说道,“你又何必拆散他们一家。”   白影问道,“虽说灵魄的孩子灵气最强,但是你们狐妖生的也并不差,你既然已经能化人,为何不自己寻个喜欢的人家生养?”   狐狸眼眸清清冷冷,“你道我是为了什么苦苦守着她怀这个孩子?两百年前,我也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却夭折了。因为只是个普通的小妖,我连他投胎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可是灵魄不同,你们灵气重,即使是经历几世,也能找到。”   我默然,这种失去骨肉的痛楚我无法体会,但是我只是将要失去孩子就觉得撕心裂肺了,更何况是她亲眼看着骨肉夭折。我微微用力握住她的手,定声道,“你不能永世活在这种念想中,难道你以后要几千年几万年的追寻这个并不属于你的灵魄吗?”   狐狸微怔,挣脱了手,抹了面颊的泪,“那又如何。”   劝她不动,事情又僵停了。   她一连消失了三日,毫无音讯。我正想着她是不是打算等我生的时候来,便见她又像无事人蹦达了来。   钱无烟不肯回翠竹林,昼隐也怕她颠簸,毕竟再过三个多月就生了,干脆在附近购置了一处小院,倒也乐的自在。   也不知是宋公子宿命渐见转机,还是钱无烟真有喝退阎罗的本事,这药每日喝下去,神色越发的好,喜的宋老爷宋夫人拿了许多钱给钱无烟。不过我看她也并不缺钱,毕竟以前她看病可都是百两千两来算。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家里上下都忙了起来。张灯结彩立刻就有了过年的火热气氛,看着就舒服极了。   娘亲张罗人挂好灯笼,又让人叫了三哥来,“李姑娘的爹娘不是说去别城看孙儿了吗,今晚的团年饭,把她喊过来一起吃吧。”   三哥下意识看了看我,娘亲打趣道,“难道去喊未婚妻还要看妹妹的脸色。”   我笑了笑,狐狸姑娘性子倒并不坏,而且孤零零的的确不好,“三哥去吧。”   三哥点点头,便出门去了。爹爹若有所思道,“年后就给他们张罗办了婚事吧。”   娘亲笑道,“你看老三的性子太沉闷,就该配这么个爽快的媳妇。”   我默了默,狐狸姑娘只是寻个借口常来林家盯着我,并非是真要嫁给三哥,恐怕爹娘要失望了。   我又看向院子中,白影周围缠着一堆的孩子,都嚷着要糖果,他倒是笑的开心。四姑姑抱了斩风出来凑热闹,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胖嘟嘟的,配着那茫然的眼眸,真是越发可爱。   “斩风,今年给你压岁钱哈。”又逗了他一会,还在牙牙学语,不会说话。我摸了摸肚子,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希望狐狸姑娘能好好疼他吧。   我让人去请昼隐和钱无烟来,结果只见信上两个大字:不来。我无奈笑了笑,这两小口子,果然不同于常人。   一般除夕饭都是在傍晚时,比平时早些,因为晚点小孩子都要去放烟花玩,晚吃饭听着外头的炮仗声根本坐不住。   狐狸姑娘来时,身上穿着白裘,又戴了顶白绒绒的帽子,鼻尖微红,真像只灵狐。两人回来的晚,院子里的几桌人都往他们那看。她微微慌了慌,三哥已握住她的手腕入了席。   六叔打趣道,“方才我们还说,年后就帮你们办喜事。我说侄媳妇,不如你赶紧过门,然后跟老五同年生个娃,也好凑堆玩。”   话落,众人纷纷笑着,也打趣起来。   狐狸姑娘有些手无足措,是笑不是,是躲也不行。三哥笑道,“六叔,第二十代书灵都出世了,你这第十八代还打算继续光棍吗?”   六叔急跳道,“怎么把话锋扔在你六叔身上,不孝啊,有了媳妇忘了叔啊。”   我扑哧笑道,“六叔你再不成亲就没姑娘要了。”   “……老五!六叔白疼你了!”   好歹是把话锋从狐狸姑娘身上挪开了,菜陆续上来,大家忙活了一天,一时话少了些,先把肚子填饱才是头等大事。   酒席过半,又开始热闹了。   白影夹了菜给我,说道,“等你生了,我去城西开个铺子,然后让你踏踏实实的做老板娘。”   我脑中一亮,“什么铺子?客栈?酒楼?首饰铺?药材铺?”见他一一摇头,我忍不住说道,“难道是赌场!”   他失声笑了笑,“你怎么不猜是青楼。是铁匠铺,我打铁,你帮我生火如何?”   我顿觉好笑,“不帮,这算哪门子老板娘。”   他叹道,“可惜啊,亏我还跟昼隐认真学了这么久,被钱无烟搜刮了一大笔银子当学费。”   我笑着,又觉得不对,“你哪来的钱!你、你该不会是拿了我藏在桌底下的钱盒子吧。”   “咦,娘子真聪明。”   我吸了吸鼻子,差点没把泪抹他衣袖上,“那是我存的私房钱,你让我以后怎么偷偷买东西吃。”   白影刮了一指来,“跟个孩童一样,以后孩子都比你懂事。你的钱盒子还在,钱无烟说等以后铺子能赚钱了再来收,不过得收利息。”   我一凛,“利息?还是把我的钱盒子给她吧!”   他哑然失笑,菜已夹满了一碗,“快吃菜。”   “嗯。”我默默想了想,铁匠铺里的老板娘……看着白影打铁,我在一旁拉风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也很不错。   视线看向狐狸姑娘那,只是埋头吃着,俏丽的脸都被皱成一团。三哥夹菜给她,也是默默吃着,看到不喜欢的,又把菜夹回给他。   隐约觉得……他们似乎……有点什么……   吃过饭,小孩立刻就拿了烟火去外头街道和其他小孩汇合玩闹。我因为大着个肚子,步子稍微慢了些。出了门,正见三哥送狐狸姑娘回去,我忙拉了她的手,“一起去放烟火吧。”   她努嘴道,“那是小孩子玩的,我是大人。”   我闷哼道,“我还是快一千岁的灵魄呢。”我望向三哥,把手里烟火塞了他一半,“三哥也一起。”   白影倒是自觉,抱着一大堆各式烟火看我们,一如既往笑的如暖如清风。我微微往他身边挪,真暖。   三哥苦笑道,“怎么有种明天过后我多年树立的威严模样就毁于一旦的感觉。”   狐狸姑娘笑道,“那就毁吧,反正你板着个脸也没人怕你。”   三哥笑了笑,将手中的烟火也递给她,“那就一起毁吧。”   她迟疑片刻,才终于伸手接过,嘴上还逞强道,“啊,是你们拉着我玩的。”   “是啦是啦,我们拉着你一起玩的,待会不许跟我抢,白影怀里的都是我的。”   “才不跟你抢。”   结果最后她还是抢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温馨一下下…… ☆、第六十六章 苦意   年后,狐狸姑娘又经常跑来玩了,态度依旧恶劣!偏家里的小孩一窝蜂的喜欢她,我们林家的小孩比起正常人来果然更喜欢奇奇怪怪的生灵,比如狐狸……比如白影……   而且狐狸姑娘还有一个很清新的名字,叫小篱。但私底下我还是喊她狐狸姑娘,斗斗嘴什么的也不错。   三月,肚子越来越大,再过两三个月就要生了。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是每次想到到时候她要带着孩子,就觉得不安,夜里叹气的次数也多了。   这日我拉着她去首饰铺里挑百岁锁给孩子,她倒没反对,挑的时候认真极了。看着她这模样,许久未说的话又忍不住说了,“小篱,我让孩子认你做干娘,不,做娘也行,你就像现在这样,住在附近好不好?我只要能见到孩子就可以了。”   一说这件事她立刻就虎了脸,将那金锁全扔回给掌柜,“不挑了。”   我咬了咬唇,挺着肚子追上她的步子,“为什么你不肯在齐州城住?”   “这是人间,人间险恶啊,我要回山里去。”   “可你跟在我附近这么久,应该知道齐州城的人都……”   她忽然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那夭折的孩子是被谁害死的?我有了身孕后不久,他就扔下我娶了别人。我也懒得怨他,反正有孩子就好。可是我的族人认为我是狐族的耻辱,将我赶出山林。好不容易生下孩子,才六个月,他生了病,我去求凡人帮忙,可是他们都不理我。我抱着他走了好久好久,可是没一个人肯帮我。最后我只能眼睁睁看他在我怀里永远睡着了。”   我怔神看她,“狐狸……”   她抹了泪,“我讨厌凡间!你们凡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默了默,“爹娘很喜欢你,三哥也对你很好,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吗?”   “他们不过是想让我解除契约而已!”   “爹娘不知道这件事!”我气道,“三哥也不是那种人!他是真的对你好,那种眼神,我只在他看七姑姑的时候看到过,那是喜欢,喜欢啊!”   她忽然呸了我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恼了,也呸了她一口,“狐狸也没一只好东西!”   “你不是好东西!”   “你不是东西!”   我们两个呸来呸去,突然见昼隐急匆匆走在街上,我忙停了跟她的口水战,慢吞吞的站在前头等着他冲过来,眼见着要被他无视而过,我喊道,“昼隐。”   昼隐见了我,眼中生生闪过一道亮如闪电的光束,“林姑娘!”   我被他吓了一跳,笑道,“难道是钱医要生啦,急成这样。”   昼隐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诧异,“那你跑出来做什么!”   “找产婆。”   “……怎么之前不找好!”   “她说她可以自己来。”   我被他气笑了,“钱无烟说的话你也信,她又没生过孩子。”我扯了扯小篱的衣袖,“你步子快,去乌衣巷请产婆吧,一问就知道了。”   她撇了撇嘴,“就会使唤人。”   嘴上像刀子,步子却跑的很快。我又在昼隐眼前招了招手,“你快点回去照顾钱医,记得烧好开水,我跑的慢,晚一点。”   因为生怕自己生孩子时恰好没人,又怕照顾的人手忙脚乱,因此早早的就跟家里的长辈问妥当了。只想顺顺利利将他生下来,即使他没有机会喊我一声娘……   我跨着步子往昼隐的院子走去,白影最近早出晚归,却不知道在捣腾什么。到了巷子里,老远就听见钱无烟的惨叫声,等进了屋里,只见昼隐的衣袖都被她扯破了。再看她,已经痛的五官都皱成了团,嘴里嚷着“不生了不生了快一刀杀了我”。   没想过生孩子竟然是这么疼的事,看的我都觉得撕痛。让昼隐去烧水,我守在一旁,钱无烟胡乱掐着我的手,疼的我也倒抽冷气,那老婆子教的方法全忘了,只能替她喊着“加油用力就快生出来了”。   小篱寻了产婆来时,我都快被她掐的晕过去了,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屋内的惨叫声一直没停下,我捂着肚子坐在门槛上,听的心惊,“原来生孩子会这么痛……”   小篱淡淡道,“我那时候一个人在山洞里生,脐带也是自己咬断的,还不是那样过来了。”   我咽了咽,想起个问题,“那个……我能问问……你生小狐狸的时候,是化身成人还是化身成狐狸……”   她脸上一扯,“当然是狐狸!!!”   “啊……”我了然,“别凶我嘛。”   屋内一声啼哭响彻这院子,我和小篱几乎是同时蹦了起来,我步子沉,慢了她一步,她已到了床前,拿了一旁的长衣裹住刚剪了脐带的孩子,又让我去拿温水擦拭那皱乎乎满是血的小脸。   产婆已经替钱无烟清理起来,她一动不动,半晌才回魂,声音都快听不见了,“我要看看孩子。”   我喜滋滋的说道,“是女孩,把她许配给我表弟吧,也是灵魄转世哦。”   “哼,不给,你们林家人都怪得很。”钱无烟哼了哼,偏头看了看那小脸已经洗净的婴孩,怔了半晌,忽然哇了一声哭起来,刚才痛成那样都没哭,如今哭的人一头雾水,“好难看,送你了,我不要。”   我心里一抽,钱神医你怎么能这么嫌弃你女儿……   产婆摇头笑道,“刚生出的孩子都这样,等过两天就开始光滑漂亮了,姑娘长的这么好看,孩子肯定也美。”   钱无烟听言,这才缓了哭声,抽着鼻子问道,“真的?”   “真的真的。”   昼隐疾步走了过来,“男孩还是女孩?”   刚顾着高兴,倒忘了昼隐还在外头等着。产婆见了他,立刻连推带挤,“你个大男人进房里来做什么,快出去出去。”   昼隐无奈,只好又退了出去。   钱无烟仍是毫无力气的躺在那,连动也不敢动般,“我要再看看孩子。”   小篱俯身抱给她看,钱无烟伸手要去碰她,又缩了回来,扁嘴道,“瓷娃娃一样,那么小,碰了不会碎吧。”   嘴里嫌弃着,眼里却是喜欢的。我笑了笑,凑上去说道,“钱医,我认她做干女儿好不好?”   “啊,随你……”   见她实在是累了,我们找了产婆进来,因外头冷,没敢抱着孩子出去。昼隐在门槛前看了两眼,也是抬手想碰,只有半寸之远,又收了回去,末了嘱咐我们般说道,“千万别给无烟看,不然她会想丢掉的,等过几天长的圆润些了再看。”   我和小篱相觑一眼,无奈道,“她已经看过了,的确是想丢掉……”   昼隐扶额。   回到家里,快吃晚饭时,白影回来了。我把钱无烟生了的事告诉他,又说了她见到孩子时的反应,白影笑道,“不愧是钱无烟。”   “我怕昼隐不会照顾她,所以请了个老婆子去。”我数了数手指头,“大概是三个月,我也要生了。钱无烟说我身子骨小,可能会比她更疼。”想到她惨叫的样子,我哆嗦了一下,往白影怀里缩。   白影揽着我,手附在那隆起的肚子上,说道,“别担心,会顺顺利利的。”   我低低应了声,夜色缭乱,心也不平静。   这几日我和小篱常去小院,逗那婴儿玩,日子久了,果然是好看多了。看着昼隐手忙脚乱的模样,也是个乐趣。   钱无烟精神也好多了,只是被那来服侍的老婆子勒令不许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溜下床还有乱吃东西,第一次见她被驯服,我顿感欣慰。   这天去,她刚吃过午饭,倚在床柱上无聊的数手指。见我们来了,聊了会,便说道,“篱姑娘,你现在还没打消要抱走小色孩子的念头吗?”   小篱默了默,“没有。”   “抢别人的孩子,好玩吗?”   她愤然道,“是换!我用一百年的修为换这个孩子!我有什么不对,如果她不愿意,当初不要订这个契约就好。如今订了,东家劝了西家嫌,全都是我做错了!”   钱无烟冷笑道,“我看你也不是真的喜欢小孩嘛,要不然,你总是提你那一百年的修为做什么。”   小篱一愣,咬牙道,“你不懂,一百年的修为对妖族来说有多不容易,要受多少苦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是拿命来换这个孩子,我也觉得我的命远远不够。”   我默然,钱无烟不是个会轻易拿感情来说服别人的人,她岂非一直是有些没心没肺,可是如今她替我劝狐狸姑娘放弃这个孩子,却屡次三番把自己摆放出来,“钱医,别说了。如果她能好好对他,没关系……”   钱无烟冷哼道,“说没关系,你瞧瞧你那脸,都快成苦瓜了。”   “……不要侮辱我清秀的脸啊……”   “苦瓜苦瓜苦瓜。”   “……”   小篱依旧是不说话,我们两人开吵了,她默默的退出房间,等我追出去时,院子空空落落,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大结局。 ☆、第六十七章 终章     钱无烟的孩子满月了,我琢磨着提醒他们两人办个满月酒,但是想想他们嫌麻烦一定不会答应,而且这齐州城他们熟识的人也不多。于是我去酒楼买好热菜,拉着白影三哥和狐狸做苦力,一起去凑个热闹。   我们四人一去,房间就显得窄了。昼隐便将桌子搬到院子中,摆放好饭菜。   钱无烟不帮忙也不抱孩子,自己夹菜吃着,活像饿了一个月。   孩子精神满满,睁着一双乌黑大眼转悠的看我们,稍微逗逗就笑,完全跟她爹妈不同。   “钱医,你们给她取名没?”   昼隐这才忙完坐下,拿了筷子说道,“还没。”   钱无烟说道,“我就说直接叫钱多多啦,简单好记又吉利。”   白影笑道,“其实这名字真的不错,你干脆叫她钱金山好了。”   “好主意!”   昼隐板着脸道,“快吃。”   三哥在一旁看了看孩子,伸手去抚她额头,说道,“刚还在笑,怎么现在虎着个脸。”   小篱说道,“因为他们乱取名字,小孩也是有脾气的。”   三哥笑了笑,“孩子可真难照顾。”   “摸到门道就好。”   两人像对小夫妻说着育儿经,我和白影已经吃了起来,或许是气氛不同,又点的多是家常菜,因此也觉像是自己亲手做的。我们正吃着,门外传来叩门声,昼隐起身去开门。   平日里除了我们,也没其他人来,这会好奇的往外头看去,见到那一边白衣,再看那脸,差点没噎着我,“七姑姑。”   三哥提筷的手势猛顿,小篱开口道,“她来了,你不躲着吗?”   三哥未答,我听见的却不止是七姑姑的声音,还有宋公子。我咽了咽,放了筷子小跑过去,果真是他。   七姑姑见了我,笑道,“老五,你也在。”   “唔……姑姑你怎么在这?”   宋公子先说道,“服用了钱神医的药方,身体愈发好转,想着今天她孩子满月,就和小七来送个百岁锁,聊表谢意。”   我呵呵笑了笑,“我们正在里面吃着饭……”为了我家三哥宋公子你还是暂退吧……   昼隐歪了我的意思,立刻道,“两位不嫌弃也请进来吧。”   ……昼隐!   请了两回,他们两人也终于是进了门。我紧张的回了席位,却忽然发现,三哥还在。虽然脸上有些绷,但至少没躲着。   七姑姑入了席,笑道,“老三也在,白影也在,倒真是热闹。”她又将视线投在小篱身上,“这位就是我们林家未来的三媳妇吗?”   小篱眼眸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没有答话。三哥也不知神游到哪去了,气氛顿时尴尬僵持起来。白影接话道,“等小色生了,七姑姑也帮她挑个长命锁吧,她挑了大半年,也没挑好。”   七姑姑笑道,“好,你们生几个,我就送几个。”   白影点点头,轻握住我的手,认真道,“我们一年生一个。”   我又气又笑,“你自己生去。”   宋公子忽然说道,“小七,等我身体好些,我们也要一个。”   七姑姑已是笑着点头,“好,也一年生一个,让老五送金锁,生意人,总不会做赔本买卖。”   我被呛了呛,简直没敢去看三哥脸色,七姑姑的这把盐,都快撒成咸海了。我干咳两声,“吃菜吧。”   总算是转移了话题,宋公子吃了几筷,又夹了菜给七姑姑。两人简直就是在……秀恩爱啊……   三哥默不作声的吃着,小篱似乎有些脾气,将桌上十几道菜全夹了一遍到三哥碗里,都快堆成了碗山。见她还要往碗里夹,三哥终于苦笑道,“可以了,你快吃,刚才不是还喊饿吗?”   小篱闷应了一声,钱无烟抱着孩子扫视了我们一眼,眼里又慢慢泛起满满的好奇之意,我打赌等他们走了后她肯定会拉着我问清全部的疑问!   这一顿饭总算是吃完了,收拾完碗筷,桌子也搬进了里头,宋公子和七姑姑道别离去,我和昼隐一块送他们到门口,临别前七姑姑说道,“老五,你的大劫将至,要照顾好自己。”   我吃了一惊,“七姑姑,难道我的大劫还没过?”   “嗯,我给你绣的香囊并不能助你安然度过,但大劫过后,它的香气就全散了,也算是给你提个醒。”   我略觉不安,只是想到自己经历过那么多劫难都熬过来了,这一次应该也没事,况且有白影在,又有什么可怕的。见宋公子已站在马车前等她,我忙说道,“七姑姑,三哥曾经说过,他哪天如果放下了,就不会躲着你。”   七姑姑淡然笑着,“是吗,那就好,他能放下,我也终于能放下了。”   我寻思着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他们离开,我才微微想明白了。七姑姑不是绝情的人,她对三哥到底还是有感情的,忍痛放手的,不是只有三哥。如今三哥放下了,她也终于能安心的去喜欢宋公子。   我叹了一气,白影不知何时从里头走了出来,揽着我的肩,说道,“叹气多了,可会变成小老太婆。”   “哼,那你就是小老太婆的小老太公。”   “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我笑了笑,和他一块进了院子。刚进去,便见小篱脸色发青的站在三哥对面,那眼神简直是要把三哥吃了,哆嗦道,“你说什么?”   三哥说道,“你听我说完。”   “好,你说。”   “放弃五妹的孩子,我……”   “够了!”小篱气的浑身发抖,眼泪到底是没忍住,“我知道了,你对我好,不过就是想护着你妹妹。既然如此,一开始对我说就好,为什么还要骗我让我以为你对我……我怎么那么傻,有过男人,还有过孩子,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天下男儿皆薄幸!契约我绝对不会解除的!”   说完,转身就想跑,三哥迅速伸手去拉她,却是没握住,转眼便见她消失在这墙院中,三哥怔神片刻,已追了上去。   只是小篱是妖,三哥轻功再好,也追不上她。晚上见三哥回家,果真是没寻到她的踪迹。   “三哥,小篱并不是坏人,她是喜欢你的……”   三哥默了默,说道,“若是见到她了,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   回了房间,我去柜子里寻到了去年七姑姑给我的香囊,放在鼻下嗅了嗅,香味呛鼻。白影洗了脸,晾了毛巾,说道,“怎么突然把这个翻出来了。”   我顿了片刻,笑道,“香嘛,放在床头安神。”   “看来适合我,你就算挺着个大肚子也能在床上翻烙饼,我夜夜都被挤到床下面。”   我笑道,“让你去别的房间睡,你偏不。”   “离的近些,叫我时可以立刻听见。”   白影忽然俯身,缓缓抱起我,稳稳当当,我顿时烫了脸,“快放下我,我不要被你认为是大胖子。”   他想了想,“那我就当作是一口气把我家娘子和我家儿子抱起来了。”   我笑了笑,由着他抱着我往床上去,盖好了被子,想侧身看他,却因为个肚子隔了老远,只好正面朝上,往他旁边挪,脑袋倚在他臂上,顿觉安心。   *****   小篱一直没有再出现,三哥每日都会去寻她,早出晚归,每次却都失望而归。我让白影帮着三哥一起去找,可也寻不到踪迹。白影说,狐狸天性狡猾,如果要躲着人,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找不到。   我离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娘亲早早安排了产婆来,又准备了干净的衣布和剪刀,连烧开水、递毛巾、端水盆的下人都一一演习了一遍。可他们越是如此我就越紧张,全家上下动员起来的场面实在是太壮观。   只是林家女儿、媳妇每个生投胎时,都如此慎重,我终于知道婶婶嫂子们为什么到临盆时都绷着一张脸了,因为要是动静太大把全家都闹腾起来压力实在是如山大……   白影也不见得比我轻松,我稍微脸色不对他就如箭在弦上的看我,被我笑了好几回。   气温已经微热,我穿了薄长裙坐在凉亭,摇着椅子吹着午后的风好不惬意。我歪着脑袋说道,“白影,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他想了片刻,笑道,“白银。”   “……相公!你这是打算和钱医的女儿做金山银山吗。”我哼了一声,“要叫也是叫白金金,银子不值钱。”   白影叹道,“那也没钱金山多钱,姓氏占尽优势啊。”   我正想再打趣,忽然想起就算名字取好了,他却不会留在我身边。小篱现在没出现,并不代表孩子出生后她不会出现。我叹气道,“我突然不想他这么早出世了,那契约就永远不用履行……”   白影抚着我的头,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小篱姑娘心肠并不坏,她与你这半年来交情甚好,应该不会忍心把孩子带走。”   知道他是安慰我,只是还是无法真正安心。正默默惆怅着,肚子忽然阵痛,我皱眉摸着,“动了。”   白影笑道,“他又踢你了吗?”   痛楚猛增,只觉眼前青黑。白影的声音愕然,从所未有的紧张,“羊水……”   他将我抱起,往房间跑去,撞见了下人,果断而干脆,“快去喊产婆。”   痛,除了痛还是痛。我不知是拽了他什么,使劲掐着,脑子里还间歇的想起那天钱无烟生孩子时把我手掐的青紫的情形。   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胡思乱想……   娘亲说了,生的时候只管想着生下来生下来就可以了。可是娘亲没告诉我会这么痛啊,这么痛怎么集中精神想那几个字!   “啊!!!”我躺在床上嘶声道,“我不生了!!!”   婆子的声音坚定无比,“用力,就快出来了。”   那么大个的婴儿,怎么可能挤出来,此时恨不得把身体割一刀把他弄出来,估计还没那么痛。   屋内没有杂音,我紧闭着眼想着只要再过一会就好,就不疼了,只要再用力些,他就能出生了。   可是他就是不出来……也不知是晕了多少次,屋里细碎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快把老五掐醒,不能再晕了,再晕孩子就该出事了。”   “快备醒神汤,掐小姐人中。”   “哎哟,胎位不顺啊,身架子又窄,恐怕要难产了。”   “老五,别睡,再使点劲,孩子就出来了。”   我不知脸上的是汗还是泪,只觉得浑身累极又痛极了,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屋外忽然传来白影的声音,“我请了钱无烟来,快开门。”   也没听见门开的声音,钱无烟似乎瞬间就到了床边,过了片刻,她低声道,“不行,留小色,孩子活不了。留孩子,小色活不了。”   屋内顿时没了声音,突然有人说道,“难道不能保住两个吗?灵魄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事?”   是小篱啊,她到底还是来了,等我生下孩子,她就会把他带走,把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孩子带走……   钱无烟冷笑道,“我说姑娘,你大概是忘了,小色就算可以飞天遁地,现在也是个凡人的身体。”   她们两人说的话,旁人应该听不懂。我微微睁开眼,已经痛的没了力气,“救孩子……”   即使是他一出生就要被带走,可终究是我和白影的孩子。我活了十七年,有爹娘疼爱,有兄长宠爱,还有白影不离不弃,又认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这个人间我已经享受过了,可他还没有,总不能让他还没在世上走一圈就离开了。   生怕他们没听见,我又用着剩余的气力喊着,“救孩子……”   小篱忽然发了脾气,“这孩子不会是你的!你留他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钱无烟一把把她扯开,“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明白!”她抡了袖子,从药箱拿了那一排针包出来,声音却似哽咽了,“小色,我救孩子,你别哭,我会救他,我救不了你,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为什么我不能救两个,为什么……”   “钱医……”我挤出笑意,“千万别让你女儿叫钱金山啊……”   钱无烟哭出声来,抖着手已扎下一针。   我听见娘亲在哭,听见其他人在哭。   很想见见白影,告诉他不能再陪着他,又要让他等我下一世了。   希望,他还会来找我……   午后的风,依旧惬意舒服。   我摇着椅子赏着夕阳,空手伸过去,再收回来,就盛满了花生仁,连红衣都捻掉了。全放进嘴里,香香脆脆,好吃极了。   白影笑道,“你就不怕你再这么吃下去,会变成胖子么?”   我歪头看他,“娘亲这么说我的时候,你不是说长胖些可以卖多点钱吗?”   “唉,现在我后悔了,不想卖想自己留着了。”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又递了吃的过来,“待会晚饭还吃么?”   “当然吃。”   生了孩子后,就觉得整个身体都空了,怎么能不填饱些。不过填了两个月,好像的确是胖了许多。   那天我以为自己会死,连钱无烟都无力回天,可我没想到的是,我活过来了。我以为我命硬,自己挺了过来。可后来白影告诉我,我体内有妖丹,是小篱的妖丹。   灵魄只能用灵气救人,妖丹却能从体内融入法力。因她及时将妖丹放在我体内,我才能安然活下来,孩子也没事。只是那日过后,她就再也没出现。   三哥那日在门外,并不知道她进了屋里,等他知道了去寻她,小篱又早就不见了踪影。   白影说没了妖丹,就跟普通人一样,甚至比普通人更脆弱。三哥就越急着要找到她,可仍是一无所获。   我现在已经不能确定,小篱会不会来拿回妖丹,又会不会带走孩子。只是我希望她来,至少想把妖丹还给她。她已经被逐出狐族,如今又一人在外,真害怕会出什么事。   而今我也想清楚了,就算不在自己身边,不会喊我娘,知道他过的好,我也会开心。   香囊的香气已经全散,大劫终于是过去了。   宋公子的病越见好转,几乎已无大碍,和七姑姑一起来看我时,果真带了把百岁锁。   昼隐和钱无烟抱着孩子来看我,都几个月了,还没定下名字。因昼隐的名字是师承铸剑师,所以孩子铁定是跟钱无烟姓。于是两人在定名字前,暂时叫她钱串子……以后小串子要是不富可敌国,真对不起她娘……   又是过了半月,天气渐热,家里小孩已经在打冰窖那些冰的主意,唯有我很淡定的抱着白影,可惜不能很得意的告诉他们,我家相公不但可以暖床,还可以解暑!   想到第一次见到白影,还是剑的模样,冰冰凉凉的,蹭啊蹭,结果把他给蹭出来了。   白影的声音悠悠飘入耳中,“大半夜的,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我伏在他胸膛上,“就是好笑的事。”默了片刻,我抬头看他,“白影啊。”   “嗯?”   “明年我们再生个女儿吧。”   他笑道,“好,然后再跟七姑姑要金锁,稳赚不赔。”   我轻拍了他,“你什么时候这么财迷了。”见他面色忽然怔住,缓缓起了身往外头看去。我那平静已久的心也跳了起来,已猜到有谁在外头。   连鞋子也来不及穿,我赤脚去看孩子,仍在摇篮中,胖胖的小脸透着粉色,眼睫毛微微抖动,睡的香甜。   白影已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小篱。   快三个月不见,她人已憔悴了许多,眼眸却依旧光亮有神,巡视了我们一眼,又盯在我一旁的摇篮上,淡漠道,“孩子给我。”   白影已将妖丹递给她,“先服下这个。”   小篱看了一眼,却没伸手,“你们觉得我一百年的修为换不了这孩子,如今我给了你们妖丹,一命换一命,孩子可以给我了吧?以后再也不欠谁了。”   我疾步走了过去,将那妖丹塞到她手上,“你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他?你已经救了我一命,你不欠我,我仍欠你许多……你若愿意,我可以替你在齐州寻个宅子……”   “不需要!”她断然拒绝,拿了妖丹握在手中, “你们凡人都是骗子。”   “小篱。”   我意外的往那廊道看去,那悬挂的灯笼下,一个颀长的身影快步走来。小篱见了三哥,握了拳头往后退,转身就想逃,可她如今没了妖丹,只是个普通人,才跑了两步,就被三哥拽住了。   “放手!”小篱一面挣扎,一面把妖丹吞了,瞪着眼道,“放手!我不欠你们的,我要把孩子带走。”   那妖丹一吞服,她的脸色便立刻红润起来,恢复了七八分的精神,去推三哥的手也长出利爪,刮开了一道道血口。三哥没有松手,定定看她,“放弃孩子。”   这话一出口,小篱已经快现出原形,耳朵尾巴和爪子都冒了出来,我看的心惊胆战,要是三哥再多说一句,恐怕小篱就要把他给一口吞了。   三哥忽然抱住她,声音清晰而坚定,“放弃孩子,我们生一个。”   小篱已是愣神,我也愣了。三哥向来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更不会将心剖开给人看。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他说这么直白的话。他总是很能将心中的话忍着,沉着而冷静,此时的音调却已经有些颤抖。   三哥微微松开她,却未完全松手,缓声道,“我们成亲。”   小篱怔了许久,那利爪已经缩了回去,颤颤道,“可是……可是我……”   三哥缓缓俯身,似极为克制的在她额上轻吻一记,“我给你家,保护你,保护孩子。”   似再也忍不住,小篱已哭了起来,三哥抱着她,任她哭着。   哭声中,却不是带着悲痛,而是解脱,一种开心的解脱。   我看着他们两人,也吸了吸鼻子,白影说道,“我手臂可以借你。”   “我才不是想哭!只是沙子进眼了。”   “……”   *****   小篱没有带走孩子,她忙得很,忙着和娘购置成亲时的物件。娘亲说哪个好看她就点头说喜欢,金银首饰也没意见。唯独挑到凤冠霞帔时,她才低声问娘亲,可不可以挑最红的那块布料来做嫁衣,挑那绣着鸳鸯的红盖头。   三哥成亲那天,小篱虽然是披着盖头,但是嫁衣很漂亮,整个人都美极了。   翌日起来,家里还都是一片红色,像过年时,放了鞭炮后的样子。   午饭后,白影把孩子给娘亲带着,便领着我出门去了。   我眯眼看他,“今天是集市,难不成是要带我出来吃好吃的?”   白影笑的略有神秘,“不是。”   “那就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了。”   “也不是。”   我气馁道,“那是什么?不是玩的不是吃的,难道你是带我出来做苦力?”   白影一脸赞叹道,“落儿越来越厉害了。”   我虎了脸,“什么?我猜对了?”   他笑了笑,执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抿嘴笑着,继续打趣道,“是见我养的圆润了,要把我卖了吗?”   “难得把你养圆润了,为夫可不舍得。”   一路说着,穿过街道,走到临街,行了数十步,白影终于是停了下来。眼里的神色越发明亮,“到了,落儿。”   我笑着,抬头看去,已是愣神。   铁炉、铁锤、铁墩、风箱,干净而整洁的铺子,虽然并不大,但是却温暖入心。原以为他只是说说,我都快淡忘了,没想到他竟悄悄的在开这铺子。   白影笑如清风,轻声问来,“落儿,你愿意做这铁铺的老板娘吗?”   我笑了笑,抹了要溢出的泪,看着他定定点头,“愿意。”   哪怕是下辈子,也是毫不犹豫的愿意。   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起日出而作,一起日落而息。 ☆、番外之人生若只如初见   翠竹林,初春,竹笋刚冒出牙尖。   “所以说,剑在人心,是我们要进入主人们的心里吗?”   “嗯。”   “那主人们……不就被我们戳死了……”   “……笨。”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嘛,你不能说我笨。”   白影躺在巨大的岩石上,晒着月光,抬眸看去,那娇小的人儿,托着腮子坐在一旁,肤似白雪,说不出的娇憨。他坐起了身,说道,“笨点也没关系。”   落儿偏头看他,咧嘴笑道,“那你要保护好我。”   “嗯。”   落儿笑了笑,又忧思起来,“凡歌跟主人说,他的好友很快就要送一块好铁过来,给主人铸一把绝世好剑了。”   白影手里缠着她的一缕青丝,见她眉头蹙起,笑道,“那不更好,我们又多了一个同伴。”   落儿垂了垂眸,伏在他身上道,“我怕主人不要我,虽然我知道我很不争气……”   白影视线朝她的手看去,白皙的手上,还有一条条红痕。虽然知道每日主人们用他们练剑,这种锻炼对落雪很好,但是看到她受伤,还是会心疼。指上一动,替她消了那伤,她依旧是浑然不觉,低头吻了她一记,果真是个笨人儿。   两日后,凡歌便收到了好友送来的精铁。   踏雪见他要去铸剑,说道,“有落雪剑就好了。”   “那剑钝如废铁,杀鸡都嫌钝。”   踏雪听言,抬手一挥,那养在一旁的鸡圈,栏杆拦腰被斩,眨眼便死了四只离的近的鸡,她收了剑,说道,“不钝。”   凡歌只差没翻她个白眼。   剑到底还是铸好了,却被踏雪丢到了墙角,“你要用就用,反正我不用。”   凡歌无法,只好任那明月剑被丢在一旁。   过了几日,夜深,人静。落儿化了灵魄,游游荡荡的轻跳出来,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白影。刚等了一会,却听见有哭声。哭声幽幽咽咽,在这夜里听来,特别的凄惨。一阵冷风刮过,她哆嗦了一下,准备缩回去,便撞到了白影的怀中。   白影握住她的肩,皱眉道,“很冷吗,怎么抖成这样。”   落儿见他要脱衣,伸手拦住,“我听见有人在哭,不会是鬼吧。”   白影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点头道,“那我们去看看。”   见白影拉着她要去,惊的她抱头蹲地,“不去不去。”   白影无奈,“那我去看看。”   落儿又不放心起来,颤颤起身拽紧他的手,怯怯道,“我也去。”   寻声到了屋后,只见那墙角,有一个红衣女子蹲地在哭,声音断断续续,都要哭断气般。落儿腿已经软了,白影的衣裳都被她扯的皱了。   “是鬼吗?”   落儿话刚落,那红衣女子也似乎惊了惊,转身道,“鬼在哪里?哪里有鬼?”   “好美。”落儿盯着她那在月下的脸,虽是哭了一场,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倾城样貌。   白影微微皱眉,蓦地笑道,“是明月吗?”   红衣女子一愣,吸了吸鼻子,“你怎么知道是我?”   白影笑道,“你哥哥让灵鸟来报,托我照顾你。”   落儿已经松开他的手,蹲在明月身旁,细细看着她的脸,伸手抹去她面颊上的泪,笑道,“我是落儿,他是白影,我们是踏雪和凡歌的剑。”   明月眼眸微黯,“踏雪不肯要我,原来是她已经有了剑。”   落儿咧嘴笑着,伸手紧紧抱了抱她,“可是你有我们两个朋友呀。”   明月抹了抹泪,微怔看她,又看向那俊朗的男子,面上微红,点点头。   踏雪还是不用明月剑,凡歌戏言若是有一日他把落雪剑给折断了,她最好别哭。踏雪依旧是不予理睬,不过也因得这样,落儿的身体也越发好了起来,在月光下,愈来有如湖水映月的光泽。   “白影白影,我今天又在山上救了一个人,他被毒蛇咬伤了,我给他找了草药敷上,救了他一命。”落儿弯着眉眼,“我厉害吧。”   白影抚着她青丝的手一顿,“别再随便现身救凡人,损耗了灵力不说,一不小心,还会惹出其他事端。”   落儿眨了眨眼,“那些上山砍柴掉坑的,进山迷路的,中了瘴气的,都是性命垂危的人,我救了,不是会积攒功德吗,这样有助成仙吧。”   白影问道,“你这么急着成仙做什么?”   “你的灵力比我高,悟性也比我高,我要是不努力点,你去成仙,丢下我怎么办?”落儿看着天上那圆月,念叨道,“听说天上有很多仙子,很漂亮的仙子。”   白影默然不语,半晌笑道,“反正我只喜欢落儿一个。”   落儿面如枣红,“真的?”   “嗯。”   落儿心满意足了,又摇了摇他的手,“最近主人们怎么了,他们又斗气了吗?主人都好几天没来凡歌这里了。”   白影顿了顿,笑道,“住的这么近,要来,随时可以来。”   “不对呀。”落儿摇头,“就是因为离的近,主人不来才奇怪。你看住在翠竹林尽头的路神医都经常过来玩。而且……”眉目间又都是愁思,“主人这几天都不开心呢。”   白影还想说些什么,耳畔微动,说道,“主人在寻我,我先回去,跟我一起走吧。”   “我想再多看会月亮。”   白影没有多言,嘱咐她快些回去,落儿点点头,在岩石上坐了一会,拍拍身子准备回去。刚走出树林,便见有人走动的声音,只见是白日里救的那个书生。   她忙化了人身,轻步走了过去,“墨凡。”   墨凡转身看来,已是欣喜之色,“落儿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   “我……”话未说完,脸已经如红霞,墨凡作揖道,“得姑娘相救,无以为报。若此次能考取功名,定……定娶姑娘为、为妻。”   “啊?”落儿眨了眨眼,“娶我为妻,是什么?”   墨凡一愣,“就是……就是……”他想了想,“和姑娘一起过一世,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落儿笑了笑,“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玩呀。”   墨凡不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在佯装,又是正色作揖,“我定会来寻姑娘的。”   落儿点点头,“哦,那你走好,我要回去了。”   和那怪人告别,落儿化了灵魄,进了屋里,却见踏雪还未睡,倚在窗沿,静默的不似凡人。落儿看的心疼,走的近了,那面颊上,却挂着泪。   跟了踏雪那么多年,却从未见她落过一滴泪,哪怕是上山采药掉进深谷,路神医替她接骨刮肉,她也没落过泪。   “主人……”   面上微凉,踏雪惊觉,抬手在面颊上,刚才落的泪痕,不知何时已经干了。   踏雪不去找凡歌,凡歌一声不吭的下了山,连白影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下山的事。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凡歌再回来时,已经是深秋,竹林的叶子已经簌簌落下。   凡歌回来那天,踏雪一直握着落雪剑,落儿脱身不了。   竹屋内,气氛奇怪的很。   凡歌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又将白影剑放在桌上,看着默不作声的踏雪,说道,“选。”   踏雪不答。   他又说道,“你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杀了你的族人,如今你已经把我的武功全都学会了,不打算报仇?”   踏雪抬头盯着他,“你要我选哪个?”   凡歌伸手将那包袱解开,便是大红的颜色,“选嫁衣,嫁给我,一世都不提报仇的事;选剑,七日后,翠竹林做个了断。”   踏雪已是忍无可忍,将手中的茶水泼了他一脸,“你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些!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凡歌静静看她,“这半年的时间,我已经想通了,你还没有?”   踏雪颤颤指着剑,末了厉声,“滚!滚!”   落儿既替踏雪难过,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凡歌带着白影离开。等他们一走,踏雪盯着那大红嫁衣,起身去寻火。那火光刚现,落儿忙吹了一口气。火又亮起,落儿又把它灭了。   来回吹灭了七次,踏雪终于是扔了火折子,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晚上,踏雪已睡下,落儿悄悄出了门,想去寻白影,但是到了门前,透过那窗户,却看到凡歌还在擦拭着剑。等了半日,还未松手。想着踏雪可能随时会找自己,她只好回去。   天已经蒙蒙亮,抬头看去,月亮已经不见了。她叹了口气,那树林又传来窸窣声,本来以为是野兽还在觅食,等看清楚了,是个男子。又觉得分外眼熟,看多了几眼,终于是记了起来。   她忙化了身,跑到后头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墨凡。”   墨凡惊的脸色都白了,见是她,才缓过神来,“落儿姑娘。”   见了故人,总算是有说话的人了,落儿顿感开心。这种开心,在墨凡看来,却别有了深意。   “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墨凡笑道,“来寻你。”   “哦。”   他本想把怀中的拜访贴拿出来,去她家中提亲,落儿却先拉着他说了许多事,虽然他一个也听不懂,但是却看得出她很不开心,这个时候再提提亲的事,也并不好,便压下了。   第二日,终于是见到了白影。   见到他时,落儿就落了泪,伸手去触他的面颊,“你回来了。”   白影眼眸微动,俯身将她揽在怀中,“嗯,回来了。”   除了这些,白影却是什么都没有跟她说。   只是能见到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   后来几日,凡歌又是未放白影,踏雪也不练剑,落儿只好每日去树林打发时间。   落儿将他当作好友般,就好像跟明月。可是墨凡却更觉得这像是男女间的幽会,这日,终于是说道,“落儿,嫁与我做我的妻子吧。”   落儿说道,“做一世的朋友可以呀。”   “不是朋友,是夫妻,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落儿不解,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却是抽脱不了,她恼道,“放开我。”   墨凡终于是知道这少女不是佯装,而是真的不知晓男女之事,少了些不耐,说道,“夫妻就是,能这样一世执着手,不管如何,都不会分离。”   落儿顿了顿,“那我跟白影也是这样。”   墨凡脸色一变,“白影是谁?”   “他……”落儿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是朋友?可是又不同。   墨凡似乎明白过来,有些恼怒,“你既然有了人家,何必来逗我!我放着公主不要,弃了大好前程,你却如此捉弄我。”   落儿不知他为何发怒,只是这样子,实在是可怕。她想要挣脱,墨凡却已经把她箍在怀中,伸手扯去她的腰带,又要去撕扯衣襟。   “放手!”落儿化身不得,又惊又怕。   “落儿,做了我的人,就一辈子跟着我吧。我是真的喜欢你,会一世待你好的。”   眼看着连亵衣都要被他扯去,却见他一声痛叫,松开了手,落儿忙推开他,跌跌撞撞躲到明月身边。   明月瞪眼道,“混蛋!不想死的话就快滚!”   墨凡看着来人,却是盯着落儿,怒不可遏,“你身上的,分明就是交欢后的痕迹,你竟然把身子也许了别人!”   落儿不懂,她只知道,白影这么碰她,她不会觉得抗拒,每次似乎……都很开心,但是这人碰她,却让她觉得害怕和恶心。   “落儿。”墨凡眼如豺狼,“我喜欢你,我可以不介意这些,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落儿摇摇头,她现在对这人,怕得很。   “你为何不跟我走!”   落儿默了半晌,说道,“因为你是凡人呀。”   墨凡一愣,微微惊诧的往后退了退,“你……你……”   落儿见有效,衣裳也理好了,大声道,“我是一把剑,一个灵魄,你只是凡人,你没听过人鬼殊途吗?不对,人仙殊途吗?”   墨凡愕然。   他到底还是没敢上前,拿了衣裳走了。落儿长松了一气,明月却是甩了她的手,冷声道,“原来你跟白影,早就……”她咬了咬唇,“那为何每次玩闹,都要拉上我?我以为……我以为他迟早会喜欢我的,而你也对他无意。”   落儿从未见她如此过,慌了起来,“月儿月儿,你怎么了?”   “我不甘心!”明月明眸圆瞪,“我比你好那么多,跟他天造地设一对的明明是我,可为什么你抢了我的主人,如今还要抢我喜欢的人?你如此愚笨,怎么比得上我?你为什么要隐瞒我这么久?”   落儿急的要哭出来,“月儿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在瞒你……我也希望主人能喜欢你,但是……月儿我不会说话,你不要不理我。”   明月冷笑道,“算我看错了人。”   那红衣女子已消失在月下,只剩落儿痴痴留在原地。半晌才起身回去,她想去找白影。   那萧瑟背影离去,墨凡才从丛中走了出来,想着刚才的话,嘴角已是有了一抹笑。   若是把落儿的真身偷走,是不是就可以把她带回去了……   *****   她在凡歌门口等了许久,白影才终于出来,一见她,便将她搂在怀中,“怎么这个时候来。”   “月儿哭了。”   “她怎么了?”   “她说我抢了主人,又把你抢了。”落儿有些心烦,更多的是沮丧。   白影抚着她的脸颊,原本圆润的脸,已经消瘦了些,不觉心疼,“她只是一时想不通,等想通了,就没事了。”   落儿闷闷应了他一声,垫脚探头去触他的唇,依旧是凉凉的,这才说道,“那我回去了。”   白影却并未像往常那样松手,一双幽深的眸子看着她,说道,“落儿,相信我,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是喜欢你的。”   落儿眨了眨眼,不知他为何如此认真起来,笑了笑道,“我也喜欢你啊。”   回到踏雪的小竹屋,想去找明月,可到了她平日待的地方,却不见她。本尊和灵魄都不在,难道她的气还没消?   可两日过去,却依旧没见到她。   踏雪这日终于是出了房门,人已瘦了一圈,脸上也没了一分笑意。落儿突然想起来,今天,是第七天。   踏雪抬头看了看那阴霾的天,又看向手里的剑,眼中既是苦涩,又微含着泪。   落儿的心也在微微颤着,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隐约传来,踏雪怔了怔,抬眼看去,那素来傲气的男子,已是提剑而来。   落儿看向凡歌,他手上拿着的,果然是白影剑。   她怔怔看着他,白影也是静静看着她。   肃杀的气氛,顿时在这幽静的翠竹林中,蔓延了,直到让人窒息。   “落儿,相信我,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是喜欢你的。”   她只记得这一句话。   即便是要因为主人而对立,但是喜欢的心,不会变。   “白影,我也喜欢你啊。”   竹林中,却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完结——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